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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束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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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大亮,夜叩世子府门的百姓们都被安置好。mwangzaishuwu可城中百姓还是乱起来,闹哄哄的说京城里也来了妖怪。

    他们光知道西北边的结界破裂,可对于所谓的六界坍塌毫无概念,只有这样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才能让他们真正认识到,他们所处的是怎样危急的关头。

    两匹快马奔到城西,可只剩下一片狼藉,前几日香火鼎盛的场景不复。

    贺成溪看着一地的泥泞,祭品都被野狗吃了,留下了一地的脚印。

    “这也太快了,收到消息我们就来了,怎么还让她跑了。”

    可妖气并未散去,浓浓的留连在此处。“她没有走,百魄一生,需要生的那一魄成为活死人,她还差一个引子。”

    这是一个上古的邪术,那时天地无序,有些东西只要你想要,总有办法得到。

    集齐九十九人的魄再加一条生魂,便可携百魄一生去往冥界,那里有一座桥,名叫饱盼生芳。

    正是阴阳互根,世上有孟婆桥通生向死,便有饱盼生芳起死还生。

    秩序尚未建立的时代,传说中那时的大妖甚至于仙人,只要想要复活自己的亲人朋友,便可以从这座桥上带回他们。后来才有了神,从动荡与无需中把持天道平衡,这座桥便于许多上古秘术一起消失踪迹了。

    而这百魄一生便是传说中重新开启饱盼生芳的钥匙。只是百魄好取,可这一生魂却总也等不到最后便在尸斑的生长过程中死去。

    但这次的妖却足够聪明,用魇梦加强生魂的执念,延长尸斑生长的时间。

    贺云州在地上留了一个法阵,只要那妖一现身便能催动。几次相见,那妖只在晚上出没,他知道要想抓住她,只能靠今夜。

    他抽马回身,贺成溪跟在他身边,越发觉得自己不能错过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要去找那个引子?”

    “不用。”青衫随马蹄翻飞,贺云州淡淡道,“是妍娘。”

    他早便猜到了。

    而魇梦之中的那个男人,便是失踪的柴二家的儿子,也是回门那日他在人群中看见的那个青年。他应当是第一个成为那妖的信徒,成了她的生魂。

    世子府中一片混乱,有焦虑着请仙师买护身符的,有想着晚上往哪里躲一躲的。

    唯独贺云州依旧坐在那儿,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神力对付妖魔,不亚于以石击卵。以他清修万年的实力,这样一只小小的妖是连武器都不用祭出的。

    可偏偏他不能杀,生死有道,授命于天,他只能将那百人救回,再将那缚回妖界。

    贺成溪擦着自己的银枪,几次抬头又放下,“哥,你真的决定了吗?”

    妍娘作为吊着生魂的引子,为了让那妖放出百魄一生,必须让妍娘身涉险境。

    “可是,可是嫂子她……”贺成溪见他不语,还想说什么。

    从西北边境回来后,他在一路上听说新嫂嫂是丞相府的独女,在心里便想着这一定是个懂些诗书的矜贵小姐,无趣极了。可见到真人后,他看见一个纯善的姑娘,行动像是涉世未深的仙女般,惹人怜爱。

    那日在巷子里,他恰巧遇见妍娘,手里捧着一袋糕点,嘴里仓鼠般鼓着。路边一农户家的孩子便举着头眼睁睁的看着,晶莹的口水挂在嘴边。他本以为嫂子一定会像所有温婉贤惠的女子般将糕点送出。

    可妍娘似乎更得意了,迎着阳光又塞了一块进嘴里,脸颊鼓出圆圆的一个弧度。

    “很好吃哦!”她得意的像个受宠的小公主,炫耀着自己的玩具。

    那孩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妍娘慌了神,慌忙分了糕点塞到那孩子嘴里,手忙脚乱得很不得自己哭出来。

    好不容易才将那孩子哄好,他与嫂嫂打了招呼。从军营点兵而来,他尚且身着银甲。

    妍娘从身边的仆从手中打开一包蜜饯,笑意盈盈塞了一个到嘴里,而后又放一个到他的手中。“这个也很好吃,你虽然是弟弟,但大孩子可不能哭。”

    那张宽大的手掌上磨出了许多茧,一只晶莹红亮的糖渍蜜饯在手中小巧的可爱。他虽然已经过了吃蜜饯的年纪,可依旧为这份礼物感动。

    贺成溪笑道,“哥哥可未曾送过我蜜饯。”

    妍娘歪歪头,“贺云州吗?没关系,弟弟以后想吃蜜饯可以来找我,我来替他送。”她笑得开朗,成了秋日里依旧盛放的向日葵似的。

    贺成溪心头一热,将蜜饯送入口中,浓烈的香甜从口舌植入心间。从幼时,丧父之哀,而后大哥性情突变,母亲撑起整个家又要约束大哥,从三岁起,他便再未从家人手中接到过一颗糖果。

    他是个被催着长大的孩子,催着长大,催着顶立门户,催着上战场,像是一个尚未成熟的青瓜便急着为他人果腹。

    看着嫂子的背影,她说,弟弟,你今年才十七岁,应该吃些甜的。

    贺成溪从那时便想,哥哥娶了个好嫂嫂,多了个疼爱自己的亲人。

    “哥,我们不能。”贺成溪正色道,无论是嫂子或是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都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屋门被扣响,“我能进来吗?”

    屋内有些沉闷,妍娘的到来像是一缕风,吹皱了这一潭死水。

    她手中拿着两枚黑金两色混织的平安符,先是给了贺成溪一个。少年看着那密织的平安符,心中更加有愧,倔强的偏过头去不肯接。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这个平安符上面有咒术的,还是有点用处的。”自从上次想着要不要给贺云州也制一个平安符,她便在没事的时候多做几个,没想到现在也有了用处。

    她只留了两个,剩下的都散给了府里的众人。

    贺成溪接过那只平安符,深深看了贺云州一眼气冲冲便跑了。

    妍娘握着手中那仅剩的一个平安符,走到贺云州身边,“谢谢你,每次醒来总是不舒服,可昨夜没有,是你的咒术吧。”

    她有些忐忑附在平安符上微薄的法术贺云州是否能看得上,她还是将东西递了出去,“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你不要嫌弃。”

    贺云州并没有动作,从心里来说,他嫌弃这样没有用的小东西。脑子里记得不太清楚,但好像是几千年前,她也曾捧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小东西献给他,被他拒绝后满脸失望的走了。

    他不记得当时是什么东西,却依旧记得她落寞的脸,后来连续一个多月也未曾在神域见到她。

    不接,她应当会走吧。

    可脑子里却全然是一片混沌,叫嚣着投射出她盈盈滴下泪的眼眸来。他叹一口气,终于打算接受那个平安符。

    腰带被一双素手轻轻勾起,呼吸间净是她身上淡淡的茶花香。妍娘大胆的自作主张,那个小巧的平安符已经被系在他的腰间。

    她依旧站在那里,眼中是赤裸裸的邀功,仿佛是一只黏人的小宠,吵着闹着让他夸一下。

    “你,”她的眸子亮亮的,“绣工很好,法术……还需加强。”

    得了夸奖,她笑得更加明媚,“那是,我以前在家中也绣给我夫君,就是他不像你,冷酷无情的很,从来都不戴。”她一高兴,便话多起来。

    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贺云州扫了一眼腰间的平安符,心中并没什么触动。

    这种小东西。

    并无用处,他评价道。

    太阳刚一落山,一日之间足够药物作乱的消息传出去,四处人心惶惶,早早就闭了门。

    贺成溪不情不愿的去见哥哥,手中叮铃哐啷提着一个大包裹。

    “这便是你上战场的器具吗?”贺云州看着他从包裹里翻出几个小灯台,一柄玩具似的小剑,还有几个不知名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贺成溪一噎,气愤将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在仙山上拜师学艺时师父送我的,都在这儿了,有些法力在上面。”

    法力?贺云州看着上面浮着薄薄的一层金光,加在一起还不知能不能抵过一击。

    “你在外就是这么守着结界的?”若是这样,整个人间还未被吞噬也算是那些妖心地善良。

    贺成溪急道,“才不是!这些是我拿来给你,请你送给嫂嫂的。”

    “为什么?”

    “我怕她知道了,知道你为了救那百魄一生,将她置于险地会伤心。这些东西,你送给她哄一哄她。”

    贺成溪小声嘟囔着,“我怕我嫂子没了。”

    贺云州没有收下那堆破烂,而是将贺成溪留了下来,整个世子府的人聚集在东苑之中。

    他有自己的打算,神力与仙家法术不同,跟贺成溪在仙山上跟着半吊子修仙之人学的道法更不相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贺成溪不能去看。

    少年将军自然不信哥哥的能力比自己强,却弹指间隔便被他的结界困住,不得不留在了府中。

    他有些尴尬的坐在一堆妇人之中,将一包法器散落在屋里的各处,点亮那三盏小灯台,宽慰道,“这是哥哥特意留下来给嫂嫂的。”

    幽微的烛火亮在案几上,贺成溪远远离开一众女眷守在微蓝色泛着银光的结界边上。世子府外马蹄声惊响,束妖开始了。

    不比白日有光亮,夜晚的城郊茅草堆中更为瘆人,枯树枝上一只林鸱突兀的叫着,越发显得这里悲凉起来。

    如果仅是百魄倒是好藏,但带着那个养着生魂的活尸便不容易了。贺云州往里面走去,一股恶臭飘来,是□□逐渐腐烂的气味。

    就是那个青年,一面之缘贺云州依稀还能辨出他的轮廓。他背着身抖抖索索靠在一丛茅草中苟延残喘,嘴里念念有辞不知在说什么。

    大片的尸斑粘连在破洞的衣物上,溃烂生蛆,深秋的季节也养活了几只苟延残喘的苍蝇。一眼望去,生机全无。

    所谓的山花娘娘并未现身,也无梅花瓣飘洒。

    可贺云州却注意到,活尸脚下的创面上黏着皮肉的是一层厚厚的冰霜,并且不断扩大,蔓延至周边。

    不过片刻,便见周围枯草衰杨皆不见,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万里冰封的雪原。

    遥遥一颗红梅下,一娇小女子瑟瑟在妖物的梅花剑下。

    “夫君,救我。”她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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