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彼时的璃月人民还是以部落自治生活,诞生的魔神数量虽在悄然增多,但他们与人类的生活似乎相隔甚远。
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脸,丝丝缕缕雪白的发丝顺着气流轻轻浮动在黑发中,宴道似乎一直保持着二十岁的样子,原本的黑发中也有了不少白发,原本漆黑的头发变得有些花白。
编发的发带不知道刚刚被风吹到了什么地方,宴道背着背篓往回走。
摩拉克斯坐在门前喝着闲茶,看到宴道回来之后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只是倒了杯茶放到桌前。
前几年,摩拉克斯刚来的时候,看到宴道干活时还会想着搭把手,而现在宴道已经放弃了,摩拉克斯真不愧贵金之神,在宴道身边纯属就是享福的,因为他是一个理论知识满分动手就废的家伙。
“夜里的那场雨让山里的菌子都生出来了,这些怕是吃不完了。”宴道在屋舍旁的水池里清洗着菌菇。
“便向以前那般晾干储存不是很好”摩拉克斯转头看着他,看到他洁白的发丝上垂在身侧便又收回了视线。
“哦,忘了跟你说,过了今年冬天我要出远门,你去吗”
喝茶的摩拉克斯手一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去何地”
“到处走走,游历四方。”宴道平静的说着,他只是想到了若干年后的魔神战争,现在平静的日子属实不易,他还想趁着现在到处看看。
“村子里怎么办”摩拉克斯放下茶杯看向宴道。
“村子里的护卫队已经成型了,再者说我也只是一个不能使用权能的魔神,留下也没什么用处。”宴道手上的动作没停,语气中也带着他一贯的平淡。
而摩拉克斯却皱起了眉,他不明白宴道为何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村子里的屋舍建筑是他从未见过的结构,结实牢固又美观,农耕技术也很成熟了,就连草药方面宴道都知道一二,而拥有如此智慧的魔神为何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用处的存在。
“文明是此间最缺乏的,而拥有这一切的你为何会这么认为,那些技艺和知识除了你又有谁能做到呢”
宴道张了张嘴,他无法反驳摩拉克斯的言论,但是那些知识并非他本身的,他的作用只是将文明传播出去罢了。
“文明并非制造的,而是时间的沉淀,我来带的一切并不是我自己的,我只是一个传播者。”
宴道说罢就想转身离去,但是脚步却动不了了,他的双脚被突然生出的岩石给禁锢住了,摩拉克斯站起身,双目冰冷的走向宴道,微微仰头看向他。
宴道一愣,明明是一双冷如碣石的菱眸却带着几分温和与担忧。
“不管文明是不是由你而生,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你带来的,为何妄自菲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与我,与此间的百姓都是具有意义的。”
摩拉克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却并未解开宴道脚下的禁锢,呆愣愣的宴道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竟是将那位神明给惹生气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关心,来自高不可攀的神明的关心。
过了一会,摩拉克斯又回来了,解开了宴道脚下的禁锢,然后冷硬着。
“我在此处也无事,外出一事请带上我。”
“”宴道真的很怀疑这家伙是赖上自己了,或者说是赖上自己带来的好日子了。
不过多一个摩拉克斯并不算什么,毕竟他吃的少,但是吃的叼,除了有点废茶叶,费了点水,喜欢柔软的衣物和被褥,要经常给他找点新奇的玩意解闷
越想宴道的心越沉,带着他出去游历,这少爷不会死在半道上吧,这可是以后璃月的帝君大老爷啊,别被他养死了。
宴道想着叹了口气,旁边的摩拉克斯却皱着眉看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是否被他听进去了。
整个秋天,宴道都在家里准备来年春季出发的行李,他如今依旧不会使用魔神的权能,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魔神,不过有摩拉克斯在他倒也不担心。
行李装在摩拉克斯做的一块玉石里,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只不过那石头太大也太丑,一点美观性都没有。
宴道又花费了一个多月动手把那石头雕刻成一块精美的玉牌,正好系在摩拉克斯的手腕上。
以前的记忆并非因为时间而褪色,那些游戏中见到的景象也让活在那之后几千年的宴道所憧憬,璃月港的繁荣是提瓦特大陆上不可磨灭的摧残,而造就那一切最关键的人物正是摩拉克斯。
宴道照顾摩拉克斯确实有私心,他的私心是想让摩拉克斯在若干年后的魔神战神中饶过自己一命,让他见识见识繁荣的璃月港,只是如今这份私心他谁都不能说,毕竟几千年后的事情即便是神也无法清楚的预知,他说出来只会惹人生疑。
而那日摩拉克斯所说的一切他也思考了,以前他是人类,在那样冰冷庞大的世界里他无法改变什么,而现在他是一位魔神,即使尚未了解自身的能力,但这是否预示着他也能改变什么。
原本宴道是要尝试着游历七国的,但是思索着摩拉克斯的戏份绝大多数都是在璃月,于是他打算冬天结束就带着摩拉克斯在璃月的大地上行走,也不会离这里太远,而且与神同行也能少一些危险。
深冬季节的时候,一百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熬过去,而他怀孕的妻子也分娩了,在春天之前诞下了一对双胞胎。
冬日里也有暖和的日子,摩拉克斯穿着雪白的棉袍,坐在屋檐下晒着太阳,同样穿着白袍的宴道在门前扫雪。
宴道身量很高,少见有比他还高的人,发丝凌乱的披在肩上,面上常年挂着无喜无悲的表情,但不得不说他有一张这世间最有韵味的脸,也许初见只是觉得他那种颓丧的俊美意外的迷人,可第二眼再去看他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伦理道德的极限,迷醉却又不敢靠近。
纵使是在这时间见识过好几百年景致的摩拉克斯也很少深深的注视他的双眼与面容。
“摩拉克斯,有人来了,倒四杯茶。”远处的踏雪声传到了宴道的耳中,门前的雪还未扫干净,他也满手雪水。
摩拉克斯站起身,取了一副不常用的茶具,冲泡了一壶新茶拿出来就进屋了。
是村子里来的人,应该是特意来找宴道的。
一百被舒常的儿子舒阳背着,一百的妻子和母亲抱着两个孩子,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屋舍前。
屋舍外面有一处简陋的亭子,亭子中间是一处方形的下沉式暖炉,周围又有摩拉克斯设下的结界,十分暖和。
一百的双腿是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的,他的父亲死在了海兽的蛊惑之中,母亲勤苦耐劳,总算看着儿子成家生子了,一百的妻子是个十分爽朗的人,和内敛稳重的一百倒是也算互补,成亲的时候宴道还带着摩拉克斯去吃了喜宴。
“宴道大人,许久未来看你了,进来可好”
被舒阳放下的一百朝着宴道打着招呼,难得笑的如此灿烂。而原来他如今也二三十岁了。
“我这里一切都好,倒是你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宴道皱眉看着一百苍白如纸的脸,心还是沉了沉。
“我这身子向来如此。”一百苦笑着看着妻子怀里的孩子,随后有件视线移到了宴道的身上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目的。
“我想给这两个孩子求对名字。”
这几年村子里不少人家都从宴道着讨了名字,一百的请求倒也没什么。
“我去拿副纸笔。”宴道站起身,转身去了屋里。
屋子里,摩拉克斯正坐在窗前望着屋外的雪景,面前摆放着磨好的墨汁和纸笔。
等宴道端着纸笔刚走到亭子外面就听到里面一百的咳嗽声,脚步一顿,他想起了刚刚拿纸笔是摩拉克斯说的那句话。
“他的寿命已尽,强留也只会徒增愁伤。”
宴道走进亭子坐下,将纸笔铺开,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婴儿抿了抿唇,是两个乖巧的女孩子。
“可能是因为我这两个孩子先天不足,大夫说很大几率活不过十岁。”一百的语调里带着一股难言的悲伤和压抑,宴道觉得自己大抵是能共情的,可是当他真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可能马上就会死去的孩子却只有满心的恍惚。
人类竟然如此的脆弱,竟然如此的短暂。
为什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
手臂轻轻抬起,笔尖的墨色与他手上的墨色相衬。
一百的命运、孩子的命运,究竟为何如此,是有人故意的捉弄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荒诞的游戏。
“天”
悲伤吗大概是有的,只是
“保”
只是魔神的心要比人类的更坚硬一些,毕竟区区百年也只不过是魔神的一瞬间罢了。
“九如。”
收笔,纸面上的未干的墨迹散发着一股苦涩的气味,无端让人觉得眼睛酸涩起来。
“姐姐叫天保,妹妹叫九如,天保九如,长命百岁。”
一百没有姓氏,孩子也没有姓氏,离开的时候宴道写了一个“常”字送给了他,意味着长长久久,被舒阳背在背上的一百把那字揣在怀里,眼眶通红。
宴道看着他们下山的背影却远远回不过神,到了最后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一百到底是没挺过那年冬天,后山添了一处新墓,墓碑上写着常一百的名字,宴道去看了看,去远处山间找了被雪冻的通红的树叶,叠了几只小兔子放在了那里,那兔子的模样与几十年前的那几只一模一样。
到了来年春天的时候,宴道已经和摩拉克斯踏上了旅程,说是旅程其实也不算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两个人闲散时的散步,对于魔神来说,时间总是漫长又残酷的。
对于魔神的一百年来说也许只是一瞬间,而对于人类来说时间却能够强硬的打走他们的所有,金钱、权利、亲人爱人,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宴道的头发渐渐变白,到了最后,就连新长出来的头发都会雪白的,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如此纯净的颜色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摩拉克斯不甚理解,为何宴道总是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如此惆怅,对于这位魔神来说,外貌或许代表不了什么,却不知宴道从来不是惆怅自己的外表,而是那份已经失去的人类的身份。
此时的提瓦特还没有一种名为丘丘人的魔物,更多的是元素生物。上浮成为晶蝶,下沉成为史莱姆。
清理魔物由摩拉克斯解决,吃饭睡觉上宴道解决。
摩拉克斯看着蹲在地上捡史莱姆凝液的男人,叹了口气。
以前虽厚着脸皮,但是看着宴道忙前忙后他还是过意不去的,如今可算有宴道用得到自己的了。
宴道蹲在地上看着手里稀稀拉拉的史莱姆凝液,脸色奇怪。
他只是在想,几只h500不到的史莱姆,真的有必要开大招吗
刚刚的摩拉克斯啊,可是用天星砸死了这几只史莱姆啊。
宴道捧着手里不成样子的掉落物,心里悲痛的呼唤了一声“史莱姆兄,走好”然后把零零散散的史莱姆凝液包裹好收起来。
他们一路向南走,路上观察植物,顺便给摩拉克斯采集一些山茶叶,然后就地搭灶给他炒制。
不知道是不是手机的缘故,之前载入的安装包不仅在手机里变成了软件,其中的不少知识也一点点被宴道的大脑所接纳,林间草木山间野兽水文地理也一点点在旅程中被他彻底掌握。
宴道知道的东西也会毫不犹豫的教给如今的摩拉克斯,这也算是旅程中的消遣了。
而那位初见冷漠无情的男人也渐渐在这短短几十年里改变了些许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