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遗物
视线落在他手腕处的银色上,梁元一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饶是他经常出入这样的场合,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坐在对面的人会是他。
也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梁元还算镇定,「伦敦那边的事情骞没已经在解决了,你们聂家这些年的生意还算干净,处理起来应该不难。」
这样的话任谁听上去都只像一句安慰,否则以他如今在江城的地位,怕是没谁敢轻易将人带进来。
就目前情况来看保人出去还是有点难度,梁元在继续交代完一些事情后,见全程男人几乎就没有说过几个字,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略显凌乱的短发落在额头,看上去有些狼狈,就连一向挺拔的背脊,也是微微弯着。
与这样暗黑的氛围浑然一体。
他似乎对今天发生的这些并没有什么反应,不回答,不说话,空气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尤其是在这样封闭昏暗的空间,那种无声无息静默的难过连他这个旁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在沉默了几秒后,梁元看着他,终于是开了口,「言晏的事,我听林秘书说了。」
话音刚落,聂南深果然有了点反应,但仍是没说话。
梁元原本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只是目前看样子,这大概才是他想听的。
「她两周前预约了产检,」梁元抿了抿唇,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嗓音低沉而清晰,「四个月。」
说出最后这三个字的时候,那语气有些不忍的心疼。
但也在那一秒,梁元清楚的看到,始终低着头的男人身子微微的颤了一下。
四个月,意味着什么?
梁元不清楚,或许,就连聂南深自己也不清楚。
聂南深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四个月,他竟一点没有察觉。
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在这样光线昏暗的情况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朦胧。
时间漫长得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回忆里的画面却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
他想起来了。
好几次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在面对一桌子腥味很重的菜时总会很反感,两口都吃不下,便直接摔筷子走人。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他。
每一次他跟着上楼,也总能遇到她刚从洗手间出来,面色无常。
但也只有这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心底忽然涌进空洞的怅然和恐慌,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情绪。
原来,她早就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瞒着他。
那……她是不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么?
心底漫过无尽的自嘲,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那……她呢?」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竟不敢去看梁元的脸。
聂南深淡淡自嘲的想,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连他也害怕的东西。
梁元看了他半晌,没说话,犹豫了下,然后才将从一开始进来就握在手中的东西缓缓递到他面前。
聂南深这才一点一点的抬起头来,起先没什么表情,但那浑浊的视线一下就触到了刚才被梁元放到桌上物件,瞳孔猛然紧缩,而后便是整个人身体都紧绷僵硬。
「林秘书他们去晚了一步,她的尸体已经……」说到一半,梁元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无奈的闭了闭眼,「这是殡仪馆的人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整理出来的遗物。」
形似雪花状的钻石镶嵌在指环中央,美丽,璀璨,上面还沾着醒目极不符的鲜红血迹。
只一眼,聂
南深就认出了,这枚世上独一无二,只属于她的婚戒。
瞳孔剧烈的颤抖着,被手铐铐着的手微微一动,便在这样空荡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来回犹豫了许久,最后才颤抖着将那枚戒指握在手中。
冰凉得没有任何温度。
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出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然后,那画面里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女人纤细的手指上佩戴着的饰品,正缓缓的与眼前这枚戒指完美重合,最后像是有什么在心底轰然炸开,一片血肉模糊。
但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甚至笑了出来。
低垂着眸,视线就这么胶着在那枚戒指上,低低沙哑的声音突兀的在房间内蔓延,梁元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蹙起眉,「南深……」
指腹不断的摩挲着戒指上面的血迹,像是每一下都刺进了皮肤,忍着细细密密的疼痛,他低低的笑,「我说死要见尸,很难么?」
每一个字仿佛从最深处溢出,沙哑难听,连清晰的吐字都成了一种艰难。
梁元几乎无法去形容他此时的表情,阴森沉冷得可怕,尤其是那双充斥着血红的眼,戾气丛生。
难么?
他无法回答。
「那天在殡仪馆签字的是那出租车司机的妻子,她在看人几天无人认领的情况下,或是出于同情,然后才做了决定,将尸体火化了。」
当真相来临的时候,总比现实残酷许多。
从初听噩耗,到逐渐接受,这原本就是一个漫长而折磨的过程。
然后那冰凉的凉意便一点点的从掌心渗入到皮肤,骨髓,像是一万只蚂蚁般,一点点的咬噬进心脏。
冷静从容如他,梁元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够冷静了。
也是,这样的情况下,恐怕没人能冷静。
这三天他一直在找她,就连整个江城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或许他早料到了她已经出事了,只不过没人提起,只不过没有见到任何可以佐证这个猜测的证据。
聂南深将脸一点点的埋入掌心,指尖插入短发,梁元只听到他在笑,却也能清楚的看到那手背上凸显像是要爆开的青筋。
看上去清晰可怖,分明什么都没做,但那手铐竟已在那双手腕上磨出了血痕。
所有人都在说她死了。
她死了。
起先胸膛只像是突然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初不见疼,只是漏着风。
而后那些每一句都在强调她已经死了的话语宛若一把刀一寸寸埋入,迟钝的尖锐割裂着每一根神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