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十九)
见太子不肯将银票代呈,贾敬也没有再强求,而是默不作声地跟着太子和六皇子到乾清宫求见圣人。
这个时候,圣人虽然抬起了三皇子来制衡太子,但就像贾敬预料的那样,他丝毫也没有真的让其他皇子取太子而代之的心思。
因此,一听说是太子求见,立刻就让人领太子进来了。
“儿臣徒業,给父皇请安。”
“臣徒椋,参见圣人。”
“微臣贾敬,参见圣人。”
“都起来吧。”圣人瞅了贾敬一眼,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太子道:“是故保龄侯的次子史鼐,托贾大人献上了一份应对雪灾的折子。请父皇过目。”说着,将折子递了过去。
见太子这样重视,竟然亲自来送,圣人便意识到,这份奏折里的内容,是切实可行的。
他仔细看了看,也不由精神一振,问道:“这冰雪堆屋,可行吗?”
太子道:“儿臣方才已叫人在东宫堆了两座冰屋,我与六弟都进去看过了,确实比一般的屋子还要暖。”
圣人大喜:“若真是如此,往后的雪灾,就好应对多了。”
太子贺道:“父皇洪福齐天,才有此法诞世。”
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吹捧,圣人即使明知道里面有水分,也还是很高兴,哈哈笑了一阵,问贾敬:“贾卿,你是说,这本奏折,是故保龄侯的次子史鼐献的?”
贾敬道:“正是。非但如此,史世兄还有一事,要臣代为呈奏。”
“哦,何事?”
然后,贾敬就把还银子的事又说了一遍,并把史鼐给他的信的其中一章呈了上去。
圣人看罢,很是感慨。其中的一句,尤其戳动圣人的心肠。
“臣本勋贵,自当与国休戚。”
圣人虽然不是开国天子,但也不是太平皇帝。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天下还未彻底靖平。此时此刻,史鼐信上的这句话,让他又想起了立国之初,他的父皇与一众开国勋贵的誓言。其中一句,便是“与国休戚”。
只是,光阴轮转,物是人非。随着第一代开国功臣们陆续逝去,还有几个勋贵记得祖宗留下的这句话?
“朕记得,老保龄侯是今年春病殁的吧?”
太子道:“正是。后来不久,老侯爷的长子也病殁了。”
“这真是天不假年呐!”圣人感叹了一句,说,“朕本不应该阻拦人子尽孝,但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少不得要委屈老侯爷的次子了。”
他沉吟了片刻,对身边的大太监戴权道:“拟旨夺情,召故保龄侯次子史鼐回京。老六,朕记得,户部左侍郎出缺儿?”
圣人的意思很明显了,六皇子眼睛一亮,道:“回禀圣人,前户部侍郎于大人一个月前丁忧回乡了。”
比起只会和稀泥的于大人,六皇子当然更希望一看就是能臣的史鼐出任户部侍郎。
圣人对戴权道:“让他回京,到户部报道。另外,保龄侯的爵位,也让他袭了。他不是还有个兄弟吗?先让他兄弟代替他尽孝。”
戴权见圣人已经说完了,立刻应道:“奴婢遵旨。”
贾敬见状,急忙将史鼐夹在信封里的三万两银票奉上:“圣人,这是史家兄弟的一片忠心,令还有五万两前朝官银,现存于史家库房中,史大人请圣人派人去取。”
圣人比太子更知道当年勋贵们借银子是怎么回事。说白了,与其说勋贵们是在借银子不如说是在借此向太-祖表忠心。
——君臣名分从此而定,我等必尽忠侍主,绝无二心。
但亦如贾敬所说,史鼐千里迢迢送回来这三万两银子,虽然对赈灾来说是杯水车薪,但却是他为人臣子的一片忠心,圣人不好拒绝。
“罢了,这三万两朕就收下了,其他的就算了。戴权,去取了史家当年留下的借条,传旨的时候,一并给新任的保龄侯送去。”
“是。”戴权麻利地应了。
贾敬只觉皇恩浩荡,原本准备此时就禀奏还钱的打算咽了回去,改到明日早朝再说。
唔,今儿回去,可以先联络一下交好的勋贵们。
太子也觉得圣人这样处置极好。
唯有六皇子,他虽然知晓了勋贵们借银子是怎么回事,勉强可以接受不朝勋贵们要了。但是,他觉得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把那些从国库里借出去的银子收回来。
只是,见圣人和太子都没有这个意思,他也不敢开口,生怕一个不慎,圣人就把这得罪满朝文武的差事教给他了。
奏折送出去之后,史鼐就一直在忐忑。
虽然吧,他想出的这个冰屋的注意全赖朝廷施行,算不得邀买人心。但是,就怕朝中那群御史吹毛求疵,没事找事儿。
要知道,好些御史就喜欢拿着他们这些勋贵刷名望。
戴权的徒弟冯保的到来,可谓是一场及时雨,完全解除了史鼐的疑虑。
被冯保提醒着接了圣旨之后,史鼐整个人都是懵了。还是史鼎机灵了一回,拽了腰间的玉佩塞给了冯保。
——圣人不但把保龄侯的爵位给了他,还让他做了户部侍郎
?
史鼐虽然知道,这位圣人对勋贵一向优容,但这也太好了吧?
更好的还有呢。
“史大人,这是圣人让奴婢转交给史大人的。圣人说了,史大人的忠心,他老人家收到了。”冯保把一张泛黄的纸放进了史鼐的手里。
史鼐展开一看,竟然是一张三十万的借条。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恩浩荡,臣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圣人万一!”他“噗通”一声,又跪了个实在,一连磕了三个响头,一抬脸,正好让冯保看见他有些红肿的额头,和涕泪横流的脸。
冯保心里感叹:史大人果然忠心耿耿,咱家回去之后哦,可要给师傅好好念叨念叨。
“史大人,快快请起。”冯保连忙去扶他,又对跟着跪下去的史鼎道,“小史大人也起来吧。”
史鼐顺势起身,对史鼎道:“三弟,咱家不是有一盒子香皂吗?快去拿来。”
“诶,好。”
史鼐拉着冯保的手,笑着说:“这是前些日子,和我家有亲的薛家送来的。那东西精贵,我们兄弟这样的大老粗哪里配用?这不,正巧公公来了,合该转送给公公用。”
“薛家?可是皇商薛家?”
“正是呢。”史鼐道,“我听薛兄说,这香皂,就是宫里的娘娘们也很喜欢,不知是真是假?”
“哎呦,那可不!”冯保笑开了花,嘴里假意推辞道,“这也太贵重了,咱家不能要。”
“诶?”正巧史鼎回来了,史鼐拿过那一匣子添加了名贵香料的香皂,塞进了冯保怀里,“公公千里迢迢来一趟,给我们家带来了圣人的厚恩,史某若不答谢一番,实在心中难安。公公千万别再推辞了。”
隔着盒子,冯保都能闻见里面郁馥的香味儿。他是在乾清宫伺候的,见多识广,只闻一下,就辨出了好几种名贵的香料。
檀香、苏合香、鹅梨香……
怪不得娘娘们喜欢呢,果然有它的好处。冯保一抱在怀里,就舍不得放手了。
“如此,咱家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史鼐才叫人领着冯保去客院休息,待他收拾好了行礼,明日一早辞别了亲友故交。三日之后,两人一同回京。
冯保一走,史鼎就露出了肉疼的神色:“二哥,那么一大盒子,就都给他了?”
史鼐白了他一眼,“总比给银子强吧?你也是,那么好一块儿玉,你眼也不眨就给了。那得值多少钱?”
史鼎道:“不值钱,也就五十两买的。”
“什么?”史鼐瞪大了眼,“你在哪儿买的?就那么一块儿破玉,哪里值得了五十两?”
”呃……”史鼎讪讪一笑,“我忘了。”
——不知道为啥,他总觉得,自从老爷子和大哥都去了以后,他二哥变得有些不大一样了。
变得……怎么说呢?就是特别抠。
史鼐还在数落他:“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五十两银子,花在哪儿都不记得了。”
——难道是自己当家做主了的原因?
眼见他哥还有继续说的架势,史鼎连忙转移话题:“二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回京?”
史鼐瞪了他一眼,暂且饶了他,“三天后。”
“那分宗的事儿……”
史鼐正色道:“我不在,自然是由你主持。老三,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心软。”
“二哥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史鼎胸脯拍得山响。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等我回京之后,会先把京城八房说通的。等到出孝的时候,我让他们过来。”
他又仔细交代了一通,确保没有遗漏了,才说起真正的正事来。
“我回京之后,你除了薛家那边,尽量不要与人来往,就在家里勤练武艺。”史鼐慎重地说,“我估摸着,再有几年,朝廷就要和北边开战了。别到时候机会都送到眼前了,你却没本事捞功劳。”
史鼎兴奋了,“要打仗?二哥能有几分把握?”
“至少七八分。”
史鼎道:“二哥放心,我不会把武艺落下的。”
每当这个时候,史鼐就会觉得,他的弟弟真是可爱。
——从来不爱追根究底。
作者有话要说:咳,太子和六皇子出场了辣么多章,终于拥有姓名啦!
作为一个起名废,作者菌实在是伤不起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