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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公主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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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淼淼,你倒是和娘说个话。zhaikangpei”

    “吉祥?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该死,二姑娘方才一个人跑了出去,回来就成了这样,一路也没人跟着,不知怎的……”

    “不知怎么?你们这一群人都是瞎子瘸子?还是我这长公主府是什么破落户?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姑娘出门去了哪,见了谁,现在去问!”

    “是。”

    吉祥满面惭愧,领命起身,匆匆而去。

    一旁身着青衫的驸马苏明德,也终于寻空插了一句嘴:“公主莫急,太医也到了,先请葛老瞧瞧,或许只是小恙。”

    不劝还好,驸马这一出声,反而将长公主的怒气成功转到了丈夫身上:“你倒稳沉持重了,若不是你只顾心疼亲闺女,哪里来的这一出?”

    驸马是个温厚寡言的性子,也不分辨,只是好脾气的拱手低头:“是我的不是。”

    只隔着着一道水晶帘,母亲对侍女的训斥焦急,父母两人的冲突争执,里间苏淼淼都清清楚楚的听在耳里。

    但苏淼淼却是抱膝靠在罗汉榻一侧,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仿佛与周遭世界都隔了一层什么一般,不论外头的人怎么说怎么问,都进不到她的耳中。

    耳边尖锐的莫名声响已经停歇许久,但巨石落水,激起的浑浊震撼却没那么容易平息,《困情》、故事、主角、衡哥哥与姐姐……字字句句,都仍在紧紧攥着她的心。

    苏淼淼当然知道故事主角是什么,她这些年虽然忙于学艺,但母亲喜欢时兴的话本戏文,府里唱曲的优伶,说书的女先儿都是常备的,苏淼淼自幼陪着不知听了多少,情至深处,也曾触动心弦,只觉感人肺腑。

    但那些不过是故事,不是吗?

    台上意,书中人,再是嬉笑怒骂,缠绵悱恻,也是假的,不过是编纂戏说,供人消遣的假物!

    若整个天地都是一则名为《困情》的故事,那她是什么?这公主府,这大梁,父亲母亲、姐姐、衡哥哥——

    她从小到大亲身所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葛老太医就是在这时候,摸上了失魂落魄的苏淼淼手腕。

    老太医历经三朝,太宗元宗两代先帝都送走过,公主府这等小场面更是一点没当回事。

    直到当真摸上了苏淼淼的脉,葛老才微微露出几分惊讶,他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苏淼淼神色,又躬身上前,掀开眼皮看了看她的瞳仁,一时颇有些沉吟。

    长公主见状更忧,连忙提及苏淼淼昨夜突发高热,不知有没有干系。

    葛老慢缓缓摇头:“倒没摸出风寒,脉象沉细,肝郁气滞,这是小儿受惊,还吓得不轻。”

    话未说罢,周遭人都是一惊,瑞安更是满面惊怒:“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就受了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敢来我府里作祟?”

    驸马苏明德虽未出声,但面上也也郑重了几分,又问可要开方?还是要去另请方外之人来?

    民间习俗,若是小儿被吓丢了魂儿,寻些高明的神婆术生便能收魂驱邪。

    [怪道是太宗一手带大,长公主这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葛老心中感叹着,面上却沉稳:“先开两幅安眠的方子,看看是什么吓着了孩子,公主驸马好好哄着,睡两天再瞧瞧。”

    苏驸马答应着,连声道谢,等葛老开了方,亲自送客,

    礼数走罢,等驸马再回寝间,侍女吉祥都已赶了回来,在地下说着什么。

    瑞安长公主则是跪在罗汉榻上,揽了苏淼淼拍背安抚,动作温柔又慈爱,但听着吉祥的禀报,面上却是一副忍耐的震怒模样。

    苏驸马:“这是怎么了?”

    吉祥低声又回一遍:“姑娘从回廊去了雨花台,前后见了大姑娘与六皇子,瞧见的下人说,大姑娘先走了,姑娘没与六皇子没说几句话,便也跑了回来。”

    听见大姑娘三字,苏驸马便不禁皱眉,他接葛老太医进府的路上,梅花禀报,说长女夜里咳痰带了血丝,偏还瞒着不许丫鬟们说,他一时情急,才先请葛老去了祈安院。

    好在最后瞧了倒不是急症,仍是娘胎积弱、好好调理的旧话,只是卿卿听闻葛老太医是请来看妹妹的,面上便有些不安,只说要来道歉探望。

    苏驸马当时倒是劝住了,但长女外柔内坚,内里也是个固执脾气,想来还是等他一走,便也跟着出了门,偏偏撞进了这事里来。

    “箫予衡!”

    果然,长公主也与苏驸马一般,觉着长女不过是恰逢其会。

    这姐妹两人因着身世脾性,的确不如寻常人家亲姊妹亲热,但到底是血脉相连,何况苏卿卿还自幼体弱,要吓也该是大姑娘受惊。

    相较之下,自然还是被苏淼淼钟情多年的箫予衡更值得怀疑。

    “是箫予衡欺负你?还是与你说了什么过分话?”

    强忍多时的情绪终于有了去处,瑞安掌心重重拍上木案:“岂有此理,你喜欢他,是多少皇子求都求不来的福分,简直不识好歹!”

    苏驸马轻轻按在妻女肩头,不轻不重劝了一句:“终究是皇子,近些年又得陛下看重。”

    长公主冷笑:“奴婢之子,日后有没有这福分还是两说!”

    这话说得不敬,不单戳了皇子根底,更是隐隐事涉中宫之位,传出去便是诛九族的罪过。

    但此刻不但长公主说得肆意,连一向沉稳的苏驸马也没见多少惊慌,只是抬头瞧了瞧,示意吉祥带人退下。

    瑞安是足够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的,

    她虽是太宗皇帝的义女,但瑞安的生父也是太宗皇帝的结拜兄弟,且是为了救太宗阖家遇难,在临终前将仅剩的独女托付给了太宗。

    为了报答这份兄弟恩情,当时还是个潦倒单身汉子的太宗,硬是磕磕绊绊的亲手养起了孩子,打天下时白日放在军中,夜里背在背上,多少后头的亲生儿女都不记得名字,对瑞安,却是偏私无度,甚至许她掌过兵。

    大梁开朝,太宗第一个封的公主便是瑞安,太宗驾崩,元宗继位,又顺理成章加封了长公主,直至当今陛下,见着长公主都会亲亲热热叫声姐姐。

    这样的权势资历,说能左右陛下立谁狂妄了些,但若是逼急了她,叫一两个皇子在陛下面前失了前途体面,还当真不是什么难事。

    长公主脾气上来,愈发霸道:“是不是箫予衡不愿意?不必管他,阿娘明日就去宫中请陛下赐婚,我就不信他一个母族都没有的光头皇子还敢圣旨!”

    【只凭权势逼来的名分,果真只是空有其名,爱情像是紧攥的流沙,握不牢,留不住。】

    【因为嫉妒,她在水中,让她的姐姐永远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与再做母亲的机会,也因为疯狂,她自己也终究殒命水中。】

    母亲不顾旁人跋扈,仿佛正合了怪异的谶言,不详的阴冷仿佛重新攀上双膝,刚刚在母亲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的苏淼淼,竟又忍不住的浑身战栗。

    苏淼淼就在长公主怀中,这样明显的战栗,长公主当然与立时察觉。

    母子连心,苏淼淼的颤抖,只将长公主的眼都心疼都红了,顾不得旁的,只将女儿在怀里揽得更紧,口中还时不时哦哦安抚,仿佛哄着襁褓中的哭闹的幼儿。

    苏驸马也在一旁坐了下来,近得一伸手便能碰到妻女。

    这样的距离,苏淼淼也可以清楚的听到父亲平静下的迷惑与深思:[淼淼自小英勇,什么事能将她吓成这样?][便是六皇子狠心拒绝,也不该是受惊……]

    母亲的怀抱炙热温暖,父亲的关怀也令人安心,这与生俱来的的父情母爱,便如冬日炉火,一点点融化了苏淼淼心底的悚惧惶然,轻飘飘的心渐渐寻到了能落脚的实处——

    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样的热乎乎、活生生的父亲与母亲,真实又清楚的自个,又怎么会是话本故事里,任人安排的单薄玩意?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台子上任人操纵的傀儡。

    难不成凭那不知来处、不知真假的怪异声音说一句她会害人、会枉死,她便当真要就要这么干不成?

    苏淼淼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的执拗,第一次出了声:“不,别去……”

    她从始至终,也没想过用母亲与公主府的权势强求箫予衡,更加没有想过伤害自个的亲姐姐。

    她对衡哥哥是真心实意,一举一动,也都是想要衡哥哥动容动心,真心与她做一对神仙眷侣。

    怎么在那干巴巴的怪异声音里,就成了厚颜无耻,活该自作自受的恶毒女配?

    凭什么?

    一番怒气涌上心头,苏淼淼一瞬间,甚至想要赌气开口,说箫予衡若是当真与姐姐一见钟情,就是不会喜欢自己,那便由他们去相亲相爱!

    说她也不是没人要的,说她拿得起放得下,不是那种小气性子,更加不会因为姐姐坏了箫予衡的孩子,便嫉妒疯狂沦为禽兽,将自个亲姐姐推进手里!

    但这些话才刚刚涌上心头,苏淼淼便难受的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痛。

    只是想想要放弃箫予衡,她的心里便泛起一股浓烈不舍与不甘,简直如同饥渴到了极处、险些就要饿死的人,却要亲口放弃救命的大餐。

    心尖酸痛,连带着指尖都在刺疼,仿佛她浑身上下都打定了主意,使尽解数阻拦她说出这种话。

    不单口中的话说不出来,心中甚至反而生出了另一股冲动,仿佛有什么人,在无声的催促着她答应的母亲的话,去请旨去赐婚!

    不,不是——

    她是喜欢衡哥哥,但要的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婚事,她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苏淼淼死死的咬了牙,打小的倔脾气,又让她生生忍着心口的刺疼,硬是说完了后面的话:“不要圣旨强逼,我便是成婚,也一定是箫予衡心甘情愿,是他真心喜欢我,亲自上门来求亲!”

    【滋啦——】

    话音刚落,耳边便又忽的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短促锐利,像是铁器摩擦,也像是怪异的天音动了怒。

    与此同时,苏淼淼的额角也已渗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口中泛着腥甜的气味,心口也是丢掉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一般,一片白茫茫的空荡。

    仿佛心里那不知藏在何处的东西仍在蠢蠢欲动,不死心的想再劝她反悔一般。

    为了防止自个没忍住当真说出反悔的糊涂话,苏淼淼干脆咬着牙转过身,双臂抱膝,埋着头团成了一团,一副打定了主意,不听不看,也绝不多言的模样。

    [不过一个男人,怎么就把自个折腾这样!]

    瑞安看得又怒又愁,还想再说什么,苏驸马却轻轻按了按妻子肩膀:“孩子精神不好,不提这些烦心事,一会儿叫丫鬟熬了安神汤,先喝了好好睡一觉。”

    长公主原本是不放心的,只是叫驸马明里暗里的劝着,终究还是退了出来。

    一出如意楼的门,长公主便甩开了驸马的手,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女儿多,不心疼这一个?”

    这明显是又想起了早上葛太医的事,存心迁怒。

    苏驸马知道妻子着急,倒也不恼,只是好脾气解释:“小女儿家的心事,旁人是劝不听的,做长辈的,越插手也只是越乱。”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男女之事最是说不清楚,莫看今日吵得仇人似的,说不得明日就又好了,倒叫旁人白白生气,枉做恶人。

    想想这四年来,女儿在箫予衡面前没出息的模样,瑞安甚至觉着这都不算可能,只怕就是摆在眼前的日后。

    瞧着妻子平静下来,苏驸马才又沉思着开口:“再一者,旁人只说六皇子是谦谦君子,可我素日观之,却总觉他心思莫测、行事凉薄,非寻常人能看透,未必便是良配,淼淼若能借此事与他离心,倒也是一桩好事。”

    长公主思量片刻,又撇了撇嘴:“淼淼的脾气我还不清楚?撞了城墙都不回头,喜欢了这么久,哪里这么轻易能放下的?”

    苏驸马:“只冲着一根牛角钻,自然转不回头,趁着这会儿多叫她见见旁人,或许就想通了呢?试一试,总不会坏事。”

    长公主:“你倒说得轻巧,这时候哪里来的旁人?”

    苏驸马故意叹息:“公主实在霸道,同是二婚,只怪我有亲女儿,难不成公主就没有继儿子?”

    这话没错,瑞安早在十几岁时,太宗便为养女定了亲,对方也是账下颇有英才的年少将军,可惜眼前婚期就在眼前,一场突袭,那小将军却不幸战死沙场。

    太宗皇帝心疼养女,又后悔自个定的亲事不好,答应了往后叫瑞安凭自个喜好择婿,这才有了日后与苏驸马的一场夫妻缘分。

    而那英年早逝的小将军,也有长辈记挂着,等嫡亲的侄辈繁茂,便挑了个结实的男丁过继去了将军名下,算是延下了这一支。

    那孩子也算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真正的通家之好,若不是苏淼淼后来一心只想着箫予衡,长公主原本还想过让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凑做一处,凑一段佳话。

    此刻被驸马提起,长公主也是猛地的回神,抬头相望,异口同声:“陈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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