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十三)
因着这会儿开国不过两代,朝廷里还是拨了不少人专门给前朝修史。武英殿乃是皇室藏书量最大的一处地方,那些学究博士们每日里来来去去的,倒是热闹的很。
林如海到的时候,正碰上几个老儒在争论前朝惠帝之事。
这个惠帝的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
他爹一辈子生了八个女儿,临了才得了他这一个儿子,还是继后所出的嫡子。从小金尊玉贵,宝贝疙瘩一样的捧大,亏得他竟没长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只是不是民间疾苦而已。
惠帝的许多想法都很是天真,偏又不肯听人劝谏,很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后来,就有几个很会顺着他的心思溜须拍马的佞臣出了头,许多忠良肱骨之臣都被害得家破人亡。
若是惠帝一辈子都这么着了,也就用不着这群修史的人争论来争论,直接给个“昏君”的大戳,盖棺定论也就是了。
可偏偏这惠帝人到中年,突然就幡然悔悟了。举贤任能,广开言路,硬生生又给前朝来了个中兴。
于是,一部分人就认为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什么的;另一部分就觉得他功不掩过,应该着重渲染他前期的残暴昏庸,让后世帝王有所警醒。
这年头,大儒当面辩论可不多见,大家都讲究“以文会友”。而有了文章传播这段时间的缓冲,脑子里不该有的热量也都冷却了下来,说出的话也就更理智、更要脸。
当面辩论就不一样了,对手随便一句话戳中了自己的肺管子,当时脑子一热,就不一定会喷出什么大实话来。很多时候,原本心平气和的学术讨论,就会演变成拳脚相加。
但是相应了,这种现场辩论,少了润色的时间,大家全凭急智,也会产生许多灵光一现的金句。
林如海还不容易赶了个巧,碰上了这一场,顿时也不急着找书看了,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津津有味儿地看着双方各执一词,吐沫横飞。
“喂,老兄,要不要来两块儿?”
右胳膊突然被人顶了一下,林如海扭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穿着七品编休朝服的青年正冲他挤眉弄眼。再顺着青年的目光一低头,却见他手中拿了一把白杏干儿。
林如海扭头看了看辩得性起,已经有人开始撸袖子的大儒,再看看一脸兴味盟然,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块儿蜜饯儿的青年,无语了一瞬,果断地说:“要!”
然后,他就毫不客气地把青年手里的杏干儿全给抓走了。
“诶诶,给我留点儿,我就这么多。”青年急了,倒是还记得要压低了声音。
林如海看得有趣儿,干脆解了自己腰间的荷包,对青年道:“来,伸手。”
青年眼睛一亮,自以为遇见了同道中人,一边问:“是什么好吃的?”一边伸出双手去接。
然后,林如海倒啊倒,倒出了三块儿一寸见方的酸枣糕。
那青年一怔:“这就没了?”
“没了呀,”林如海道,“内子怕我胃口不好,装着给我开胃的。”
青年嘟嘟囔囔了两句,认命般地说:“得了,初次见面,就当交个朋友了。那杏干儿可是我媳妇儿的独家秘方,便宜你了。”
“巧了,”林如海道,“这酸枣糕也是内子的独家秘方。”
“真的?”青年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片刻之后便是眼睛一亮,赞道,“嫂夫人好手艺!”
他是个好吃的,乍然吃到了不一样的美味,不免激动了些。林如海吓了一跳,急忙示意他禁声:“嘘,嘘,嘘!”又指了指不远处那群已经卷着袖子,争的面红耳赤的大儒。
青年勾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一把抓住林如海:“老兄,咱们快撤吧。以我的经验,那群老夫子又要打起来了!”说着,拉着林如海就走。
林如海也不敢怠慢,顺着他的力道就走。
果然,两人才出了大门,便听见一声大喝:“匹夫不足以谋!”
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啊!老匹夫,你还敢动手?”
“老夫是代太史公打醒你!既是史书,岂能不记之以实,误导后世?”
“……”
双方一边打一边争论,又过了一会儿,就不闻争论声,只闻惨叫声了。
“好险,好险!”青年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一脸庆幸地说,“幸好咱们跑得快,要不然,就得了那被殃及的池鱼了。”
林如海眉毛一挑:“这是……经验之谈?”跟着这么一个鲜活的年轻人,林如海觉得自己仿佛也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啧啧,年少无知,往事休提!”青年一脸的不堪回首,转而拱手道,“在下连闻声,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林如海回礼:“原来是新科的探花郎。林某不敢称尊,表字如海。”
连闻声诧异地一挑眉:“原来兄台也是位探花郎。”然后,他就盯着林如海的脸反复看了又看,末了,一脸惋惜地说,“看来,兄台跟我一样,都是被这张脸给连累了!”
连闻声殿试的时候,原本圣人先看了文章,已经定了他做魁首了。可当三人入殿拜见的时候,圣人一看三人的模样,就
属他风流俊俏,便笑着说:“今科探花,非卿莫属!”
连闻声:“……”
他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也只得感激涕零地跪地谢恩。
林如海是何等灵透之人?只看他的神色,便已经将他的遭遇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哈哈大笑道:“这你可错了,与我同一届的状元公也是个才貌双全之人。之所以人家是状元,那是文章真的比我好,我服气的很。”
连闻声摸了摸鼻子:合着就他时运不济。
“算了,不说这个了。”连闻声道,“同为探花郎,相逢就是有缘,趁着这会儿没事儿,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林如海对他颇有好感,只是:“这会儿不行,我还不到下职的时候呢。等中午吧,我让人在太白楼烫上一壶好酒。”
连闻声道:“那也行。正好中午我家里会送饭菜过来,让你好好尝尝我家的手艺!”
林如海不甘示弱:“我家的厨子也很有几分火候儿。”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武英殿里的几位大儒在武力上分出了胜负,彼此整理好了衣衫,衣冠楚楚却鼻青脸肿地出来了,躲在拐角处的林如海和连闻声才松了一口气,再次进了藏书的阁楼。
不出所料,里面一片狼藉,几个小吏正苦着脸收拾呢。
“啧啧啧!”连闻声摇头晃脑地感叹道,“战况还真是激烈。这几位老先生不去北疆效力,可真是屈才了!”
林如海干咳了一声,笑斥道:“胡言乱语!”
林如海刚刚中举的时候,在翰林院也呆过三年,见过不少次同僚之间由口角之争演变成拳脚相加的。不说别人,就他这体弱多病的,当年也是拿朝笏砸过人的。至于战斗结果嘛……
咳咳,体力不济乃是先天条件,非人力可以扭转的。反正自那以后,他就懂得避其锋芒了。
当然,有像他这种识时务的,就有那十分励志的。
那是他同科的一个进士,自己考的庶吉士。那位原本也是玉树临风的麻杆儿身材,只因在一次“以力服人”的行动中不甚被人推倒跌断了腿,养伤期间痛定思痛,硬生生吃胖了三圈儿。
从那以后,这位仁兄就练就了泰山一般稳当的下盘,同僚之间所向披靡!
所以,林如海就不信了,如今正混在翰林院的连闻声,会没见过文人打架。
连闻声“嘿嘿”一笑,果断转移了话题:“我要借基本韩非子的著作,不知林兄想看什么?”
林如海想了想,说:“我准备过两年谋个外放,想多看一点儿关于农耕水利的。”
连闻声一听,便引着林如海往东走:“那你往这边儿来,我记得这边儿还藏着几册秦时李冰手札的残卷。”
李冰主持修建的都江堰闻名天下,属地能自秦时至今,一直保持着“天府之国”的美誉,都江堰功不可没。便是林如海这等只奉周公和孔夫子的,听到有李冰的手札,哪怕只是残卷,也不禁心向往之。
“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
“林兄莫急,它又跑不了。”连闻声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感慨道,“真佩服你们这些敢做事实的。不像我,胸无大志,只想着做个靠嘴吃饭的言官,混吃等死就好了。”
林如海道:“敢风闻奏事,讽喻直谏的,一直是林某佩服的人。”
连闻声“嗨”了一声,自嘲地摆摆手:“什么风闻奏事,讽喻直谏?说白了,就是为了避祸而已。”
“哦?”林如海诧异地挑了挑眉。
连闻声道:“老爷子说了,我生不逢时,当官当的不是时候,叫我夹着尾巴做人。”
林如海笑道:“令尊高见。实不相瞒,林某出京,为的却是和连兄一样的缘由。”
他原还担忧连闻声会投了哪个皇子门下,不能深交,如今却是顾虑全无。
连闻声也是松了一口气:“林兄,就是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
实在是忍不住了,吐个槽!
最近的“红楼吧”是怎么了?不是在争论黛玉她爹官位的高低,就是在争论宝钗她家是商户贱民还是世家。
黛粉说林如海是封疆大吏,至少也是高官,薛家是商户,给林提鞋都不配;
钗粉说薛家是皇商,世家,林如海就是个七品小官儿,怎么怎么着。
我就纳了闷了,这两个姑娘在二次元的命运已经够悲惨了,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在三次元遭受网络暴力?
难道在粉丝的眼里,就丝毫看不到对家的优点吗?是,她们都有缺点。但她们的性格,都是自身环境造成的。
要是林黛玉没有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她又怎么会敏感刻薄?
要是薛宝钗不是父亲早逝,母亲软弱,哥哥不成器,她又何必圆滑世故,事事为自己谋算?
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谁还不是父母的小公举来着?
满嘴喷粪的把人踩在泥里,何必呢?
说白了,都不是现实人物,有必要暴露自己的涵养吗?
——————
以上这些话,我是被贴吧的氛围吓的一句都不敢在贴吧发。我也不知道,看我文的宝贝儿们有木有这种极端的粉儿,会不会在评论里骂我圣母婊
。反正我是不吐不快,如今吐完了,也就快了。想骂我的就骂吧!
但事先说好啊,咱骂归骂,可不兴打负分啊。作者菌攒积分真的很不容易哒!:,,,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