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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驱车回到熟悉的九九庄园西区, 大门打开,端琰从背后俯身抱住陈月洲,声音是低沉的,有些沙哑:“想要你, 完整的。”

    陈月洲明白他的意思:“好。”

    于是,等到大门关上那一瞬间, 端琰就将陈月洲摁在了墙上, 低头疯狂咬着他的嘴唇,掠夺他的呼吸, 剥夺他的思维。

    黑暗之中, 端琰的狂猛如同吞噬天地的巨浪一般,让人害怕而又难以逃避。

    一番“餐前甜点”过后,端琰将陈月洲抱进浴室, 打开花洒,热水从天而降, 落在两人身上。

    陈月洲感受着热水滚烫的温度的同时, 也感受着端琰在自己身体中的热度。

    虽然端琰的“餐前甜点”很到位, 虽然自己的身体很舒服, 虽然会明显地发现自己也在渴求着对方,但是,身体的愉悦终归是身体的愉悦,而他的大脑此刻非但无法感受这份愉悦,甚至有些煎熬。

    再加上这个浴室隐隐带着一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血腥味,就算是再怎么欲求狂野的人, 也会有心情低落到不想去做这种事甚至觉得反感的时候。

    可是,陈月洲却觉得自己不能拒绝这场求欢。

    端琰能在民政局拿出户口本,说明他做好了完全的计划,肯定知道自己才和赵可分手不久、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现在复杂的心境,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说明他势在必得。

    这场求欢不是提议,是要求,是为了达成同盟时甲方提出的要求。

    陈月洲疲惫地闭上眼睛,一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了韩佳梅的身影。

    他倏地睁开眼睛,心脏漏掉几拍,旋即露出不可思议且有些不屑的笑容——

    怎么可能,自己本质上和这场恋爱游戏无关,自己是个男人,虽然享受做为女人身体上的欢愉,但始终没有要在这幅身体里落户的想法,也不可能和眼前这个男人走到终点,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做任务的不得已而已,只要这场任务结束他立刻就会和端琰分道扬镳,再说了,端琰也不是罗楚军,端琰从始至终都没有使用过暴力……

    想到这里,陈月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端琰的确没有使用过实体暴力,但是端琰使用了更恐怖、更让人难以逃脱的暴力方式。

    拳头的暴力只能让人跪下,而精神的暴力能让人屈服,端琰使用精神暴力的次数可不是一两次。

    自己回到端琰身边所产生的一切压抑、恐惧、不自在感均是来源于对方曾经给予自己的精神暴力……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一个默许精神暴力的人了?

    哦,不对,也许刚好相反。

    从小到大,父亲的每一次殴打和谩骂,母亲每一次哀号和怒斥,以及在自己觉得委屈、压抑和痛苦到濒临崩溃时、他们那句好似发自肺腑的、让自己不得不低头的道歉:“我们为了你好,你是我们的儿子,你是我们家的唯一,我们才这么对你。”

    或许,这些全部都是精神暴力。

    愧疚、自责、压抑等等……这些情绪自幼缠绕着他,从小到大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没有试图反抗过,所以长大后,面对相比粗鲁的父母而言,外表更加温柔、更加有礼貌、更加和善、更加讲理和严厉却使用着类似甚至更高级手腕的端琰才会这样的手足无措。

    他已经习惯了,他逃不掉的。

    端琰的毒,或许恰好对他的症下药。

    陈月洲瞬间觉得头痛和无比恐慌——

    自己以前是怎么和女人谈恋爱的?以前为什么没发生过这么恐怖的事?为什么?

    啊,想起来了。

    他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恋爱,不如说是“搭伴”,选择的向来是“最合适的”而不是“最喜欢的”,白银选青铜,只选能驾驭的对手,他从一开始就在不自觉地避免自己成为谁的盘中餐。

    而变成女人之后,无论是系统也好、任务也好、这幅身体也好,本身就没有给他太多的选择权,按道理来说处境变得极其困难。

    但是,他反而因为在前期低端任务中连连取胜的处境,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优越感,陷入了一种错觉,把男人时候的自己幻想成了王者,认为自己可以轻松驾驭新身体的人生,于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毅然决然选择了铂金甚至钻石当对手,再加上任务说了要攻略端琰,所以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把系统对端琰判定的1600分当回事,直到深陷其中,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月洲的头越发的疼了,他不想再去想这些内容了,于是伸手搂住端琰的脖子,勾住对方的腰,激烈应战。

    精神是恍惚的,至少让身体得到释放吧。

    来来回回折腾了两次直到主卧,端琰在后方默默耕耘,陈月洲趴在前面,胳膊底下垫了一个枕头,有一声没一声地嘤着。

    “那边……”陈月洲喃喃着指点。

    端琰闻声,默默换了个角度耕耘。

    等结束后,端琰看着陈月洲:“等这些天过去了,去拍婚纱照。”

    陈月洲扫了眼端琰,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想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吧,自己也管不了这些细节了。

    “我姐刚过世,这几

    天去不合适。”端琰补充道。

    陈月洲沉默,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想去思考什么,只是应着:“好。”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这一天大脑使用频率太高的关系,陈月洲就这么在端琰身旁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端琰已经离开,留了早饭在厨房的桌上。

    陈月洲穿好衣服后默默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一边用筷子夹着生煎朝着嘴巴里面塞,一边看着客厅方向发呆。

    等吃饱了饭,他想去上会儿网打会儿游戏开发一下大脑,可游戏还没下载下来,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于是只好躺下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等晚上端琰带了饭回来,两人面对面坐着,沉默地吃完饭后,不一会儿陈月洲就又困了,于是和端琰告别后回卧室躺下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等吃完了早饭,又是这么一个轮回重复。

    直到第三天早上,两天就这么睡没了的陈月洲看着摆在桌上的早饭,陷入了沉思。

    他走到端琰房间推开门,翻了翻对方的抽屉,找到几盒扑尔敏——大名鼎鼎的抗过敏药,但是因为药理性质导致副作用是嗜睡,效果因人而异,自从市面上禁了某类强效安眠药后,这玩意成了无数失眠人群的首选。

    陈月洲将药瓶子丢回抽屉里,转身来到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生煎打算吃。

    【宿主你疯了?知道被下了药还吃?】478忙出来阻止。

    “吃多了,耐药性会越来越强,我以前得荨麻疹的时候吃过,一开始吃完就倒,半个月后吃再多都不想睡了,当然,你别学我,肾要紧,反正我最近无所事事,我这是开学前闲的。”陈月洲撑着脸,“端琰对我不信任,就算防了扑尔敏,以后他还会用别的方法盯着我……”

    陈月洲呆滞地叹气:“看来我陈某人注定是白银段位了,虐虐青铜没问题,打铂金或者钻石简直是做梦,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一个80后有为青年被90后小毛孩虐爆了……”

    陈月洲正打算继续吃,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一看,朱媛打来的,于是随手摁下接听键:“老师,又怎么了?”

    “出来陪我吃顿饭,我请客。”朱媛用命令的口吻道。

    陈月洲挠了挠头,自己身边的大佬一个比一个脾气难伺候。

    好吧,谁让她是导师呢,去就去呗,刚好自己现在的心情糟透了,出门换换心情也是好事。

    端琰没有把事情做绝——没有反锁大门,好似给了陈月洲一定的自由。

    陈月洲叹气:这厮做事总是会在触怒自己的边缘上,却又巧妙地绕开了自己脾气的临界点。

    发火吧……都能想出来他的解释是什么,到头来任务摆在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晚上随口提一句就行了;不发火吧……他会不断地刷新下限,等到水淹没脖子就来不及了。

    陈月洲拿了钥匙并换了衣服出门,给端琰发了微信:[导师找我,要回来晚一点。]

    端琰回信很快:[到了发定位给我,今天晚上要去隔壁市开会,下午下班早,晚上不在家,我顺路去接你回家我再走。]

    陈月洲默默地看着回信:呵,搞得和真的夫妻似的,这要是不知情的女人一定觉得甜蜜死了吧?只可惜,自己明白,端琰不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是不放心自己的为人。

    朱媛的约饭点是北综医的食堂,她本人早早就挑了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等陈月洲的期间,她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北川综合医科大学和北川师范大学是邻居,两家学校操场就隔了一道不锈钢栅栏,从高处向外望去,可以眺望北川师范的后操场全景。

    认识尤雪悠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天气,风和日丽,不过那时候已经十月初,温度没这么燥热了。

    在操场上散心的自己,一眼看到了参加新生体能测试的尤雪悠,那一瞬间,她就挪不开眼了。

    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她是直的,虽然讨厌男人,但是性取向也不是女人,她对尤雪悠那是一见中意。

    一见中意这个词怎么解释呢……

    朱媛想了想。

    从小到大,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着这么几句话:“有异性没人性”、“重色轻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对象插朋友两刀”之类的话……

    其实长大后想了想,觉得这也挺正常的。

    毕竟大多数人的朋友都是同桌、同宿舍的、座位离得近的、回家顺路的、一个课题组的、上下铺的、一个社团的、共同看了一个动漫的、共同追一个明星的、共同喜欢一个节目的、共同打一款游戏的等等……如果对象也是这么捡来的,还一捡能捡一堆,谁还会对对象那么特别呢?

    或许真正的友情,也和爱情一样,我“友”你,而你未必“友”我,真正的友情也是存在对某个特定的人抱有特殊感情的,也会像爱情一样摇摆不定,至少不是随手拈来的。

    就像小时候身边有一堆所谓的的朋友,但是总有那么一个自己特别喜欢,只想和她在一起相处,可是人家未必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相处,人家身边总有别的好友,于是自己偶尔回家还会哭鼻子。

    所以,看到尤雪悠的那一刻,

    朱媛觉得自己浑身振奋。

    她对这个女孩一见中意、一见友情。

    可是,这个女孩的视线却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在那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沉默男孩身上。

    友情和爱情虽然是两种不同的感情,但时常也会在三人之间发生某个人“归属权”的冲突。

    所以,赵天喻的存在,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不爽。

    赵天喻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高挑、有气场。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她内心总是情不自禁地和尤雪悠的意中人做着比较:这年头花瓶一样的男孩子多的去了,大学四年又能帮到尤雪悠什么忙呢?

    等成了这两个学生的老师后,她震惊地发现:这个男孩的高考成绩是以碾压级分数进入师范的!

    她顿时觉得呼吸不通顺,但还是拼命自我安慰着:高考670分上北川师范这种高一本分30分就能上的学校,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收拾得人模人样,学习又好,很明显就是家里穷!高分入学是为了奖学金!凤凰男!一定是凤凰男!

    结果,等看到赵天喻将一辆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梅赛德斯停在学校停车场时,她彻底沉默了,也彻底愤怒了。

    有钱、学习好、收拾得好……反正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赵天喻长得好,还来女生多的师范读书,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说明……这家伙绝对是个渣男!他一定是为了开后宫来的!反正肯定是渣男!直觉!这是人民教师的直觉!

    于是,从大一开始,还没和老师接触过的赵天喻,就被她扣上了人渣的帽子。

    可是,自己再怎么干扰尤雪悠和赵天喻之间的关系,两人终究是走到了订婚的这一步。

    她多希望赵天喻能快一点暴露渣男的本质,多希望雪悠能单身一辈子,这样自己也就不会如此孤单、在独身的道路上孤军奋战。

    但是等赵天喻真的提出了分手,她却换来了雪悠的道别——尤雪悠递了辞职信。

    那之后,她们之间通了电话,雪悠说:“朱媛,幸福的生活千篇一律,不幸的生活各式各样,就像一张白纸上滴上了五颜六色的墨水,明明这还是一张白纸,白色还是最多的,只是你生于七彩,所以看不到纸张的原样罢了,但你也不该去拼命否定,对吗?”

    雪悠说:“你看似为别人担心,可你其实从来没有体谅别人,有孩子的学生向你请假,你说都怪她们的存在害得女性不被老师待见,你说的是人说的话吗?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都怪老年人腿脚不利索上车慢,所以老年乘车卡活该被不待见,以后司机不愿意让老人坐车也是活该;都怪残疾人身体不健全,所以残疾证活该被不待见,景点不欢迎残疾人也是活该……朱媛,大多数老人即使一辈子碌碌无为但也平凡工作了一生、大多数残疾人即使受社会福利但也为了生活奋斗着、有孩子的女性繁育的是人类的未来,这些在你看来卑微又平凡的人,组成了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

    雪悠说:“你是高知分子,你会培育更多高知分子,而在你眼里,我们的社会已经残酷到对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为社会默默贡献一点一滴的一般劳动人民,都做不到体谅和让步吗?这是你们——未来这个社会的主宰者,应该想办法完善和改进的地方,而不是你们仿佛理所应当站在至高点指责的地方。社会供你们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们当居高临下的批评家。”

    雪悠还说:“你只是咽不下一口气,你一直用那口气活着,拜托你,放下自己的固执,学着真正走进别人的生活,去体谅别人的不易吧。”

    那之后,雪悠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挂了电话的她一个人坐在教工宿舍里哭了很久。

    她发誓她不是想害雪悠,她发誓选择独身的人生路上自己一定会帮着雪悠,她只是生活在一个无法相信男人的世界里,看着身旁结伴而行的人群会觉得很孤单、很孤单、很孤单……想要有个女孩子陪着她,她愿意为了那个陪着她的人努力一辈子罢了。

    朱媛险些落泪,直到陈月洲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才回神,拿起菜单问:“吃什么,我请客。”

    陈月洲哼了声:“在学生食堂请客,老师您真大方。”

    朱媛扫了眼陈月洲:“安安静静坐下吃饭,我心情不好。”

    “好好好……”陈月洲拿起菜单扫了眼,随手点了里面最贵的水煮鱼和三菜一汤,等餐期间他问,“找我干什么?”

    朱媛撑起下巴看着窗外:“赵天喻出国了。”

    陈月洲应着:“嗯。”

    “雪悠也走了。”

    “啊?”

    “雪悠辞职了。”朱媛叹,“雪悠决定考博,按道理来说她可以直接考不用辞职的,可是她交了辞职信,第二天就不见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人在北海,我劝了她很久,却换来了……唉……”

    朱媛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时服务员开始叫餐,陈月洲取了米酒汤圆端过来,朱媛用勺子舀了一勺塞入口中,双眼水雾氤氲:“于是我就在想,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个下场,明明我对学生那么好,明明都是为了她们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领情,为什么大家到最后都那么厌恶我……”

    朱媛看了眼陈月洲:“

    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讨厌?觉得我有被害妄想?觉得我是在拿别人的男女关系泄愤?”

    陈月洲没说话,默默地喝了一勺米酒。

    朱媛长出一口气:“雪悠让我没事多在餐厅吃吃饭,多看看学生,我最近就一直在餐厅吃饭,我发现了一些好像曾经看不到的事情。”

    朱媛道:“我看到两个大男生,点了一份麻婆豆腐,要了两碗米饭,你知道我们学校米饭是免费续碗的,两个男孩就一人续了三次碗,就这那么小小一份麻婆豆腐,我就问了我的师兄,他说比这两个男生情况还惨的学生在学校里其实比比皆是,只是很少有人去关注,人家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穷……”

    这时,其他饭做好了,服务员将水煮鱼端了上来,朱媛将水盆向陈月洲的方向推了推继续道:“师兄说他本科的时候的室友,那种家里很穷但是贷款也想上大学的,没有伙食费,欠着学费,白天上课,晚上打工,门禁前还要赶回来,一天只吃一顿饭。

    那些长得帅或者能说会道的姑且还能蹭蹭女孩的,长得普通又不会说话的饿了就只能平躺在床上,因为这个,还偷过同宿舍人的东西,如果是我早就把这个人逐出寝室了,但是我师兄是个有圣父情怀的男人,就总是把吃不完的零食悄悄放在桌子上,这个室友就会偷偷吃掉,后来毕业了这个室友也没记我师兄的好,反而觉得师兄高高在上还闹过矛盾,到最后据说因为实在是在北川立不住脚,回家了……”

    朱媛叹气:“我曾经也教过这么个学生,那个女生贷款上大学,不学好,总是跟社会上的男人交往,那些男人总给她买东西,我觉得她就像是骗吃骗喝一样,我骂她不要脸,我说就算是五六十岁农村进城大字不识一个的妇女和老头也能找到工作糊口,怎么就你非要倒贴男人?”

    陈月洲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朱媛要说什么,顺势安慰道:“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人,大家骨子里都好逸恶劳,你也别想太多。”

    朱媛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间发现,学生要学费、学生要参考资料、学生要生活、年轻人之间还要为人、学生的大多数时间还要上课,学生的兼职薪水少得可怜、能拿到体面兼职薪水的学霸也少得可怜……从一开始我就对比错了对象,而贫困补助就那么多,能给的人也就那么点……”

    朱媛低下头,终是红了眼眶:“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只是忽然间很后悔,我不该把每个人都想象的理所应当刀枪不入,我很后悔在她明明已经很苦难的时候,清高地说了那么多话,把她更加用力地、推向了那些会对她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身边。”

    她叹:“也许,我也从未体谅过雪悠,明明看着她和天喻在一起这么多年,所做的所有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有拆散、拆散和拆散而已。”

    “所以——”朱媛取出一张饭卡放在桌子上,推到陈月洲面前,“我不能救所有人,但是我至少能救一个我自己的学生吧,毕竟这是我带的第一届,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

    陈月洲一脸懵地拿起饭卡:“这啥?”

    朱媛道:“北川大学生遍地都是,硕士学费不低,北川生活费也不低,以后你要自费的东西也不少,你这种才读硕士又没有优秀本科作打底的学生,我查过了,出门找兼职都只能做又累又忙的工作,会耽误学业的,而且开销也周转不开,得不偿失。你身高体格也不行,又排除掉了一些工作,所以如果你的杀马特男友现在和你分手,你的日子一时间会很难过吧?”

    陈月洲:“……”

    朱媛看着陈月洲:“这些钱够你在学校饭堂和商店消费三个月左右,如果合不来或者感情不搭就分手吧,没必要死撑着。”

    看着朱媛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饭卡,陈月洲顿时笑了:“我说,你怎么无论什么事都是这么极端?”

    “啊?”

    “为什么小时候要规定学生穿校服?本质上是为了避免攀比。”陈月洲晃了晃手中的卡,“小时候同学们之间攀比,老师说是错误的,结果长大之后大家发现,攀比才是人类的常态,自己没有的东西看到别人有,拼命赚也买不来的时候,谁脑袋里不会蹦出几个捷径?”

    陈月洲笑笑:“有的人拿了你这张卡会踏踏实实上课学习,但是更多的人会变的更贪婪……朱老师,你不了解的多着呢!”

    陈月洲道:“学校里面靠找社会上男人买香奈儿的女人和靠网络du博摆阔的男人多的去了,大学生还有专门的‘撸小贷’群呢,知道什么玩意吗?就是借一些小型贷款app的钱,用了坚决不还,互相出主意逃债,甚至以欠钱越多不还为一种荣耀,这种人,你也要掏腰包去帮助吗?”

    朱媛惊了:“你还欠小额贷款?!”

    陈月洲忙摆手:“我没有,我就举个例子。”

    他道:“无论是自力更生的艰难人生,还是投机取巧的危险人生,总有那么几个聪明人什么样的危险都能度过,也总有无数笨人脚踏实地都能平地摔骨折,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平常心对待就行了,管那么宽干什么,我要不是任……”

    ——要不是任务,谁管这些人啊?

    朱媛看着陈月

    洲手上的饭卡:“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

    陈月洲:“……”

    默默地低头看了眼卡,又默默地抬头看了眼朱媛,露出有些惆怅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将卡丢了回去:“等你每年研究经费过百万再扶贫吧……”

    明明骂人那么难听又不体谅有孩子的同胞,自己家里还有个拖后腿的爹,这会儿又有功夫出来扶贫,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怎么长的,到底是慈悲还是冷血。

    拿了这张卡只会让自己心里膈应,还是不要了算了。

    “不要这张卡可以。”朱媛见陈月洲不收,也不为难,但她郑重强调,“你谈恋爱我管不了,但是你不要影响学业。”

    朱媛看着陈月洲很认真地道:“成年人的世界是人脉构建起来的,人脉不是交情,说难听点,人脉是很实际的东西,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你的人脉就是沙子做的桥梁——一戳就断。所以,对一无所有的你而言,好不容易到了一个能增值的位置上,一定要学习、再学习,让自己成为能够被物化出无限价值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朱媛指着陈月洲道:“不要觉得物化这个词难听,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在被不断地物化价值,要让自己成为不断增值的产品,不要减值,不要被区区几个人决定价值,这就够了。”

    说完,朱媛沉默了会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读博士的时候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们,年轻男孩女孩长得漂亮,会给自身的物化价值有个整体增益,就像你们玩的游戏,多了个增益buff,但是这个年轻漂亮也和buff一样,有时间限制,这段期间你要好好珍惜,成绩越好,越是锦上添花,不要浪费。”

    陈月洲撑着下巴,一边听着朱媛念经,一边不断地点着头翻白眼,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管这么宽的老师真是不多见了,陈月洲一时半会儿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又回到了初高中那会拼命读书的那段时光。

    等朱媛从人生哲学讲到为人处事,又从教学方针绕回男女关系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朱媛也终于说了些人能听懂的话:“你和杀马特最近交往顺利吗?马上开学了,是打算住校还是走读?”

    陈月洲掏了掏耳朵:“分手了,就前几天。”

    “什么?那就是你能住校了?”朱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额……”陈月洲想了想,“可是我结婚了。”

    “哈?”朱媛顿时一拍桌子,“你和杀马特结婚了?那一脸不靠谱的杀马特你居然和他结婚了?”

    “额……”陈月洲挠了挠头,“不是他……”

    “啊?”

    “那个……”陈月洲有些尴尬,“结婚的不是他……”

    陈月洲绞尽脑汁想了想,也没想出一个能让朱媛坦然接受现状的答案,于是干脆实话实说:“我和杀马特分手的当天下午,就和前男友领证结婚了。”

    朱媛:“……”

    一时间,饭桌上的两个人都变得安静了。

    朱媛在愣了五秒后,用看屎一样的眼神看着陈月洲,但转念又想起尤雪悠的那句“学着体谅别人”,于是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当初为什么和前男友分手?”

    陈月洲撑着下巴:“他背叛了我。”

    朱媛感觉自己的额头爆出了青筋:“那你……为什么……和他结婚?”

    陈月洲想了想:“我需要他。”

    朱媛默默地端起桌上的米酒碗大口狂饮:“……”

    478忍不住插话:【宿主,我建议你换一换台词,你现在的台词特别像那种被渣男骗得头也不回的傻女人,朱媛已经快被你气死了。】

    陈月洲:“她端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我能看出来她很生气。”

    【那你干嘛气她啊?】

    “开学之后她迟早会知道,端琰管得又宽,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等她发现再告诉她的话,显得我对她不信任。”陈月洲说着,看向朱媛,笑了笑,“老师,你是不是快被我气死了?”

    “你——”朱媛指着陈月洲,脏话就在口边了,可还是憋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我需要有人和我目标一致,还能保护我的安全。”陈月洲道。

    “保护你找警察,你结婚做什么?!”

    “老师。”陈月洲看着朱媛,“你也需要人保护,可是警察不照样无法保护你的生活?你至今都在替十恶不赦的人买单他的生活?”

    朱媛一时语塞。

    “我的生活里也有恶人,比你所经历的那个恶人还要可怕无数倍,而且目前来说无人制裁。”陈月洲道,“你放心,我不是因为感情原因才和他分不开,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分开,但是在此之前,我别无选择。”

    一顿中午饭吃成了晚饭,陈月洲和朱媛分别时,端琰已经在校门外等候多时。

    车上,端琰扫了眼陈月洲:“那是你老师?”

    “嗯。”

    “开学前就约你见面,看来很器重你。”

    “算是吧。”陈月洲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父母?”

    端琰一怔。

    陈月洲通过玻璃窗看着

    驾驶座上端琰的表情:“怎么,领证的时候那么冲动,现在后悔了?还是说,你只想在发生对你不利情况的时候行使丈夫的‘豁免权’,在日常却不想让我行使妻子的权利?”

    端琰闻声,沉默两秒,看了眼倒车镜,将方向盘一转,调头行使。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北川国际中学教工家属院的地下停车场,二人下车后,端琰牵住陈月洲的手,摁下电梯键上楼。

    敲开自家大门,吕博看到陈月洲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拧巴了一下,随后一声不吭地回了客厅,对端溪招呼着:“儿子回来了。”

    端溪正在阳台上浇花,一侧头,就看到了拉着陈月洲进门的端琰。

    不等端溪收拾好手边的栽培道具,端琰便开口:“我结婚了,给你们通知一声。”

    吕博和端溪的身子同时一僵,但很快就释然了。

    如今吕佳音已经死了,上官泽的人还虎视眈眈着,没了那个昔日里给家里制造欢声笑语的女儿,只剩下阴暗沉闷的儿子,这个家如果再不试图注入活力,可能很快就会支离破碎了。

    也许,孙子或者孙女出生之后,这个家里的气氛能够稍微缓和一点吧……

    所以,结婚就结婚吧,选什么人都是他的自由,该懂的道理他都懂,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替别人选择的人生,到头来稍有不适反而会被别人埋怨,不是吗?

    于是,吕博应了声:“佳音才走不久,婚礼过半年再补,行吗?”

    端琰看向陈月洲,陈月洲忙摆了摆手:“不用,我家里没什么能参加婚礼的人,都在监狱里蹲着呢,也不为难你们非要和我家里人打交道了,我今天和端琰过来就是想通知两位一下,先斩后奏实在是唐突了,还请原谅。”

    吕博叹:“谢谢你的体谅。”

    之后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吕博和端溪先是掏出一张卡给陈月洲,嘱咐她既然结婚了,就把夫妻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一下,然后又给了端琰一张卡,嘱咐他婚纱照和新婚蜜月都别落下。

    晚上,端琰送陈月洲回家,进门后,端琰冰凉的视线扫了眼餐厅桌子上没有吃掉的生煎,又低头扫了眼陈月洲:“我等下过去开会,明天可能中午之后才回来。”

    “嗯,晚上开车注意安全。”陈月洲仰头道。

    端琰低头亲了下陈月洲的额头:“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出了门,端琰的车子很快就融入了湍急的车流之中,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撑着下巴,回想起关门那一瞬间陈月洲脸上淡然的表情,恐慌和焦躁感就涌上心头。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从投身于黑暗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和阳光背道而驰。

    寒夜孤独而又凄冷,那么,至少得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必须完完整整地属于他,比如他费尽心思争取来的妻子。

    第二天,陈月洲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在网上买了几本自己硕士方向专业的项目周刊,用kindle看了没一会儿,玄关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等大门打开,端琰提着个小笼子走了进来。

    陈月洲穿了拖鞋走过来,歪着脑袋:“你提着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动呢?”

    端琰接开毯子,是一只布偶猫。

    陈月洲一怔:“你要养啊?”

    端琰道:“你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工作忙不能陪你,至少有只猫能让你开心,猫不需要出门遛弯,它自己能解决自己的生活,适合你。”

    陈月洲:“……”

    做为二十一世纪喜欢云吸猫的猫奴,看着眼前精致如玩偶的猫咪,他的少男心顿时活跃了起来。

    出于被猫咪的“色you”,他乖乖地伸手接过小猫和一堆道具,等抱着猫咪去阳台安顿好扭头时,就发现玄关处多了一架摄像头。

    端琰这时已经在陈月洲身旁蹲下,陪着他看猫,状似漫不经心道:“布偶的身体比较娇贵,肠胃敏感,性格温顺,比较黏人,它现在年纪还小,发生什么意外好及时处理。”

    陈月洲低头笑了下。

    绕来绕去,原来一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不得不蹲在家里的理由,二是为了安摄像头啊……自己还真是招人不信任。

    不过这做法也真是高级,完美绕开了日常青铜乃至白银选手爱用的那些“你一个女人家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你现在是我老婆不要随随便便出门乱混”、“你是不是又和你前男友去见面了”、“你还是生个孩子吧这样就能安分一点”等这种一说就会让人女方愤怒的理由,换个姿势,就成了一种体贴。

    陈月洲应着:“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说着,他伸手去替小猫整理小窝,端琰的吻就已经从耳后落了下来,密密麻麻地向下转移着,两人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等成人游戏结束,陈月洲看着地上散落的浑浊的硅胶条,餍足地趴在端琰肩头,轻轻张口道:“你打算怎么对付赵世风?”

    端琰闭着的双眸睁开,扫了眼身侧的陈月洲,将他搂紧了些,亲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要他死就够了。”

    “那真相呢?”

    “不重要了。”

    “为什么突然放弃了真相?”

    “……”

    端琰仍是不肯回答理由,陈月洲只能认命:“那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让他死?”

    “……”端琰闻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陈月洲:“我知……”

    “我想让他们自相残杀。”端琰打断陈月洲道。

    “自相残杀?”陈月洲疑惑问,“什么自相残杀?”

    “赵世风有一个女儿。”端琰道,“那是他初恋所生的女儿,他残存在世界上仅剩的一丝人性都给了那个女儿,虽然他表面上不待见那个女儿,但那是私底下却为那个女儿做了些事。”

    端琰看着陈月洲,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制裁他,法律的打击已经不痛不痒,仅存的良心的打击,才是最痛的。”

    陈月洲怔怔地看着端琰,忽地就想起了表哥一家人的死亡,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自在:“那就这么办吧,记得别把你自己牵扯进去就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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