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魔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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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镣铐拖在地面,噌呲砸出尖锐的声响。chunmeiwx手脚并缚的男人漠然自处,丝毫不把周围一切放在眼里。
刀光从秦枭子左眼晃过,温澜拔剑,“对她,你,可曾后悔?”
秦枭子慵慵睁眼,整个语调都充斥着无所谓的态度,“本座没兴趣跟你猜谜。”
利刃当空一划,温澜奋不顾身,朝秦枭子猛劈而去,铁索碎裂,男人左肩也开了一道血口。
裂隙的峪封咒压制着体内不断滋长的魔灵,温澜在半空转旋,再一剑刺向他右肩。
鲜血淋淋从剑身滑落,滴滴答答溅在地上。秦枭子杀意毕露,魔灵一触即发,震击温澜的五脏六腑。
黑影瞬移至温澜身前。
红衣女子的脖颈被他死掐拎起,峪封咒印被黑气撕得粉碎。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伤本座?”
长剑碎裂,却化作云烟色的气体消失。
血浆染了温澜半边脸,她只以愤怒的眼神哑声道,“她的心魔,果然因你而起。”
强光遽然夺去秦枭子的视线,身体仿佛被泰山之力拉扯往后。
茅草屋内,落依榻下的地面生出峪封咒印,雁惜大惊。
玉书阁的秘册上记载过,四渡峪四界主的峪封咒分首、尾两印,首印为主,尾印为辅。若首印被强行冲破,尾印就会生效。这才是峪封咒最难对付的地方。而数千年来,还没有发生过首印去,尾印补的事。
雁惜没想到魔王秦枭子能成为摧毁首印的第一人。而落依之身,竟是四位界主选择的尾印容器。
不一会儿,纵连百里的红光照到落依额前,雁惜想动,凌寒阻止她,“那个地浊护法想打开落姑娘的心魔幻境。”
“心魔乃执念所化,落依的执念强到都能成为苍虚魔境之源,温澜怎么能在一夜之间就拥有这么强的力量?”
雁惜聚力,紫光却依旧四散。默了片刻后,她将指尖擦出血,以凡人之躯运作孜佛环之力。凌寒顿时头晕,伸手将她拉回。
冰灵治好她指头的伤,男子低低道,“我来。”
雁惜目不转睛地看过去,在凌寒的探源术下,红光竟析成了两束,“温澜到底借用了谁的力量?”
凌寒凝神,“恐怕不止借用,她还找到了落依的心魔之源。”
“铤而走险将心魔之源送进落依梦魇,她也会受心魔反噬,这……”
四周幻象褪去,温澜面无血色,身后的落氏祠堂现出原样。
急速运转的漩涡将秦枭子彻底吞噬。再睁眼,他已身处一片白茫茫的空地,“雕虫小技。”
秦枭子凝神施灵,魔气却再一次被咒印堵住,温澜虚弱的声音在头顶盘旋,“四渡峪界主之咒岂能如此轻易地就让你解了?峪封咒分首、尾两印,你冲破首印的力量,皆被尾印吸收,这才是真正峪封双咒。”
“装神弄鬼,本座一定会——”
“阿枭。”
清悦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虚空的世界突然有了颜色。
秦枭子怔怔地转身,长发及腰的亭亭少女提着裙摆,笑吟吟地向他小跑而来。
细柳随风起舞,绿叶落到青池,泛漾的水波一如她重逢的喜悦,翩翩涟漪拂乱心海。
“圣上赐了落府很多玩意,爹爹让我选,但我更喜欢你送的匕首。”女孩亲昵地挽起秦枭子胳膊,笑靥如花,“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粉袖悠悠挥到前方,风铃叮叮作响,“送给你。你总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以后有它在身边,清风拂过之时,就是”
女孩腼了腼神色,伤口的痛楚剧烈了些,秦枭子拉开她的手。
风铃落入池塘,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女孩的表情,青青柳塘就变成了喜事花轿。
唢呐声此起彼伏,秦枭子怒声大吼,“你到底要做什么?放我出去!”
“幻境由心魔所化,解开她的心结,你就能出来。”
温澜嘴唇发白,但字字泣血,“你生被凌迟分尸,死坠无间地狱,都不足以弥补对她的伤害。你不是魔王么?若救不回她,就困死里面。”
身体一阵痉挛,温澜瘫软无力。
峪封咒乃四渡峪至上之术,数千年来,首尾两印未曾分开下咒——尚无人须多此一防。
峪封尾印本不可能以任何生灵作为载体。可四位界主施咒之时,落依奋不顾身闯入灵阵,甚至以命相胁,只愿身作尾印载体。
因为只有这样,峪封咒的存亡才能跟晨时月紧紧连在一起。
那是落依能想到唯一凭己之力牵制秦枭子的办法。
哪怕悖道疯狂,得不偿失,她也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百里红光消散,雁惜赶到祠堂门口,急切将人扶起。
“就算有落氏祠堂之灵,你只是个新晋地浊护法,打开心魔幻境必会耗尽你的修为。甚至还有心魔之源……你接下来——”
“我是四渡峪护法,并非凡胎,比她更能承受心魔之乱,不会梦魇昏迷。”温澜回抓雁惜的手,“你没有失忆。碧痒散是极阴极寒之物,你若体含祛忆散,吃下药丸那一刻就会奇痒难耐。你是装的。”
陆潮生在外围提醒,“仙女,我只能替你避开那地浊护从半个时辰,动作快。”
雁惜把风铃还给温澜,拿出白瓶。“若祛忆散真这么容易就能被测出来,那我这小命岂不是难保了。峪封咒尾印为何会是落依,四位界主怎么能让一个凡人作为——”
“是她选的。”
温澜答完就沉默了。雁惜敛着眉头,莫名酸楚涌上心头。
空气静了片刻,雁惜缓回神来,“你假意将落依托付于我,还支开了地浊护从,独自一人到落氏祠堂,宁耗尽灵力、自承心魔也要将秦枭子送进幻境。这件事情我会替你保密,但你也必须答应隐瞒我的情况。”
鲜血再从喉头涌出,温澜态度坚决,“泠度寺那个和尚到底——”
“他死了。魔障侵入他体内之时就已经死了。我所做一切都是单琮毕和蔚迩莘为息事宁人的过场。”
小臂被温澜死死掐住,雁惜再道,“轮回桥头,我费尽心思留住记忆就是为有一天能绝地反击。你我不过天地埃尘,人微言轻时就韬光养晦,意气用事绝不可取。地浊护法不得干涉前尘,以恶行求善果。若你未得我允,将此事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也会将你自引心魔之事、擅放魔王之事告于弥炉。当日四渡峪,你藏起落依,他未予追究,已是容你一次。四渡峪规条严明,虽不会夺了你的护法之位,但将你禁权数年不在话下。”
雁惜攥紧拳头,“我说到做到。”
“你如今也只能威胁我了么?”温澜喘着声音笑,“现在突然坦白,可那夜再见,你为何不说实话?”
“我在等今日这个,能让你有所顾忌的把柄。地浊那十月,你我并肩作战,绝处见人性,你是我可以相信的人。泠度寺真相,我迟早都要借四渡峪的力量,你是最好的人选。要么互踩一脚,要么合作共赢。”
温澜点头,嘴里的“好”刚说完,雁惜顺势搀起她。陆潮生迅速进门,掩护着将温澜送回茅草屋。凌寒此时正一丝不苟地比对画图。
却刚坐下不久,温澜就察觉周边的动静。陆潮生薅起一串葡萄,玄紫法灵“唰”地就冲向屋外,地浊守界者中招晕倒。
温澜起身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蛟人,你怎敢——”
“我叫陆潮生,”男子冷着脸回看她,“都伤筋动骨成这样了,还逞强呢。”
他掇着葡萄粒往嘴里塞,“我刚才可帮着雁惜姑娘,救了你。”
“可你也打伤了我的同僚。”
“我不打伤他们,难不成,你想让我往死里打?”
“你——”
温澜义正言辞,“四界人居四界,相安各方,这是道义,也是规矩。你们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这话不觉得有失偏颇吗?我和我们家少主到地浊来,可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买东西付钱,灵力只打过魔族,飞来飞去也没见扰了哪户平凡人家的生活。我是被你们发现了,可那些真正包藏祸心的魔族却逃了。你的道理,就是用来管我们这种看起来好管之人的?”
温澜不甘示弱,“你闯地浊,那是你坏了规矩。魔族如何,四渡峪自有交代。这是两回事。人族灵微,是四界最弱的一族。若任由你们妖魔来往,后患无穷。此等大事,若我眼睁睁地将乱纪之人轻易放过,才最不是道理。”
“我看地浊出了这么些乱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顽固不化、空谈表面的——”
“潮生。”凌寒出言制止。
温澜锁着眉头,已将传讯咒术凝出,雁惜赶紧拦下,凑到温澜耳边,“少安勿躁。你如今伤势太重,我们打不过。再者,你叫人来,心魔和秦枭子入幻境之事可就瞒不住了。”
温澜目光坚定地看向陆潮生,“我引凌寒为援,乃事急从权,自检书已送回四渡峪。领了你的情,回去后我自当向界主请罪。”
陆潮生略显惊奇地失笑,朝她竖了大拇指,却还没说话,凌寒就用哑术封住了他的嘴。
这时,淡蓝色的光晕缓缓落向草屋,雁惜脸上绽开了笑容,贾楠书带着锦盒,徐步迈进。
“仙录司贾楠书,奉命前来送药,温护法,请。”
温澜将雪魄草注入落依体内,雁惜凑上前扯他衣角,“书哥,大家都还好吗?”
贾楠书以腹语术答,“天渊司的人依旧盯着郜幺,好在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只是片刻功夫。”
“那你怎么如此迅速——”
“地浊楼为鉴,仙录司格外留意人界以及四渡峪的情况。为免节外生枝,我得走了。”
贾楠书警惕地看了看蛟族两人,又见雁惜毫不避讳与自己熟识,便猜到在场三人都已是祛忆散的知情者。
他眼神忧切,柔声开口,“近日没睡好么?为何黑眼圈这么重?”
雁惜只是轻轻摇头,贾楠书轻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
雁惜依依不舍地点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陆潮生在一旁看得仔细,正回头再瞧凌寒时,发现白衣男子已经盯了他许久。
雁惜将一沓画纸交予凌寒,“所有的我都画完了。”
凌寒不自觉看向她深灰的眼窝,只是轻轻点头。
雁惜顿了顿,“你已经把除了最后这沓画纸的所有内容,都看完了?”
陆潮生冷不丁轻笑,声音却只是闷闷的,喉咙的哑术还未解开。
凌寒不动声色地接过画纸,“看完了。”
雁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却没瞧出半点端倪。不管了,只要他不说,就当没做过。
她长舒一口气,悠悠转身,大步向前。
“雁惜。”
凌寒唤住她。
雁惜缓缓回转,凌寒抬起头:
“下次,专心休息。”
话刚讲完,他的眼神就迅速落了回去。
雁惜将笑未笑地抿嘴,随后侥幸转身,一不小心就撞到陆潮生的目光,她敛神礼貌地勾起嘴角,快速走向门外。
当天夜里,陆潮生眼皮撑着竹签,将凌寒整理完的宣纸翻了个遍,“画去哪了?这小子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