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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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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院小道,

    有人手持菜刀步履匆忙,却在靠近前厅时停下脚步。

    他听。

    “你这女使好不知礼数。什么大胆真是可笑。”又是张氏在叫嚣。

    钱氏见状轻咳两声以作提醒,她却置若罔闻,“难不成太史宅的下人,都是这般不懂规矩”

    浮元子听闻此话气得两眼一黑,忙迈下台阶不平道“快让我瞧瞧,快让我瞧瞧到底是谁不懂规矩我说这是哪家的媒人婆子竟敢在我们这太史宅如此放肆。好不知廉耻。”

    “你”

    “我怎么。”

    张氏手一指,浮元子眼一瞪,俩人算是杠了上。

    可太史筝又怎会容忍这样的胡闹再持续下去。此般若是真闹起来,定会伤了两家脸面,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只是筝虽面上不言,心里却明白对付张氏这等人,面上硬刚绝算不上优选。况且眼下是伯爵府要说亲,话语权自然在他们手里,想要整治张氏根本无需口舌。

    太史筝挥了手,“张媒人是客。圆子,不得无礼。”

    “小娘子,她她”

    浮元子似是赌气般来到太史筝身边。她本想道张氏欺人太甚,可话到嘴边看着主子那义正严词的模样,便又咽了回去。

    小娘子

    何人是那小娘子

    该不会是

    此话一出,张氏再顾不上同浮元子争辩,只与钱氏茫然四顾。

    按说她们来前该对府中大小,主家特征知晓一二,可便是因太史家过于低调神秘,能了解到的东西实在太少,终闹出了这种笑话。

    待这会儿静下心来,二人齐齐转眸看向院中人,这才从她那朴素的装扮中感受到了与寻常俗人不同的教养与端方。

    只是,得罪了小娘子如何是好

    钱氏惴惴不安。

    太史筝却开了口“小女使不懂事,筝替她给张媒人赔不是。媒妈妈莫怪。”

    “哎呦呦,怎怪,怎怪。我啊,合该感谢这位圆子丫头提点。倒该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该打。我就说哪户人家会有像太史小娘子您这般有气度的女使”张氏真是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前一秒还在颐指气使,后一秒便做小伏低。

    她倒一点不怯。

    可钱氏那脸皮薄的呢却是羞愧难当,拱手半晌憋红了脸也吐不出一句恭维的话。

    这时间,隔墙偷听的人抿嘴一笑拎着菜刀走了进去,只瞧他来到太史筝身后装作惊讶阴阳道“筝啊,爹就让你去买颗白菜晚上炖肉,你怎带这么些闲人回来我可告诉你,咱家不招这样牙尖嘴利的婆子。”

    这话说的舒坦。

    太史筝回眸看向太史正疆,在与其悄悄比了个赞赏的手势后,收敛唤了声“爹。”

    太史正疆却仍是一脸肃厉,看得在场之人发毛。

    太史筝回过头刚准备出言解围。

    张氏那边便自己凑了上来自顾自地说道“想必这位威风凛凛,气度不凡的官人,就是太史老爷吧。太史老爷误会,我等可不是什么使人婆子,您瞧我等的穿扮便是给人说亲的媒人婆。太史老爷可知我等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我等前来啊是给老爷您带了个天大的好事呢”

    “媒人婆子好事我们家还用你给带好事”太史正疆不屑。

    他转头走进前厅,将刀扔在了桌案上。

    张氏厚着脸皮跟去奉承,“太史老爷说的对,您家有您这样的福星高照自然是好事盈门,可话说回来有谁不喜欢锦上添花,喜上加喜太史老爷就不想听听是何好事”

    “嘁,真是张巧嘴。说吧,我倒要听听是何好事。”太史正疆抚袍坐在当中,“筝,你们也过来吧。”

    太史筝闻言一个眼神示意,浮元子奉茶而去。再转过头她同钱氏好声说“您请落座吧。”

    可钱氏却一脸窘态,有种无地自容的意味在身上。说来她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现下又开罪于太史家的小娘子,又怎有脸皮再说这门亲事

    太史筝瞧她犹犹豫豫,出言宽慰道“不知者无罪,您的拜帖太史宅收了。方才的事,不必挂在心上。”

    “小娘子。”钱氏歉意满怀,太史筝笑了笑,“请吧。”

    二人终是登堂。

    张媒人竟趁着间隙,抢在钱氏前头开了口。

    “太史老爷,俗话说,人生四喜乃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今日要给您说的好事啊,便是咱们太史小娘子与那平康伯爵府崔氏长房嫡子崔植筠的亲事。”

    “不是妾身跟您吹,妾身原可是替汉王府说过亲的上等媒人。伯爵府这次特意请妾身前来,足矣说明对您的尊敬,对这门亲事的重视。能为小娘子觅得一位良婿,岂不了却您的一桩心愿”

    “且这崔郎君玉树临风,长得一表人才,更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八品太学博士,那学问自然不用妾身多说。如此清正的书香门第若能与您这样忠恕的戎马世家结亲,可谓之相得益彰,天作之合。东京城中,怕是再找不出这般相配的人家。”

    “您说这是不是件天大的好事”

    太史筝望张氏口若悬河,唬得太史正疆连连叫好,如此下去可不太好。

    于是乎,太史筝眼眸一转将她的话岔了去,“爹,这张媒人说得确是不错。可您别光听一人说啊,今日可是来了两位媒妈妈。”

    “我们筝说的是。那这位半晌不出声的媒人婆子,你来讲你说的是那门哪户啊”太史正疆很是识趣,听了闺女的话立刻抬眼看向钱氏。

    钱氏沉默片刻,从座上起身掏出一份崔家拟的草帖朝太史正疆递去,“妾身与张媒人一般,也是伯爵府派来替长房二郎君崔植筠说亲的。这是男方草帖,请您过目。”

    “啊”“啥”

    父女二人双双惊叹。

    一个郎君两个媒人,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他们的反应该是在钱氏意料之中,只瞧她无言将端着草帖的手又向前几分。

    太史正疆回神瞧见犹豫着接过了草帖。

    钱氏收臂拱手,这才接着开口道“男方家的条件帖上皆已如实告知。您与令爱仔细瞧瞧,若有什么想细问的,妾身再为您解答。妾身知今日的事着实有些唐突荒唐,特向二位致歉。”

    “可这二郎君确实是个不错的郎君,还望好好斟酌。切勿因为我们,而耽搁了好缘分。若您与令爱看过,问过,中意了。便可与我,或是张媒人交换草帖,以成佳话。”

    “妾身愿令爱能有个好的归宿。”

    钱氏是个老实的。

    太史筝听得出她句句真切,不似张氏那般虚假浮夸。可至于这门亲事,她却自有主意。万事不急,是圣人教给她的至理,太史筝总挂于心。

    而那边太史正疆展开草帖,崔氏的辉煌书于眼前。

    百年门第,金紫银青。

    他在扫视一二后,如实念道“祖籍汴州雍丘,现居于东京外城清平坊。曾祖崔恭友正四品秘书监,祖崔正奉正六品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父崔寓正三品翰林学士。崔氏长房次子崔植筠正八品太学博士,生辰六月十三。母喻悦兰三品诰命淑人。议亲八次。九月初十草帖。”

    这家倒也不错

    太史老爹觉得若闺女能嫁入崔家,也好改改自家这三代以内无读书之人的历史。只可惜在太史家,这婚事从由不得长辈做主。

    遥想那年长子太史箜,娶了个女将,在边关成婚半月才写了封信通知家中。太史箜的肆意妄为,气的太史老爹半月下不来床,可他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他的这双儿女啊,当是一个赛一个的主意正。

    太史正疆无奈合起草帖,抬眼看向亭亭玉立的闺女,嘴角的笑却再难自抑。

    他想做不了主便做不了主吧,谁叫他戎马半生,疏忽教抚,如今儿女已大,便只剩亏欠。太史正疆但愿儿女幸福,可就算是不幸福又能怎样不还有他托着呢

    天啊,塌不了。

    太史筝听老爹念罢草帖,望着钱、张二人期待的模样,故作惊讶道“呀爹,你火上是不是还炖着肉呢”

    太史正疆闻言先是愣了三秒,在与闺女交换过眼神后,赶忙起身配合太史筝慌忙冲内院离去,“哎呦,我怎么忘了这茬不得了,不得了”

    太史正疆前脚刚走。

    太史筝后脚瞅准时机,不等厅下二人反应,抓起案上的菜刀高声念道“爹还真是不小心,菜刀怎么忘了拿让二位见笑。我这就将东西给家父送去,失陪,失陪。”

    太史筝带着脸上僵硬的笑向后退去,却在将要退出前被门槛绊了一下。

    钱、张二人吓得从座上起身。

    太史筝急忙摆了摆手,“无妨无妨,二位坐着喝茶,喝茶。”

    太史父女的演技太过拙劣。

    张氏在太史筝离开后,忍不住同钱氏抱怨道“你说他们这是何意是准备晾着咱们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家,想当初我在汉王府受得是何种待遇哪吃过这样的气”

    又是汉王府。

    何故总提那些旧黄历

    这人怕不是只说过这一门官亲

    钱氏耐着性子落座不语,根本没去搭理身边人。

    说媒本就不能急于求成,好事多磨等上一等又何妨钱氏觉得像张氏这般的刺头,她还是少惹的好。

    可不知为何太史筝那头又折了回来。

    回头再看方还乱言的张氏,这会儿立刻止语堆了张笑脸问“小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史筝没搭理她,一溜烟跑去宅门前弯腰抱起那颗被遗落的白菜,如燕子般飞走。

    偌大的前院,便只留下“怎么把它给忘了。”的喃喃声,于风中回荡。再不见那抹青绿。

    “呵。”

    “本还以为是个知礼的,没想到如此毛躁。啧啧,再看这宅子冷清的,竟连个使人都不愿多请。”

    人消失了,张氏又话起了风凉。

    钱氏却再也忍不住了,“我敬前辈这张巧嘴,能灿莲生万万朵。可言至于此,后辈免不了要提醒上前辈几句,福生有兆,祸来有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淄穴倾山。病从口入,祸”

    “从口出。”

    “不妄议主家是非,是咱们做这行的本分。太史小娘子为人爽朗率真,宅中从简亦是俭德。”

    “此番倒是前辈僭越了。”

    这些话正是戳中张氏的痛点。她质问道“如意斋的你是在教训我这门亲事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开始认起主子来了”

    张氏如此喋喋不休。

    钱氏装作无辜盯着张氏看了半天,最后竟只答了句“后辈,不敢。”便将两眼一闭不再与之争辩。

    前院的战事戛然而止。

    内院里,太史筝一手抱着白菜,一手拎着菜刀刚行至回廊转角,就被蹲守在暮春亭的太史正疆逮了个正着,“筝,别走。爹在这儿过来。”

    “您不去厨房,在这儿做甚”隔着亭前芳菲树,太史筝遥遥相问。

    太史正疆笑着从亭中走来,“爹等你啊。厨房的肉,爹用小火炖着,一时半会耽误不了。筝,快跟爹说说,你觉得这崔家怎么样觉得这崔二郎如何”

    怎么样媒人的话能信几分

    真假难辨,如何评判

    太史筝不禁反问“爹中意了”

    “是不错。”太史正疆自顾自接去刀与白菜。

    可当他不经意对上闺女那意味深长的眼眸,赶忙改了口,“唉爹中意有何用我们筝看得上才好,只要我们筝看得上,哪怕是个穷酸书生,爹也认。”

    老爹的话就像颗定心丸。

    太史筝面色一变,撒起了娇,“嘿嘿,爹真好。”

    太史正疆听了这话虽心里热乎,面上却拿刀背抵着闺女嫌弃道“少来,你追过来绝不是给我送东西这么简单。臭丫头,要做什么快去。别一直晾着人家,让人挑了错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爹我虽不在乎什么脸面,却也知道规矩。”

    “是”太史筝俯身一拜,“那我去咯爹,晚上的炖肉别忘了加索粉。”

    太史正疆笑着摇摇头,刚准备抬脚离开却又高声唤道“筝,等等”太史筝循声回眸,太史正疆三两步上前,“喏,草帖收好,别弄丢了。”

    “谢谢爹。”

    太史筝握着草帖,俩人最后相视一眼,在转角处分道扬镳。

    而后,太史筝孤身去到她的告春苑,趴在案上一口气写了四张一模一样的纸条“急急急,清平坊平康伯爵府崔家长房二郎崔植筠上门说亲。知情者速带消息至吾宅,探讨一二,感激不尽。”

    落款处那只黑成团的燕子,看得出太史筝的匆忙。

    她仔细着来到鸽笼前,将纸条与信鸽一同放飞。望着信鸽四散而去,太史筝满心欢喜地抱拳祈愿。

    “圣人保佑,母亲保佑,菩萨保佑。我敬爱的挚友们,速来”

    可这祈愿才刚落地。

    只听咚咚咚,三声叩门声作。

    告春苑临近的侧门外啊,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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