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三十)<!>
博山炉里燃的是薄荷香,这种香料是最近这两年才流行的,夏季使用,提神醒脑、沁心解暑,实乃佳品。
乾清宫里燃的这一种,自然是内务府特制的,里面参杂了些许的檀香,平添了几分醇厚宁静之意。
圣人正站在书案前,悬腕练字。大太监王柱伺候在一旁,一双眼睛时刻注意着圣人,圣人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王柱就能猜到他的心思,把圣人需要的东西递到手边。
除王柱之外,殿内伺候的宫娥与太监还有一二十个,但个个秉声敛气,不闻一丝呼吸声。仿佛帐慢、金柱旁站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个的雕塑。
一个小太监在殿门口探头探脑的,王柱一眼瞥见,连忙挥着手朝他打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连忙退了出去。
王柱看了看圣人,见圣人正挥毫泼墨到了酣处,他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低声喝道:“做什么贼头贼脑的?”
“嘿嘿,王爷爷。”那小太监点头哈腰的,顺手就把一块儿二两重的银子往他手里塞,“这不是贾大人求见,小的怕耽误了圣人的正事嘛!”
朝中上下谁不知道,贾敬贾大人可是圣人的心腹。别人求见可以拖一拖,这位来了,可不能怠慢了。
王柱并不接那银子,拂尘一扫,在他手上抽了一下,笑骂道:“眼皮子浅的小兔崽子,你爷爷我还看不上你那点儿东西!”
小太监憨笑着挠了挠脖子。
王柱道:“你去把贾大人领过来,咱家进去通报一声。”
“诶!”小太监应了一声,一溜烟儿就跑了。
王柱目送他离去,自语道:“这倒是个聪明的,可造之材呀!就是不知道,聪明的够不够?”
要是这小太监自作聪明,想要在圣人面前出头露脸,方才直接向圣人禀报了,圣人宽厚,不会把他怎么样,王柱也要找机会收拾了他。
懂得不出头,有了好处还知道孝敬他,虽然他看不上那点儿银子,但对这小太监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再看看,如果是个真聪明,有分寸的,他也不介意拉一把,总比让刘三儿那小子得了实惠强。
王柱从小就跟在圣人身边。那个时候,圣人还是太子,老圣人看圣人跟看眼珠子似的,对圣人身边伺候的人那是筛选了一遍又一遍。王柱能通过层层筛选,被送到小太子身边,自然是足够机灵的。
但他能跟在圣人身边几十年,一直占据着大太监的位置,光是机灵显然不够。宫里那么多太监,机灵的多了去了。
他自有他的生存之道。而这其中,排除异己自然也是常规手段之一。
而让王柱万分忌惮的刘三儿,就是在圣人登基之后,趁王柱一个疏忽,得了圣人的眼。尽管王柱反应过来之后,已经尽量对刘三儿严防死守了,但已经在圣人那里挂了号儿的,他也不敢下死手。
心里有了主意,王柱一挥拂尘就进了被圣人充做书房的东配殿。
他进来的时候不早不晚,圣人正写完了最后一笔,长舒了一口气。王柱连忙小跑上前,早有小太监端了干净的水来。王柱拧了个手巾,仔仔细细地替圣人擦干净了手,挥手示意小太监端下去,这才轻声道:“圣人,贾大人求见。”
圣人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端起早已泣好的枫露茶,先是抿了一口品了品,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又喝了半盏,对王柱道:“让他进来吧。”
“是。”王柱应了一声,小跑出去,对已经候在殿外的贾敬道,“贾大人,请吧。”
“多谢王公公。”贾敬对他拱了拱手,略整了整朝服,这才执着朝笏,大步走了进去。
“臣贾敬,参见圣人,圣人万安。”
“起来吧。”圣人随即就叫起,问道,“你这个时候过来,看来事情是有眉目了?”
贾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自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递给了王柱:“此事牵连甚广,臣不敢擅作主张。”
圣人接过奏本,仔细看了看,不由冷笑出声:“区区一个山西布政使,本事倒是不小,竟然能让这么多人给他打掩护。”
贾敬道:“圣人,二品官已经不小了。而且,打掩护的那些,包庇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同工的利益。”
圣人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平时没少得罪人吧?”
贾敬眼观鼻鼻观心,眼皮都没抬一下,完全无视了圣人的调侃,接着说正事:“此事牵扯的不单单是一个山西布政使了,朝中也有不少人牵扯了进去。在半路上把人换走的还算懂得遮掩,更有进了刑部大牢、大理寺监狱,等到上法场的时候被李代桃僵的,实在是猖獗至极!”
圣人登基已经三年了,他做刑部左侍郎也已经有三年了,各种各样的案子也见过不少,大夏的各项律法也早已烂熟于心。
他也不是那种想把自己弄成包公再世、海瑞复生的官员,平日里官场之间的灰色收入他该收也都收了,该给上峰送的礼,他也一回不落都送了。
可是,有些事情,他是真的看不惯!
比如:花钱买通狱卒,再花钱买通监牢里的犯人,让他们代替权贵之家犯了重罪的子弟受刑的事。
更可怕的是,这种事情已经有了固定的渠道,甚至还取了个俗名,叫“宰白鹅”。
这已经是公然挑战大夏律法,挑战圣人的底线了!
贾敬很清楚,当今圣人不是老圣人,他虽然也在意自己的形象,但却绝对没到要脸不要命的程度。
圣人是清醒的,他很明白自己从老圣人手里接过来的是一个怎样的江山——外表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却已经开始腐朽了,若再不下猛药整治,怕是就要步了前朝的后尘了。
贾敬作为圣人的心腹,自然是要跟着圣意走的。反正自他入仕起,无论文官那里,还是武将那里,都不大乐意接纳他,那他索性就做个孤臣,做圣人的爪牙,圣人需要他咬谁,那他就咬谁!
既然这“宰白鹅”的事情注定是犯了圣人的大忌,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自然是收集证据,连根拔起呀!
只是,他一开始却没有预料到,这件事竟然会牵连的这么广。
但事情既然已经开头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贾敬就是咬着牙,也要干下去。圣人也是这个意思。
“对了,”圣人突然道,“老六歇了多久了?”
贾敬回道:“忠敬王爷刚从河南回来不久,歇了还不到半个月。”
如果说贾敬是圣人的爪牙,那忠敬王就是圣人手里最锋利的刀。前者让人恨得牙痒痒,后者更是令人胆寒。
圣人既然提起了忠敬王,不必多说,这件事多半还是要落在忠敬王头上。毕竟忠敬王是宗室王爷,在身份上也比贾敬更能震慑人心。
圣人又问:“你有个妹夫是在太原做知府吧?”
“不错。”贾敬道,“我的堂妹嫁给了靖远侯的后人林如海,去年林如海外放,就是到了太原。”
原本知府是从四品的官职,但林如海本身已经是正四品了,且历来京官外放,只有升级,没有降级的。好在这种情况朝廷也有先例,就让他以四品的职位担任了太原知府。
这一年来,林如海也算是小友政绩,号召当地豪强办了不少扫盲的学堂,又广邀好友攥文吹捧太原府的特色风光,引去了不少文人墨客、富贵闲人到太原去游玩儿,无形中为太原百姓创收。
可以说,这么个能人,圣人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提到林如海,圣人便忍不住露出些许神往之色:“往常老圣人在位时,从来都只向往江南水乡,来来回回不知糜费几何?朕自舞象之年便留在京城监国,没见过多少世面,便也随老圣人,只知江南好。直到林如海之官太原之后,方知晋阳八景绝对不输江南。还有那晋祠之中,唐太_宗亲笔所提的《晋祠铭》,也让朕颇为神往。传说中唐太_宗尤善飞白,却不知朕的行草能否一较高下?”
不同于前朝把皇子往废了养,本朝皇子所受的,绝对都是精英教育。无论老圣人偏心哪个儿子,对于儿子们的教导方面,却是十分舍得下本的。
就说十一皇子不善书法,写字没有风骨,圣人就亲自指了当代书法名家去给他做老师;四皇子脾气暴烈,圣人就专门指了个有十二分耐心的大儒给他做老师,用来磨他的性子……
下头的皇子们为什么个个都想争一争皇位?还不就是学的太优秀了,觉得不争一下太亏了吗?
而在诸多皇子中,原本作为太子的圣人,绝对是其中佼佼者。这一点儿,连自诩清高的三皇子也不得不承认。
而太子的一手行草,便是许多名家看了,都赞叹不已,称其字俊逸与柔媚并行,优美而不失风骨。
因此,也无外乎圣人会生出与同样善书法的唐太宗一较高下的心思。
贾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最终没忍心泼他的冷水。
——国库没钱,您也就是神往神往,去是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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