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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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序觉得那个叫做佳妍的女孩子还挺有意思,尤其是后面她用完全拿父母当陌生人的口吻一一诱导人如何瞒下一部分拆迁款,先斩后奏直接出国的话术。czyefang
“f国不用学费,申请中介费也可以省,你试试causf网站还有一些论坛,签证费和路费要备好,还有你刚去不一定能快速接到零工,既然3+2你可以多问问你的师兄师姐……”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就这么……出去了?爸妈知道我先斩后奏还拿了一部分钱会不会生气?”蔡芫华说着小心翼翼的话语,可声音里却难掩兴奋。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考虑这些。”尤佳妍冷静到不近人情,“我不仅不会考虑这些,我还会装模作样同意订婚后拿了礼金消失,让父母去还这笔卖女儿的钱。”
方淮序无声地笑了一下,越发觉得这姑娘有意思,一旁那只狗扒拉墙面多时无果,焉巴巴地坐在地上。
“啊,那太过分了吧……我自己也存了钱的,我一直在兼职赚钱。”
“哦,那你就当我随便说说。”尤佳妍的口吻也淡下去,“所以当务之急是你先把病看好,无关人等的话就不要入耳,钱不够我可以转你的,你自己的钱就存着做留学用。”
蔡芫华疑惑:“我早就想说了,你一个准高三生哪来的这么多钱?我听说有个富……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才高二吗?方淮序往围墙那儿瞥去一眼,心想刚才听两人的对白还以为那个佳妍年龄不会小,毕竟说话口吻非常老成。
“没有,只是代写作业,代写检讨。”尤佳妍语气很认真,“当然不会同意谈恋爱,不谈恋爱写作业能收钱,谈了恋爱我上哪再去找这样阔绰的客户?而且你知道男生那种脾气吧,你不谈恋爱能接很多人的作业,谈了恋爱回头他无理取闹不让我接别人的作业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方淮序听到这些话总能在脑海里浮现出尤佳妍嫌弃又头头是道的表情,他莫名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一直在闷声发抖,简直要笑出声音来。
“你,你没跟他谈恋爱?”
“没有,他不是我喜欢的那款。”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好奇起来。
稍顿,耳边只有远处遥远的汽笛,还有和风带来的潮湿水汽。
方淮序偏了下头,下意识望向白墙,好像想要透过去窥探一墙之外的秘密。
那女孩沉思了一会,肯定道:“乖的,听话的,指东不打西,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的有那么听话的男朋友吗?我只见过那么听话的金丝雀,”蔡芫华小声道,“你知道佩姐的小鲜肉新老公吗?好像两人的关系就是从金主开始的,现在都结婚了,不过结婚后小鲜肉就变了张脸,据说又要离婚了。”
“嗯,其实佩姐不该这样的,每个月给钱而不是结婚的话就会一直听话,女性如果有了金钱上的自由还是在追求被保护,妄图在女强男弱的两性关系中通过把自己的位置放低来获得宠爱,就会让金丝雀有可以软饭硬吃的可能。”
她似有不解:“不能这样示弱的,男性怎么做的,女性就应该怎么做啊。心态上就是他听话那就继续给他讨好自己的机会,不听话就直接丢掉,抱着玩一玩的心态很难吗?”
蔡芫华都忘记自己的伤心了,大惊失色道:“你……你……”
“逗你的。”尤佳妍知道蔡芫华不会认同,语气淡淡,“我随口说说,别当真。”
方淮序无意识地在草坪上扯了几根草断断续续地绕在指间,似有所想。
“你别……”蔡芫华还是被方才那段话震撼到了,她拉回话题,终于有了点当姐姐的威严,“你现在不是赚钱或者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我看你的成绩差不多都在年级前五十,应该把心思都花在如何往前冲上面,你不想去京城读大学吗?”
“说实话吗?不太想,京城和宜城太近了,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啊?”蔡芫华急切道,“你不想再见我,见大姐,还有外婆吗?”
好一阵沉默,尤佳妍才说:“因为按照爸妈对你的态度,我已经可以预见以后我的处境。”
方淮序在接下来的几天总是掐着时间去后山放风,雷打不动,然后等待从天而降的红薯地雷。
明铸学堂里发生了一次偷逃事件,可是那个学生在翻墙的时候迅速被抓了回来并关在防空洞里惩戒了数日,而后就在尖头铁护栏上装了网兜。
虽然教官说这是带电的,可方淮序知道这只是恐吓的话术,因为私人装电网是违法的。
他大约也摸出了点学院的行事作风,就像那狭窄逼仄的大门一样,任何风光外露有可能引起他人注意的建筑装修都会被摒弃,毕竟越是不可细究的内里越是需要藏木于林的泛泛外表,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外墙放这种一看就写满“我要干坏事”的东西。
不过这的确让尤佳妍很头疼。
她够不着了。
几次被“拦网”后她好像生气了,方淮序听到外面窸窸窣窣仿佛小耗子乱跑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大动静,应该是拖拉石块发出来的。
他正懒洋洋地从地上站起来,捡了块尖锐的石头一上一下地在手中抛着,打算帮她把这张网穿个洞出来。
他眯了下眼刚抬起手,白墙与铁护栏的交界处忽然探出了一只手。
纤细,白皙,秀气,就连手腕处凸起的圆圆的桡骨也显得非常可爱。
他握着石头的手就顿在原地,看那只手颤颤抖抖着用小刀割开了一道口子。
校服袖子是红黑条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刻意地记住了这个特征,或许是因为他想知道关于她更多的信息,就像在庞大的数据字节中精准地找到目标物,他需要更多的讯息。
红薯照例丢了进来,在狗欢天喜地扑上去之前,他丢了石块把滚在他腿边的红薯拾起。
狗狗急得不得了,疯狂扒拉着他的腿,方淮序撕掉皮给它,自己则咬了一口糯软的红薯肉,夸了一句:“挺甜。”
墙外那只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然后是一句匪夷所思的反问:“您好?不过这是给狗狗吃的。”
言下之意,你怎么还跟狗抢吃的?
方淮序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地上:“那你给我带点吃的,我就不抢。”
“我为什么要给你带?”
“这狗听我的话,不敢在我面前护食。”
墙外沉默了一会儿,大约是真没听到狗狗反抗的动静,好半天才不甘不愿地问了句:“你要吃什么?”
方淮序眯着眼想了会儿,随口报了一个:“学院东面那儿很香,是什么?”
“摆摊的,有烤肠。”
“行,”他很痛快应下,“那就这个。”
“你们里面不给肉吃?”她匪夷所思。
“是啊,姐姐。”方淮序没个正形地信口胡诌,“你是没看到我营养不良得都没有一米六五。”
尤佳妍:……
第二天,她真带来了,包好塑料袋扔了两根烤肠进来。
方淮序咬了一口,嗯,纯淀粉肠,一点肉没有的那种。
“行了吧?以后别抢红薯吃。”尤佳妍强调了一句。
“那你每次给狗带吃的时候也给我带点。”
“每次?!”她凶回来,“你谁啊,我凭什么给你带?”
方淮序一脸无所谓的模样:“那这条狗是你家狗吗?一般狗主人都不喜欢别人随意喂食。”
“是啊。”
意料之外的回答。
她说:“这只狗的妈妈是我外婆从狗贩子那里救回来的,当时已经怀孕了,后来生了一堆小狗,其中一只被你们先前的保安领养了,跟着来了这里,只不过他去世了,你们就想起来才管管它,不想起来就饿着它。”
“好,下次出来的时候我帮你把狗带出来。”方淮序从善如流,“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候我来找你。”
“出得来吗你?”
“你如果愿意帮我一下,我就能出来。”他说,“我可以付给你丰厚的报酬。”
能听到一个人的真心话很不容易,方淮序自觉通过之前偶然窥听到的那一番对白足够他对尤佳妍侧写出个大概的轮廓,可还是被她折腾得够呛。
他本以为劝说一个女孩子帮着做这种“越狱”的大事最困难的是勇气,毕竟在外人眼里明铸学堂里都是社会渣滓。
没想到尤佳妍秉承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行事作风一口应下,只提醒他“收益与风险成正比”的道理坐地起价。
好不容易谈拢了价格,她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空头支票。
方淮序没办法只能隔着高墙把自己微信小号的账号密码报给她,还把转账的密码也给了。
尤佳妍拿到了钱,这才同意。
包括多次购买烤肠的钱,再加人工费和误工费。
当时方淮序还留了个心眼,话语间引诱她加个好友方便后续转账,可尤佳妍不太理解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要加好友?直接用收款码一次性收齐不就行了。”
方淮序:……
尤佳妍:“你放心,我很诚信的,多一分都不拿,等你出来了可以检查一下。”
方淮序心说等出来了都猴年马月了,真拿了也拿不回来。
但他也没计较,他要了一个手机,尤佳妍约定了三天后买好送来。
可是第二天中午,方淮序在食堂发现几个教官的餐盘上多了道菜。
本来也没什么,教官加餐是常态,可是傍晚他再去后山,往日里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冲出来摇尾巴的大狗没了踪迹。
晚上,吃不完的那道菜又出现在教官桌上,配了点酒,笑声粗旷。
其实不管也没什么的,方淮序想,那个姑娘想当然地认为他是想联系父母接他出去,可他完全可以用一部手机靠自己正大光明地从正门离开。
刷入kalihunter伪造wifi热点给其他人连接并监听数据。只要搭载了kalilinux的全套工具包,哪怕没有远程服务器,能发动的攻击也一样不少,整个学院如他手中魔方,要怎么摆弄就可以怎么摆弄。
可是他看到了滚落在草地上的红薯,胖乎乎的,摸上去还有微弱的余温。
他知道她每一次都不是来见他的,她只是来找小狗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弯下腰将冷掉的红薯一一捡起来,抛了抛掂了下分量,眼前浮现出她站在杂乱石板上颤颤巍巍投喂的手,垂着眼不说话。
半晌,他席地坐下了,长腿屈着,开始剥红薯皮。
他胃里有些不舒服,也许是晚饭还没有消化,又也许是晚上看到那盘菜生理性地反胃。
可他还是一点一点吃掉了一个红薯。
可惜这次没有贪吃好养的土狗欢天喜地地吃掉红薯皮了。
他坐了一会儿,吹了一会儿夜风,确定自己的脑子非常清楚。
然后站起身反方向往教官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