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再也不见
容竭没打算回容家,他回了和楚咛生活了好几个月的小窝里。
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几天没住人,蒙上了薄薄的灰尘以外,任何摆设都不曾有过细微的挪动,可是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竭只觉得受不了,他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就用酒精不停地麻痹自己,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不会想起那些伤心叫人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在酒气熏天的环境中醒来,又泪流满面地醉去。
有一天早上,楚咛突然回来了,他身上围着棕色小熊图案的围裙,挺着硕大的肚子在厨房里忙里忙后,做完早餐后,笑得一脸温柔,叫他过去吃饭。
容竭红着眼睛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可还没碰到,人就消失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上辈子的容竭在楚咛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伴随着幻觉渡过的,每每他出现又消失的时候,容竭就会觉得受不了,那是他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每天都想死,想着从公司六十八层的高楼上跳下去,或者用刀片割破自己的手腕。
可容呈明每天都派人盯着他,他找不到机会死。
后来经过治疗,病情渐渐好转,楚咛为容竭留下一个儿子,算是成了他的精神寄托,他才没想着去死。
抑郁症这种病是会反复发作的,容竭的精神状态也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像个正常人一样,坏的时候,会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楚咛曾经睡过的枕头,穿过的衣服,无声无息掉眼泪。
二十多年,他就是这么硬生生撑过去的,可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过自己的心,忍不住去找他的楚咛了。
他实在太想他了。
重生之后再次拥有楚咛,心结解开,抑郁症就没再发作过了,他拥有年轻健康的身体,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上辈子的苦难回忆起来虽仍胆战心惊,但更像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而这时的容竭才发现,原来他始终处于噩梦中,从来没醒过。
他好像又病了。
病得很重。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经常拿着水果刀在白皙的手臂上划出一条一条血淋淋的伤,皮肉狰狞地外翻着,鲜血将身上的白衬衫染得通红。
其实是感觉得到的,正是因为心太疼了,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来缓解痛楚。
以前那人最是心疼他,他稍微有点头疼感冒,都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照顾着,可现在他却不要他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可他实在是做不到啊。
醉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掏岀手机,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打过去,可对方总是没有接起就挂断了。
手机经常被折腾到关机,这时候容竭就会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找充电器,唯恐会错过楚咛回拨过来的电话。
可实际上,一次都没有。
那个人连和他说句话都不愿意。
唯一的一次电话被接通,是在一个空寂的夜晚,容竭拿着手机的手抖个不停,险些拿不稳,激动得磕磕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的人显然没有耐心跟他浪费时间,冰冷冷地问了他一句干什么,叫他以后不要再打过来了,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不算宽阔的客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容竭紧促的呼吸,还有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悲鸣。
其实也只是过去几天而已。
却像过了几辈子那么漫长。
他开始连酒都不愿意碰了,安静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空空荡荡的,偶尔会冒出’就这样死去吧,就不会再痛苦了’这样的念头。
四天后,找上门来的容呈明将容竭送到了医院。
他简直不敢相信,死气沉沉地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是他的儿子,一张脸雪白雪白,人瘦得脱了形,衣服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手臂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一道道狰狞的伤看得人心惊胆战。
如果他再晚来几天,或许他就死了。
然而,这时候的容呈明并没有真正意识到,楚咛对容竭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清楚儿子的倔强,他甚至觉得,容竭这样做只是为了逼他退步,逼他服软。
他是不可能退步的。
容竭在医院躺了三天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手臂上的伤都被包扎过了,手背上打着吊针。
他很久没有吃饭了,没有力气,也不想起来,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想,如果楚咛知道他病了,会不会来看他。
他每天都在等,可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半个月后,容竭出院了,他被容呈明带回了容家。
容呈明让他回公司上班,总裁的位置还是他的,以后董事长的位置也会是他的,容竭拒绝了。
他哪里都不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意和任何人说话,仿佛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发呆,渐渐的,他的反应变得很迟钝,眼神总是空洞无神,像是失去了灵魂。
容呈明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容竭可能病了,他找了一个心理医生到家里来,可容竭拒绝配合治疗。
不过好在他没有拿着刀自残了,容呈明吩咐管家看着他点,就松了心。
他觉得容竭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只有容竭自己知道,他不会好了,身体仍保持着年轻的模样,可灵魂已经千疮百孔,以急剧的速度一天天衰老下去。
没有人来救赎他。
—个下着雪的晚上,容竭给楚咛打了一个电话。
他没抱多大的希望,没想到的是,机械的拨号音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容竭以为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可当他听到电话里传过来的那道熟悉的声线时,还是控制不住红了眼圈,眼泪像雨滴一样滚落下来。
只有这时候,他才像个正常人,有灵魂,会失控,会表现出伤心。
“喂?”楚咛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容竭却直接崩溃了,狼狈地用手用力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实际上过于粗重的呼吸声还是将他暴jo
“喂……”简短的一个字,说出口时却走了调。
“……你最近好吗?”我很想你……
“还不错。你有事吗?”楚咛的语气听着有些不耐烦。
容竭心里一抽,顿了顿,嘴角扯着笑,故作轻松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自从生完宝宝,楚咛就没在何禄安那里住了,而是带着宝宝在外面租了一套小房子。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小容真已经躺在他身边睡着了,床头开着一盏小灯。
楚咛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眼眶通红,攥着被子的手骨节泛白,声音却是冷的:“没事的话我就挂了,已经很晚了,禄安在等我。”
这么晚了,何禄安在等他,要做什么可想而知……容竭心里一阵刀割般的疼,眼泪啪啪地掉下来,可还是想见他一面,唯恐楚咛会挂电话,捏着手机急忙道。
“等等……等一下。”
“怎么了?”楚咛的声音带了些不明显的沙哑。
容竭没发现什么异样,就算察觉了,也不敢妄想什么。
他很怕对方一口拒绝,酝酿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提出自以为贪心的要求,“我想见你一面,最后一面,可以吗?……”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楚咛鼻子一酸,仰起头阻止眼泪掉下来,回道。
“这一次是真的……我保证。见完这次,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你就当是可怜我,好吗……?容竭毫无尊严地乞求着,坐在床沿,削瘦的背脊微微佝偻着,眼里充满希冀的样子和路边的乞讨者没什么区别。
“……好。”楚咛深深吸了口,回道。
通话结束后,容竭抱着手机蜷缩在床上痛哭出声,哭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好在对方没有连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拒绝。
见面的地方在市中心的一家法式餐厅,地方是容竭定的。
这天下午,他礼服加身,西装革履,打扮得优雅而绅士,他瘦了太多,但那张脸收拾过后仍然是出色的,容竭觉得很满意,他要把自己最好的样子给楚咛看。
希望楚咛多年后想起他的时候,回忆能美好一些。
晚上六点整,两人在约好的餐厅见面了,楚咛是一个人来的。
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藏青色工装棉服,可能是因为刚生完孩子宝宝,身体畏寒,脖子上围了一条卡其色围巾,裹得严严实实,不过看上去一如往常英俊帅气,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容竭站起来,帮他拉开了椅子。
楚咛坐下后,容竭招呼了服务员过来点菜,楚咛没推拒容竭递过来的菜单,要了一份经典套餐。
—顿饭下来,两人没说几句话,容竭就跟电话里说得一样,只是想再见楚咛最后一面,其他的什么奢望都没有。
两人更多的时候都是沉默在着用餐,容竭主动帮楚咛盛汤,夹菜,问他合不合胃口,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换点别的。
楚咛始终态度疏离,对于容竭的回应,要么是点头,那么就是摇头,或者开口冷淡地回一句’不用了,似乎连基本的客套都不愿意。
—顿饭结束得很快,七点左右楚咛就放下了手里的餐具,而容竭本就没吃几口,他的视线始终追随在楚咛身上,一刻都不舍得挪开。
片刻的无言过后,楚咛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礼貌却淡漠地谢道。
“谢谢你的晚餐。”
容竭眼睛终于控制不住红了,轻轻喘了口气,也向对方一样,客气道:“不用谢,应该的。”
“是我该谢你,谢谢你还愿意见我。”
楚咛心里一酸,低下头掩住眼里的涩然和痛苦。
“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了。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再提出无理的要求。”
“好。”容竭轻声答应。
楚咛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失控了,顿了顿,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该回去了。”
他本以为容竭会挽留他,或者对他说些什么的,而事实上,容竭只是红着眼睛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就站了起来。
“嗯,好,我送你。”
楚咛穿外套的动作一顿,“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禄安如果知道我和你见面,会不开心的。”
“……也好。”容竭点头,他看着楚咛将外套穿好,围上了围巾,眼睛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走之前……能不能让我再抱抱你?”
楚咛一愣,犹豫的瞬间,对方已经将他一把拥进怀里,双臂铁一样箍着他,发狠的力道像是要将他生生揉进身体里。
容竭将脸埋进他肩膀,眼泪疯狂地涌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
楚咛缓缓闭上双眼,在容竭看不到的角度,晶莹的液体从眼角落下来,“我答应你。”
拥抱过后,就是道别了。
容竭再不舍得放开他,也该放手了。他答应过他的,以后不再打扰。
他微笑地看着眼前深爱入骨髓的男人,说道。
“再见。”
“再见。”
两人都知道,这声再见,是再也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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