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第7章 29+
一没特长、二没高学历、三没一技之长傍身还没生过孩子的齐巧姗, 拿着曾经引以为豪的一本双非大学语言文学院本科学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于是, 只能憋着一肚子委屈,在公司里埋头苦干。
为了能够照顾父亲, 也为了能给腰疼的母亲分担劳累, 向来五点下班就无所事事回家躺着追剧的她, 七八点一下班就搭滴滴火速冲到医院, 确定好父母亲的状态后, 十点左右才身心俱疲地朝家走。
这么坚持了两天,她发现滴滴的费用实在是太高了, 于是就改乘坐公交上班。
北川从晚五点开始到晚十点都是下班高峰期,这时候北川的交通状况,就如同十一国庆时候的外滩, 人挤着人,像是挨个要跳黄浦江似的。
虽然公车上都有空调,可是人流量太大,空调压不住温度不说,密闭的空间还总有人身上有浓郁的汗臭味,刺激齐巧姗的嗅觉。
还得不断担心有小偷,齐巧珊得一边抓着栏杆一边护着背包的拉链、摇摇晃晃地用四肢和身旁的人轻微撞击……
整十一点,她终于下了公交,走在回新家的路上。
行走在宽阔的马路上,感受热风一浪一浪地吹过,抬头看着行道树郁郁葱葱的树叶随风摇曳发出“刷刷”的声音, 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大厦被霓虹灯所点缀,反射在眼底的光泽化为光圈在视线中晕染成一片光亮,无声的孤寂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齐巧姗的影子一遍一遍被行道灯拉长、缩短、拉长、缩短……直到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擦肩而过的小情侣。
“宝宝今天晚上吃什么?老公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们去吃烤串吧!”
“走走走……”
“……”
望着渐远的情侣,齐巧珊默默地抓紧背包。
为什么以前下班的时候,对身边同事被老公接送这回事视而不见呢?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一个人已经过得像条狗,生了孩子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以前察觉不到,成年人的生活原来这般苦涩呢?
她低头看着这些天兢兢业业工作以至于磨出了茧子的十指,然后仰头看着天空,泪水浸湿了眼眶。
可能……可能是因为……以前的她不屑于这些东西。
她还像个孩子一样,在一个“家长”给她打好关系的地方工作,赚的钱全都是她的零花钱,没人让她承担她自己吃喝拉撒之外的消费,于是,即使是4000元的薪水,对她来说也足矣;
她还像个孩子一样,对那些有“家长”接送的同班同学非常不屑一顾,因为她知道,她的家长比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强,不过是有点忙,到了该出现的时候,一定会风风光光接自己回家;
她还像个孩子一样,对未来从未有过担忧和忌惮,因为她的“家长”已经替她在构想未来如何生活、如何消费、该去哪儿上学、要做什么事……
“家长”对她的要求就像小时候那样:“只要你好好学习就行,剩下的别操心”变成“只要你把孩子生下来就行,剩下的别操心”。
她看似挣了够自己消费的薪水,看似完成了成年人的独立,看似已经独挡一面……可是她的行为还是个孩子,还是个把“我只要考试考过了我就万事大吉”当生活任务标准的孩子。
成年人的生活,从来没有优秀的标准,也不存在做好一件事就万事大吉,只有无数个会让人生的路越来越狭窄的选择。
好一会儿后,齐巧姗终于回到家,她用钥匙开门,打开玄关灯的那一刹那,印入眼帘的是空旷的客厅。
她明明已经花了很多很多钱去布置这个家了,可是这里还是空荡荡的,仿佛怎么填都填不满。
不完整的装潢内饰、潦草的布置结构、没有一人的房间、毫无烟火气息的家……仿佛一切都是凑凑合合的,就像她这些日子凑凑合合的人生。
她忽然就想起了大学住宿和实习租房子时候的日子。
每天回到宿舍和出租屋,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吃饭是随随便便在吃,即使伙食是精心选过的,可是总觉得吃不出幸福的滋味,总感觉是为了吃饱不饿肚子才进食;
住宿是随随便便在住,即使床单和枕头是精心选过的,可躺在床上就是毫无幸福感可言,总感觉是为了有地方睡才躺在这张床上;
即使书桌和衣柜都是精心装饰过的,明明用起来也很顺手,但就是感觉无法把所有宝贵的衣服和配件就这么塞进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到栖息感和宁静感,总觉得在这里的日子只是“活着”,而不是“生活”。
这一瞬间,她忽然就理解了老人常说的归属感。
中国有着关于“家”非常深厚的文化渊源,安身立命,在某处安下身来,精神有所寄托。
高一政治书本上前几页有个一句话的考试重点:文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
这句话她觉得说得特别好,国人大多打小都是听着此类的话长大的,难免骨子里根深蒂固被植入了这样的观念。
在新家这里的环境生活,即使她忙碌了一天疲惫不
堪,整个人变得无比恬静,但是内心却依然无法安静下来,因为缺乏归属感。
齐巧姗慢慢蹲在地上,抱住脑袋,终于忍受不住失声哭了起来。
她想回家。
特别想。
她再也不要在北川生活下去了。
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立刻给领导发短信请了一天假,定了隔天一早的机票,清晨六点,在没有通知父母的情况下,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临近中午的时候,飞机落地,她搭了大巴来到市区。
阔别数年,她也像个初来驾到的外地人一样,买了正宗的肉夹馍,吃了碗麻酱凉皮,手上拿着烤羊肉串,搭公车去了满载她儿时回忆的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
学校已经没了她回忆中的模样,老旧的校区在不断的翻新中变得越来越现代化。
一切都变得太快,除了特地为了给游客观看的古建筑景点还仿佛保留着以前的模样之外,一切都变得那么熟悉而又陌生。
她漫步在曾经走了二十年的上学路上,记忆中的轮廓还在,可实际的景象却早已变迁。
看着已经被砖瓦翻新过的建筑和早已不熟悉的门店,怀念和落寞的双重滋味涌上心头。
住了二十三年的小区还坐落在街角,只是大门从双开的铁门变成了电动门,满院的梧桐树被拔了个精光,空着的地面被划分成井然有序的停车场。
走进自家单元楼,她发现楼内也被重新粉刷了。
她还记得小时候二楼的王奶奶总喜欢在家里烧煤炉子,小区的管理找过很多次,禁止她烧炉子,可是每一次老奶奶都很理直气壮地拒绝:“我知道你们有集体供暖,可是我就是喜欢炉子烤红薯。”
于是,二楼的走廊墙壁总是被烟熏得脏兮兮的。
而现在,蜂窝煤、烟灰、脏兮兮的地面连同王奶奶她本人,什么都没有了。
那间房子里如今住着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妇,他们有个文质彬彬的儿子,看起来在念大学的样子。
齐巧珊来到六楼自家门前,看着那熟悉的防盗门上有些生锈的门把手,眼泪忽然就断了线般地落下。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女孩,手上拿着五角钱买到的冰淇淋,死命摇着门铃,叽叽喳喳大嚷道:“妈妈,开门,开门啊!我要尿裤了!我要尿了啊啊啊啊!”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家里空空的,父母临走前把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了,只留下了带不走的大型家具。
可是即便如此,进门的那一瞬间,她也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
这里掉了漆皮的门柜、发黄的冰箱一角、绿白相间的餐厅墙、染着油渍的抽油烟机、被她用呲水枪喷变色的卧室墙纸、老旧的双人床、笨重复古的书桌、已经落满灰尘的银灰色珍视明台灯、大红色的复古电话座机、笨重的大箱子电视机、黄色的卫生间墙砖、堆满了空花盆的阳台……这一切都那么地让她怀念。
齐巧姗回到卧室,在熟悉的小床上躺下,这么多天了,难得睡了个好觉。
隔天一早她是六点半醒来的,从床上爬起时,天已经亮了。
下楼散了个步顺便买了早饭,正好遇到爸妈的熟人王叔和吕姨,对方一见齐巧姗,顿时露出惊喜的目光:“天啊,巧姗?是巧姗吗?”
“呃……”齐巧姗点头道,“叔叔阿姨,好久不见。”
王叔和自己父亲自小就认识,也生了个女儿,两人暗地里总是喜欢攀比。
王叔的女儿学习不行,上了个三本,二十四就和对象结了婚,不过那男的家里还不错,相貌也出挑,自己没结婚那会儿王叔天天给自己父亲明着暗着显摆,还总是拿自己迟迟不结婚说事。
结果等参加完自己婚礼的回门宴,亲眼看了凌肃越,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果然是巧姗啊!”王叔和吕姨顿时凑过来。
王叔盯着齐巧姗上上下下打量着:“不是听人家说,你对象把你爸妈接到北川去住了吗?”
“嗯……”齐巧姗含糊地答着。
“怎么?半个月前吧大概……才见你爸妈要走,你怎么就回来了?你对象呢?”吕姨问。
“就我一个人回来的,我想回来看看。”齐巧姗道。
“你怎么想回来了?北川不是特别发达吗?你们现在这群年轻人啊,不是看不上咱们西安这老城的样子吗?”王叔笑盈盈道,“巧姗啊,你在北川混得怎么样啊?有孩子了吗?”
齐巧姗没说话,她知道,王叔肯定后面还有话。
果不其然,王叔接着道:“你小薰姐一胎就生了俩胞胎,男方家一个,我们家一个,你小薰姐坐月子的时候复习公务员,生完孩子直接去考试,现在就在咱们这区上的管委会,人闲钱又多,你说啊,这年头,学历啊一本啊有那么重要吗?还是日子过得好比较重要……”
齐巧姗哼了声。
自己就是一本毕业,当年高考分数569分,高了他王叔的女儿王林薰了足足150分,这个老家伙,现在还记仇呢……
“而且我女婿啊,这孩子按道理来说家里比较好的应该没那么大上进心,可我这女婿不一样,也不甘示弱,现在调去药品管理
局,你知道药品管理局也是对外接项目的,那明里暗里,真是赚钱……”王叔继续滔滔不绝,为了显得自己女婿挣钱多,真是什么都敢说。
期间吕姨还插话进来,“抱怨”了一下自己媳妇最近给自己买的首饰太昂贵。
齐巧姗没法回嘴,只能耐着性子听。
路过的叔叔阿姨们看到她禁不住都上前来打招呼,没一会儿就唠起了家常,还对她目前的生活问东问西的。
齐巧姗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离开这座城市的第二个原因:人情世故。
家乡这种地方,无论正一线还是次三线,无论发达还是不发达,自己生活的环境周遭,都总是充满了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并不是个好事,因为它往往伴随着“远而羡,近而妒”。
对于远在天边的人只是羡慕,对于身边一直在一起的人就会嫉妒。
你以前不如我,你现在比我过得好了,这不行,我嫉妒;
我以前长得好看,你长得丑,你现在比我好看了,这不行,我受不了,我嫉妒;
你以前考上一本,我考上三本,我现在读博了,你没考上,恨不得我明天被车撞死,你嫉妒……
因为嫉妒,是是非非就剪不断理还乱,失意时人人面前关心背地当作谈资,得意时人人嫉妒背后乱戳是非……
她齐巧姗自诩还是个有涵养的人,但偶尔摸摸良心看看自己有时候那个小肚鸡肠的德行,她就知道大多数人其实也应该和她差不多。
大家都一个个把自己当成个大圣人,只会看到别人丑陋,可到了阴暗面的时候,不指望谁比谁能清高几分。
还记得她高考那年,踩着一本线分数边569分进了西安外国语大学,家里那群儿女不成气候的亲戚面子上夸自己学习好,背地里人人都说:“双非大学都有什么用?她怎么不上清华啊?”
本科毕业那年,她因为性格腼腆、没有一技之长、不擅长社交和专业的技术含量不够高等等原因,找工作不是很顺利。
父母亲托关系帮她找了份闲职让她先做着,结果被身边的亲戚朋友知道了,过年的时候表面上安慰她工作不好找,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她多少闲话。
后来,关于她工作的闲话说久了,大家就开始唠她结婚的事。
她这个人,长得倒不是多差,其实她自己觉得还挺好的,但是就是站在人群里不够出挑,还容易招渣男。
用她闺蜜的话讲:“你知道吗?一个妹子长什么样性格什么样,基本就决定了她的恋爱中是渣男多是良人多!你这长相,给人第一眼感觉就是贤妻良母,而且婚后特别老实不会乱来的那种,让男人特别省心!你吧,肯定会招渣男多一点!而且大家还会觉得你就适合渣男那种类型!”
诚如闺蜜所言,碰到凌肃越之前,家里亲戚和父母朋友不知道给她介绍了多少奇葩,说好听点叫做帮她介绍对象,说难听点,叫做……为了人际关系而选择帮难对付的人处理垃圾。
难对付的比如上司、有求之人、需要搞好关系的同事,好对付的比如自家亲兄妹、邻居、朋友。
比方说:大姑有个上司,上司有个三十出头就离异两次的儿子急着三婚,大姑立刻殷勤揽下这门媒事介绍给自己,担心自己反驳还说:“离异怎么了,这年头离婚很正常。”
是啊,离婚多正常,但大姑替她自己女儿找了个同岁海归的时候,怎么不找个离异的呢?
再比如,小舅有个时常一起玩乐且手脚大方的牌友,有个不到25就“地中海”的儿子,小舅急火火介绍个自己,还说:“男人秃顶能怎么?爱你就行了。”
是啊,秃顶多正常,可她见小舅的女儿找的男友那颜值可是堪比模特啊……他怎么不给自己女儿找个秃顶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但事情搁别人身上时,就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社会上常说的那套说辞不过脑来一套,觉得能凑一对是一对,合不合适无所谓,又不是自己和对方过。
相反,凑成了还落了个自己的人情,岂不美哉?
后来,好不容易有人误打误撞给自己介绍了个一见钟情的对象,叫沈炜。结果,表叔嫌人家没读过大学,非要拆散。
亲戚们凑热闹乱点鸳鸯谱也就不说了,但问题就在于,父母也容易跟着起哄。
父母是真心实意地担心自己,但周围人乱带节奏带得久了,“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父母也就跟着开始慌了。
俗话说得好:“用情至深,用脑就少”。
这句话搁在亲情上也一样,爸妈都明白“受欢迎的人30岁也受欢迎,不受欢迎的人18岁也没人追”这个道理,但到了自己身上,爸妈的逻辑就没了,越来越没有自信,再见自己连个桃花都招不来,顿时就失了智。
本来吧,孩子成年后就和父母有很多思维上的代沟,要么越来越生疏缺乏交流,要么天天都要吵架。
如今再加上父母口舌不饶人,他们家基本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架吵累了跑出门还要应付外面的叔叔阿姨唧唧歪歪。
久而久之,她就开始烦了。
她产生了一个大多数漂泊的人多都会有的念头:“我想要一处自己的空间,自己的
房子,我宁愿在别的发达城市寒碜但自由地活着,也不想在家乡的熟人面前被他们数落挑剔。”
于是,那天起,她决心离开家乡。
去哪儿好呢?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可能对于一些三四五六七八线城市出身的人而言,自己的家乡是一座比较发达且有商机的城市。但是对于出生于这个城市的人,她认为这座城市所具备的一切,只是一个城市的基本。
既然要走,不如就去人人羡慕的正一线,北上广深和新起的北川。
她曾将目标定在上海和北川两座城市,反复斟酌后,她选择了地理位置偏北一些、并有亲戚可以帮衬自己的北川。
……
将思绪拉回现实,又听了会儿叔叔阿姨们八卦,齐巧珊腿实在是站得累了,只能装作接电话溜掉了。
她知道,这么一跑,这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怕是会传出不少关于自己的胡话。
不过,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还没打算回来住呢,这群是非精又能空口鬼扯些什么?
齐巧姗掏出手机,将十二年义务教育的旧友们一一翻出来,试图找个能拉出来唠嗑玩乐的,可名单一一扫过去时,她才发现,都陌生了。
她不是个擅长为人处世的类型,在人多的地方欢腾不起来,朋友也不多,曾经有那么几个关系还不错的,也只算得上闺蜜,却算不上挚交。
这几年随着她到了北川,生活圈子的改变让大家逐渐失去了联系,她和对方都没有再刻意维持彼此的关系,以至于越来越生分。
时至今日再重新面对对方的微信时,竟然觉得还不如单位里和自己平时插科打诨的同事来得亲近。
一时间,齐巧姗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就一个人坐在小区的健身器材上发呆。
这时,一个领着孩子的妇女出现,看到齐巧姗后顿时惊喜出声:“齐——巧——姗?”
齐巧姗一抬眼,是个身材臃肿的妇女,看着脸蛋年纪倒是不大,可是这水桶一样连腰都没了的身材,真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齐巧姗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这人是谁。
“不认识我了?我赵琳啊!”女人急匆匆走过来道,“认不出来了吗?”
“赵琳……?”齐巧姗在大脑里搜寻了许久,模模糊糊想起同她一个小区生活了数年的瘦小女生,整个人筷子一样瘦,看起来病恹恹的,和眼前这个身材富态的女人判若两人。
“你说你是赵琳?”脑袋里那个瘦弱的形象越来越清晰,齐巧姗顿时张大了嘴巴,“你别吓我,怎么可能?赵琳那么瘦!”
“哎呀就是我啦。”赵琳拍了拍身旁小男孩的脑袋,“这是我儿子,赵桐,小桐,还不叫阿姨?”
“阿姨好……”小男孩怯生生地看了眼齐巧姗,匆匆躲到了自己母亲的背后。
“不是吧……你怎么都有儿子了……”
“那你以为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儿时的往事,赵琳干脆招呼齐巧姗去自己家,做了午饭同她和儿子一起吃。
两人从小学时候的趣事聊起,一直聊到高中毕业两人分开那会儿。
儿时的回忆聊起来倒是快乐,但能记起的内容终归是有限的。
等快乐的往事聊得差不多了,如今早已分道扬镳失去了话题的二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明明见面的时候是那么的热情亲切,可忽然之间就像是油尽灯枯,气氛瞬间变得无比的尴尬。
之后还是齐巧姗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开辟了新的话题道:“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啊。”赵琳苦笑一声,“之前在家带孩子,离了婚,现在就在药店卖保健品。”
“啊……”齐巧姗顿时露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问了多余的……”
“没事,这都过去了。”赵琳也不避讳,反倒是诉起苦来,“唉,我这婚姻啊,就是一坨屎……”
半个小时后,齐巧姗大概搞明白了赵琳身上发生的事。
赵琳长得不漂亮,也不乐于收拾打扮,从小没谈过对象,高考读了个师范大学,学校里也没几个男生,以至于二十四岁时,还是个母胎单身。
不过,身边人都以为她经验挺丰富的,毕竟她对于恋爱的问题向来是个万事通,解天下妹子之困惑,被周围妹子称为妇女之友。
说到经验,大多都是来自于。
赵琳从小就挺喜欢看网络的,这年头网络什么题材的都有,撩汉撩妹题材更是满天飞,结合一下自己的专业——幼儿教育学,举一反三不是个难事。
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十个作者九个宅,其中一个是废宅。
网络上的作家……能天天宅在家里写书敲键盘还能有空刷刷微博、打打游戏、看看b站和逛逛论坛的……他们平时门都没时间出哪儿来的机会社交?
不出门、不玩闹、不认识新人……哪儿来的对象?
撩谁?
靠脑补吗?
这样的恋爱攻略,和赵拓的纸上谈兵又差了多少,真的能实践吗?
于是,纸老虎的赵琳在二十五岁那年,被父母摁着脑袋去相亲,认识了她的前夫刘忠。
人呐,内心深处的“中轴”其实很简单,但是因为性格、伪装、习惯等各方面外界元素的影响,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很复杂的。
看再多的恋爱讲解,到了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没有经验,还是会懵的……赵琳就懵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以前挑男人就像挑刺一样刻薄,可真的一谈起恋爱,就觉得刘忠好得不得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刘忠说:“你爸妈给你买了套小产权房是吧,你把你房子卖了吧,你得知道小产权房在政策上还是不如正规的商品房好,很容易出事的。”
他还补充:“而且你那个房子采光不好,大小也不够,我爸妈过逝早,以后咱们四个人就是一家子,万一有了孩子,三室一厅最适合我们家吧?你不如把你的房子卖了,卖了之后,我们两个合伙买个拆迁安置房,房产证上写我们两个的名字,拆迁安置房至少手续齐全,虽然户型可能一般,但是房子大,公摊小,我们一家四口万一多了孩子,以后生活起来也方便。”
她一想:没错啊,多了一套房多麻烦啊,那就卖了重买呗?反正新房也有自己名字,把爸妈接过来住挺好啊。
房子定下来后,刘忠开始在事业上卖命地奋斗。
毕竟二人都不是有钱人,家里总归是需要人打理,刘忠就劝她回家歇着,为了让她安心,还把工资卡给了她。
赵琳一见,心里就想着:男人嘛,肯定要为这个家奋斗,看他现在多拼命,像这么拼的潜力股不多了,为了我们的家我也要帮帮他,不过,我也不能辞职,我得找个闲职继续做着,免得发生个什么意外。
不过,她的重心还是偏家庭一些。
她认为,为刘忠而努力,就是为了家里的顶梁柱、为了这个家未来的美好生活而奋斗。
结果,好日子不长,孩子出生没几个月,刘忠出轨了。
因为刘忠的问题,赵琳暴饮暴食,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时隔三个多月,赵琳终于鼓起勇气问刘忠,结果对方一脸不屑道:“我就是出了,爱离不离吧!”
等离了婚,发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她才意识到:我他妈恋爱的时候脑子被狗啃了是吧?
可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法院将房子和孩子都判给男方,只给了她补了当年她出在房子里的那些钱和利息。
可如今房价一天一个样,她那点钱,也就能凑个首付。
首付就首付吧,总比回家跟父母住被周围邻里数落的好,大不了买个郊区的房子,每个月省吃俭用一点。
但问题又发生了——
法院当初是因为刘忠生活更加稳定、收入更加高、更适合孩子身心发展而把孩子判给了刘忠,可如今刘忠拿到了抚养权非但不好好对待孩子,还索性将孩子丢给远方亲戚养。
没过多久,刘忠就和新的老婆结婚了。
赵琳气不过,就又告了刘忠,折腾了快一年才讨到孩子抚养权。
等把孩子接回来,每个月奶粉钱、衣服钱还有乱七八糟各种费用迎面而来,赵琳意识到:房子看样子是买不了了,如果把自己手头那么点钱交首付,怕是他们娘俩都要吃西北风。
于是,她选择带孩子回家住。
好就好在她父母就她这么一个,而且也是打心底爱着自己女儿,二话不说就给替她照顾起孩子,一家四口如今生活得倒也还行。
“巧姗啊,你信我说的,你别嫌我世俗,这女孩子想要独立,挣多少钱都没用,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明白吗?”赵琳苦口婆心道,“我现在每天回咱们小区,那群老家伙就把我家里的事拿出来数落一番,如果能搬出去出,我是真想一个人住着,只有自己有个窝,才能有个安身的地方,万一出个什么事至少有个退一步的地方。”
齐巧姗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觉得你以前长得还可以啊……刘忠出轨对象能什么样啊?听你说像是把他魂都勾没了……”
赵琳递过手机展示了一张照片。
——一张网红脸。
瓜子脸,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圆润的嘴巴……走网红堆里她觉得自己都分不出来谁是谁。
齐巧姗顿时不开心了,她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还配上了文字:[这年头男人都眼瞎了吗?这么张网红整容脸和家里的朴朴素素但脚踏实地的女人哪里比得了?]
没过多久,得到了陈月洲回复:[当然是这个好啊。]
齐巧姗:“……”
冷漠地回复陈月洲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那没有笑意的双眼中分明写着:就你他妈话多。
一脸无所谓的陈某人继续一本正经回复道:[不少男人结婚找对象,可能是为了图个家庭安稳,也就是找了个适合当老婆的人,爱不爱就那么回事了。但是如果找对象,肯定是找女人,女人是什么?大街上不是所有女人都男人眼里是个女人。至少在部分男人眼里,女人就得是生物学上女人的样子啊。]
齐巧姗:[生物学上什么意思?]
陈月洲:[你们女人对那些车间工厂生产的千篇一律的瘦高大长腿男偶像爱得死去活来,怎么就不许男人喜欢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相差
无几的网红呢?]
陈月洲说完还补充了句:[实不相瞒,大多数男人压根就分不清鹿晗、权志龙、蔡徐坤这些人长得有啥区别,这就像你觉得网红没区别一个道理,谢谢。]
齐巧姗顿时火了:[你再黑我家gd一次我弄死你信不信?敢把我家gd和网红做比较?网红也配?]
陈月洲没再回复。
齐巧姗拍了拍赵琳的肩膀:“那这个贱人现在呢?”
“她啊,跟刘忠双宿双飞了一阵儿,两人去上海了。”赵琳翻了个白眼道。
“啊?”
“我瞧着刘忠觉得自己有个把就能拯救万物苍生呢,这女人是他初恋,和丈夫离婚还被家暴,日子凄苦,瞧把他着急的,人家一离婚赶着去嘘寒问暖……呵呵。”赵琳擦了擦眼角的泪,“不说了不说了,聊点别的,巧姗啊,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你结婚了吗……”
两人又从赵琳的苦命家事上聊到齐巧姗身上。
只是,两人的生活环境终归是离得越来越远,聊些儿时已经定型的回忆时尚且有话可说,聊未来的愿望时矛盾便变得显而易见。
受过伤且观念偏古旧的赵琳偏向求稳,还没经历过太多风浪的齐巧姗偏向求福。
两人都各持己见,双方观念拉扯不下时,赵琳忿忿不平地说了句:“唉,你现在都是北川人了,我们国家第五个正一线城市呢,我们这种靠省会城市身份进入次一线的小城市怎么敢跟你们比……”
齐巧姗一时语噎,竟然无话可说。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离开赵琳家,夕阳已经倾斜,天边一片橘红。
黄昏中,齐巧姗站在小区马路的中央,看着两岸人来人往,突然没有了昨天刚回来时候的热情。
她沉默地回到家中,望着这充满她二十多年回忆的房间,拿着手机将房间的每一处仔仔细细地拍了照,等全部记录下来后,她关上防盗门反锁,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凌晨一点,北川国际机场,飞机落地,齐巧姗搭乘专车回到市中心。
北川的市中心被六七河的分支——九十九护城河所环绕,九十九护城河中央是代表北川市的建筑标志——六七灯塔群。
中心灯塔高1813米,周围环绕的九座灯塔高9967米,灯塔被七彩的霓虹灯一圈一圈环绕,在漆黑的夜空下格外美丽。
齐巧姗仰起头,拿出手机拍摄灯塔发送到了朋友圈,配上文字:[看到美丽的风景,有时候反而会显得伤感。]
之后,她伫立在灯塔前发呆。
明明刚刚才离开思念已久的家乡,又回到了这片带给她失败的土地,可自己飞弹不觉得难过,反而无比的轻松。
或许,从她决定离开故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在改变了。
这么多年在北川的积累,纵使有无数的磨难,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的人文、环境、节奏……甚至一草一木。
真实的他乡已经变成了心里的故土,而心里的故土……已经变成了真实的他乡。
她……
她……想要留下来。
想要在北川这座城市里留下来。
即使艰苦,她也想要留下来,带着爸爸妈妈一起。
齐巧姗慢慢地握拳。
可是……
她这么一个小角色,带着父母在北川生活下来,得有多难啊……
如果……
如果她的婚姻能够圆满……
如果她和凌肃越的一切能回到没有诗三之前,那该有多好……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平稳的脚步,紧接着,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巧姗,我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齐巧珊回头,凌肃越正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
灯塔霓虹的光芒从天而降,像是一片金子零零散散地洒在凌肃越的肩头,光影将他的一半面容推入阴霾,与他落寞的眼神掩映。
“巧姗。”凌肃越望着齐巧珊,红了眼眶,“对不起,和我回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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