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死也不回头
裴蕴的生命里有两束光。
—束是林茗,另一束,是他像毒蛇一样紧紧缠住,哪怕弄得自己满身伤痕,痛不欲生,也不肯放掉的何禄安。
他是裴家的私生子,母亲是不知道哪条花街柳巷里的妓女,有了他之后就生了下来,堂而皇之的抱到裴家去,用他换了一笔钱。
他的生母,两万块钱就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卖了,据说走的时候头也没回。
只是有钱拿,却没命花。
裴家以前做的是不能见光的生意,手段狠辣,而那女人瞒着他偷偷生孩子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即使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一笔钱。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发现红灯区的某个角落死了人,那女人长相俏丽,穿着一件把身材勾勒得极妖娱的桃红旗袍,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坐在墙角,眼睛惊惶得睁着,额头上一个血淋淋的洞。
虎毒不食子,裴野原杀了那个女人,倒是把他留下了,还给了他一个好听的名字,裴蕴。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了。
从记事开始,他在裴家过得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做着下人的活,身上总有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不等痊愈就会出现新的——继母打的。
裴野原当然知道,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把一个妓女生出来的儿子放在眼里,能赏给他一口饭吃已经不错了。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难免养成孤僻阴沉的性子,裴蕴上学的时候,几乎没有同学敢靠近他,直到初中遇到了林茗。
那个长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的男孩儿,一点都不害怕他阴沉沉的样子,书桌里常备一个小药箱,会凶巴巴地抓着他的手,拖他去操场的角落里帮他擦药,擦着擦着却又莫名其妙地掉下眼泪来,问他疼不疼。
他说不疼,他反而哭得更凶了。
那是透进他灰暗人生里的第一道光。
后来上高中,林茗跟他报了同一所学校,他说要守护他,他说他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要教会他交朋友。
可惜林茗费了太多的心思,带他去各种各样的聚会,他还是没有学会。
于是,裴蕴这辈子就林茗一个朋友,可以在他面前放下伪装,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偶尔掉几滴眼泪。
大学俩人还是分开了,林茗学了医,他考上了一所金融大学。
那年裴蕴19岁,遇到了心爱的人。
那个人是透入裴蕴生命的另一束光,给予他的温暖,其实太微不足道了,微小到何禄安本人甚至不记得自己曾做过那么一件事。
可是裴蕴记得。
他太执拗,爱上了,就是一辈子,死也不回头。
在医院躺了已经有三天了,没有人来看,也没有人打电话给他。
公司早就交给了他高薪聘请的ceo代管,需要他本人露面的时候很少。
裴蕴有些倦怠地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死气沉沉,上厕所时不小心看到镜子里的人,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认不出来。
以前皮肤只是白,现在是白得跟鬼一样。
也难怪他睡着的时候,林茗总要提心吊胆地过来探探他的鼻息。
原来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模样,已经跟死人没多大区别了吗……
可是那个人甚至没有发现他病了。
林茗说得对啊,那个人他一点都不在意你……
裴蕴啊裴蕴,你真的要为了他把命搭进去才罢休吗……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这样反复问他。
裴蕴愣了愣,修长的手指缓缓探上自己消瘦的脸颊,轻轻摩鲨,眼里逐渐露出一抹难掩的脆弱,静了一会儿,茫然地低喃出声。
“我什么都没有啊……我只有他……”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不放手了啊……”
“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这几晚他老是梦到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要么是看到何禄安沐浴在阳光下,坐在翠绿的草坪上画画,要么是梦到狂风暴雨里,何禄安抱着满身血污的他焦急地狂奔。
那个时候他也对他温柔过的,可是后来,他对每一个都温柔,唯独对他残忍,总是冰冷冷的,骂他歹毒下贱。
禄安啊禄安,你再不对我好一点,我就可不喜欢你了……
裴蕴心里这样说,可是他知道,不可能的。
他也知道,只要他不主动给何禄安打电话,何禄安是不会主动找他的。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枕头边的手机拿了过来,拨出了通讯录首位的号码。
这两天没怎么说话,喉咙有些哑,怕对方听出端倪,裴蕴还特意喝了口早已冷掉的水润了润喉。
“禄安,我想你了。”他轻声说。
电话那头的何禄安一听就拧起了眉,两年来裴蕴是从来不会说想他这种话的,只会下贱地直接脱了衣服勾引他。
“你是吃错药了吗?还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裴蕴自动把刺耳的话给过滤了,故作轻松地笑道。
“猜猜我在哪里,猜对有奖哦。”
奖励就是告诉你你要当爸爸了。
“我现在没空理你。”
对方只回了这么一句就挂了,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成功地让裴蕴的笑容僵在嘴角,那一刻,乌黑的眸子里仿佛裂开了一条缝,瞬间把光全部吸走了。
—滴透明的液体砸在雪白的棉被上,氤氟出一小块儿,很快蒸发在空气里。
再播出电话的时候,削瘦而苍白的面容上再不见一点脆弱,等对方接起后,裴蕴慢悠悠地勾起嘴角,阴冷道。
“何禄安,我知道你在医院陪楚咛……你今天晚上最好回家吃饭,否则,我不敢保证他能平安活到孩子出生。”
“你知道的,我连自己的父兄都敢杀,再沾两条人命,也无所谓的……”
……那边顿了一秒:
“裴蕴你大可以试试,你敢动他一下……我杀了你偿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何禄安甚至没用多大的力气,却足以将裴蕴强行伪装出来的冰冷和狠毒一举击碎了。
他像是一只被拨了皮的老鼠,疼得忍不住将自己血淋淋的身体蜷缩起来,垂死般倒在床上揪着棉被痛苦地喘息着,早就被挂断的手机啪嗒一下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无人顾及。
就跟他一样可怜。
你看,又把人推得更远了吧。
没事打什么电话呢,这下好了,又发病了。
冷汗很快从苍白的额角冒了出来,裴蕴吃力爬起来,伸出手去探抽屉里的药,好不容易拿到了,那药却像是长了腿一样从他手心溜走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心脏传来的剧痛令他呼吸困难,大脑缺氧,视线很快模糊了,本能地倾身去探药瓶,结果重心不稳猛地向前栽去,重重砸到了地上。
“呃……”
“裴蕴!!!”
恰巧推门而入的漂亮男医生看到这一幕险些吓得魂都飞出来,一个箭步冲过来将人抱到床上,快速捡起药瓶倒出两片想要塞到裴蕴嘴里,可他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了,脸色发青,牙关紧咬着,根本喂不进去。
林茗甚至连慌恐都来不及,就已经凭着本能为他做了急救措施,双手在他胸腔上有规律地用力按动着,五分钟的心肺复苏后,裴蕴终于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脸上的青退了,只剩下惨白。
眼皮没有完全掀开,就睁了一条缝,睫毛一颤一颤,没什么力道,唇部微微开合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那是骗你的……他可是…你放在心坎儿上的人……我怎么敢碰……”
林茗凑进了听才听清,不过不知道什么意思,愣了愣,抬头看了裴蕴一眼,就见到他眼角的泪划进了鬓角。
“……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有宝宝了……你怎么就……不愿意听呢……”
“……还说我狠……你才狠呢……连跟我……好好说句话都不肯……”
听了后面两句林茗就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心疼得一时话都说不出来,暗暗把那渣男骂了一遍,扯开被子帮裴蕴盖上,才哑声开口道。
“裴蕴你别说了,好好的又发病,身体受不了,赶紧睡一觉吧。”
“你以后别绐他打电话了,还好这次宝宝没事,你要是再往地下摔几次,命都别想要了。”
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还嘀嘀咕咕的人突然咽唔了一声,拧眉捂着肚子缩了起来。
林茗心里咯瞪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握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然可爱的作者绞着黑亮亮的短发向大爷讨要推荐票,求大爷们赏口饭吃,来一张,来—张。
明天会比今天粗长哒。
至于he还是be,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