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非诳话2
月出西南,桂影斑斓。yywenxuan
鱼娘立在门前,望着黑到深不见底的街道出神。
星子掺染了月色的柔美,遥遥挂在树梢,李酌修负手而归。
鱼娘瞧到他,快步迎上去,满含期待地朝李酌修身后望了一眼,但眼神很快黯淡下来。
“时予,你可见到鸢鸢了?”
李酌修将手背去身后,“今早上滩了,还未回来么?”
一听上滩,鱼娘眸底闪过慌张,她摇头,“没有。”
“鱼娘莫急,我去寻寻。”
李酌修闲步而来,又匆匆而去。
鱼娘放心不下,急忙回屋,翻出她早年成亲时得来的红蜡,提着裙摆,匆遽跑去惴栗滩。
暗夜里,连风也不在拂面。
微弱的灯火仅仅点亮方寸之地,李酌修执着红蜡,细细寻过沿岸的每一寸土地。
夜间风大,李酌修好说歹说把鱼娘劝了回去。
鱼娘大概也知道这一只蜡烛留给李酌修最为保险,自己留在这里反而阻他步子,便同意回去。
“鱼十鸢——”
空谷传声,久久荡漾不散,却只有鸟鸣相应。
凉风袭来,细微灯火摇曳,不堪一击。
李酌修唤了一声又一声,后来嗓音沙哑,后来天边泛出鱼肚白,他终于看到了鱼十鸢。
漫漫江水似复衾,层层盖过她清瘦的脊背,墨发散开,丏去容颜。晨光熹微,东曦既驾。
光镀到她身上,凄怆恓恓,似有无形之手,揪住李酌修的心脏,连同呼吸掠夺。
“鱼十鸢!”
红烛不知何时熸然,李酌修跑的急,它便如断翼的蛾,坠入泥土,与风尽散。
“鱼十鸢,醒醒!”
鱼十鸢眼皮像是被缝到了一起,她挣扎着要掀开,却屡屡失败。
炽热的怀抱似要将她熔融,清冽入怀,过分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她便放弃挣扎,安然睡去。
鱼十鸢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江河泄千里,鸟鸣燕飞,繁花蔚然。
老虾子坐在岸边,空洞的眼神望着她,随着他的笑意,整张脸像是皱皱巴巴的树皮,一层一层堆到一起。
“老虾子……”鱼十鸢下意识侧头,想要指给李酌修,却扑了空,他没跟在身侧。
“鱼姑娘。”
鱼十鸢望去,略略诧异片刻,他竟知道自己姓氏。
她想要去找李酌修,老虾子行踪不定,遇到一次属实不易,但又怕她去而复归,老虾子远去。一时举足不定。
踌躇几番,鱼十鸢朝老虾子走去。
“老虾子,我这里有两个铜板。我予你,你应我一件事可好?”
鱼十鸢将铜板递过去,等着答复。
她怀了十足的信心,两个铜板换他片刻时光,这便宜买卖,他定会心服首肯。
“鱼姑娘,寻他不急于一时。”
苍老的声音伴着笑意,惹得鱼十鸢满头雾水,“你……你知我心思?”
“老夫虽眼瞎了,心却如镜,一日亮过一日。”
只见老虾子双手合于胸前,万分虔诚恭敬,“老夫已经去寻过他了,他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今日老夫是特意来寻姑娘的。”
“寻我做甚?”鱼十鸢不自禁搓起衣角,风袭来,卷走她脊背间的暖意,瑟瑟秋风让人发寒。
“他一生跌宕,频有贼人肆扰。姑娘多福,有神人庇佑,老夫想求姑娘,助他平步青云。”
这话一落,鱼十鸢连着发根都竖了起来,她语气哆嗦,指尖死死掐住衣角,才艰难开口:“他、他是谁?”
“姑娘心中已有答案,何必点破。”
那声音随着身影渐渐淡去,如一股烟尘,清风徐来,渐淡渐散。
鱼十鸢急忙去留他,清风挽怀,淡漠无痕。
“老虾子?!你把话讲清楚啊!”
她往前扑了几步,呐喊的声音只有鸟鸣回应。
鸟鸣啾啾,刹那成群展翅,黑压压一片将天际埋没,黑羽散去,墨色更浓。
鱼十鸢还未反应,豆大的雨点顷刻而下,不出片刻,雨幕成帘,江河滚浪。
乌洞洞的天像是一双看不到边的手,将人死死碾压在地。
“来雨了……”鱼十鸢顾不得这厢老虾子的闪烁其辞,急忙往回家跑去。
往日行脚不过一盏茶的路程,今日却格外遥远。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依旧望不到街道尽头。
雨水沿着额头滚下,砸得人头脑发懵。鱼十鸢欲去那片桂花林,转身之际,滂沱尽下,白光晃眼。
鱼十鸢即刻陷入茫茫一片,这里四壁氤氲白光,举步之地却不觉窝憋,似有声音自四方而来,鱼十鸢支起耳朵,早已吓傻。
“鱼十鸢……”是时予的声音,低沉迷离,像那桂花酒,洒酽香浓,不尝而醉。
“时予!”鱼十鸢急着泪水肆意,她不知身陷何地,猜不透老虾子话中含义,她想问问李酌修,说出的话却向断了线的鸢,捞不回来,寻不得回应。
那声音还在自顾自说,分明沉稳,鱼十鸢却听到了压抑的哽咽,“鱼十鸢,快些醒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鱼十鸢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他,他又道:“你若是再不醒,我便永远不说予你了。”
“我!”鱼十鸢急着去拍打墙壁,没曾想一头扎进墙里,白光埋没眼眸,心中泛起空意。
鱼十鸢睁开眼,入目是纯白的床帘,她有些恍惚。
自春药之后,似乎每次睁眼,都是在自己房中。
她记着自己在帆樯回家时,因河长翏一事晃了神,不慎撞到暗礁。
竹筏倾翻,恰那地域水流湍急,她被死死灌了一肚子水,凭着最后的力气爬到岸边,之后便神思尽散。
又有煞白空域如目,李酌修似乎与她说了些什么,但细情已埋没深渊。还有老虾子自顾自言,数次提及“他”。
这个他,是谁?是李酌修吗?
鱼十鸢想不透,她的头脑欲裂,思绪被全部掠夺。
“鱼十鸢!”
开门声响起,李酌修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你总算醒了。”
低沉的声音染着喜色,鱼十鸢望去,他已走到床前,正垂眸看着自己,目若含星,使人心里发颠。
“来,把药喝了。”
鱼十鸢懵懂着被李酌修扶起,她有千言万语溺于怀,不知从哪里开口。
黝黑的汤汁伴着苦意,鱼十鸢蹙眉,暗暗偏了下头。
“要我先尝一口吗?”李酌修见她不接,问道。
鱼十鸢摇了摇头,接过碗,憋着气将药一口灌进嘴里。
苦涩的药汁润过喉咙,鱼十鸢吞了口口水,双目死死锁住李酌修,“时予,你见到老虾子了吗?”
“……嗯。”李酌修先是犹豫,随后点头,忽然笑道:“他确实有趣。”
“他与你说了什么?”指尖攥紧被角,鱼十鸢靠近李酌修,语气之急连她自己都怔愣片刻。
李酌修大抵被她这架势唬住,好半晌,才堪堪开口:“无外乎是些鬼神奇谈。”
“当真?”
李酌修点头。
见李酌修这般真诚无辜,鱼十鸢揉起发胀的眉心,不过一个梦罢了,她何必过多在意。
“你已睡了两日有余,眼下怕是饿了罢,我去给你温些饭菜。”
鱼十鸢将目光从李酌修背影收回,虽说不想在意,可是心里总觉得溟茫惶恐。
见李酌修又进来,鱼十鸢再次开口:“可下过雨?那桂树林怕是已经砍了罢?”
“不曾下雨,桂树林未砍完。”
鱼十鸢接过他递来的汤水,疑惑道:“不曾砍完?这是何意?”
“乡里人正热火朝天忙着,燕王来了文翰。”
“燕王?”那满满一碗汤水鱼十鸢愣是一口没喝,她心里疑问万千,听及燕王,更是诚惶诚恐,他不是流落民间,生死不明嘛,怎的会发来文翰……
只见李酌修点点头,“文翰称,燕王向圣上请旨说了荆州多灾之事,圣上体恤民情,免了你们今岁一半赋税。”
“赋税既免,桂树林自保留了下来。”
鱼十鸢点点头,刚舒展的眉眼又皱到一起,“那、那燕王殿下如何知道这事的?”
“他若想知,自有门路,你何必挂怀。”
李酌修点了点鱼十鸢手里的碗,催促道:“快些喝罢。”
“那老虾子……”
“我还有事,你喝完叫我。”
不待鱼十鸢说完,李酌修草草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出去。
鱼十鸢郁闷万分,心中千丝万缕越缠越乱,连那清汤也化不开。
只是这清汤……味道怎的与往常不一样?鱼十鸢又尝了一口,确实与阿娘做的有别。
大抵是李酌修做的。
皇宫里的公主皇子都十指不沾春阳水,李酌修既会煲汤,大抵不是燕王罢……
鱼十鸢想着,一碗汤不知不觉见底。
李酌修出了院子,直直推门上街。在小巷里七枴八绕,于尽头处碰到木泽。
木泽立在暗处,瞧到李酌修,快步迎过来,“主子,惴栗村事已办妥,主子也寻到了当年真凶,是时候该返程了。”
“再等等。”李酌修仰首,无暇的月色挂在树梢,仿佛能窥探人心。
“主子是在担心那姑娘吗?”
木泽向来口无遮拦,李酌修扫了他一眼,半晌,开口道:“木泽,锦都的花太过艳丽,本王想引一株淡雅。”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今天为火车票忙了一天,还是没有抢到感谢在2024-01-0909:47:28~2024-01-1018:1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屿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