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鼐(三)
法事结束之后,史家一门就继续闭关守孝。
但这一次,史鼐两兄弟可不会像上一次一样,真的全家闭门,对外界的事全然不顾了。
他们这些做主子的虽然不好出门,但不是还有下人吗?
史家也是军功起家的,家里的下人有很多都是第一代保龄侯的亲兵的后代,一身本事全系家传,个个都是好手。
史鼐找了斥候的后代王五,让他趁着侯府守孝,幕后之人必然放松的时候,趁机调查一下:当初大老爷是和谁一块儿喝的酒,那个和大老爷一块儿喝酒的人,又和什么人家过往甚密。
自第一代保龄侯去世之后,他们这些亲兵及其后人就不太得主子重用了。毕竟,论起服侍人,他们哪里比得过从小就学着伺候人的那些家生子们?
这一回,史鼐启用王五,让这些亲兵的后人们看到了希望。当天晚上,就有好些人到王五家里,找王五他老子说话。话里话外的,都是:让你家小子好好干,别丢了咱老兄弟的脸。若是有用得着我们家小子的,尽管吱声。
王五他老子也觉得脸上有光。要不是如今府里有丧事,他一准儿得弄二两小酒,拉着这群老伙计,好好吹嘘一番。
王五有他老子的鞭策,本身又是个油滑机变的性子。再加上保龄侯府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对方似乎也放松了警惕。王五很快就打听了出来,和大老爷一块儿去喝酒的,是宁国府的大爷贾珍。
“你确定,真的是贾珍?”
史鼐还能冷静的询问,史鼎却是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冲到宁国府,把贾珍给揍一顿。
王五道:“小的一路找到了大老爷喝酒的书寓,花银子找里面的小厮套了话。出来之后,又在沿途随意挑了几家铺子问了。那些铺子的伙计描述的人,和贾家大爷极像。而书寓的小厮,也说了大老爷称那人为大外甥。”
史鼎已是怒道:“亏咱们还是亲戚呢,有这样专坑亲戚的人吗?”
史鼐却皱了皱眉,忍不住问:“你花了多少银子?”
王五嘿嘿一笑,伸手比划了一下:“五钱。”
不愧是书寓,真黑呀!
史鼐肉疼了一下。但他也知道,像王五家这样不受重视的小厮,攒点儿钱也不容易,就说:“待会儿你去找二太太,支五两银子。帮主家办事,不能让你自己掏腰包。”
王五眼睛一亮:“多谢二老爷。”
史鼐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事,别再提银子了。
——想想那几十万的债,一花钱他就觉得肉疼。
王五道:“珍大爷最近除了时常出入荣国府外,就是和一个姓杜的礼部郎中走的极近。杜郎中有个女儿,在七皇子府做侧妃。
史鼎道:“是七皇子?”
“不,应该是三皇子。”史鼐道,“七皇子一向以三皇子马首是瞻,母家势力又不显,不会脱离三皇子的。”
“可看三皇子平日的为人,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呀!”
不怪史鼎这样说,实际上,连史鼐自己也是这样觉得的。
盖因三皇子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清高自诩的人,又傲气十足,实在是不像会使出这种手段的人。
不过……嘿嘿,就他所知,三王妃马氏,就是三皇子使了手段,让马氏在宫里落了水,他来了个英雄救美,才娶到的。
这事儿还是上辈子三皇子坏事儿之后,三弟妹从娘家无意间听来,告诉了三弟,三弟又告诉了他。
史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三皇子究竟如何,咱们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也不能肯定。当然了,也不排除是七皇子自作主张。”
见王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史鼐道:“你若是还查出了别的,也可一并说来,不必有所顾忌。”
“是。”王五一咬牙,说,“每次珍大爷去找杜郎中之前,都会先去荣国府见咱们老姑奶奶。”
老姑奶奶,就是史鼐兄弟的姑母贾史氏,也是贾珍的叔祖母。
按理说,以宁荣二府的关系,贾珍往荣国府走动的频繁些,根本就不算事儿。但王五的祖父是斥候,父亲也是斥候,现在虽然不打仗了,王五却把他父亲那一身本事都给学了个全。
他凭着职业的敏感,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发现不同寻常的东西。
在发现贾珍经常往荣国府跑之后,王五就特意打听了一下,却发现,宁国府的当家人,一等将军贾敬,除了逢年过节等必要的时候,从来不往荣国府去。
这就很奇怪了。这父子二人对荣国府的态度,差的未免也太远了点儿。
史鼐烦躁地问:“二哥,你说贾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史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不定,这件事贾敬根本就不知道。”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经历过一次的史鼐却是一清二楚。贾敬在太子-党里虽然不是什么核心人物,但对太子却颇为忠心。
当年太子事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再往前凑,包括六皇子。只有贾敬,趁着太子,宫中大乱的时候,把太子的幺女给偷了出来,放在了一家育生堂的门口。
只是造化弄人,这个姑娘后来被工部营缮司郎中秦邦业收养,阴差阳错嫁给
了贾敬的孙儿贾蓉。却又因生得貌美,为色中饿鬼贾珍觊觎逼迫,悬梁自缢而亡。
这些事情,原本是隐秘。也是后来贾家事败,贾蓉在受审的时候,充满怨恨地吐露了贾珍欺辱他妻子的事情,只为了让贾珍身败名裂而死,也要为妻子报仇。
大理寺的人顺着一查,才查到了贾蓉的妻子身份不一般。大理寺卿不敢怠慢,深入调查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上报给了圣人,秦氏的身世才被理了个水落石出。
后来,圣人在看贾蓉收起来的秦可卿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块儿御赐的玉牌,明显不是秦家能有的。圣人就让大总管查了宫中的赏赐记录,却发现,这块儿玉牌,乃是当年先帝赏赐给故一等将军贾敬的。
贾敬的玉牌,怎么会在秦可卿的遗物里呢?
原本圣人以为是贾蓉给她的。可询问了贾蓉之后,才发现,贾蓉从前根本就不认识这块儿玉牌,第一次见,就是在秦可卿那里。
圣人觉得奇怪,让人拿着玉牌到曾经收养秦可卿的保育堂去问。里面的老人说,这个玉牌,是当年在门口捡到秦可卿的时候,在她的襁褓里发现的。一同的还有一件黑狐大氅,那大氅是包着婴儿的。
结合当年的情况,还有贾敬突然出家,不但是圣人,许多人也都有了猜测。
——原来,当年贾敬竟是冒着生命危险,将先太子的骨血偷出来了一个。
但秦可卿是被贾珍逼迫而死,也是不争的事实。圣人念在贾敬的份上,贾珍父子仍是难逃一死,只是将极刑改为了斩首。
总之,以贾敬对太子的忠诚,他是绝对不可能去转投三皇子的。反倒是他那个好姑母,倒是惯会脚踏两条船。
“二哥,你是说,贾珍是背着贾敬,投了三皇子?”史鼎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史鼐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还别不信,你自己想想,贾敬像是那么蠢的人吗?”
如今太子还是如日中天,贾敬又不傻,怎么会转向三皇子?
理是这个理,但史鼐问:“那贾珍又是为什么?”
“哦,贾珍八成是被咱们那个好姑母给忽悠了。”史鼐满脸的嘲讽,显然很是看不上贾史氏明明很蠢,却又自作聪明。
史鼎奇怪地看着他:“二哥,你好像对姑妈的意见很大。”
史鼐心说:没错,我就是对她意见很大。
但如今贾史氏还没对他们兄弟做什么,他也不好凭空编排人。
但他也不想老三再被这个姑母牵着鼻子走,再被坑一回了。
于是,他正了正神色,问:“老三,你觉得,荣国府现在是谁在做主?”
“贾政?不,他的本事都是替他吹出来的。”史鼎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事外人不清楚,他们表兄弟的,还不清楚吗?
但若不是贾政的话,难道是贾赦?
“是姑妈。”史鼎笃定的说。
自老国公善公去世之后,姑母用孝道压着贾赦,让贾政住了荣禧堂开始,贾赦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若非如此,凭着贾赦是善公教导出来的继承人,就算本事不大,眼光和见识总是有的荣国府也不至于败落的这么快。
这事,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和姑母说过,但姑母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糊住了眼睛,就一心认为只有贾政才是有本事的,贾赦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二哥是说,姑母暗中带着荣国府投向了三皇子?”
“她哪有那个本事?”史鼐的嘲笑毫不掩饰,“贾赦再不问世事,但他才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姑母充其量也就是带着贾政投了三皇子。”
“贾政?一个工部主事?”
不是史鼎看不起六品官,而是以三皇子的清高,哪里看得上不学无术的贾政?
“二老爷,三老爷,”王五突然开口,“赦大老爷的印信,好像在老姑奶奶手里。”
史鼎恍然:“怪不得呢!”
“诶?”他突然反应过来,“二哥,他们有了一等将军的印信,跟带着荣国府投靠,有什么区别吗?”
史鼐道:“当然有了?”
史鼎做洗耳恭听状,王五也很是好奇。
史鼐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像是很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说:“贾赦真是个狠人。”
“昂?”史鼎更迷惑了,“这又关贾赦什么事?”
史鼐笑了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奇异的神色,反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有没有贾赦在背后推波助澜?”
史鼎干脆地说:“不知道。”
史鼐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你别瞪我呀二哥!”史鼎一脸的无辜,很是光棍地说,“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欢想这些事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
自己的亲弟弟,还能怎么办?只能尽力兜着咯。
生活不易,史鼐叹气。:,,,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