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养崽
秦子阳站在聚光灯下，演讲从容流畅，整个人仿佛在发光。mwangzaishuwu
家长们朝台上的秦子阳投去羡慕的眼神，恨不得他是自己的孩子，小孩们的视线不甘地在家长和秦子阳之间来回。
苏灼桐转头对上战韵书和墨妄言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心脏好像跳进了温水里，爱意具象化包裹住她。她回望他们，露出灿烂笑容。
小女孩扫视全场，注意到神色骄傲满意的秦父。他突然低头看过来，眼中闪过一刹鄙夷，很快又露出儒雅笑容。
苏灼桐不自觉用力抓紧战韵书的手，她的词汇量不足以说明白刚才的感受，但是她体会到了秦父对她自上而下的蔑视。
这种感觉，初次见面时就一直存在。
“宝贝，怎么了？”战韵书低声问道，她今天的穿着不便弯腰，墨妄言顺势蹲下与小女孩对视。
“没事。”苏灼桐摇头，她有爱她的家人，不必在乎外人的态度。
“现在有请秦子阳的父亲说几句话。”主持人cue到秦父，他谦虚地摆手，直到工作人员把话筒递到他手上。
秦父慷慨激昂道：“儿子，爸爸为你骄傲。”
台下掌声如雷鸣般轰动。
墨妄言见小女孩看着秦家父子，提议道：“你要是喜欢，咱们也给你办个交流会？”
潜台词是，哪怕小女孩什么奖项也没有，她依旧是他们心中最棒的存在。
苏灼桐再一次感动，眼眶湿润地摇头。
家长们都涌向前去让孩子和秦子阳互动沾光，秦父落在后面，听到墨妄言的话，嘴角讥诮一扯。
很快调整好，他走近一家三口，善意提示道：“孩子不够优秀，青少年是不会承办交流会的。”
“秦总这话就说得过分了，我家孩子是最优秀的。”墨妄言起身将小女孩挡在身后，漫不经心扫过台上，最后对上秦父，“交流会还是太小了。”苏灼桐值得更好更大的舞台。
秦父别有深意：“家长眼里自家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
潜台词就是你家孩子就是个垃圾，在你们眼里也是宝贝。
“那不然呢？把别人家孩子当成宝，纯属脑子有病。”战韵书笑得温柔，她往前一步与墨妄言齐平，把小女孩护在身后。
秦父五官有一瞬扭曲，很快又恢复如初。
“上次在福利院，好像听闻两位是她的姑姑姑父。”他指着从两人中间探出头来的小女孩，笑得和蔼可亲，“你们对她都爱护有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是呵护备至吧。”
苏灼桐心脏一紧，手不自觉挣脱出来，而下一瞬温暖分别包裹住她的左右手。她抬头看向姑姑姑父，打定主意以后不管是有了妹妹还是弟弟，她都会保护她/他。
“孩子多了，父母势必会偏心。”战韵书紧握小女孩的手，低头郑重道：“小桐将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会倾尽全力爱她，保护她。”
秦父看不可置否地笑笑，看向台上光芒万丈的秦子阳：“我就怕子阳孤单，所以收养了个同龄的小女孩和他一起玩耍。到时候女儿嫁出去，还是只有子阳能继承我的衣钵。”
“我是做生意的人，难免俗套了些。”秦父一边自谦，一边朝两人道：“总得考虑风险，尽早发现，尽早规避。”
墨妄言脸上笑意不变，战韵书却已经忍不住转身偷偷翻了个白眼了。
像秦父这种人不多见，养儿防老、重男轻女都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秦总这就过分操心了。”她就差没直说他八卦长舌了。
墨妄言温柔笑着，轻拍战韵书的手臂，对着秦父语气斯文：“我和韵书接受的都是现代新思想，本就不打算要孩子。收养小桐对我们来说是意外之喜，也是一份应尽的责任。”
“我和韵书也做生意，但是——”他温柔的眼眸陡然变得锐利，语气也随之慎重：“我们都认为，孩子本质上和生意无关，他们该是父母爱的结晶。秦总的风险理论很好，它适用于任何一桩生意，却不适用任何一个家庭。”
战韵书低下头，忍笑也是很痛苦的。
他真的是骂人不带脏字，先是骂秦父思想封建，再来就是骂他市侩，把养孩子当成做生意。
【青少年】毕竟是高端兴趣机构，来往的家长皆是名流，不可能粗俗直白地骂人。
秦父气得嘴角直颤抖，但表面上听起来，人家又什么都没说。他要是当众发难，反倒显得他无理取闹。
人群外围的家长有些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不是眼神互相示意，就是捂嘴偷笑。秦父呼吸逐渐紧促，周围家长们的神态和微表情无异于把他的脸皮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爸爸！”秦子阳演讲完毕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替秦父解围。
学棋三年，年仅七岁的棋协大师，就是天才。家长们的目光又充满羡慕，他们自发为秦父辩护，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可不得骄傲啊！
“福利院是什么地方啊？”其中一个小孩好奇问向家长，却被一把捂住嘴。
好些家长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小女孩曾在福利院待过，身后的两人是她的姑姑姑父，而不是亲生父母。
有些人看苏灼桐的目光充满怜悯同情，有些则面露嫌弃不满，挑剔地打量她偏黑的肤色和淳朴的气质。
苏灼桐盯着眼前两道高大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走出来不卑不亢地回答提问的小孩：“福利院是没有父母的小孩的家，很高兴你不知道它的存在。”
还在闹腾被捂嘴的小孩停止挣扎，反身扑进妈妈怀中紧紧抱着她。那位女士明显一愣，回抱住自家小孩，朝苏灼桐投去怜惜鼓励的视线。
苏灼桐回以淡淡一笑。
单这一份气度，就令部分家长侧目。下一刻，动容的神情瞬间变成好奇的吃瓜脸。
“秦子阳，你好。”苏灼桐紧紧握住战韵书和墨妄言，同时感受到两人更紧地回握着自己，她目光更加坚定，上前一步道：“我正式向你发起挑战。”
苏灼桐性格并不锋芒，但是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维护姑姑姑父。
她不知道秦父为什么讨厌她，也许是因为她出身福利院，又或许是因为她是女孩。
但是，她不接受秦父对姑姑姑父恶劣的态度。
既然他那么在乎他的儿子秦子阳，那她就要当众击败他！
“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挑战！”
小女孩眼神明亮坚定，仿佛有一团火焰燃烧。秦子阳不禁屏住呼吸，竭尽全力才忍住后退的本能。
成天被家长拿来和秦子阳作比较的小孩们和见过小女孩大杀四方的家长们都投出期待的眼神，视线在两个小孩间游移，更多地还是集中在男孩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这一次，秦子阳却不想答应了。
他才当众发表演讲，赢了倒无所谓，万一输了，他没办法接受那些羡慕的眼神变成嘲笑。
秦子阳抓住爸爸的手，望向他微微摇头。
秦父却挣开他，移开视线对小女孩说，“他接受你的挑战。”
“不论输赢，叔叔都希望你能保持平常心。”秦父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将愤怒和鄙夷藏在最深的眼底。
苏灼桐猛然一怔，手上的温暖唤回她的思绪。
她挺起脊背，不卑不亢：“谢谢叔叔关心，我就将您这句话转赠给秦同学。”
兜兜转转，苏灼桐和秦子阳的棋局还是开始了。
这次他们采用的是慢棋规则，慢棋思考的时间更多，不具备快棋或者超快棋的观赏性，但是它更加注重棋手的综合实力。
苏灼桐执白先行，秦子阳黑棋紧随其上。
一来一往。
“白棋不行啊，一上来就被黑棋吃了。”西装男奉承秦子阳，顺势讨好秦父。
观棋不语真君子，其他家长并不买账，纷纷回头瞪他。小胖墩也嫌弃自己爸爸丢人，使劲拉他的袖子，“人家那是后翼弃兵开局，世界十大经典开局之一，你不懂就别乱说话！”
西装男脸上臊得慌，立刻闭嘴不再说话。
棋盘上，白棋通过弃兵占据了中央的优势，黑棋紧随其上，阻止其优势扩大。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纵横交错，攻守之间，双方棋子逐渐减少，各有损失。
随着时间流逝，他们挪动棋子的速度变慢，每一步都经过慎重思考。
局势瞬息万变，走错一步，就可能导致失败。
慢棋最磨炼人的心性，秦子阳自认耐心，但对面的女孩更为慎重稳妥，不见半点心浮气躁。
半个小时后，孩子们看得津津有味，好些家长忍不住走到休息区讨论。
“好慢啊，还有多久才能下完？”
“不知道，看着还要等一会儿。”
“你们谁懂啊？哪方看起来赢面大？”
“我觉得是黑棋，秦子阳很稳，刚才设陷阱差点就赢了。”
“你不也说了差点，白棋那小女孩发现之后还不做声，虚晃一招杀落秦子阳棋子，我看啊，她的赢面才大呢。”这人说着就被扯了扯衣袖，不远处的秦父脸色黑如锅底。
棋局胶着，秦子阳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但都失败。
突然间，他后脊僵硬，感受到熟悉的暗藏愤怒的视线。他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他的爸爸。
苏灼桐不满对手的开小差，但也不会放过白给的机会。
“将军！”
秦子阳一晃神，对方已经将军了，他赶紧低头看棋，他立刻移动棋子救活。
再一次轮到他时，他走完棋道：“作和吧？”
国际象棋中可以提出和局，男棋师的自尊让他们耻于输给女棋师，所以当他们赢面少的情况下宁愿主动提出和局，双方平手也不愿意放弃挣扎承认自己不如女棋师。
轮到苏灼桐走，她久久地盯着秦子阳，后者不安地等着她的回答。
秦子阳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论是学校里还是兴趣班里，都有很多同龄的女孩子喜欢找他玩。
他骄傲地享受着她们追捧的行为，却又暗自不屑她们的主动。
但现在，他不得不睁着深情的双眼，试图用自己的外貌博取同情，来达到对方同意和局的目的。
秦子阳心里唾弃自己的行为，但又默默松了一口气，他清楚这么做是有效的，没人能拒绝他这副模样下的请求。
苏灼桐走棋，用行动拒绝他的和棋请求。
“将军！”
这次，黑王彻底走不动。
“秦子阳居然输了？！”
“秦子阳输了！哈哈哈哈哈！他输了！”
“秦子阳终于也输一回了，看他还敢不敢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四岁学棋，却连个刚接触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他算哪门子天才啊，肯定是背后花功夫钻研了。”
“说起来，那个叫苏灼桐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天才。”
秦子阳输了，最高兴的就是其他小孩。家长们说着小孩间切磋做不得数，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写满幸灾乐祸。
专为秦子阳举办的交流会，到头来他这个主角却成了供人嘲笑的小丑。
孩子们的挤眉弄眼，家长们的窃窃私语，如一道道巴掌，响亮地扇在他和秦父的脸上。
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