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悸动
苏卿这几天忙到鞋底都要磨平。按照计划跟方逸行分头去找学校谈合作,两天下来反响并不好。
不是根本见不到人,就是一说出目的后直接被拒绝,沟通时间两分钟不到。
“苏助理,颗粒无收,回去怎么跟傅总交代啊”坐在回公司的车上,方逸行愁眉苦脸。
出师未捷身先死,来公司半个月有多,头一次有表现的机会却开端就搞砸,再来两次他可以抱着纸箱回家了。
苏卿也不如表面那样平静。回公司的第一仗,也是多年来第一个由她全权负责的方案,胜败与否意味着她未来的路,和脸面。
傅雪辞亲自请她回来,事情办不妥不仅说明她能力不足,更是用力打傅雪辞的脸。
“我们明天不分着做了,一块去。”
方逸行转过头,确认到,“一块去”
苏卿点头,笑了笑,“回公司我就去跟老板申请备用金。”
一开始苏卿的想法很简单,定制校服并不是多大的工程,态度诚恳的去谈,总有一两家会动心。
经过这两天接连被婉拒,她忽然醒过闷儿来,工程大小要分对象的。她在盛势常年接触千万上亿的合作,当然认为不起眼。可对一个学校来说,相关几千人的生意怎么可能不算大。
“要备用金”钢笔行云流水在文件上划过,傅雪辞盯着密密麻麻的法文,低声问。
苏卿点头,想起他此刻没在看她,开口说“找人谈合作总不能空手去。”
无论何时伸手不打笑脸人,生意场上更吃这一套。
办公室里一时无声,只有钢笔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没等到任何回应,苏卿心里忽然有些打鼓,看向傅雪辞的眼神也慢慢变成探究。
想从他低垂的眉眼里参透此时心情和想法。
直到翻完最后一页,钢笔帽啪一声扣上,傅雪辞缓缓靠向椅背,抬起头,“碰钉子了”
四个字,直击中心。苏卿轻咳一声,艰难举起手指,“不多,也就两三个。”
“怎么,要变成刺猬才叫多”傅雪辞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点,话锋一转,“要多少备用金”
他眼眸深黑,清澈干净,可此时此刻苏卿却从里面看不出任何想法和情绪。内心恍然,这才是商场上傅雪辞真正的样子。
十年前跌跌撞撞走不出丛林的小白兔,如今脱胎换骨卸下伪装,摇身一变成为森林之王。
苏卿竖起食指,“一万块,够了。”
傅雪辞挑挑眉梢,眼里忽而涌上笑意,“我给你翻几倍。”
一万块,饮一次茶都不止。
“不用了,开源节流,能省就省。”毕竟备用金只有五百万。
“从我私人账户扣,直接微信转你。”
“那我先出去了,下午和方助理还要出去。跟设计师已经联系上,过两天会约她见个面。”
傅雪辞低嗯一声。
苏卿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事情算是办妥,可心中莫名滋生出一种类似于失落的情绪。
也许是对自己的出师不利,也许是并没有想象中了解自己的老板。
推开两间办公室相连的门,傅雪辞忽然叫住她,“苏助理,提醒你一句,找不到一个人的时候,不如设法让他来主动找你。”
苏卿心头一震,转头去看傅雪辞。他有意无意拨弄办公桌上的牛顿摆平衡球,第一个球得到初始能量后会完全传递给最后一个球。
清脆的撞击声有规律的响起,苏卿看得专注,脑海中不断回想他说的话。
找不到一个人的时候,不如设法让他来主动找你。
让他,主动来找你。
主动找你
叮
清风吹散迷雾,头脑豁然开朗。隔山打牛,曲线救国。
她怔怔看向傅雪辞,不能不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个人从来不是小白兔。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明白了傅雪辞的意思,也明白了自己在实施方案时的不足。她现在是执行者,不再是听从领导安排的秘书,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
第一次傅雪辞可以帮她,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呢次次都如此,她回来是何意义
“不用转备用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阳光铺满落地窗,他坐在老板椅上,眼仁染成温柔的琥珀色,“等你好消息。”
从总裁办出来,苏卿直奔秘书办找林舒,“把公司每年赞助学校的名单和资料发到我邮箱,越快越好。”
“好的,总助。”
盛势有教育基金会,每年都会联合学校做一些项目。
小初高会赞助校园活动或一些比赛,还有助学金奖学金等。大学会派企业讲师去讲座,建实训基地共同培养人才。
她个人人言轻微,可如果赞助商去找他们谈合作呢
思路一转换,羊肠小道变成通向罗马的大道,一个下午的时间,苏卿连办公室的门都没出,跟联系到的四家学校都谈拢。
方逸行得知后,惊讶的嘴里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苏助理,你是用了什么办法啊对方脸变得也太快了。”
苏卿将从秘书办要来的资料发给他,“你看一眼就明白了。”
方逸行点开邮箱,浏览完仍然一头雾水,“这个是”
“遇青虽然是独立的公司,但幕后老板是傅总。而盛势集团常年赞助这些学校。”话到这里,剩下的让他自己参透。
方逸行终于恍然大悟,冲苏卿竖起大拇指,“苏秘书,真有你的。”
“不敢当,我也是受高人指点。”总之,有了一步好的开始。
九月二十日是老总裁傅秋序的生日。大病初愈,又是高龄,老爷子反感奢华的生日宴户,一家人好好聚在一块吃顿饭足以。
“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老总裁,祝他生日快乐。”
傅雪辞接过苏卿递来的礼盒,不由得问,“里面是什么”
苏卿从衣架取下西装给他,说“一块玉石纸镇,老总裁原来那块只剩半边还继续用,看见合适的刚好趁这个机会送给他。”
原来的纸镇是傅秋序发脾气摔坏的,那时他父母因车祸去世差不多一年左右,查到点不寻常的蛛丝马迹,傅秋序一气之下将纸镇砸到地上。
一直留着并不是多么长情,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什么。
傅雪辞回神,声音有些低,“老头子一定很喜欢,代他谢谢你。”
傅家人连过年都未必聚得齐,这次生日宴却齐聚一堂。气氛表面融洽,暗地里每一句话都有深意。
傅越之早就得知傅雪辞想重振遇青,意味深长地说“集团不见管得好,还能分身乏术搞一个快倒闭的厂,真是精力旺盛。”
傅清聿接话“怎么说也是阿辞母亲的心血,他想救也无可厚非。”
“大哥,教书你在行,但做生意可不是教书那么简单。”傅越之看向圆桌对面面无表情的傅雪辞,“能力不行只会让盛势成为第二个遇青。”
“当年救不活我妈,现在想救活她的公司也不行”傅雪辞靠着椅背,嘴角微掀,眼里却淬着一股骇人的冷意,“四叔怎么比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怨气还重”
“阿辞。”傅思珈在桌下拍拍他手背,提醒他不要再说下去。
“堂姐,我没事。”
傅思珈是傅清聿女儿,比傅雪辞大三岁,两姐弟从小感情就好。说穿了这个家里如今除了老爷子,真心待傅雪辞的就只有大伯这一家三口。
“你什么意思”傅越之脸色难看至极,混在胸腔的火无法发作,憋得呼吸都在抖。
“好了”傅秋序一掌拍上桌子,虎着脸大声呵斥,“你们是来给我过生日还是来给我送终的想在这个家待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吃饭,不想待的现在就滚”
餐厅里噤若寒蝉,桌上二十几号人提着心大气不敢喘,佣人端着盘子踌躇不敢靠近,吓得脚都在打摆子。
“来来来吃饭吃饭。”傅清聿让佣人开始上菜,起身去厨房,将五层蛋糕推出来。
水晶吊灯洒下璀璨光芒,照亮每一张脸,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
“我和阿辞祝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傅思珈拉着傅雪辞起身,端酒杯祝寿。
“你别喝酒,让人换果汁。”傅雪辞嘱咐老爷子。
傅秋序没好气瞪他一眼,“就你管得多,烦人。”
说归说,骂归骂,还是听劝换成了无糖果汁。
所有人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傅越之不动声色,怒气上涨,心却一再下沉。
傅宴初活着的时候最受偏爱,死了之后老头子将所有偏爱都给了傅雪辞。以前怕引起不满还稍微收敛,如今却是光明正大,像是怕谁不知道他最喜欢长孙。
呵,傅家其他人永远是边缘人。
生日宴持续两小时,后来桌上只剩傅老,傅雪辞还有大伯一家,气氛融洽很多。
傅秋序年纪大经不住熬,又坐一会儿起身上楼了。
“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咱爷俩喝一会儿”傅清聿笑容俊朗和蔼。
傅雪辞点头,“好。”
大伯母怕两人喝醉,做主将白酒换成红酒。傅思珈一看也来劲,主动加入酒局。
“妈,你也一块儿嘛,红酒养颜。”
“你啊,别到时候跟你爸一样变小酒鬼。”嘴上数落,但不忍心扫兴,林茹芸为自己倒上一杯。
傅清聿跟傅雪辞闲聊,询问公司情况,问他身体最近怎么样。踌躇几秒,谨慎地说“有时间多来家里坐坐,小时候你就喜欢伯母做的红烧排骨,好久没吃到了吧”
“对啊,你来我还能跟着蹭吃,要不我妈都懒得下厨。”傅思珈接话。
“好。”傅雪辞低声说,“到时麻烦大伯母了。”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客气。什么时候想吃来一个电话,我就给你准备好。”
林茹芸跟傅雪辞母亲年轻时就是同校好友,成妯娌后感情越发亲密,跟亲姐妹一样。一直把傅雪辞当成自己孩子疼。
傅雪辞喝多了,张伯劝他今晚在这里住一宿,没劝住,眼看着他被司机扶着上车。
车子驶出老宅,一路街灯延伸,昏黄灯光笼罩傅雪辞迷醉的脸。
他坐在后座不耐烦地解开领口的纽扣,皱眉揉太阳穴,“去明富山居。”
司机一怔,懂事没多问,“好的,傅总。”
车子一路驶向山下,将连成线的街灯甩在后面。
晚上八点多,苏卿关掉电脑,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已经跟新设计师约定好见面时间,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从书房出来正准备去洗澡,门铃忽然响了。
她看了眼时间,想不到会是谁过来。
“哪位”
安静几秒,熟悉低沉的声音穿透门板,“是我。”
苏卿心头一跳,打开防盗锁。走廊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晕在傅雪辞颀长的身影上。
沉默隔着一道门槛暗自发酵,苏卿被他深黑的眼眸盯着看,心跳莫名加快。
“你怎么”
未来得及说完,傅雪辞忽然向她倒过来。苏卿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腰,滚烫的体温撕破衣服将她席卷。
“苏卿”男人的声音含着醉意,名字卷在舌尖,温柔缱绻,“我的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