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
似曾相识的侧脸转瞬即逝在崔植筠眼眸,太史筝松去他的掌心登檐而上。
崔植筠却不罢休地看了又看,可那张脸却已经消失在端庄的团扇之下。
新郎官似乎沉迷与新娘子的那张美人面。
亲迎的长辈见机打趣,“瞧瞧,我们新郎官瞧见新娘子都走不动路了。来来来,新郎官莫急,今晚洞房花烛,还不有的是时间细细欣赏。咱们现在啊得将新娘子接回去喽。”
此言一出,热闹的宅前,笑声四起。独独崔植筠脸红若身上着的公裳。
怎的,他还害羞了
太史筝躲在团扇后,粲然一笑。
崔植筠转了身,依旧是和那日一样清傲的背影望进眼中,太史筝想起了那场温润的雨。郎君啊,你还是没能逃出“浪荡人”的手掌心。
高马俊郎翩翩行,百鸟朝凤瑟瑟鸣。
月老红线既定,崔植筠这就将人娶回家去,谁也不可再作悔意。
伯爵府的门前,随行亲迎的人以及崔家众人栏门索要起利市,花红。
带头的仍是爱出风头的邹霜桐,以及她那油嘴滑舌的夫君崔植松,只瞧夫妻两个一左一右高声呵道“筠哥,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是为何物”
“我。”崔植筠未思量。
植松两口子,两相顾看掏出纸条低声嘀咕,“霜桐,我怎么记着不是这个答案呢”
“肯定不是这个直接让筠哥掏钱吧。”
崔植筠瞧二人翻找,难得笑了笑。
他开口解释道“植松出的这首诗,名叫题李次云窗竹,故此物当为竹。然筠,竹皮之美质也。我答我,亦也无错。”
邹霜桐闻言揉了纸团撇去崔植松身上不满道“笨蛋,就说咱们筠哥是个顶个的聪明,你这简直自取其辱。演砸了吧,丢人。”
崔植松咂咂嘴,没敢当场翻脸。
崔植筠却照旧掏出两份利市递去邹霜桐面前,“植松媳妇,二位出题有心,还请收下,讨个彩头。”
“自然诸位也有份。”
尴尬的氛围被崔植筠的得体化解,众人拿着他分发下来的利市高高兴兴让了道。
太史筝在檐子上观察始终,总算轮到她登场。风水先生于她下地前“撒谷豆”以压煞神。女使在她落地后,铺起毡席。
筝便随着眼前抱镜倒行的人,跨过马鞍,走过草与秤,去到一间悬帐的屋舍,行那名为“坐虚帐”的礼仪。暂时与崔植筠分离。
送亲的人在速饮三盏酒后纷纷退去,太史筝这才坐在帐中松了口气。
这成个亲可真累人。
太史筝才想出声叫浮元子,讨上一碗水来饮。
屋外头却传来一阵哄闹。
只瞧屋外,那在榻上“高坐”的崔植筠,迎来了媒人钱氏举酒第一次邀请,“二郎君,请下座。”
崔植筠不应,接酒而饮。
再是舅母接替媒人邀他下座,他仍是饮酒不应。直到,那扮着岳母身份的袁彩瑞举酒上前问了声“女婿,请下座。”
他才肯答曰“女婿遵命。”
如此接二连三的邀请,终将崔植筠请去太史筝身旁。隔着雕花门外隐约变换的光影,遥遥相望着那张若止水般安然的面庞,他们之间渐渐剩下一张团扇阻隔的距离。
崔植筠沉默着将同心的红绸,递进眼前陌生的掌心。他就这么作为丈夫,与太史筝面对着倒退出门去,并一直小心接引他的妻子来到家庙拜见列祖列宗。
路上,太史筝眼神分寸不离他眉心。
日光照在崔植筠的每一寸,都好似不再炽热,而是渐渐变得柔和有力。可筝却很难像看齐鲤元,看夏不愚那般,看得透眼前的他。
崔植筠,我开始对你好奇。
太史筝,你到底是谁
天地父母与她一一拜过,这些疑问却在崔植筠脑海无数次回荡流转。
而后礼毕,这次换筝倒行。
崔植筠却亦如太史筝那般,毫不遮掩,直视她在扇后的眉心。筝背着阴,可阴影却不曾黯淡她身上耀眼的光,她似乎在哪里都能熠熠生辉。崔植筠恍惚记起那日阴雨廊下,似曾相识的光景。
他们沉默着来到银竹雅堂,来到属于他们的婚房。
两个人对拜在床前,又左右坐去床边。直到结发合髻,长生天为他们祈愿,他们才至此结为夫妻。
太史筝该是却扇与之相见,同饮那盏交杯酒。
崔植筠却显得有些犹豫。
只瞧扇面一点点落去,答案即将揭晓在眼前。崔植筠那变换而来的表情,着实有些怪异。
太史筝抬手搁下团扇,俯身探向如那日刚好的距离,眯眼笑问她的夫君,“哎呀郎君,真是好巧,娶的是我惊不惊喜”
登徒女
真的是你
崔植筠一向持重,偏在见到太史筝后展示出这般畏惧。他虽沉默,脸上却写满了诧异。
太史筝不由得笑起,“看来郎君已是惊喜地说不出话。喏,别愣了。这么多人看着,快些同饮交杯酒,莫让宾客等着急。啊,莫不是郎君想反悔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夫君”
太史筝的声音故意由小转大,她那声甜甜的夫君,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里。却叫崔植筠不寒而栗,无奈速速将杯中酒饮去。
服,我真服了你。
如此,交杯酒终饮,两人前后将酒盏丢去床底,正是一仰一合,此为大吉。女使便欢欢喜喜为太史筝落下幔帐,亲朋们欲簇拥着崔植筠心满意足离去。
彼时,崔植筠站在众人的簇拥中,回眸死死盯着床帐下的娇妻。
太史筝便在帐下笑着挥手示意。
一股莫名的寒意袭来,崔植筠立刻转头去到筵席,试图用酒来麻痹自己。
可一杯无味,两杯灼心,三杯不知趣,崔植筠推杯换盏至夜半,这酒怎么越喝越清醒难道老天都不帮我只是躲得过初一,怎躲十五
看来今夜,注定要面对娶来的登徒女。
宾客渐散,崔植筠借着些许上头酒劲,鼓起勇气来到洞房外单手扶门,一遍遍重复起“方才大抵是癔症,定是看错了,看错了。何故这般凑巧说不准推了门,就换了个人。嗯,定是如此。”
“崔植筠,去。”
没想到,到了这般他还是不肯相信。
崔植筠推了门,却在望见帐下的太史筝后傻眼。他自顾自地摇摇头,在筝的眼皮底下又关上了门。
太史筝纳闷,刚开口欸了一句。
门便又被崔植筠推起,只瞧他在仔仔细细看了筝一眼后,又不敢置信地摇头退出屋去。
如此往复,崔植筠终在第六次出门后停止动作。
彼时,太史筝在屋内瞪着眼睛说不出话,崔植筠在屋外惆怅望向夜空中圆圆的月亮。
圣人,夫子,老师,文曲星君
学生,自觉无愧圣贤,为何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实在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无人的秋夜,晚风吹过几缕凄凉。
巡夜的小厮在送客归来后,掌灯路过喜庆的院落,他在远处观摩了半晌,忍不住多嘴一句“那个二郎君,您怎么不进去屋里是有什么东西需不需要小的帮帮忙”
有,有一个咄咄逼人的“女鬼”。
崔植筠心下怒骂,面上却装作一副淡然模样,随意回道“哦,无事。酒味太浓,我散散酒气。这就进去了。你没事也早点休息。”
崔植筠说着就硬着头皮往屋内走,可这一走,便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但瞧门外小厮站着愣神,屋内有个娇柔的声音从帐中传来“郎君,忙了一日,还这么有活力如此良辰美景,洞房花烛,有这进进出出的功夫,你不若与我好好坐坐”
崔植筠进退两难。
只瞧他懵着脑子,愣愣地回头。
做做什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