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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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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绥瞥了眼沈竺玉躲躲闪闪的目光,竟是一点儿都不敢往他身上看,他赤/裸着上身,胸膛精壮可靠,腰间线条好似一把刀那般干净利落。zhaikangpei

    他懒懒散散收回目光,不紧不慢穿上了干净的寝衣。

    竺玉松了口气,起码眼睛有地儿放了。

    陆绥又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沉默不语,这张稚嫩漂亮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得晶莹剔透,他的骨相生得好,柔软而不会太锋利,清润似山间春雨,潮湿温暖。

    陆绥自然是听见了沈竺玉方才同陈皇后的对话,他在陈皇后面前看似乖巧听话,言辞情真意切,为他那已经下狱的外祖父义愤填膺,义愤填膺又言之凿凿的要还他外祖父的清白。

    无比的忠心。

    可陆绥知道沈竺玉在陈皇后面前说的那些没有一个字是真话。

    他在撒谎。

    陆绥倒是听说沈竺玉今早去了上书房求见陛下,他本来以为沈竺玉回不成国子监。

    他每次去陛下跟前,都是自讨苦吃。

    陆绥从前同父亲出入皇宫,时常能在宝成殿外的廊下,看见被罚跪的小太子。

    他惯来不大讨陛下喜欢,看不懂眼色,也不太识时务。

    专做些蠢事。

    专说些蠢话。

    陆绥每回看见被罚跪的小太子,都是冷眼旁观看笑话的那个。

    小太子连偷懒都不太会,不晓得叫他身边伺候的宫人悄悄缝制两个护膝,寒冬腊月,屈膝跪在大理石上,冷冰冰的寒意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他身板跪得笔挺挺的。

    小脸被冷风得又红又冰。

    陆绥现在廊下的门柱旁,静静看着他,两人谁也没有对谁先开口说话。

    只是陆绥觉得他愚蠢又可怜。

    而沈竺玉则以为他在心里看他的笑话。

    今晚这出的确是出乎陆绥的预料,沈竺玉向来都是很听陈皇后的话,做什么事,背后都有陈皇后在授意。便是真养了条狗,也未必会有他这么忠心。

    他方才在陈皇后面前演得无比真诚,连陈皇后那样为计深远的人都没看出他在撒谎。

    不过他这张脸确实会蒙骗人。

    装乖扮巧,柔软无害。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竺玉这个软脚虾似乎要同皇后对着干了。

    陈鸿祯虽然只是个五品的江宁织造郎中,官职不高,但在江宁的排场却极尽奢华,连当地知府都要待他客客气气。

    而且陈鸿祯是他的外祖父,于公于私,他没理由眼睁睁看着陈鸿祯被斗下去。

    不过陆绥心中奇怪,倒也不会开口去问。

    这未尝不可能是陈皇后同太子故意在他面前演的一场戏,陆绥的兄长如今正在大理寺当值,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刑讯逼供手段酷烈。

    陆绥的兄长与他一母同胞,年长他五岁,是永宁十六年的状元,进了翰林院,又被调任差遣去了大理寺当值。

    陆宴话少,手腕却比寻常的读书人要狠,既不怕恶毒的诅咒,也不怕见血。

    陈鸿祯被押送回京,进了大理寺后日子绝不会好过,他手上也不干净,贪污受贿样样不落,真查起来轻而易举。

    沈竺玉要想坐稳太子之位,显然应当要拉拢扶持陈家在朝中站稳脚跟,免得他日后孤立无援。

    他倒好,如今还反其道而行。

    生怕自己的储君宝座待在太久,迫不及待要让旁人将他们永州陈家给吞了。

    竺玉哪里知道陆绥已经在她身上用了八百个心眼,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陆兄自便,我去洗漱。”

    说着她便钻进了里间。

    楠木玉露屏风旁还挂着他刚刚脱下来的衣裳和裤子,干净整齐,无法忽略。

    平宣连忙叫来其他人,使唤着他们做事:“快些换了热水,再将里头收拾收拾,殿下要沐浴更衣。”

    不一会儿。

    宫女太监们手脚麻利的换好了盥洗用具。

    竺玉留了两名小宫女,叫她们守在门口,这才小心翼翼的脱掉了衣裳,泡进热水里。

    她皮肤透白,入了水,好似慢慢被温热的池水蒸出诱人的粉色。

    不消片刻,竺玉的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她也不敢再水里多泡,随便洗了洗便赶紧从水里出来了。

    刚刚解下的束胸又得重新缠上。

    竺玉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咬了咬牙又开始缠胸,慵懒散落的乌墨青丝铺在少女雪白的背脊,乌发末端有些微微潮湿,待重新整整齐齐穿好衣裳,竺玉才不紧不慢绞干了发梢。

    她走出去时,陆绥霸占了她的案桌,端坐在前,时不时才翻动手中的一页纸。

    陆绥抬眼看了眼她:“殿下用我的洗澡水了?”

    竺玉语气不大好:“我才没有。”

    陆绥放下了手里的书,隔得远远,仿佛也能闻到沈竺玉身上的香气。

    不算很香。

    若有似无的像一缕虚无缥缈的潮气,缠绕在他的鼻尖,想忽略都难。

    竺玉今晚赶不走他,只得与他约法三章:“我夜里浅眠,陆兄不可越界,也不能碰到我。”

    陆绥几欲冷笑,沈竺玉这般防备的模样,仿佛他今晚会他做什么,似那居心不良的好色狂徒。

    陆绥这个年纪,寻常的人家已经会给安排通房。

    只不过陆家家教甚严,在他考取功名之前,家里不会纵他胡来,更不会主动给他安排通房。

    平日里若是听说他去了烟花柳巷之地,回去定要被斥责一顿。

    陆绥面无表情地说:“殿下,我不好男风。”

    竺玉老脸一热,她干巴巴的咳嗽了两声:“陆兄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夜里是真的睡不好。”

    陆绥都懒得拆穿他,时逢夏日,午间有大半个时辰的休憩时间,他在国子监睡得比谁都香,嘴角流涎,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陆绥淡道:“殿下放心,我睡相是极好的。”

    若是竺玉上辈子没同他在一张床上睡过,还真的要信了他的话。

    总之她还是很谨慎。

    竺玉睡在里面,金丝楠木的拔步床精致宽敞,哪怕是睡上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陆绥瞧见他钻进被子里也没说什么,但眼中也能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不满。

    竺玉后知后觉想起来,睡在外边的,都是伺候人的。

    他这样心高气傲的小公子,自是绝不会伺候人的那种。

    陆绥宽衣解带,也上了床,他躺在她身侧,床榻的枕被里也暖烘烘的,对他来说就像火烤似的滚烫。

    陆绥蹙了蹙眉,他虽然觉得热,但也不好说什么。

    寝殿内燃着几只昏沉的烛火。

    灯芯发黑,簇起的火苗短小急促。

    摇摇晃晃的昏黄光影静静拢着床榻,明明灭灭的摆动着实有些晃眼。

    陆绥起身,正要吹灭烛火。

    蜷在角落里的少年慢吞吞坐起来,胸前拥着锦被,他的小脸看着气色极好,瓷白又透着薄薄的粉黛,唇色红红的,牙齿无意识抵着柔软湿润的唇瓣,他脸上露出几分难以启齿,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陆兄不要吹灭蜡烛。我夜里得点着灯才能睡得着。”

    竺玉怕黑。

    她既怕黑又怕鬼。

    这也不是无缘无故得的矫情病,而是小时候被人不小心关进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又冷又饿给关了两天。

    后来还是周贵妃无意间发现的她,将她从那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子里抱出来的。

    只是自那之后,她就得了怕黑的毛病。

    陆绥回眸盯着她的脸,似乎也想起来了他怕黑这件事,太子现在不讨人喜欢,以前小小的时候也不讨人喜欢。

    他长得好,皮肤白白的,眼睛黑黑的,那时也是个冬日,穿着毛绒夹袄,看着便是粉雕玉琢般精致的娃娃。

    他和秦衡还有周淮安,都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被叫进宫里面,是要从中给太子殿下挑选陪读。

    雍州陈家的陈寅和陈卯也赫然在列,不过两人贪吃,吃坏了肚子,临了被嬷嬷抱了下去。

    陆绥出身高门,父亲是当朝首辅,手握权柄,母亲又是有封号有封地的郡主,他从小锦衣玉食的被养大。

    从来都是旁人对他趋之若鹜。

    还未曾被人挑选过。

    陆绥那天便板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秦衡戳了戳他的胳膊,叫他抬眼去看皇后娘娘怀中抱着的小人儿:“他好漂亮,若是他挑中了我,我肯定监督他好好读书。”

    陆绥冷嗤了声,嘴硬道:“不过如此。”

    周淮安看着莫约也是喜欢的,眼睛都亮了:“像我表妹一样可爱!我回头将我爹的剑送给他!给他防身!”

    陆绥冷着脸,就不说话了。

    皇后摸了摸小太子的脸,牵着看起来怯怯的他,走到他们面前,弯腰俯身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你挑一位哥哥陪你一块读书。”

    沈竺玉那时就怯懦不堪,胆小如鼠,躲在皇后娘娘的身后,攥着他母后的裙袖,死活都不肯张口。

    到最后便埋在他母后的怀中,谁也不肯要。

    陆绥觉得他不识好歹。

    秦衡气得在路上就大发脾气,随侍的宫人怎么哄都哄不好,“他还瞧不起我了?看起来就笨,草包朽木!我才不要陪这种人一块读书。”

    周淮安也有点生气:“我爹的剑我也不送给他了。”

    只有陆绥没说话。

    秦衡的父亲那时已经是位居高官,比起高门侯府还要显贵,巴结上去的人如过江之卿,他随着母亲去哪儿都是被捧着的小公子,断然不能受这种气。

    他又被他的母亲惯的有些无法无天。

    素来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于是,秦衡和周淮安心血来潮,那次便将沈竺玉给骗到冷宫旁的小屋子里,把人关在里头要出口气。

    后来,两人隐隐似有些后悔。

    “他不会死吧?”

    “应当不会。”

    “可是他看起来弱弱的。”

    “不然我们还是将他放出来吧?”

    两人嘀嘀咕咕,犹犹豫豫。

    陆绥一声不吭,周贵妃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提醒他们两个。

    事后,周淮安被狠狠罚了一通,秦衡的日子也不大好过,不知怎的,他们就恨上沈竺玉了。

    明明瞧见那高台上的金贵小太子。他们都是万分喜欢的。

    其实。

    陆绥那时第一眼瞧见被皇后抱在殿上,金枝玉叶般宠大的小太子,心里也是有几分觉得喜欢的。

    若是伺候的人是他,便没那么反感。

    只是,沈竺玉谁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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