第 23 章
顾青舟的手机上唯一的订阅消息，是一份简报。modaoge林颜所在的电视台出品的。
每次在吃饭时，就会冷不丁跳出一个抬头“申城今日快讯”，后面跟着导读的内容和详情的链接，但她几乎没有点开过。
她一直以为这是日报，结果连续两天没收到消息，还特意去查了自己的订购记录，又在网上搜了一大堆信息，也没找到答案。又不敢问林颜，显得心里有鬼。
猛然间想起可以翻阅收讯记录来知晓周期。
关心则乱，连这么简单的问题她都能搞得如此复杂。与他有关的事，她似乎每一件都处理得颇费周折。
原来这是周报，每周二推送上周消息。
屋外传来一声惊雷，入冬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她以为会在天黑之前结束，没想到愈演愈烈。
听了一会雨声，她起身去检查窗户，寒风从收拢的窗缝趁虚而入，风里还带了些冰渣，打在手上，有十分的凉意。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她回身瞥了一眼，是一条本市的紧急推送：本市在建的儿童公益图书馆发生部分坍塌，为避免拥塞，请广大市民绕道而行。
这个图书馆她是知道的，因为她最近在与沈医生一同研究儿童睡眠障碍的问题，林颜负责报道这个图书馆修建进程，觉得都有关儿童，给她提过一嘴。
手机正在充电，电量已经来到了80，她直接断掉接口。刚一解锁，林颜的电话就接了进来，她直接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正要给你打电话，我看新闻上说那个儿童公益图书馆出了事故，你不会还在现场吧。”她听到她那边的风雨声夹杂，猜想道。
林颜握着听筒的手顿了顿。
这个儿童公益图书馆背后有些复杂，倒手了好几个施工单位都未竣工，台里原来的记者怕惹事不想接着报道，她觉得事有蹊跷主动接了下来。
这次坍塌，台里的领导第一时间来了电话让压住消息，可是碰上雨夜又是主要路段，附近已经有市民擅闯受伤。害怕升级成更严重的舆论新闻，综合各方因素，最后台长拍板，用手机报平台通过运营商发了简短的通报，只有付费用户才能看到，要是上面追查下来，也算是有个交代。
消息发出去才不过十来分钟，顾青舟居然就看到了，她竟不知，她原来如此关心本市的民生经济。
“你真的不打自招。”她似是而非地说道，压低了嗓音。
顾青舟没怎么听清，直接按步骤问道：“找我什么事？”
林颜将电话换到另一只手，秋雨是有敌意的，打在手上有些疼。
她打电话过去确实是要告诉她图书馆的事，刚刚到现场她才得知，原来新接任的设计施工团队是陆则谦的工作室。
据说这是他的工作室在申城接的第一个有头有脸的项目，出了这样的事，总归是有些影响的。
她那么关心，让她不得不选择告知一声。
“青舟。”她提了一口气。
“嗯？”
“儿童公益图书馆确实发生了坍塌，但不算严重，和我一起在现场的人还有陆则谦，他是最新接任的设计师。”其余的话她不必再说了。
电话的对端沉默着，仍有均匀的呼吸声。
“照顾好自己，我过来看看。”她一时之间想不到第二个决定。
“好，现在现场被封锁了，你开车进不来，你停到对面电厂宿舍的门口。”林颜嘱咐道。
“好。”她点点头，她去接过林颜两次，知道她说的那个位置。
顾青舟抓起挂在门口的外套，摸了摸车钥匙还在里面，关门之前又想起什么，用手挡住了门锁，去厨房拿了点东西再次出门。
她住26楼，一梯两户。
下行键点亮的那一刻，电梯正从25楼往下走，她苦笑道回头望了一眼楼梯，理智告诉她，那是更不可行的方案。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只能来回翻转着手机等待。
沿途的道路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她算是逆流而行，中途被交警拦截了两次，告诉她前方的事故，她恭敬地点点头，向对方致谢。
从交通的运行程度推测，虽然在雨天坍塌加剧了危险，但应该没到非常严重的地步，至少这一路上她没听到救护车的声音，车流也只是有些小堵。
她将车停在约定的位置，给林颜发了消息，若是她看到，就肯定能找到她。
有一辆清障车立在门口，在大灯的照射下，半边路面成了一面镜子，一片煞白，有几个人影穿着雨衣在来回走动，指挥着现场。
雨势渐大，浅色的地面都被染成了深色，她紧闭着车窗，看着雨水顺流而下，想起那个在寒风细雨中擅自给他送了东西，为了等他，不愿上车的自己。
那时的她，真够倔强的。
有几辆车穿行而过，扬起一些水花，空气中有一股咸腥潮湿的气息挥之不去，让人心烦。
“你在这儿看着，我出去一下。”林颜看到她的消息，转身拍了拍林末的肩膀。
“外面这么冷，你出去干嘛。”林末一把拉住她，虽然现在整个坍塌已经控制住了，但到底也是施工现场，有很多危险的潜在因素。
林颜将手中带着雨水的安全帽塞到他手里，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指了指对街：“青舟，在对面等我，我去看看。”
她提高了音量，怕他听不清。
林末探身出来望了望，确实有一辆车打着双闪停在对面，他也不好再阻拦。
“那你注意安全。”
“嗯。”
“青舟”两个字在一片混合吵杂的人雨声中清晰地传入了陆则谦的耳朵。他此时拿着平板正在给一旁的测量师确定几个数据，以便于确定后续的加固方案。
接手时，他就知道这个项目的基础设计出了些问题，个中缘由自不必说。来找他的人曾与他有过一两次合作，知道他解决过类似的问题，想请他帮帮忙，对方很有诚意，又是公益项目，他思考了几天便答应了下来。
他看了原始勘察数据和设计图，还没着手改动，就出了这档子事。
“陆总工，这里有什么问题吗？”见他噤了声，一旁的人有些担忧。
陆则谦转了转手上的笔，止住转瞬而逝的漂移，继续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这几个地方抽时间重新去测量一下。”
其实这个项目只是签了意向合同，今日之事他可以避嫌不用来的。原来的设计师不愿再参与，说自己回不来，项目的负责人找到他，他想着顺便多搜集些资料就过来了。
此次的坍塌初步判定是由于墙体砌筑歪斜，又遇到大雨等极端天气，冲刷了地基和未固化的砂浆等导致的，还好是旁边的衍生建筑，主体没受影响。
但毕竟整个基坑都是一体的，需要做完整的评估，能通过后续的结构加固来改善最好，若是不能，拆了重建也是有可能的。
——
顾青舟见着林颜冒雨而来，连忙下车给她撑伞，却被她埋怨道：“反正我都淋湿了，你还下来干什么。”
顾青舟将伞偏向她的方向，有些无奈，“给英雄遮雨，是我的荣幸。”
两人坐回车内，顾青舟将准备好的毛巾递给她，又将空调升了两度。
“你这么细心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又是伞又是毛巾的，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她不爱带伞她是知道的。
“伞是你的，上次放在我车上，我没有拿下来而已。”她解释道，无视了她的打趣。
林颜转过来看了看，还真是。
“放心吧，现场没什么事了，估摸着一个小时内所有人都能撤场，陆则谦还是很专业的，我采访过好几个塌方现场，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做事这么稳当，给了很多专业性的意见，事故没有进一步扩大，只不过”她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抬头看了她一眼。
顾青舟听到她的说法，彻底松了口气，等待着她的后续。
“只不过这事恐怕对他还是有些影响。”林颜顿了顿，缓缓道：“其实这事是前面的人干得，压根和他没关系，但是上次我查过，他父亲曾是水利工程方面的专家，就是因为工程质量问题接受的调查，有心之人有可能会大做文章。”
顾青舟点点头，她也查过这件事，不置可否：“这是他自己的事。”
她转过头，掩住眸中的不安之色。
林颜将毛巾折叠好扔在后座上，见她神情平静，口气也很淡然，浅笑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长情算你的优点还是缺点？”
顾青舟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明白她想说什么，却不想正面作答：“你怎么不说我是来看笑话的。”
林颜立刻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她，“行，刚刚那个问题不算，我再问一个，嘴硬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
“”
林颜见她哑口无言地瞪着自己，有一种得逞的畅快，拍手笑出了声，别看她现在一副占了上风的样子，要说道一针见血一剑封喉戳心窝子的层面，顾青舟绝对在她之上。
尽管她是记者，有时候也未必有她看得明白，总结得到位。
“好了不逗你了，他也见了，我也见了，安心回去吧，明天是周一，你还得上课呢。”
“我在这等你吧，你不说快完了吗？”
林颜摆摆手，“我得跟电视台一起回去，这里的事完了，台里的事还没完呢，现在是特殊时期，有风向标的。”
“好，那你当心。对了。”顾青舟转身将旁边的保温杯递给她。
“这是？”
“姜汤之类的，驱驱寒。”她本来给自己准备的，出门前想到她恐怕更需要。
“给陆则谦的？”林颜晃了晃手上的杯子。
“给你的。”顾青舟翻了个白眼。
林颜展颜一笑，挑了挑眉：“那还差不多。路上当心。”
——
顾青舟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吹头发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还是决定喝一包风寒感冒药再睡。
饮水机的水哗哗流着，等待的时间里，她拿起一旁的手机翻了翻。有一条妈妈的语音，她点开听了听。
“舟舟，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没能陪你过生日，我给你发了红包，下次妈妈一定给你补上，你记得收下。”
快速关上手机，按掉出水键。端起杯子朝卧室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点开微信收了红包，单手打了三个字：好，谢谢。
其实下午邹瑛和顾明笙都分别给她打过电话了，她已经表示了理解，毕竟他们的事也很重要，有不可辩驳的理由。
其实就算没有理由，她又能勉强他们吗？答案是昭然若揭的。
走进卧室，顺手关了灯，二十四岁生日快乐！
——
果然如林颜所言，这场无妄之灾，还是牵扯到了陆则谦的身上。报道上倒是只字未提，可是评论里已经有人开始带节奏，还有说“子承父业”的。
顾青舟关上手机，闭眼养神。
她无法将这些评论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冉冉星星相提并论。毕竟他离开时，他还是那个只要一出现就是人群焦点的天之骄子。
隔天的晚上，林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从声音判断，她应该还在加班。
“那个采访你不用担心了，电视台担心担心有些负/面报道，决定不让他出现在报道里，那本来就是一个团队奖，不提也是可以的。”
“哦。”顾青舟淡淡道，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有一件事你也不用担心了，据我所知，坍塌的几个涉事方都不想闹大，那些负面评价肯定会很快消失的。”
“好。”还是一个字的回答。
“林颜，早点回家，辛苦了。”她怕她担心，赶紧多说了一句。
“再问你一个问题。”她顿了一瞬，轻声说道：“有人约你下次吃饭，一直没等到邀请，你会怎么办？”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她知道林颜在斟酌。
“会算了。”
“下次”、“一定”。中国人的这两句具体而有力的说词一个都当不得真。
妈妈说下次一定会陪她过生日。
陆则谦也说过下次回国，一定会打给她的。
其实内心真的没有多少波澜，是他的人生，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就算处理不好，也是要将就着过的，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谁都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