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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宴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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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舟摇不负众望,给山明的婚礼增加一层跌宕起伏的色彩。

    只用了半个下午,关于她跟新娘子吵架的新闻早就漫天飞舞,吃瓜群众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的有鼻子有眼,大家都隔着窗户瞧见那表姊妹打了起来,水舟摇狠狠把她的表姐揍了一顿,谁叫这只狐狸精抢走了她的山明?

    而我们的当事人水舟摇,此刻正依偎在周闲心的肩膀上小憩,她早已料到了村子中的流言蜚语,也不在乎,权当送大家吃瓜了。

    可是她心里闷闷的,就不能再想山明的事儿。

    周闲心接了燕子的电话,回家吃饭去。水舟摇可不能回,这个时候香梅一定气炸了,送上门就是自寻死路。她沿着林中小路,慢悠悠走到水库边,日落已过,天蒙蒙黑,风有些凉,她裹紧薄外套,回过身去眺望她的村庄。

    她只是这样看着,袅袅炊烟,白墙红瓦,什么也不去想。等到暮色将一切吞没,她想该回去了。

    月亮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么亮了,灰蒙蒙的,她绕着水库边缘土坡走,猛然就想起了立山,那年他们才上一年级,立山跟燕子同桌,放学前两个人刚拌了嘴,燕子赌气说:你最好永远别来上学了。

    第二天中午,立山就在这水库里淹死了。

    燕子拽着水舟摇来这里看,立山年迈的父亲抱着软踏踏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很快救护车就来了,把那一家人拉了去。

    孩子们被大人领回家,以后谁再敢靠近水库直接挨揍。

    立山再也没回来,那时她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是偶尔说起他,语气中多少带儿恐惧。

    燕子说她常常做一个梦,梦里立山浑身滴着水,伸着手喊她,“燕子,我好冷啊,你下来跟我一起玩儿吧。”

    小时候不觉得害怕,此时猛地想起来,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瞧着那平静的水面,望着立山溺水的地方,不由得加快脚步,真是的,她怎么会待到这么晚呢。

    她沿着土坡往北面走,坡陡路窄她几番要滑下去,抬头望望路还远呢,就想着要从坡崖上往下跳,可她忘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擅长爬坡的小女孩了,更何况她如今还穿了一双高跟皮鞋。

    脚刚落地整个人栽倒在地上,脚崴了。

    手扶地面试图站起身,疼得鼻子酸涩,又害怕得要命,扭头看看水库,再看看不远处的小路,强忍着,一瘸一拐拼命往前跑,没多远又被杂草绊倒了,狼狈摔倒在地上,她下意识去翻口袋,竟然不见了!

    这不是

    在做梦吧,开什么玩笑?

    她捏捏自己的腿,这一定是个梦,快醒过来,醒过来!

    睁开眼睛,天还是一样的黑,真真切切把恐惧摆在她的眼前,“这下惨了……”巨大的恐惧吞噬着她,她的胆子实在是小的可怜,尤其是在遇到鬼魂这类虚无的东西时,那简直就是要她的命了。

    她蜷缩在地上直发抖,惊恐的瞪着水库的方向,觉得自己要死了。

    越是害怕,就越想看清楚,半睁半闭模模糊糊。就觉得那水面随时可能跳出一个人影。

    忽然,有双手落在她肩上,她不由得一个激灵,不受控大叫一声,捂着脸蜷缩起来。

    “是我,别怕。”曾默存蹲在她面前,将她捂进怀里,“是我,曾默存。”

    “曾默存?”抖动的身子忽然冷静下来,她猛然抬起头,惊恐的眼睛紧紧看着他,良久,猛地扑进他怀里,哇哇哭起来。

    “你怎么才来,吓死我了”

    她放肆着自己的眼泪,在他怀里毫无形象哭泣着,这一刻,水舟摇有种错觉,好像这个新来的是她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在巨大的恐慌下,他竟莫名使她觉得安心。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哭够了,又开始觉得难为情,她两只手紧拽着他的衬衣,可能是太过惊慌,把他的扣子拽开几颗,神不知鬼不觉的,竟伸到人家衣服里去。

    现在,她的手落在他的腰间,他的身体很暖和,她下意识动动手指头,便觉他身子震了下。

    她装作若无其事收回来,抬起头喃喃道:“曾大哥,你怎么回来这里?”

    他见她恢复了神智,便直起身系好扣子,简要回答道,“路过。”

    他扶她站起来。

    “脚崴了。”她哭丧着脸说。

    曾默存便蹲下,背起她。

    她老老实实趴在他宽广的背上,嗅着那时不时飘进鼻子里的淡淡茉莉香。

    “曾大哥,谢谢你。”

    他没吭气,静静往前走着。

    乡村的夜晚宁静悠长,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蛐蛐不知疲惫的叫着,微凉的月色在两个人的心里幽幽发着光。

    水舟摇搂着他的脖子贪婪闻着那股花香,她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江河的味道,还是她一直硬把这个人往江河身上靠,就像从前她对待苏义含一般。

    如果江河还活着,也会是这个样子吗?

    她联想到季豪杰描述的打人的场景,他会不会不高兴?想到这里,立

    即将胳膊伸的笔挺,脑袋身子挪回来,保持着一臂距离。

    这莫名的举动,让曾默存有些费解,刚刚还黏在他怀里哭鼻子,现在倒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了。

    他把脸一沉,一把将她扔下来,“信不信我把你扔在这儿。”

    水舟摇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惊慌眨着眼睛,郑重点头,“我信。”

    “……”差一点儿,就笑出声,这个小白兔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她在心里打着鼓,真是个怪人,背都背了,眼看着要进村子,说不帮就不帮了?不帮算了,反正都已经离开那个水库了,我一瘸一拐也能走回去。

    这样想着,她道:“谢谢你,我其实自己也能走,就不用麻烦你了。”边跳着往前走去。

    “你……”他无奈叹口气,你就那么想甩开我?

    他三两步追上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一句谢谢就想甩开我?”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她下意识去捂脖子还有胳膊。

    他冷笑着看她,“你到底想不想谢我?”

    她下意识到尽头,可又瞧着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她惊慌抬起头,“曾大哥,你别这样……”

    “哪样?”他步步紧逼。

    她的嘴角抽出几下,往后退几步,“你你你想怎么谢?”差点又倒了,只好拽着他的胳膊。

    他俯身过来,凑在她的耳边轻轻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嗯?”她瞧着他的眼睛眨了眨,等她反应过来,又涨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回击了。

    就在她慌神之际,他一把提起她横抱在怀里,往前走去。

    她吓得不敢做声,只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无论是他的背还是他的怀抱,都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闭着眼睛努力感受眼前的人,可是时间太久了,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真的像,还是她自己希望像。

    良久,她喃喃道:“曾大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曾默存一愣,“怎么,见过你,你就以身相许?”

    她立马又噤声,她可不敢以身相许,如今还有个全家都满意的“男朋友”呢。

    “就这儿,停停停。”一进村口,她便挣扎着要下来,“被别人看到可不好。”

    他的脸升起一层霜,是有多怕跟他扯上关系啊?

    “谢谢你。”她弯腰致谢,一瘸一拐回奶奶家去。

    曾默存只身埋入夜色中。

    她拐个弯,依在墙角处悄悄回头望一眼,原来,已经走了。

    这天晚上的水舟摇躲在奶奶家的西厢屋里,彩云没有提白天的事儿,只端着一碗鸡蛋羹,“趁热吃,凉了该拉肚子了。”

    她乖乖点头,闷声吃着,大家这样都不说话,反而又将她想到汪琳的话,“奶奶,”她委屈巴巴说道,“您没听说吗,我又闯祸了,大家一定又在笑话我。”

    老太太在她头上敲了下,“你还在乎这个呢,我可不信。”

    “我也不能说不在乎,我就是,有点儿难过。”

    嘴巴一撇,眼泪又打起转儿来。

    “行了行了,”老太太安慰她,“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扔在她面前,“院子里捡的,也不知道哪阵风刮来的。”说完就端着碗走了,替她带上门。

    “什么呀,”水舟摇兴致缺缺打开,一时间愣住了,她端着那张纸看了又看,凑到台灯下,“这是”雾气又弥漫上来,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睁的再大一些,“啪嗒啪嗒,”两滴泪不受控制的滴在纸上。

    这是多么珍贵的一幅画啊,年代久远到水舟摇都忘了,她却还收着。粗糙暗黄的纸上潦草的画着四个人,幼稚的大字认真介绍着:水舟摇,周青燕,以及水舟摇的王子和周青燕的王子。

    四个人牵着手,嘴角裂开那么大,多开心啊。

    周青燕有那么多烦心事,却仍能体会她这一刻的心情,她虽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永不原谅她的架势,可是,在她需要的时候,还是会送来莫大安慰。

    “这个燕子啊。”

    水舟摇调整好呼吸,拿过手机,准备给周青燕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放下来,以她的尿性一定会冷着脸说,风刮去的吧,她才不会承认这份关心呢。

    于是水舟摇披上外套就往外跑。

    “去哪儿啊?”彩云追问,一出门已经不见人影了。

    水舟摇一溜烟跑到周闲心家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她侧着身子钻进去,猫着腰直冲冲进了她家西偏房。

    周青燕正在泡脚,陪着儿子看动画片,忽见闯进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水舟摇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上去一个熊抱,还在人脸上亲了一口,扭头就跑,直直出了大门。

    周闲心爸妈正在客厅看电视,也瞥见有个人影,等一会儿也不见人进来,就纳闷出来看,却什么也没有,趴在窗户上朝燕子屋里吆喝,“刚才是不是有个人影过去了?”

    周青燕捂住儿子的

    嘴巴,“没见啊。”

    “看错了?”她爸把满院子角落查找一遍,不见就回屋了。

    周青燕舒一口气,想起刚刚的水舟摇,忍不住笑骂道,“这妖精。”

    “妈妈,刚刚”

    “那是个大老鼠。”

    “它咬着你了没?”豆豆煞有介事,“我打西它。”

    “没。”周青燕在儿子头上“吧唧”亲一口,娘俩咯咯笑起来。

    水舟摇得意洋洋回了家,一下午的愤懑一扫而光,她哼着歌谣躺在床上,回想着跟燕子的往昔。

    此时电话响了。

    她眯着眼睛一看,是季豪杰,蹙起眉头接道,“有事儿吗?”

    季豪杰也是傍晚的时候才听说了她中午的遭遇,想着她晚上也许会哭鼻子,听声音,好像并没有,“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她随口说道,心里一惊,他该不会也听说了吧,“你也,听说了?”

    “对。”

    俩人沉默着。

    “哦,我又搞砸了。”她凄然一笑,尽情笑话吧,这件事恐怕得持续一阵子,她走在街上需要勇气,耳朵不小心听到关于自己的负面评论也要假装不在意,恶意刁难要迎头痛击,善意曲解也要厚着脸皮去纠正,反正,她早已经是那个百毒不侵的勇士,也不怕这一回,“你该不是,专门打电话来取笑我的吧?”

    他笑,“我在你心里,是这么无聊的人啊。”

    “不无聊吗?”她很怀疑。

    季豪杰不觉坐直身体,什么时候无聊了,“我刚刚打了俩喷嚏还说是不是你想我了。”

    “滚。”她无精打采回道,“说正事儿。”

    “没什么正事儿,就是看看你哭鼻子了没有。”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没忍住,一时咆哮起来,原本觉得无聊就能概括,没想到简直无情,“我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还想着看我哭鼻子?”她瞧瞧门口,压低声音,“季豪杰,你还是不是个人?”

    他笑了两声,换了语调,“水舟摇。”

    “咋啦?”

    “如果江河还活着,你能认出他吗?”

    她愣了半晌,隔着遥远漫长的时光,在电话那头晃了晃脑袋,“怎么忽然提起他。”

    他笑,“昨晚做了个梦,那家伙要来揍我呢。”

    “胆小鬼。”她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捂着嘴巴无声哭泣来。

    “喂,你怎么不

    说话了,我打这个电话,可不是想听你哭啊,我就是想告诉你,”季豪杰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你聪明点吧,妖女,一切皆有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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