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二十六)<!>
送走了赖大,史鼐转身就回了内堂。
“侯爷。”严氏迎了上来。
史鼐边往里走,边问:“那赖大家的,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说老太太想咱们了。”严氏扭着帕子笑了笑,“我嫁过来也有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姑母说想我呢。”
史鼐道:“且等着吧,她想你的,还在后头呢。”而后,便道,“今儿个把节礼收拾一下,明儿咱们夫妻一道,亲自给荣国府送礼去。”
严氏脚步一顿,迟疑道:“侯爷,咱们孝期还没过呢,这时候过府拜访,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史鼐示意丫鬟给自己倒茶,“他们自己都不嫌晦气,咱们还有什么不能的?”
“那妾身就放心了。”
严氏当既就叫来人,按照礼单把给荣国府的节礼都收拾出来。等到次日,两人用了早膳,便领着人,抬着节礼往荣国府去了。
史侯府住的这一片,都是勋贵的府邸,彼此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认识呀?
路上的行人一见史鼐出来了,看这架势还像是走亲戚的,不禁诧异。史鼐也没有遮掩的意思,逢人便说:“姑母有事传唤,老人家年纪大了,动不得气,我们夫妻只好跑一趟。”
没错,史鼐就是在趁机黑贾母。
本来嘛,他们家还没出孝呢,贾母就专门派人来,叫他到荣国府去拜见。她派的只是个管家,而且又没有敲锣打鼓的,别人自然不知道,那管家究竟是去送礼的,还是去请人的。
人家看见的,只能是史鼐身上带着孝,就大过年的去走亲戚。
他刚因着各部预算的事,把六部得罪了一遍,要是人家诚心拿这事黑他,他是有理也说不清。
所以,既然他那姑母有事找他,还非得让他去拜见,那这口大锅,还是姑母您背着吧。
说真的,史鼐这回,可是有些冤枉了贾母了。贾母并没有诚心给他摸黑的意思,她只是见史鼐已经入朝了,就忘了他还没出孝的事实。
直到史鼐与严氏进了春熙堂,拜见贾母的时候,贾母见他们夫妻一身素净,身上的衣裳只在不显眼处绣了花,才猛然反应了过来。
然后,她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这人一上了年纪,对于生死的态度,就会分化成两个极端。
一种是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其代表人物,有“先民谁不死,知命复何忧”都曹植;
一种是惧怕死亡,追求长生的。其代表人物有“汉宫夜夜捧金盘”的汉武帝。
而贾母,就属于后者。
这会儿,她选择性地就忘记,是自己派人请他们过来的,只在心里埋怨史鼐夫妻不懂事,一身孝就出来冲撞人。
“都起来吧,一家人,不必多礼。”贾母毕竟城府深沉,色变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态,“你们能看我老婆子,我这心里就高兴。”
严氏知道史鼐心里不耐烦应付贾母,急忙接口道:“按理说,我们做小辈的,早该来给姑妈请安。只是,家里的事一重接着一重,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姑母不要怪罪我们。”
贾母笑道:“怎么会呢?毕竟各自是一家了,你们呀,把自己的小家经营好了,我这把老骨头在一边看着,只有欣慰的。”
她扭头叫元春:“元春快过来,给你表舅和舅母请安。”
元春今年十岁,已经跟着贾母托人请来的教养嬷嬷学了两年的规矩了,一举一动,十分优雅从容。
“元春给表舅请安,给舅母请安。”
“诶,真是个标致的姑娘,还是老太太会调理人。”严氏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根儿金簪子,顺手插到了元春刚留了两三年的发间,“过年了,图个喜庆。”
元春再次行礼,“多谢舅母。”
严氏忍不住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见她真心实意的夸元春,屏风后的王夫人心里满意的很,觉得严氏是个有眼光的。
继元春之后,迎春也由奶妈抱着,过来给严氏见礼。因着迎春年纪小,还不到戴首饰的年纪,严氏给了一个精致的金锁。
邢夫人坐在屏风后,影影绰绰地看见严氏给迎春的礼物并不在元春之下,自觉他们大房的颜面未失,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王夫人看见了,暗笑她眼皮子浅,一块儿金锁就把她买住了。
眼见得自己妻子一块儿金子、一块儿金子的拿去送人,史鼐看得眼皮子直跳,暗骂:败家娘们儿!
但他也知道,这些给小辈的见面礼,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金子重,给小辈金子,也有替小孩子压命的意思,是一种祝福。
幸好,轮到宝玉的时候,严氏给的只是几个寓意吉庆的笔锭如意的金果子,才让史鼐心里好受了点儿。
这边小辈见完了礼,便听门口的丫鬟通报:“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
严氏一惊,急忙避到了屏风后面,与邢、王二位夫人无声地见了礼,便在丫鬟拿过来的绣墩上坐了。
严氏刚坐好,贾赦和贾政就进来了。两人先是给贾母请了安,又和史鼐相互见过了礼。
然后,贾赦就有些不耐烦地问:“老
太太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他最近新得了两把古扇,正新鲜着呢,已经在书房待了好几天了。贾母突然派人来叫他,他兴头还没过,自然不怎么乐意。
贾母瞪了他一眼,沉着脸说:“你表弟来了,我叫你过来见见,又怎么了?”
贾赦蹙眉道:“我要是相见表弟,自然会登门拜访,老太太何必特意把人叫来?”
他可是记着呢,史鼐还在孝期呢,也就老太太自以为高高在上,不管不顾地就叫人来做客。
至于贾赦为何不认为是史鼐主动登门的?
呵,他与史鼐的交情,可比贾母和贾政亲近多了。史鼐是什么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同样的,他亲娘是什么人,贾赦心里也有数。
至于叫史鼐来的原因,在贾赦看来,那就更不用猜了。
不就是看人家如今发达了,想要让人家提携老二吗?
不是他埋汰自己弟弟,就贾政那心比天高的性子,就算给他个堂官,他也还嫌低,不够他发挥才能。
偏偏他实际上却没什么能耐,老爷子临死前给他求的六品主事的官儿,他做了十来年,还是个六品主事。
好些在他后来入工部的人,都做了员外郎,做了郎中了。
见贾赦拆贾母的台,贾政立刻就义正言辞地说:“兄长,你怎么能这么跟母亲说话呢?要是把母亲气出个好歹来,就是你的不是了。”
贾母原本被贾赦气得脸色发青,这会儿见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替自己出头了,心里欢喜,不禁露出笑意来。
她炫耀般地对史鼐道:“好在政儿孝顺。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啊,可是没法过日子了。”
史鼐微微挑了挑眉,心下耻笑,面上却不显:“政表兄仁孝。”
贾赦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贾政有些恼怒:“兄长,你笑什么?”
贾赦“啧”的一声,看贾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没有自知之明的脏东西,“老二,你还有脸说我?什么时候你不用老太太替你操心了,再来充大瓣蒜吧。”
贾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但“不让母亲操心”这种话,他可不敢说出口。毕竟,眼下里他还要靠母亲和鼐表弟说说,把他调到户部去呢。
但他多年来靠媳妇,靠母亲,已经练出来一套要脸又要命的绝招了。
只见他把头一低,一脸羞愧地对贾母行礼:“儿子真是不孝,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母亲处处替我操心。”
眼见气氛紧张起来,不但元春低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连三岁的迎春和两岁的宝玉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都不敢再玩闹,乖乖地坐在炕上,左看看,右看看。
贾母察觉到宝玉的紧张,安抚地拍了拍宝贝孙子的背,叹了口气,对贾政道:“常言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不为你操心,又能为谁操心呢?”
“母亲。”贾政动情地喊了一声。
贾母也很是感动,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笑着对史鼐道:“让鼐儿见笑了。”
史鼐脸上笑吟吟的,“姑母与政表兄母子情深,令人感怀。”但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反正坐在屏风后面的严氏,是觉得自己大开眼界。
——原来,这世上除了有老爷子那样偏心的爹,还有姑母这样偏心的娘。怪不得他们是兄妹呢。
还有那贾政,快四十的人了,一事无成不说,竟然靠老娘靠的那么理直气壮。
严氏当时就想:若是将来我有了一个儿子像政表兄这样,干脆从小就掐死了,省得出去了丢人现眼!
而贾赦则是已经习惯了,撇这嘴看这母子二人表演,一个字都懒得再搭给他们。
“鼐表弟,既然来了,不若到我那里去坐坐。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罐好茶,咱们正好用雪水煮茶喝。”
贾赦张嘴就要把史鼐叫走,不管贾母打的什么盘算,一但史鼐不在,也只能是一场空了。
史鼐左右看了看,见贾政露出焦急的神色,挑了挑眉,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起身,“恭敬不如从命。”
他猜,贾政一定会把他拦下来的。
果然,一看他真的要跟着贾赦走,贾政急忙上前一步,口中道:“兄长,鼐表弟,我那里已经叫人备好了美酒,不如咱们移步到我那里去吧。”
总算他还没傻到家,没把贾赦单独撇出去。
史鼐心头暗笑,脸色却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政表兄的酒,史某消受不起!”:,,,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