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两宋(三十)哪怕是为了天下女子,我……<!>
在座文人,俱都后背发麻。
空气沉闷而焦灼。
气氛凝重而窒息。
文人们都跪着,都能感受到身边的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身上都散发着一股子热气——那是因为人过度紧张,肾上腺素飙升,所有毛孔都控制不住打开带来的效果。
偏偏现在的晏恒还是没有说话。
他沉稳地坐在主位那里,垂眸看着的是手上一份其实一点也不着急也不要紧的文书,仿佛要把那文书看出花来,好半晌过去,他才慢慢提起笔,刷拉拉在文书上写了自己的批复。
这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
地上凉,身上经过了刚才的汗透重衣之后衣服又黏在身上不太舒服,有文臣忍不住挪了挪,挪完了忍不住抬头想看看晏恒在干啥呢这种百官跪求的场面你就不该表示点什么吗,然后,抬头的那一瞬间,刚好就对上了晏恒的深沉眼眸。
便仿佛在旷野之上突然遇上了刚刚睁眼的狼王,那官员敢发誓自己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的绝对是杀意。
他干干地吞了一口口水,而喉咙滚动的声音在那针落可闻的正堂之中显得格外的明显而沉重。
此时,终于有(自认为)地位还算不错的一位文臣开口:“皇后人选到底如何,请主君早下决断。”
晏恒淡漠的抬眼,这时眼底便不是恼怒而是平静了。
他开口:“那依众位之见,不立石夫人,当立谁?”
文臣们心里瞬间一震,第一时间赶紧地和小学生选班长一个个都在嗷嗷叫着选我家女儿我的妹妹我远方的亲戚的那个淑女我上司家那个千娇万宠的嫡女……
但都不好落于口实。
沉默半晌,文臣们开始众口一词:“自是聘出身高贵,贞烈洁净的淑女。”
“哦?”晏恒慢吞吞开口,“出身高贵?”
“主君!”这个时候已经有文臣(自认为)自己已经反应过来了,赶紧去堵晏恒的嘴,“石夫人是南朝公主,自然无人比她高贵,可她到底曾嫁二夫,与睿王更是多有纠缠,实在不妥啊!”
“这话你刚才已经说过了。”晏恒冷冷开口,“我还不健忘。”
那人诺诺而退。
晏恒只是冷淡开口:“本将想问的是,在诸位眼中,何人可称出身高贵?”
臣子们面面相觑,然后就先后爆了自己的说法——当然最好是仕宦名家,书香门第,退一步讲,考虑到主君您喜欢那种能砍人的暴力女,那武将世家的女孩子我们也可以接受,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贤良淑德,身上最好没有什么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污点……
晏恒耐着性子听着,听到了大家都默默发表了一番意见之后,才淡淡垂眸:“说完了?”
……说完了。
“可我想问诸位的是。”晏恒幽幽开口,“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完颜琛是说……要么凑满钱财,要么让女人抵债,而光是青岚,在完颜琛的开价中好像就是十万金?对不对?”
这说的是事实,文人们面面相觑:“……是。”
“那。”晏恒幽幽道,“不是你们自己没舍得钱然后绑了青岚出城嫁人的,且不说她并未和完颜琛发生什么,即便是真有了点什么,那也是你们没本事没守住她的贞洁,和她有什么关系,如今要她来承担这个后果?”
“……”
晏恒淡淡瞟一眼那些人,接着:“再有一桩,你们说的那些顶级世家的女孩子不是已经因为诸公的窝囊废,有一个算一个被卖到金国抵债去了吗?金国都没看上,没要去抵债的,能是你们口中那出身高贵贞洁美貌的淑女么?”
“…………”
晏恒撇撇嘴,继续:“行了诸公,男人的没能耐不应当怪责到女人身上,男人的债务让女人用身体去偿还本来就是天大的笑话,诸公现在在劝我莫要立青岚为后是什么嘴脸,我便能想象完颜琛一封信要求青岚抵十万金时是个什么嘴脸。”总结一下,“没的让我恶心。”
“晏侯爷慎言!”终于有文官跪不住了,站起来对着晏恒怒发冲冠,“我等再怎么说也是圣人弟子,侯爷此话实在是有辱斯文,若侯爷对我等实在不满意,我等不在侯爷麾下效命便是!”
晏恒又哪里是那种会被这种不要钱的威胁吓到的人,只不咸不淡一句:“是我求着你效命的么?再有,容我问一句……当时南朝皇帝要士大夫捐资以度国难,多来点银钱便能少送几个少女,你们怎么还有北上的钱财呢?你们当时也算南朝臣子吧,这算不算是抗旨不遵,算不算是对国不忠?!”
那文官:!!!
“行了。”晏恒骂累了,懒洋洋地低头,“我是个武将出身,将来也学不会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一套,也看不上前朝那只对武将严苛的作风。奉劝各位一句,如今我还不是皇帝,诸位也还算不上我的臣子,尚且有回旋的余地,想走的可以立刻走,我现在不杀,但将来若引我不痛快了,那就说不准了。”
说完了,他淡定把手上的笔一搁,也不想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件了,更懒得管那些或站或跪的官员,自己拂袖出了正堂。
只留文臣们面面相觑,都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
说起来,实在是南朝
对文人过于优容,皇帝们在不杀文臣的祖训之下对文臣们的容忍度已经达到了某个极其吓人的程度,于是文臣们也早就习惯了对他们各种温柔各种好的君主,实在是没接受过晏恒这种直接立规矩并且一副“你爱给我打工就打,不爱干我找别人一样干”的皇帝。
有点恼怒。
一个个尴尬撤出晏恒营帐之后还是恼怒,当天晚上文官们就组织了一个宴会准备痛批一下为了女色都不要文臣,明明文臣们是为他好可他就是不听的晏恒。
他们的话不用太费笔墨,还是说晏恒从正堂回来之后,恼怒未休,气呼呼去了苏羲的院子,都不等苏羲倒茶,拿着茶杯往自己肚子里就是一通猛灌,灌完了还不痛快,恨恨骂了一句:“混账!”
在院子里搭了个躺椅晒太阳的苏羲懒洋洋瞥他一眼:“这么气?”
“那些文人……”晏恒恼极了,“你都不知道他们说了多难听的话!还一个个做出一副忠言逆耳的样子,他们还威胁我!”
“威胁你什么?”苏羲脸上还是那个八风不动的笑意,“你都要登基了的节骨眼,等闲他们不会让你不痛快,唯一不痛快的,无非是我而已……嗯,他们威胁你如果我做皇后了他们就不对你效命了?”
晏恒委屈唧唧地点头,然后又小狼狗一样邀功:“可我把他们都骂回去了的,一群迂腐文人!我就不信了,立你为后难道我就能失天下之心了不成?”
“你会失男人之心。”苏羲回答得言简意赅。
晏恒愣了愣:“男人之心?”
“是啊。”苏羲就温柔地笑,“对女人有这个那个的限制,当然是为了男人好啊。”
要求女孩子贞洁,这辈子无论男人是好是孬反正只要嫁人了就得一条道走到黑。
要求女孩子贤淑,女孩子自己的喜欢爱好都不重要,一切以能不能当好家,能不能给男人做好后勤工作为基本,那就是一辈子围绕着男人服务。
要求女孩子贞静,那就是在后宅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识不到外面的世界就生不起来征服世界的野心,一辈子都会自然而然从牢笼而起,在牢笼中终。
“把女孩子驯养为男人的奴隶,是对天下男人都有福祉的事情。”苏羲道,“于内,男人这辈子混得再糟糕,只要回了家就总有个妻子在任劳任怨贤良淑德,对外,少了女人和男人去争地位,男女数量几乎对半开,那就是凭空少了一般的竞争对手,如何不是好事?”
晏恒听得有点呆,想了想问:“那对于国家呢?你觉得是好是坏?”
“国家少了一半的人才可以用。”苏羲道,“夫君说是好是坏?”
晏恒看着面带微笑的苏羲,想了想自己被苏羲教了那么多东西,而其实如果按着女孩子正常的成长路线,苏羲作为一个女人,所有才华都要围绕着她的夫君服务,而这份能力本来可以为国为民……
已经是个上位者逻辑的晏恒觉得自己要被苏羲说服了。
“这是有坏处的,让女人们的束缚没有那么大,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男人的特权,所以男人们肯定有意见。”苏羲夹带私货夹带得客观中立极了,“但话说回来,让女人们的舒服没那么大,对孩子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养孩子的母亲有了更宽阔的眼界,就能给国家带来更多有才华的年轻人。”
晏恒“唔”了一声:“世界到底是要依靠年轻人的。”
“这话不错。”苏羲笑道,“而那些年轻人受他们那个得了利益的母亲熏陶,无论男女,都会忠心于让他们的母亲得到了实际好处的君主。而到了这个时候,原本利益受到损害的男人们都老了,年轻人却都是忠心的。”
晏恒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但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漏洞:“他们会终于让他们母亲得到了实惠的君主,但让他们父亲利益受到损害怎么算?”
“夫君。”苏羲幽幽地笑,“从孩子的角度,从现在的现实,是男人养孩子,还是女人养孩子?”
晏恒看了苏羲好半天,得出结论:“所以,只要熬过这一代就好了。”
“这一代也谈不上熬。”苏羲含笑,“夫君等着吧,文人是个再会妥协不过的群体了,他们现在的哭天抢地只是做给夫君看罢了,他们很快就会送解决方案过来的。”
晏恒觉得没这么神哦,不赞同地开口:“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解决方案?”
“比如说……”苏羲垂眸,“夫君宣称……我被完颜琛碰过,自知不贞,自尽死节,给我办一个盛大的丧礼,然后需要满世界选续弦。”
晏恒斥道:“瞎说!这算什么解决方案!”
“只是宣称我死了,实际我只是出去了,改了个姓,换了个爹——最好就是什么名臣或者大儒的女儿,完了用新的身份嫁给你。”苏羲幽幽道,“不就干干净净,半点口实不留?”
“这能糊弄过去么?”晏恒有点怀疑。
“能。”苏羲笑了笑,“夫君若坚持非我不娶,他们就会出来一个把一切糊弄得漂漂亮亮的法子,夫君千万不要小看文人的想象力。”
晏恒纠结了一下:“乍一听是个好法子,可好好的原配变成续弦,今后你还要对你自己的牌位执妾礼,我为你委屈
。”
“我其实无所谓,名分而已,给与不给都不要紧。”苏羲道,“但我为天下女儿有所谓。”
“何解?”
“如今低头了,将来就必得如他们的意,再进一步地要求女儿家贞洁,就会是被别人碰了手砍手,碰了脚砍脚,如我这种被送去军营中的就应该自尽以示清白。”苏羲道,“这也是有历史证明的,盛唐开始时,女子尚能纵马长街,再后来出门就得戴着帷帽,帷帽越来越长直至鞋面,再后来如今便少有女子骑马,都是坐车,早晚有一天,裙子底下但凡露出了鞋面都是女孩子的错。”
说到这里,想了想在民国那个世界看到的三寸金莲,苏羲心里都有点发酸,虽然不确定三寸金莲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但她也不想那么多了。
她敛衣,下跪:“我没求过夫君什么,但在此事上,我不接受折中,不接受假死,不接受什么皇贵妃宸妃的封号,更不接受将来夫君可能为了血脉纯净给我什么避子汤让其他所谓贞洁的女孩子给夫君生孩子,我就是我,夫君要我做皇后,我就得用现在这个身份做皇后,哪怕是为了天下女子,我也寸步不让。”
可晏恒哪里会受苏羲的跪呢,伸手就扶住了。
晏恒的声音很稳,很令人放心:“你信我,我不会负你。”
“好。”苏羲说这话时笑容绝美,让晏恒心跳都少了三分,“我也求夫君信我,夫君若不改初心,我也会给夫君一个承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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