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下午的时候张柯学长和郑景学长也来了训练室。fanghuaxs
张柯念大二,性子活泼,常年运动练出一身健康的肌肉,咧开嘴笑的时候一口大白牙。这回又是拎着一个袋子进来,吆喝着“狼牙土豆狼牙土豆!”给新生们发福利,徐亮欢呼一声奔过去,拎出一碗麻辣的开吃,酱汁粘在嘴角,眼睛都发亮。
张柯把手里单独拿着的那碗递给林珑,嘿嘿一笑:“学妹给你这个糖醋的,甜。”
林珑弯着眼睛接过来:“谢谢学长~又让你们破费啦。”
校队几位学长都大方,知道训练辛苦,总是请他们各种零食,微信红包也不收。
找机会她也得请回来才行。
“嘿嘿,别客气啊,学长当然不是白叫的!而且郑哥实习了,有工资。”
郑景一直在旁边笑着看徐亮狼吞虎咽,他已经大四了,今年刚刚卸任校队队长交给沈庭谦。作为队里年纪最大的兄长,平日里很照顾其他人,看徐亮林珑他们就像看弟弟妹妹一样,温和耐心。
“你们还小呢,学长请客应该的。”
“学妹你真的喜欢甜口啊,”张柯问,“上回我在食堂见你意面也要的番茄汁。”
“嗯呐,因为觉得甜甜的让人心情好。”
“这样啊,”张柯笑起来,“那周边应该还有很多你喜欢吃的。等到天气再冷一点,科研楼旁边那家店开始卖糖葫芦,一定要去抢糯米的。也是甜甜的,口感可仙。”
林珑惊讶地“啊”了一声,眼睛微微睁大:“我还没吃过糯米的糖葫芦呢!”
张柯得意地眯着笑:“每一年很多新生都这样,尝过一次之后迅速被种草了,这可是我们学校的招牌,全校都爱吃,可火了。”
郑景也笑着点头:“是的,是每一届y大人的时代记忆。”
徐亮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混不清地发问:“难于上青天的计导不会也是每一届的时代记忆吧……”
张柯囧:“不是告诉过你王教授很难搞吗?”
“是啊,就是因为印证了,”徐亮苦着脸,“才担心考试贼难也是真的……要是今天课上那种难度,我真的要跪了。”
“第一门专业课,觉得难是正常的。”郑景说,“而且前面硬件理论的章节确实比较抽象一点,不太好理解概念。等上到软件实践的部分,你们反而会轻松不少,因为那些算法你们在队里都练过了。”
他偏头看着林珑笑起来:“而且我听说,学妹很厉害啊,王教授的课堂提问满分。”
林珑始料不及:“没有,我不厉害……”
“你们那门课的助教是我认识的学长。”郑景笑着说,“那道题我听了,就是拿到秋招面试场,很多人也不一定反应得过来,何况你答得那么完整,真的很优秀了。”
袁天刚才一直盯着手机看着什么,难得没有凑过来聊天,这会儿终于舒展了眉眼,抬起视线接了一句:“是啊,而且珑妹你不知道,很多人私下说你声音巨好听,女神级啊,轻轻软软的不要更温柔。”
徐亮:“高中就有人这么说了——你看什么呢?”
袁天扬了扬手机:“华国站。直播开始了。”
“卧槽!”这下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上去,“没注意怎么就三点了!怎么样怎么样?”
“还好,羿神拿一血了。”袁天长出口气,“感天动地,他太稳了,本来刚才其他队伍疯狂交题,a大一直没动静,弹幕都担心疯了。但是镜头里看他一直很冷静,眼神和写题的手都很稳,现在果然,之前那些队交那么多遍一个都没ac,他一次就过了!”
“金色气球!”林珑脱口而出。
“是的!看!”
屏幕里工作人员正穿过大厅,手里拿着代表b题的橙色气球和只会发放给每题第一支通关队的金色气球。她在全世界的注目下走向赛场,将它们系在a大队伍身后的白色旗杆上。
雪片一样的弹幕疯了一样地刷过去。
林珑紧紧屏着呼吸,直盯着那象征荣耀的一金一橙在华国主场高高飘扬。眼前大礼堂巍峨高广,无数明亮的灯束照彻厅室,这就是竞争世界赛门票的亚预赛场,让人心跳加速,让人……移不开目光。
郑景轻声说:“明年你们也会去的。”
徐亮梦呓般地喃喃:“啊……可以吗……”
袁天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拉了他一把:“行了,赶紧过来做题。亚预赛哪那么好去啊,照咱俩这程度还得下死劲努力。”
他看看林珑:“不过珑妹应该没问题。”
“连动规都能ak,真的是绝了……她要去不了亚预赛,我袁字倒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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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最近过得太梦幻了,当林珑被一阵熟悉的铃声从聚精会神的训练中惊醒时,有一瞬间简直是不想面对。她看着停留在闹钟界面的手机,如果不是它突然开始嗡嗡震动,她还在对着电脑啃欧几里得算法,压根不会去想这件事,也或许是潜意识不愿意记起。
但又确实是她自己定的闹钟。
【星期五16:30琴房】
她盯着这行字,良久,叹了口气。
收拾东西起身的时候又叹了口气。
她把书和文具都留在座位上,拎起包,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一会儿。”
“昂。”徐亮从又一次的wa里抬头,“你早该回去歇歇了。”
“就是啊。”袁天同样在跟分治死磕,闻言也附和,“我们中午好歹还回寝午休,你可是完全没走啊。明天又要开新章节,要养精蓄锐啊。”
林珑苦笑,心想要是可以她倒想在这儿练到教学楼关门。
她回宿舍带上几本乐谱,抱着琴盒出校门打车。
还没到晚高峰,街上车流量不是很大,出租车一路畅通。她靠在后座,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树木快速后退,琴盒搁在腿上,沉默出神。
半小时后她在一家全国连锁的琴行门口下车,在前台刷过会员卡,沿着长长的过道进入后场区域。走廊两边都是琴室,她随便挑了一间,走进去打开空调和灯光的面板,关上门。
走道上各房间隐约飘出的琴声消失于耳际。
四周静得发空。
她把怀中的琴盒放下,上松香的时候又有点走神。
屋角白色圆桌上的瓷瓶里开着百合花,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轻轻飘动。
她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向房间中央的立式谱架。
闭上眼。
左手按弦,右手持弓,她拉出一段四个八度的慢速音阶,三遍过后逐渐加快,紧接着双音、泛音、三连音,二十四个大小调指法翻飞,即使加到了180bp极限速度也一丝不乱。她的基本功当年练得苦,哪怕是素来最严苛的父亲都挑不出错,当年欧洲的帕德莱德大师也说,这孩子的技术基础难得扎实。
只不过也像许多人一样感慨,真是可惜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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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音阶和琶音的练习就进行了一个小时。
然后是十几首用来巩固技巧和向大型乐曲过渡的高难度练习曲。
《帕格尼尼第十一随想曲》拉到尾声时,她收到一条信息。
团委孟老师:[所有人:第59届学院晚会演出服装已定,请各节目负责人于周一下班前统计参演人员尺码,预计下周日下午在中心礼堂进行第二次彩排,需要更换伴奏或背景视频的在周四前调整到位。]
一班宋秋实:[收到。]
八班朱筱筱:[收到。]
十五班陈硕:[收到。]
……
“……”
林珑撑着头,抑制住再次想要叹气的冲动。
周日下午……这下校队训练要请半天假了。
她垂着眸,也打了个“收到”发在群里,按灭手机,重新回到谱架前。
只是视线落在周围环境上时,想要叹气的冲动更甚,如今她作为大一新生空降晚会的故事在乐团中传遍,都说钢琴首席在校外琴房偶遇一同校女生,听过一曲惊为天人,得知为同院学妹后直接拍板钦定搭档,殊不知踏进大学门槛,她最想避开的就是乐团。
无奈当时事出突然,她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就被抛了演出邀请,推辞了两句没有效果,好多学长学姐又都在一旁帮腔。她本就不会拒绝别人,又总是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懂事,最要命的是父亲的电话恰好在那个时间点打来。于是最后还是仓促应下,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重回舞台。
她握着弓,微微闭上眼,努力忘记这些绞成棉花团的思绪。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今天过来这一趟的正事。
《夏日最后的玫瑰》。
恩斯特充满浪漫主义的变奏曲,被称为“小提琴独奏史上最困难的作品之一”,她之前曾经选来做暑期巡回曲目。只是当时跟秦文衣撞车,最后换了罗马尼亚作曲家旦尼库的《云雀》。
不过倒也没什么耿耿于怀。那些旁人各自偏爱的世界名曲对她而言意义都差别不大。当时会选这首只是因为,看到它的名字时有那么一秒的怔忪。
夏日最后的玫瑰,听上去有一种盛大而消逝的美感,在枝头停留的每一秒都堪称绝唱。它在盛放,也在燃烧,燃烧生命最后的温度,将一夏的惊艳尽数化作烟火般刹那的永恒。
当天地最后一丝夏意消失殆尽。
它终将落于一日雾气弥漫的秋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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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下来大概需要八分多钟。
她连录了三遍,停下来,微微揉着手腕。
沉吟数秒,又点开录音片段仔细听与比较,她最终选择第二遍发进微信对话框,咬了咬唇,再打上一句话。
安:[爸爸,这是我这周的录音。]
消息一发送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她几乎是长长地松出一口气,迅速退出聊天,长按选择对话框隐藏,而后收起手机,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最终免不了肯定还是会被批,但至少在此之前,可以短暂性忘记这件事。
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多学一个算法。
她把乐谱塞回包里,擦掉松香,装好琴盒,拎起它们快步向外走,拉开门的一瞬间正好与人四目相对。
那人明显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来,伸出去准备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微微愕然:“学妹你这是……要走了?”
林珑欲要离开关门的手也是一顿。
校乐团钢琴首席梁明站在门边。
一如那天同样在这里的初见。
世界怎么会这么小,梁明他们在乐团有专门的训练室,等闲从不到校外琴房,为数不多的两次都让她碰上,世上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是……练了三个小时,预约的时间到了。”
“远远听着就有种预感,走过来隔着窗户一看果然是学妹。”梁明负手望向她怔然的眸心,“《夏日最后的玫瑰》,这么巅峰难度的大型乐曲,多少小提琴手压根学不下来,我也就见过学妹能完美驾驭。”
“……”
这话没法接。别说她向来是母亲嫌弃的不擅交际的性子,难道要告诉梁明,她常年在师门垫底,早十年就见多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学长太高看我了,我的水平我自己知道。”
梁明看着她:“我实话说吧,能把这首曲子练到这种境界,团里目前没人能达到你这个水平。学妹有录音吗?我拿给乐团老师听,他肯定比我还震动。”
林珑摇摇头。
她把这当成梁明对学妹的客套和关照,感激一笑,神色赧然:“多谢学长。我还是不献丑了。”
“好吧,等你进了乐团,机会有的是。”梁明倒也不勉强,“到时候你也能用我们的训练室了,就不必天天跑校外来。”
“下次有空一起合奏,今天我就不多留学妹了。练了三个小时的话,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是。那学长再见,我先回去了。”
梁明点点头,进了她方才出来的那间琴室。门缝里,钢琴c大调的高速音阶流水样倾泻出来。
她在原地慢半拍地眨了下眼,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似有所感,抱着琴盒怔怔地抬头望,旁边那间琴房似乎是今日无人打扫,落了一地的花叶与松香。窗台上的瓷瓶中,最后一片花瓣如慢镜头般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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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花瓣飘落的瞬间,窦凯航正站在三个街区之外的天台楼顶沉沉地看着屏幕,手机里不断传来解说焦急的声音,他不耐地皱眉,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还剩最后五分钟,目前的局势非常被动,手头的e题和i题必须全通,同时寄希望……”
他面无表情,伸手啪的关掉声音。
世界安静,但屏幕右上角的计时依然在走,4:56:57,时间的车轮带着滚滚向前的厚重。
时间终止于“5:00:00”的时候,他关闭直播画面,把书包甩上肩头,大步走进夜风。
同一时间,林珑匆匆走出琴行大门,夜风海海漫漫地吹过来,她竟然微微打了个抖。下午出来得匆忙,还穿着白天的裙子,薄纱袖在这夜幕中完全不挡风。她将琴盒抱紧些,看向街道,扬手招出租车。
吃什么晚饭,学校超市随便买个面包就行了。已经出来了这么长时间,赶紧回去练算法。
来的时候度秒如年,回去的时候倒归心似箭,踏上地下一层的走廊时,林珑简直是舒出一口气,终于,终于又回到熟悉的地点,她今天一定要在这儿待到教学楼赶人。
走廊尽头的训练室依然亮着灯,窗帘上人影攒动。
她脚步雀跃地走近,拎着面包推开门:“我回——”
上扬的语调猛地终结于看清屋内场景的一瞬间。
入目是满屋寂静,完全不是她走时的氛围,一张张脸在灯光下沉默而木然,就像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
她惊住:“怎……怎么了?”
袁天慢慢转过头。
直播没关的手机还攥在他手里,屏幕上两个面色凝肃的解说员嘴唇一张一合像黑白默片。他像是看着她,却又好像是越过她,望向她身后走廊那一片雪白的墙壁。
他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
“华国站结束了。a大输了。世界赛门票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4啦~宝贝们新年快乐~发财被爱,好运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