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戍边之地
这是一片荒漠，吃喝都得从远处运来，通州城是离得最近的城镇。mqiweishuwu
因为驻扎已经许久，战士们挖了蓄水坑，运来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为了能好好保存都用土埋起，吃的时候抖落抖落，从泥堆里扒拉出吃食。
又因为作战的对象并不是常人，所以平常的操练也不同于军队大营里的刀枪棍棒。
妍娘抱着怀里的大青狐狸，坐在校场一侧看着他们训练。
平时哥哥长哥哥短的贺成溪俨然一副大将风范，立于方阵最前方。
“尔等巡逻，法术微薄遇上大妖逃窜或是结界有损，首先应当做什么？”
小戚扒拉一下爪子，嗷呜一声嚎叫。
“打它！”，它想说这个。
妍娘一把捂住它尖尖的嘴，只听方阵中答道，“传音与主帅。”
妖界尚未大规模侵袭，逃出的妖怪一般都是修为高的。因此见到之后正面应战是极不理智的螳臂当车行为，最应该做的就是上报主帅。
贺成溪站在阵营前方，周身一层薄薄的气波壁垒，“现在，传音与我，先到者今日午时先用饭食。”
戍边条件艰苦，军营中都是身材壮实的汉子，一顿饭如果不抢在前头，到了最后总是吃不饱的。
听到这，一群汉子立刻笨拙结印，放出自己的传讯灵具。
时间像是静止了般，而后便爆发出大笑声，有小戚尖尖细细的唧唧笑声，四只脚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妍娘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笑得失态。
一帮汉子结印如同拿了绣花针，铁杵似的指头笨拙的翻着，一个个都憋得脸色通红。
终于，最快的那一个，暖黄色的术法一亮，大汉惊喜着瞪大双眼，就看见术法波纹蛄蛹了几下，勉勉强强挤出点儿东西来。
不是灵巧的纸鹤，不是漂亮的蝴蝶。
它掉到了地上，翻滚几圈，在周围一圈汉子的注视下，终于幻出形态。
一只软趴趴的青虫，慢吞吞往贺成溪的方向爬去。
校场一旁发出尖锐的笑声，一旁的汉子也大笑起来。
贺成溪脸色完全黑了，“我教你们的术法，就是这样练的？”
他冷笑一声，周身少年气完全收起，脸色一沉肃杀感沉沉压在众人身上，“遇到了妖，虫子爬的速度便是你们保命的速度。”
他顿了一顿，唯有沉默是最具有压迫感的，“都不要命了是吗！”
魁梧的大汉们都垂下眼，调笑顿时消失，一个个努力结出完美的手印来。
“练不出来的，今日不准吃饭，饿死还省了我的粮食，省的你们吃了十斤米面再去送死。”
话锋凌冽，听得一众将士抬不起头。
虽说是戍边，可一般少见大妖逃窜，有的根本察觉不到，有的即使察觉到了也无可奈何。只有少数的由贺成溪去追，能捕回来的更是少之又少的。
见气氛不好，妍娘和小戚很有眼力见的端坐在一旁。
那只胖虫被吓的失了方向，往妍娘那个方向爬去，仿佛是闻见了她身上的花香，蠕动了两下嘴，有些恶心。
妍娘很恶心这种胖滚滚蠕动的东西，但看着那个努力控制的汉子又不忍把它拍碎。
虫子触到她的绣鞋，妍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戚忍无可忍，一爪子拍碎了它，又在妍娘身上蹭着以示安慰。
“嫂子，你没事吧。”贺成溪赶来，弹了小戚的脑门儿，“这小东西还挺有用的，知道护主了。”
“大哥早上去巡视结界了，不必等他用饭，伙房给你们准备了吃的，现在就能去。”
小戚的牙原本都合在贺成溪的手上了，听到有吃的又堪堪离开，缩回到妍娘怀里。
它这几日懒怠得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浑身的皮毛养的亮亮的。整日间只黏着妍娘，却和两个姓贺的人都不对付。
伙房的炊烟冒起，小戚用屁股拱妍娘，示意她要去找吃的。
贺成溪继续训练，一个方阵的大汉都七七八八的幻出了传讯灵具时，贺云州从外回来了。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若是还练不出来，整个方阵没饭吃。”他一边解散士兵，一面向贺云州跑去。
贺云州身上沾了露水，可人间的领地是一滩戈壁，不可能有露水。
“哥，你去了妖界吗？”
贺云州脸色沉沉，点头回应。他原以为这一趟证道只需简单的修补妖界的结界，可今日巡视，发现不仅仅是裂口这样简单。
整个结界，破碎得像是蜂巢般，而妖界内部也并不平衡。
在那边遇到了一只早起吃草的兔妖，按理来说，修成妖体是无需进食的，只需借助妖界之气继续修炼，或是参透大道飞升成仙，或是继续修炼成大妖，一切皆有可能。
那兔妖却有些狼狈，口中嚼着几根破草惊慌失措的躲着。
原来妖界并不安宁，修炼所需妖气浓郁的地方被大妖霸占，只有血统纯正或是实力强盛的妖才能享受。
像它们那样才修出点成果的小妖，妖力不够，只能吃点草支撑。
恶性循环，小妖享受的资源受限，修不成大妖，大妖永远是那几只，把控着妖界的一切。
光明与黑暗定格在一瞬间，黑的永远是黑的，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永远是亮的，见不到黑色的苦难。
兔妖说，六界之内，何处不如此。
贺云州走出妖界，扑面而来的是干裂的风，一片荒漠，与妖界的潮湿感截然不同。
可同样的，都是生灵涂炭。
两个极端，无出于此。大道将倾，是因为六界之内，生灵由命定，而非随道流。
他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绝非重新修补结界这么简单。
“你以前在何处修习？人间劫难，你的师祖们为何没有下山，为何没有祭知仙界。”
贺成溪一愣，妖界结界刚破时，他确实曾回过一趟师门。
只是师祖闭关不见，好不容易传信进去，等了好几日，答复只是：仙门避世已久，不为凡尘琐事外出，望弟子自行解决困难。
“凡尘琐事？”贺云州轻嗤一声，他竟不知道这群所谓修仙之人，不看众生疾苦，只一味闭关修炼，怎可能参透大道飞升。
“我去师门三日后，这位师祖就飞升成仙了。山下建了几十间庙宇，我一一诉求，应该算是告知仙人了吧。”
贺成溪根本摸不着头脑，之前在世子府用来保护妍娘的那一堆法器里，就有师门送给他用来守结界的，但看起来并没什么用。
人间有妖物横行，必定有受害者求仙，仙界受人香火，怎么可能不知道人间大灾。
贺云州脸色阴沉，六界之间虽然各自界限分明，可实际上都有所联系。譬如仙界受人香火，各司其职，以为仙道；人间万种有灵之物修炼成妖，以为妖道。
看似固有，实则流动。
可如今的六界，闭塞，阴暗，两极之分。
要修补的，何止是结界。
即使知道内里的问题远远不止结界破洞这么简单，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这几日能明显感受到冥界先神之心的异动。
“修补结界，大约需要两日时间。”
贺成溪瞪大一双眼，“修补结界？你梦里的高人连这个都教？”他一脸不可置信，怎么离家几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贺云州心中烦闷，不做过多的解释，只叮嘱他好好看着大营，防止妖界在结界修补之时出现异动。
“自然是请高人来此，大道苍生相呼相应，高人自也当为此效力。”贺云州随便编了句瞎话，将一脸好奇恨不得跟着他一起去的贺成溪忽悠住。
“哥！你要去哪里？我能不能跟你一起。”
“哥！我一定安排好军营里的一切！”
“哥！你说那个高人他身在何处？长什么样子？比那位升仙的师祖还要厉害吗？”
……
抬头低头都是一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亮晶晶的眸子，比小戚见到吃食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明入凡尘应当掩住形貌，来去不留痕迹才对，所以对于贺成溪的请求是不可能答应的。
“你不能去。”他习以为常扔下句冷冰冰的话。
十七岁的少年被泼了一盆子冷水，失落感顿时萌生，依旧执拗的瞪着贺云州，希冀变成了叛逆的不满，将自己的情绪全数发泄出来。
行程急匆匆，贺云州需要回一趟神域，用神域至纯至净的清气与先神的结界取得联系后，再织好密密的禁制丝网。阵法在神域修成需七日，布阵需两日。
他本不欲与贺成溪纠缠，可只是临走的一瞥，他竟然有些心软，这个本不属于他的幼弟。
少年将军，本当纵马高歌的年纪，却一人独挡在了人妖两界之间。
“军营中需要你，我去的七日间，妖界一旦有异动人间就全部靠你了。”他笨拙的试图解释，然而少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贺成溪转过身去，甲胄上的翎毛随着急转在空中翩跹一跃，带着少年人的俏皮。
“军营里，有你需要保护的人。我此行只能独自前往，妍娘还有那只即将化形的狐狸都要交给你了。二尾狐虽不及九尾，可到底是灵兽，化形时天道考验多有不测，你留下来护着妍娘才是。”
“你听话些，便带礼物给你。”
听到了礼物，贺成溪这才稍稍有了些安慰，便便扭扭转身让贺云州回来后还要教他法术。
营帐外的黑沙吹进营帐，薄薄覆住黄褐色的沙土，看起来像是一寸有一寸的人间被妖界吞噬。
妍娘的营帐里充斥着一股饼子的干香味，咔哧咔哧的嚼饼声不绝于耳。贺成溪早已习惯，忽略那只抱着饼子啃的正欢的狐狸，给妍娘行礼。
他一把薅起那只几乎大了一圈的狐狸，两只手就陷进柔软的肚皮里，像是捏到了一团柔软的棉花，被小戚一百八十度大踢腿蹬到脸上。
贺成溪毫不在乎地揉揉脸，结果妍娘递来的小点心道，“嫂嫂你真是……”，他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一个词来。
“驭夫有术！”
他一脸幸福倒在给小戚铺的窝里，丝毫没看见妍娘满脸通红，咂着嘴回味道，“大哥今天竟然哄我了，说是要给我带礼物呢。”
贺成溪翻身爬起，一脸好奇，“嫂嫂你们在通州城发生了什么，我哥这样一个人竟然变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