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身边有人轻轻笑出声来。
元阳景回神,凉凉地看过去。
那是个身量修长的太监,容色俊美,笑起来时,仿佛清风徐来,桃花眼中似有碎光。
“苏翊。”元阳景面无表情道,“你笑什么?”
苏翊是跟着李无相做事的,也算东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
方才元阳景吩咐李无相去办事,是以苏翊便顶上来伺候她了。
面对元阳景的死亡凝视,他半点不怕她,忍笑垂首,睁着眼睛说瞎话:“回殿下,奴才没有笑。”
这也就罢了,偏偏元怜星还跟着点头:“对,我证明!
元阳景:……
罢了,儿大不由娘。
她将鱼竿扔进苏翊怀里:“你来钓鱼,钓不到十条你自己看着办。”
苏翊接住鱼竿,道了句是,正要开始钓呢,就见元阳景转身离去。
元怜星先问出口:“皇兄,你去哪儿?”
“回殿里看书。”元阳景懒懒道,“你不许跟来,不然孤就去找某人的茬!”
元怜星:?!
金尊玉贵的公主当即红了脸:“你、你瞎说什么啊!”
脚下却真的不再动弹了。
可不动弹她又不甘心,憋屈极了。
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慢慢转过头来,深沉地看向正在钓鱼的人。
苏翊:?
最终,元怜星得到了整个东宫瑶湖里的鳜鱼,满载而归。
送走元怜星,元阳景有些费解地问苏翊:“她真的是来安慰孤的吗?”
被迫捞了一下午鱼的苏翊,闻言沉吟了起来。
元阳景:“……好了,不必说了,孤不想知道。”
次日,被妹妹洗劫一空的、无法钓鱼的元阳景决定出宫透透气。
东宫交给苏翊留守,她只带上了李无相。
马车里,李无相问:“殿下,已经出宫了,您想往哪儿走?”
懒懒靠在软垫里,元阳景很没形象地闭着眼,道:“去宁府。”
“宁府?”李无相惊讶。
“嗯。”元阳景淡淡道,“带他出去放风。”
李无相:?
宁玉景是他国太子,年纪小时住在宫中倒也无妨,年纪渐长时却是不行了。
是以大雍给他在京城开辟了一个府邸,就叫宁府。
当然了,大雍也不可能做慈善,开府的钱是从华国要来的。
准确地说,宁玉景在大雍的所有开销,都来自华国。
如今华国是大雍的属国,每年除了定期上贡,还要支付足够他们的太子在大雍一年花销的银钱。
否则……没有否则,华国皇帝已经被几年前那场仗给打怕了,根本不敢不给。
——
早有人去宁府送信,以至于马车刚停在宁府门口,元阳景都没来得及下车,就见车门打开,窜上来一道月白色的影子。
影子在马车一侧定住,显出少年的模样。
月白色的长袍着身,羊脂白的玉冠束发,坐姿端正挺拔,倒是极为俊逸。
与正弯腰站着准备下马车的元阳景,形成鲜明对比。
元阳景:……
少年人凤眼明亮,仿佛倒映着万千星光,望着元阳景时,唇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不知怎的,她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终于能出门撒欢了”的快乐。
她没忍住,瞥了眼他身后。
哦,没尾巴。
“咳。”装模作样地坐回去,元阳景镇定道,“你来得还挺快。”
“嗯,怕你久等。”宁玉景笑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望春楼。”
望春楼是京中有名的酒楼,不仅有上好的酒菜,还有上好的歌姬艺倌,是文人墨客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元阳景偶尔会微服出宫,去听听里面的文人聊天,算是一种别致的消遣方式。
“殿下今儿怎么有空出宫?”宁玉景问。
元阳景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闷太久了,便想出宫散散心。”
宁玉景微笑:“正好,我听闻望春楼里最近新到了江南的河鲜,您可以尝尝。”
元阳景勾唇:“嗯。”
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传来鼎沸的人声。
元阳景听得皱眉,正欲言语,马车过了一个转角,突然急停了。
她正美美地靠在软垫里休息呢,这停的一下叫她猝不及防,整个人向旁倒去!
马车本就不大,装了几个人,空间更是狭窄,纵是习过武,元阳景这会儿也有点施展不开。
就在她要撞到面前小桌时,旁侧伸过来一双手臂,揽住她的腰与肩膀,将她带稳护住。
耳边似有谁闷哼了一声。
清雪一般的香气迎面而来,如同身上这人一般,将她整个包裹住。
距离原因,少年的眼离得她极近,叫她隐约能看清,双眼的万千星光之下,那深沉漆黑的底。
发丝随着动作,拂过她的脸颊。
有些痒。
远处,似乎有谁在擂鼓。
是谁?
——
另一头,李无相都要疯了:“爷!!!”
怎么两人抱上了啊!!!宁殿下不会发现端倪吧!!!
完了啊要凉了!
宁殿下还能活着出大雍吗?!
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人扒开,可又不敢,只好疯狂打岔:“爷,您没事吧!!!”
元阳景回神,推开虚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理了理衣袍,道:“没事。”
言罢,她又问宁玉景:“你没事吧?”
少年似乎还在走神:“嗯?”
“哦。”他眸光闪烁了一下,“没事。”
元阳景皱了皱眉。
这时,外间车夫冷不丁道:“爷,路被人群堵着,马车进不去,望春楼里好像出事了。”
“出事了?”元阳景正欲再问,却听那边有人大喝一声——
“小小女子,也敢对爷如此猖狂!该打!”
她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与此同时,外面却爆起了一阵疯狂的叫好声,将女子愤怒的抗议给压了下去。
“去。”元阳景语气平静,“打听清楚情况,若情况不妙,可出手。”
车夫是她的暗卫,名叫焰归,身手极好,非常适合见义勇为。
“是。”
遣走车夫,元阳景又看向李无相,道:“叫个暗卫去衙门,找人来将闹事者拿下。”
李无相看得出殿下现在心情不大好,可不敢多留,连忙脚下抹油似的跑了。
元阳景靠回软枕里,闭目不语。
马车里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而另一留在马车里的、宁玉景的随侍太监知安,已经机灵地趁李无相出去时跟着溜出车厢。
是以车厢内只剩他们两人。
手指回握,指尖揉过掌心。
方才那柔滑温暖的触感仿佛仍在。
宁玉景垂首,抿了抿唇。
殿下身量在男子中虽不算高,但也不至于矮,他一直觉得是刚刚好的。
高度刚刚好,健壮得也刚刚好。
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殿下……
腰这样细。
肩膀这样瘦。
仿佛一只手都能握得过来。
莫名地,宁玉景觉得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脑中有些飘飘然。
不知怎么回事,方才的触感一直停留在手上,久久不散。
就像一支羽毛、一朵流云、一片花瓣,温柔地停在了那里。
他壮着胆子抬眸,看向身侧的人,见对方一直闭着眼,才敢慢慢动弹。
他抬起双手,僵硬地、缓慢地、覆在自己的心口。
就好像要将那些,羽毛、流云、花瓣,都藏进去。
随着手掌覆在心口,他才觉察到,自己的心跳竟快得离谱。
宁玉景难得有些迟疑。
他觉得这样的感受似是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但应当无妨吧?
只要他人不知便可。
马车中,少年敛眸,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想。
——
其实元阳景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此时春闱刚过不久,文人常聚望春楼,有口舌之争很正常。但涉及男女之分的,左不过就是因为那桩流言。
流言中,考官们几乎都被攻讦了个遍。
男考官,就说杏榜中有他的人。女考官,就说她偏心女子。
总归都有错。
而杏榜前三甲,更是被攻讦,说可能考前被透了题,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成绩。
林林总总算来算去,整个春闱有关的人里,她这个太子竟是最无辜的。
只是,再无辜,也有个失察的罪责等着。
其实,作为流言中被隐藏起来的人,她知道,自己才是推动流言者真正的目的所在。
——是的,是推动流言者,而非最初产生流言者。
众所周知,她这个太子当了这么多年,根基深厚,光凭一个春闱流言,根本不可能拿她怎么样。
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去做。
不过,如果这流言已经有了,他们推波助澜一下,给她上点眼药,添点堵,为她完美的名声上增些小污点,趁机拉拢那些会被她伤害到利益的人。
这买卖才划算。
这时,焰归回来禀报了。
事情果然如元阳景猜测的那样,是因为流言闹起来的。
那学子与友人聊天,提及此事,忍不住大声讽刺了几句。
有路过的女学子听见,感到不忿,当即与他理论起来。
谁知行凶者理论不过,就动起了手。
那女学子今儿是与几位女同窗一起来望春楼用餐的,女子力气不比男子,根本拉不住行凶者。
而行凶者的友人不仅袖手旁观,竟还有公然叫好的,和帮忙拉住女同窗和其他试图制止暴行之人的。
焰归到时,那行凶者刚耍完威风,正要走人。
他直接上去将人拿下,交给了衙役们。
据焰归说,现在那行凶者正在衙役们面前痛哭。
他说自己是喝多了酒,一时昏了头才干出这等事来,实在不是有意的。
元阳景:………………
要、素、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