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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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贺云州打断这个似乎有些幸灾乐祸的弟弟,将话题引向正道。mwangzaishuwu
“后来,”贺成溪憋憋嘴,“后来就是你误入歧途,伴读自然不能做了,我们王府一度成为京城官员的众矢之的。今日是大哥你逛花楼,明日是压着丞相府嫡子要他学狗叫,然后牵着他往东宫去。”
还有更难以启齿的他不敢说出来,大哥的脸色很不好。
“一开始大家以为你中邪了,后来习以为常知道你是走了歪门邪道。太子伴读是不能做了,就把我送去顶了上去。”
光从贺成溪的表情上来看,一点都看不出可惜,“我与太子一同学习一同长大,他怒你却没有牵连到我,真真一个好人。”
贺云州从他的表情里品出一丝耐人寻味来,“你与太子是什么关系?”
贺成溪才十七岁,小小年纪哥哥就不正常,精神上受到了打击,可能情感上面有些不正常。如今他作为哥哥,应该给他一些关怀。
贺成溪忽然被卡了一下,感觉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我……我和太子殿下,正常关系啊,就是他读书我磨墨,他吃饭我喝汤,他当太子我当将军……”
可这话听到贺云州耳朵里就变了味儿,红袖添香?举案齐眉?为爱情守天下?他和妍娘都没做到的事情,这几年他弟弟和太子都习以为常了?
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讲,怕伤了贺成溪的心。他憋了许久,挤出几句话来,“你,还是要爱护一下,自己。”
贺成溪听不出来弦外之音,什么爱护不爱护,将军自当守疆土。他与御峥,曾约下誓言,他治国安邦,他镇守疆土。有这样的君主与将军,岂不国之幸事。
贺云州愈发怀疑,来凡间之前,他曾恶补凡尘事,无论是乡野话本还是朝堂野史,他看过不少。
还是应该把贺成溪看好,莫要年纪轻轻被太子骗了去。
贺云州不动声色,将那柄匕首拿起收到袖中。“这东西我先帮你收着,待以后再给你。”
贺成溪和妍娘一样的纯善,是性子不同的赤子之心。
只不过妍娘是胆怯的兔子,遇到危险会躲会哭,贺成溪就不一样了,是只傻狍子,欢呼雀跃着就往陷阱里蹦去,拦都拦不住。
这个太子,明面上没被教坏,说不定早被原来贺云州那一场荒唐的花酒给带坏了。
贺成溪没看出大哥的意思来,将收拾出来的花色明媚的世家贵子的几套衣服一并塞到贺云州手里。
“我要入塔了,虽然后事不知道如何,但总说是凶险的一趟。这些衣物就送给大哥,大哥年纪尚轻,不能总穿素色衣衫,也要穿得鲜亮些哄嫂子开心。”
有些话说着便有一股诀别之意,贺成溪说着心中也生出一片酸涩来,“嫂子是个可爱的女子,大哥应该多多宠爱,连我也看出来嫂子是太过孤寂所以总是怕,怕的是她身后没人撑腰。”
“还有京城的王府里,母亲当年是无奈之举,父亲去的早,母亲一人掌管王府实属不易,大哥不要记恨,还请多多去看望。”
“还有御峥,通州混乱,大哥也要记得寻几个高人帮一帮,凡人与妖邪斗争,他肯定要吃亏的……”
一番托付,皆是出自肺腑。
贺云州打断他道,“成溪,还是我去吧。”
他说的没错,凡人与妖邪斗争,他肯定要吃亏的。若是仙界依旧坚守道心,怎么可能人间遭受劫难仙界却毫无反应。
九层天上,哪有神仙,住的七成都是妖邪。
“我是大哥,理当我去。”
灵台似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红尘滚滚,并非只有爱情,还有亲情。
他要去,不是因为神的名义,而是因为他爱护这个弟弟。
贺成溪却一改平时轻松调笑,一字一句道,“凡人虽弱,无术法道行傍身,可七情六欲中却有一勇。我为凡间大将,哪怕粉身碎骨,也当为守护凡间出一份力。就算是以卵击石,也要让欺辱我们的那些人知道。”
“我们,亦有不惧生死的英雄,并非逆来顺受的懦夫。”
微风吹过,他肩上的翎毛微动,少年将军神色勇毅,“人心不死,道心不生,”他忽而转头,望向贺云州。
“大哥,我不信。我不信唯有得道飞升才能破局,我信我的一腔热血也能救人救世。”
贺云州看着他,竟隐隐从额前灵台之处隐隐看出一丝飞升迹象。他陷入沉思,不修无情道,怀着一颗射天狼之心,也能飞升吗?
“好。”贺云州应道。若是其他的理由,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可他要证明一族之坚毅,是人族的力量。
“我祝你功成归来。”
从通州而来的骑兵皆是精良,从玉京山的公库私库中拉出的至宝不尽其数,琉璃宝鉴明珠墙,紫檀为基,美玉做梁。塔尖之上供着一颗佛陀舍利,七日之内塔成。
贺成溪只着一身白袍,与平时衣袍的年轻之色天壤之别,更显沉稳。
在场之人都沉默这着,贺成溪性格极好,与人相处和善又俏皮。军中的亲兵,贺云州还有妍娘,甚至于玉京山上下来的小道童们都处得亲善,此刻都为他担忧。
一件白衫回归人之最初,只是腰间挂着妍娘送他的平安符,成了唯一的花色。
妍娘眼中已然湿润,只盼着自己从极海带来的那一枚玉珠能够帮到他。一旁站的贺云州却着与平常不同,一身槿紫色满绣金纹的华贵外衣,紫金发冠上横一只翠玉镶宝双龙簪。
“大哥,这件衣裳就送给你了。你看嫂子看了都分不开眼。”气氛过于沉重,贺成溪俏皮道。
“这可是母亲准备给我加冠时用的,大哥你要保护好它。”他十四岁就进了边疆戍守,连着三年唯有哥哥成亲时回去了一趟。
王府的夫人怕赶不上儿子的加冠礼,便把衣裳礼器全部送到了边疆。若是回不了京城,就让军中有德望的老者为他行加冠礼。
这一趟,他抱了必死的决心,也要让九重天上的神仙下凡救世。受人香火者,怎能束手旁观信徒的苦难。
“三年之后,我给你加冠。”贺云州道。
刚入凡尘时,他尚且不愿与太多的人打交道,人事交谈都让他觉得累赘。
时间长了,他能感受到贺成溪一颗赤诚的心。
时辰到了,天空中的云团散尽,玉京山顶的天门大开,一道细线联通塔顶,佛陀舍利发出淡淡的金光。
要入塔了,贺成溪的目光越过众人,往西方尽头看去。那个方向是通州城,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地平线。
他要进去了,亲属俱在,唯有挚友还在远方。
通州城内,冥河中早没了身份的幽魂游荡其中,城内没有日光,雾蒙蒙的一片沉在阴冷的月光中,惨白却有没有雾气遮蔽。尸体遍布全城,城内居民无一幸免。五千精兵守在通州城与外界的分界线上,城内枯魂哀鸣声传来,城外守着一群循着血腥味而来的妖界鸦群。
“殿下,喝点水吧。”
呈上来的水浑浊不堪,刺鼻的血腥味从碗中传来。一双纤长玉手伸出,却并无一丝养尊处优的坏毛病。
他饮下,从嘴角洇出一丝粉色的水来。
他们早已弹尽粮绝,周围十里最干净的饮水也混着腐尸血水。
“把我的粮食也分给将士们,作战不易,要一视同仁。”
有鸦群飞过,长剑一闪便刺中一只道行浅薄的乌鸦,耷拉着翅膀被扔进火坑,一会儿便传来一股刺鼻的气味。
养尊处优的人撕下一对焦烬放入口中,将剩下的分给周围的士兵。
东方,那是他们来时的地方。有繁华的都城,水源丰富的鱼米之乡,有妻儿家人,远远看去,是无尽黑暗尽头的一抹白。
一早他便捏了决,不知那只纸鹤能否将他的话带到。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城外的鸦群又开始进攻了,利喙尖爪勾住软甲直入肌理。
当作人杰,月光下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投入黑色的鸦群中。
“杀!”隐隐能听见剑锋入肉,是上百个人族以血肉之躯顽抗的声音。
玉京山下,时辰已到,贺成溪收回目光。他到底有些漠落,通州路远,或许一别再不想见了。
他的太子殿下,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现在可还好?
塔门展开,琳琅珠玑闪得人睁不开眼。金银做的地板闪着寒光,不近人情得很。
一只纸鹤飞过,停在他微微抬起的那只脚背上。
贺成溪背着众人,阳光正好洒下暖洋洋的一片金光。纸鹤停顿片刻离去,四周静得能听见玉京山上的风雪声。
贺成溪的肩膀却微微抖动起来,就在那片阳光下,他转身。
“大哥?”他笑的开怀,没有掺杂任何杂质,连同之前隐隐的不安和恐惧都一同消失。
这是一个属于十七岁的少年将军的恣意。
“我是一个好将军吧!”不是疑问,而是骄傲的肯定。
不等贺云州作声,他迅速进了塔,两扇坠宝门合上。
造塔的骑兵连夜赶回通州城,镇上的百姓却觉得这是一件冒犯神仙的事。射天门之后玉京山顶飘起的大雪,让久居于此的居民觉得是天谴,从贺成溪进塔那日起,他们便小心翼翼观察着每日的情况。
妍娘送来茶水,将贺云州额前的冷汗擦去。
这些日子她越发觉得贺云州不正常,以前是整日整日不睡也无事,如今一睡便醒不了,尤其在她身边时,如同昏迷一般。
她去药馆寻了补药,一盅盅的炖好送过去。贺云州虽然知道那些症状都是神魂离体的原因,可也不愿拂了她的意,也便喝了下去。
他如往常一样在塔外,尝试着用法力联通塔内外,让贺成溪可以传讯出来。
日上三竿,这个时辰妍娘早该端着一碗黑黑的药汤来寻他了。
贺云州往街上去寻她,客栈里静静的,后院的药炉连火都尚未升起。
正疑惑时,客栈大厅里的人呼啦啦往外奔去,连驻守店铺的小二也放下手中的抹布往外冲去。人群经过的地方,将其他店铺里休息的人席卷着一起冲出去。
人群嘈杂,隐约传来声音。
“快走啊,济安堂抓了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