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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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聿白被提至皇城司接受审讯。mwangzaishuwu
“齐少卿可识得此物?”萧云铮掂量着掌中打磨光滑的长杆,交给副官递至齐聿白面前。
“在下并不认识。”齐聿白道。
“哦?”萧云铮抬起眼帘,居高临下审视着他,“既不认识,方才我在侯府取出此物,少卿见之为何神情有异?”
齐聿白勾了勾唇角,从容道:“皇城使大人一早带着圣旨突然出现在承恩侯府,开口便是奉旨拿人,任谁府上突然出现这般阵仗,只怕都会惊慌失措。齐某以为,若是置身情景仍能处变不惊,那才更为奇怪罢。”
圆得合情合理。
滴水不漏。
萧云铮微微颔首,来了兴致。
“敢问世子殿下,此物与我承恩侯府有何干系。”齐聿白声音平静。
“没关系么?”萧云铮扬起下颌,“这是在筵席现场发现的,由紫竹制就的竹筒。”
“濯缨一宴,天子亲临,禁军为护天子安危驻守四方,将濯缨阁围得密不透风。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那些刺客是如何瞒过禁军的眼,神不知鬼不觉混入筵席现场进行行刺。”
审视的目光定定落在齐聿白身上。
齐聿白了然一笑,眸底清明,道:“世子殿下怀疑在下?”
“起初皇城司在调查时推测,刺客以假身份作掩护,混入在座受邀宾客之中。光禄寺卿告病休假后,濯缨一宴便由齐少卿全权负责。”
萧云铮双手撑桌,俯视着他。
“因而,对于齐某来说,想在宾客名单上做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齐聿白笑了笑,仰起脸对上萧云铮深邃沉冷的目光。
“可是世子殿下,在下为何要与刺客同谋设计行刺天子与公主呢?在下官任光禄寺少卿,备受陛下青睐,仕途一片大好。陛下又将他最为宠爱的昭懿公主许与在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齐某乃至承恩侯府都没有一个立得住的缘由去伙同来路不明的刺客行谋逆之举。”
“因此一开始我便否定了皇城司众人提出的这种可能。”萧云铮眉目冷峻,“以齐少卿晋升的过程来看,少卿并非蠢笨之人,决计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世子殿下这话说的,是在夸在下呢,还是贬低在下呢。”齐聿白垂眸一笑。
“那要看少卿如何理解了。”萧云铮意有所指。
皇城司副官得到指令,当着齐聿白的面举起那杆竹筒,扣动玄关。
竹筒一面霍然露出个缺口,副官握住另一端鼓足气一吹——
“咻!”
一枚银针自筒□□出,擦过齐聿白鬓边,截断一缕发丝轻飘飘地落下。
齐聿白面上仍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泰然自若,不失礼度。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要对齐某用私刑么?”他语调镇定。
“昭懿公主倒是交待了可对少卿用刑,不过皇城司办案向来讲究有理有据,我不会擅用私刑屈打成招。”萧云铮道。
“啊,在下的未婚妻被娇纵惯了,言行轻浮,随心所欲,让殿下见笑了。”齐聿白状若无意地叹了声,望向萧云铮的那双眼晕开浅淡的笑意。
他本不必答这么一句,可开口的瞬间,男人的直觉悄然压制住理智一瞬,激起了齐聿白心底某种隐秘的锋芒。
齐聿白看不上这个未婚妻,但既然两人定下了婚约,殷灵栖便是他齐聿白的所有物,自别的男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心里总是不大舒服的。
“见笑?我并不认同齐少卿的见解。”萧云铮眼底一片冰冷,“似乎只有齐少卿——公主名义上的未婚夫认为她见识浅薄、碌碌无能。”
“世子殿下这话,听起来倒比我这个同公主定了婚约的夫君还要了解她。”
齐聿白感受到了威胁,面上仍维持着平和,言语却不经意间露了锋芒。
“是又如何。”
萧云铮勾了勾唇,出其不意反问:“有何不可?”
齐聿白面上忽然绷不住了,伪装出的得体温和裂开了一丝缝隙。
这是来自另一个男人明晃晃对他的挑衅。
亦是他的未婚妻对于夫权的挑衅。
“殿下不是一向同公主不对付么,怎么,今时今日竟也变了。”
他尽力维持着平和的模样,言语却不由自主生出了刺,扎进他的自尊里,鲜血淋漓。
“公堂之上只论公事,至于私事……”萧云铮居高临下望着他,冷笑,“以齐少卿的地位,远不配过问我的事。”
不配……好个不配……
齐聿白气得无奈一笑,只觉昨夜咳血咳得厉害,如今胸腔又在隐隐作痛。
“言归正传,齐少卿也看到了,方才雾刃演示了一遍,这竹筒才是濯缨一宴行刺案的关键证物。”
萧云铮取过竹筒,扣动另一处机关,竹筒敞开另一处豁口。
“特制的竹筒,可供刺客潜伏于水下通气呼吸,亦可放出暗箭。”
他放下竹筒,盯着齐聿白:“若刺客埋伏于水下,待到筵席开始后利用飞针暗算守卫,之后再浮出水面行刺,一切便可解释得通了。”
“这同在下又有何干系。”齐聿白经历了方才的刺激,温润的外表亦藏不住他呼之欲出的敌意。
“这凶器的材质可不一般,紫竹剥皮制成,轻巧坚韧,富有有弹性。皇城司派出的人手查证了整座盛京城陈年紫竹的买卖,发觉其中一笔辗转几路,恰好入了齐氏旁支的账上。”
齐聿白无声一笑:“说到底,在下还是摆脱不了嫌疑。”
“不然我用圣上懿旨请你齐少卿来皇城司做什么呢,”萧云铮眉峰一挑,“少卿以为,只是为了给昭懿公主出口气?”
“既是公事审判,不必再提及在下的未婚妻。”齐聿白语气不善。
“她有她自己的封号与名字,她不叫‘齐聿白的未婚妻。’”萧云铮正色厉声审视着堂下之人。
“据我所知,这笔紫竹交易之后,承恩侯府以及旁支府上并未用得上紫竹,那么大一笔交易流向了何处,齐少卿可否如实道来?”
“植于周遭观赏罢了。”
“哪块地,城内还是京郊,方圆多少里,所用紫竹几何。”萧云铮不给他分辩的机会,直接逼问。
他顿了顿,沉声道:“若不愿如实交代也可,令尊似乎比少卿更为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皇城司。”
听到父亲的名讳,齐聿白只觉眼前一黑。
承恩侯什么臭德行,他这个做儿子的心知肚明。
“我说。”
齐聿白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口气。
“父亲旧友过府时见窗前紫竹长势极好,甚是喜欢。听闻齐氏远方常年经商,同做花木生意的商人认识,便委托他采购了一批,因为紫竹运入城后不在齐氏府上。”
“齐少卿口中所谓的这位友人是谁。”
齐聿白缓慢睁开眼:“是慎宁郡主的夫婿,段大人。”
“父亲只是托人代为购买,可紫竹究竟被用于何处,在下不得而知,世子殿下若想知晓,便只能去提审慎宁郡主夫妇了。”
话音一落,堂内陷入一片寂静。
齐聿白勾唇一笑,慎宁郡主乃是皇帝之妹,皇城司敢欺他承恩侯府,却未必敢直接提审天潢贵胄。首要一事便是皇帝不会同意,慎宁郡主若下狱受审,便是在踩皇家的脸面。
线索查到慎宁郡主处,这桩案子便成了块烫手山芋。
萧徵作为皇城司最高长官,既不能继续查下去挖出皇室丑闻,也不能不查就此罢手,事关皇帝与昭懿公主的安危,若是交不出满意的答复,他这个皇城司使便要被参上一本无能渎职!
齐聿白静静地笑了,今日所受之辱,他定要千百倍自萧徵身上讨回。
“齐少卿是不是以为,搬出了慎宁郡主,我便会陷入两难境地?”
萧云铮唇间嗤出一声冷笑,游刃有余。
“少卿有所不知,慎宁郡主府那边,由昭懿公主解决了。”
他俯下身,欣赏着齐聿白神情一瞬惊变,幽幽道:
“少卿觉得,郡主能拦得住昭懿公主么?”
慎宁郡主府。
衣着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对着铜镜梳妆,蓦地蹙紧了眉。
“银雀,”她拨开一缕头发,从中挑起银白发丝,满面愁绪:“又添白发了,帮本宫拔去罢。”
侍女轻轻应了声,脚步声自帘外响起。
慎宁郡主对镜叹息:“岁月不饶人啊,到底年岁大了,也不知还能再陪冀儿到几时……”
侍女步履轻盈,站至她身后,伸手为她剔发。
“白发越来越多了。”
慎宁郡主垂着眼帘自怨自叹,颈侧突然传来一阵冰冷,激得她浑身一颤。
“银雀!”慎宁郡主声音颤抖,战战兢兢抬起眼帘。
眼前铜镜中蓦地出现一张惊艳脱俗的脸,少女乌发红唇,妖冶若女鬼,明明未施粉黛,发髻间只略微点缀珠翠几支,竟将浓妆艳抹、金玉堆砌满头的她压得顿失颜色。
少女乌黑的眼珠直直注视着镜中的慎宁郡主,丹唇漾开笑意,一面攥着簪子抵住她咽喉,一面贴着她的脸幽幽笑:“姑母啊……”
“啊——!!!”
恐惧瞬间淹没慎宁郡主的头脑,心脏猛地一跳,她抑制不住发出惊恐的尖叫。
座下圆凳踉跄倒地,慎宁郡主被吓得失了魂,腿脚一软,跌倒在地,瞪直双眼惊惧万分:
“你……你是人是鬼!”
“鬼?”殷灵栖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她前世是人无疑,重生一世,还算是人吗?不然呢,算鬼么,有她这么美的鬼吗?
殷灵栖停顿片刻,歪着脑袋思索,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只是对着慎宁郡主笑:“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呢,毕竟,目的都是来找姑母索命的。”
慎宁郡主听到她的声音,吓得发出惨叫。
“姑母,簪子掉了。”殷灵栖蹙了蹙眉将簪子捡起来,笑吟吟的,朝慎宁郡主靠近。
慎宁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僵在原地,眼里满是惊恐:“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这手一抖啊,簪子就拿不稳了,簪发时手抖便罢了……”
殷灵栖的手滑过她发髻,并未将簪子插入其中,冰冷的尖端突然抵住慎宁郡主的喉咙,语调愉悦:“若是杀人,可千万不能手抖哦。”
慎宁郡主精神彻底崩溃。
“昭懿……昭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害你……我不该、不该害你………”
她神智混乱,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我一开始也是不想的……可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昭懿、昭懿你能理解我吗……昭懿、昭懿来找我索命了……索命……我的冀儿怎么办、怎么办……”
殷灵栖拿簪子描摹她憔悴的脸,冷声质问道:“濯缨水阁的行刺案由你一手操控,对吗?”
“是……是我做的……”慎宁郡主面容扭曲,有气无力地垂下头。
“你的真实目标并非父皇,而是我,对不对。”
“是你……是我让他们带走的你……”说到这,慎宁郡主嚎啕大哭,哭声凄惨。
“我要……我想要……”她蓦地止住哭声,愣了一瞬,突然像发了狂的野兽一般,狠狠掐住殷灵栖纤细脆弱的脖颈,将人摁倒在地。
殷灵栖手中的簪子刺入慎宁郡主皮肉,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淌。慎宁郡主恍若不知痛一般,只是死死摁住殷灵栖,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吼:
“昭懿……你明白吗……只有你、只有你的血能救冀儿……只有你能!你不要怕……姑母这就给你放血……很快的……很快就好了……血流干了你就不会觉得痛了……你等着……冀儿、冀儿等着娘……娘可以救你的……娘一定可以救你的……”
慎宁郡主中年才得一子,名唤段冀。冀者,期冀也,慎宁郡主视若命根,只可惜这位小公子自胎里带了病,先天不足,根本活不大。
殷灵栖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挣扎间,脑中不忘捕获关键信息:“你、咳咳……为什么说只有、只有我能救段冀……”
“血脉亲缘中只有你的命格同冀儿相合!”慎宁郡主双目赤红:“我试过……试过你的生辰八字……只有你的相合……只有你为冀儿换血,他才能活!”
她先前精神崩溃,压抑至极爆发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俨然发狂之态。殷灵栖气若游丝,慎宁郡主握住她的手,强行自颈下拔出簪子。
鲜血喷涌而出,流淌满手,自手臂蜿蜒而下,殷灵栖看见慎宁郡主冒血的脖颈,以及朝自己逼近的簪子。
“姑母啊……”
少女躺在地上,血滴溅上她苍白的面,开出血花一朵朵,乌发压在身下散落一地,活脱脱一个勾人摄魂的妖精,比之方才更为妖冶糜丽。
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殷灵栖一反常态不再挣扎,漆黑的瞳仁中突然绽开笑意。
“姑母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主动送上门供你取血吧。”
她忽然笑了,仰起纤细的脖颈,笑得花枝乱颤。
慎宁郡主一愣,被她的笑声惊得心底莫名发怵,神情错愕。
一只躯壳青紫的虫子悄无声息钻过桌案底下,攀爬而上,飞速钻入慎宁郡主衣领内。
慎宁郡主喉咙里发出一声僵硬的声音,双目蓦地一空,似是被控制住了。
门外响起嘈杂的急匆匆的脚步声。
“慎宁!慎宁!”
“砰”的一声,门扉自外轰然撞开。
段淳山抢先一步闯入,他望着一地狼籍,亲眼看到浑身沾满鲜血的妻子与被妻子按到在地的小公主,只觉天崩地裂。
慎宁郡主缓缓松开殷灵栖的脖颈,另一只手中的簪子陡然坠地。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殷珩等人随之闯入,目睹堂内场景目瞪口呆。
萧云铮同齐聿白自皇城司出发,略迟一步。
齐聿白站在门前,眯起狭长漆黑的眼心下暗暗盘算,只觉出乎预料,郡主府竟这么快就交待在这位昭懿公主手上了。
萧云铮目光一凛,示意侍卫将慎宁郡主与殷灵栖分隔开,解开大氅上前几步给殷灵栖披上,包住身体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一旁落座。
齐聿白的视线蓦地一滞,紧紧定在他身上。
殷珩被吓得愣住了,见着萧云铮的动作这才回过神,赶忙过来诊脉查看:“昭懿没事吧?她伤着你哪儿了?”
“老天爷,小祖宗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皇兄要骂死本王了。”
“我没事。”殷灵栖蘸了蘸脸上血迹,“都是慎宁姑母的。”
萧云铮起身,号令道:“慎宁郡主相关人等,全部羁押皇城司候审!”
“等等。”殷灵栖打断他的话,“只审段大人与姑母二人足矣,府中这些婢女也是无辜,勾结逆党余孽行刺一事同他们无关,不必株连。”
府上婢女吓得泪流满面,听闻公主开恩,齐齐跪下了。
“奴婢先前承蒙公主的恩,替郡主府的姐妹们将佘五那等恶人绳之以法,恩情已是没齿难忘。而今又开口保全奴婢们的性命,这实在是……实在是……”
满堂泣不成声,为首的婢女松萝正是那日在宫外被殷灵栖救下的姑娘。她哭着膝行几步,跪至殷灵栖座前:“奴婢愿将府上一应事实如实交代,知无不言,以报公主恩情。”
殷灵栖点点头。
“小公子先天不足,郡主这些年想尽了办法为他救治,不知是何方妖道过府,说要以命换命。郡主逼迫我们服下那些古怪的药丸一起为小公子祈福,名义上是祈福,实则是以人为祭。先前府上的几个姐妹便是熬不过这药发作,全身溃烂,生不如死。郡主为保秘密,便打发人将他们运出府给活活烧死了。”
“我们这些熬过药效侥幸活下来的,身上也留了疤。”
松萝那日冒着被纨绔欺辱的风险也要护住脸,正是因为她身上疤痕未褪,害怕被人看到。
“濯缨宴前几日,奴婢曾听得郡主说要取血换命,奴婢当时真的没有想到,郡主选定的人是昭懿公主。纨绔闹事那日,奴婢本想给公主传话,可公主您也看到了,郡主根本不容奴婢多言……”
郡主府侍女的口供和殷灵栖推测的几乎吻合,慎宁郡主不过是借着行刺的幌子,想掳走她罢了。
至于行刺的那些逆党余孽。
“这事儿我清楚,慎宁的位分本该为长公主,是因为她同胞的兄长败于皇兄手中,兵败身亡,慎宁受到牵连才被贬为郡主的。皇兄怜悯她,留她一条性命,谁知二十年过去了,她竟一直偷偷养着那些余党为己所用,这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么!”
殷珩无可奈何地叹。
“她动了昭懿,皇兄便断然不会再从轻发落留她性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半剧情,明天补充在免费章里啾啾明晚就v啦,放送肥章和红包(≧▽≦)谢谢宝宝们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