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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或许是因为周六,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出门,沈默通过打车软件下单没过两分钟,app上就显示车辆离他们不过百米多远。
来的是辆白色丰田,见俩人没打伞站在医院门口躲雨,司机还挺热心地拿了把伞下车递给他们,
沈默接过伞说完谢谢,撑开和宁堔朝轿车后座走去。
走到半途,沈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低低“唔”了一声。
宁堔抬高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我好像把你的小提琴落棠总车上了,没拿下来。”沈默举着伞,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下周回学校我找倪老师拿就行了,没关系的。”宁堔显得很不在意地说,脸色因为吹了冷风而苍白得看不出血色。
小提琴还是叶秋梦当初特意买给他的,叶秋梦是希望宁堔能继续保持这一爱好,只不过到最后也没亲眼看到宁堔演奏小提琴。
沈默问:“你周一要去学校?”
“啊。”宁堔点点头,嗓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去的。”
宁堔看向正一脸思考表情的沈默,镜框后的眼角有不明显的红,反问道:“我去学校上课有什么问题吗?”
“没,去吧,马上要期中考了,估计班里那些老师又得拼命布置作业和随堂测试。”沈默像是理解过来。
宁堔牵扯表情笑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考虑到了同一个事实,接下来去学校上课会很忙,而忙碌恰好能填补宁堔空余的时间,让他没有太多精力去将全部心思放在叶秋梦的车祸上,也能适当转换下心情。
有时候宁堔觉得和沈默这种脑子聪明的人交流确实轻松,不必费劲将话说得太过明白,一个眼神沈默基本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上车后宁堔背靠着车座听着车外的雨声闭了眼,提心吊胆一整晚都没怎么睡,他现在从脑子到四肢都是木的,太多事堆积着让他找不准思路去琢磨明白。
偶尔有个什么想法刚冒出头,还没来得及细究,就被混沌的困意给打断。
宁堔觉得应该是全身太过疲累的原因,所以迫切想好好睡一觉,等精神上疲倦消散后再好好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医院到叶秋梦的别墅,即使是现在这种大早上不堵车情况下,走市内高速也得行驶四十来分钟才能到达目的地,
司机视线冲着前方专心开着车,职业素养极高地既没有没话找话,也没问他们俩学生怎么大清早的从医院出来。不过就算司机想聊,沈默也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去回应。
丰田车被保养得挺好,坐在车内没有什么奇怪让人不适的味道,沈默无声呼出一口气,同样背靠着车座安静看着车窗。
直到肩膀微微一沉,沈默偏过头,发现宁堔因为睡得太熟,竟然不自觉往他这边靠过来,此时头枕着他的肩膀。
宁堔的发质原本就是很好的那种,摸起来柔软顺手,贴在脖子处沈默也不觉得刺挠或者难受。从沈默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宁堔镜框后,闭着眼根根分明的睫毛。
车窗外雨势不减反增,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堔模糊听到沈默冲前排司机压着嗓音说话,司机忙说:“不用了,你们拿走吧,这就是去商场买东西附的赠品。”
接着沈默又说了句什么,司机似乎是略微考虑了一下,最后才说:“那你意思意思给个二十就成,本来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直到前排传来零钱到账的声音,伴随司机接连几声“给多了用不着一百”,沈默将仍靠在他肩上的宁堔给慢慢推醒:“到了,我们先下车。”
宁堔睁开眼,一阵凉风从身侧传来,沈默开门下车绕到宁堔这边,举着从司机那临时买来的黑色折叠伞,等宁堔下车后又对司机说了一句:“多谢您的伞。”
司机望着两个人撑着同一把伞朝步入大雨之中的别墅区,感叹道:“现在这些十几岁小孩的素质确实是越来越高了。”一点便宜都不白占。
到家后宁堔往一楼客厅的沙发,摘掉眼镜直接就躺下了,还没忘记对跟着走进来的沈默说:“你随便坐,我不招呼你了,餐厅那有饮水机,冰箱里应该也有陈姨留的一些吃的。”
沈默点点头,也没假客气,先是粗略环视了别墅一圈,接着走到宁堔躺着的沙发跟前,弯腰用手摸了摸宁堔的额头试探体温。
见没有发烧的迹象沈默才放下心,站在原处低头望向躺着的人说:“要不还是去房间睡,在这里很容易感冒。”
宁堔睁开眼,笑了笑:“感冒了不是还有你在吗?”说完再次闭眼安静躺着,似乎是一点也不想动弹。
客厅里没开灯,外面看着又是一时半会停不了的阴雨天,即便落地窗的窗帘大开着没拉紧,此时整栋别墅依旧是被昏暗光线笼罩。
沈默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所以你是想让我抱你上去。”
“不用那么麻烦。”宁堔闷着嗓音回道,可能是太困了,嘴上开始胡言乱语,“你亲我……”
话没说完,宁堔感觉胳膊被人拽起,再睁开眼就看到沈默那张究极帅脸直逼近他,宁堔原本平静的心莫名跳得很快,困意刹那间消失。
过后俩人楼着躺在沙发上慢慢喘气,宁堔将脸埋在沈默下巴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上的校服因为刚才动作太过急切,而有些微微凌乱。
沈默的外套拉链被扯开大半,露出整个脖子和锁骨清晰的线条,上面留有宁堔啃咬过的深紫色痕迹。
很多时候,俩人进行亲密举动时,反倒是宁堔比较粗鲁直接,沈默属于配合照顾宁堔感受的那一方。除非实在情不自禁到感情上了头,沈默才会将宁堔摁在怀里亲个没完没了都不愿意撒开手。
躺在沙发歇了有好一会,沈默摸着宁堔额头上的乱发,说:“我陪你回房间,洗个澡再睡。”
这次宁堔没再说什么懒得动弹的话,满脑子只剩下刚才少儿不宜的画面,稀里糊涂点着头。
接连两天,沈默陪着宁堔在叶秋梦的别墅哪也没去,陈姨不在,家里没人做饭,沈默就换着花样让一些外卖服务贵得离谱的餐厅酒店上门送餐。
当宁堔头一回看到穿着十分正式的工作人员时,不禁感叹这年头送外卖都得一身西装领带这么高级吗,后来宁堔很快就习惯了。
特别是听说这些酒店外卖员光是跑腿费,一趟就抵得上人家上班一天的工资时,宁堔觉得穿正式点确实有必要,拿这么高工资门面包装肯定得跟上。
吃完饭,还有专门的家政来别墅做打扫清洁,总之沈默将所有事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宁堔的生活丝毫没有因为叶秋梦车祸住院,而在衣食住行上产生什么不方便。
不光如此,沈默让人在别墅的客厅装了个临时的4k大屏幕,两个十几岁正值精力旺盛年纪的男生,闲的没事做时,就会一起窝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电影或者联机玩一整天的游戏打发时间。
沈默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构建一个让宁堔不受外界干扰的平稳生活环境,能短暂忘记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糟糕现实。
周末这天下午,沈默和宁堔开始玩一款从发行日起就火爆得不行的枪击类沙盒游戏。顾虑到宁堔是第一次玩,沈默也没上自己常登的大号,另外创了一个号陪宁堔在新手鱼塘局练手感熟悉游戏机制。
这类游戏需要靠和队友配合,根据游戏内枪击以及脚步这类声效来判断敌对玩家位置,所以两个人都戴了游戏专用的头戴式耳机,用队内语音交流沟通。
全程基本都是沈默开着麦教宁堔该怎么玩,宁堔只安静跟着沈默的行动落地搜武器物资,靠沈默不断击杀人头跑毒混入决赛圈,连续拿了好几次第一名。
渐渐的宁堔有了点手感,虽然还是会笨拙到经常辩不准方向,贴着敌对玩家的脸举枪扫射,但好歹也能击杀一两个玩家。
“这次我们不跳圈外了,直接去中心城,那里物资比较多,你记得跟紧我,落地先找武器杀人,别的不管。”沈默摆弄了一下头上的耳机,拿起茶几上的可乐边喝边低声慢慢对宁堔说着。
宁堔嘴里含着糖,点点头,专心盯着显示屏上的游戏画面。
沈默想了想又说:“跳中心城的人多,实在抢不到武器你就找个角落先苟着,等我过去给你送物资。”
宁堔再次无声点点头,像个不知道该怎么开麦的萌新玩家似的。
他们是双排,会随机匹配到两个路人玩家,新手局基本都是些刚入坑的小白,那些路人玩家和宁堔差不多,基本不敢开麦瞎bb。
谁知这次却排进了一场非新手玩家的中端局,落地刚一秒,沈默注意着脚步声:“十点钟方向有人,你先去后面仓库二楼。”说完沈默快速捡起旁边的一把射程比较短的p92手/枪,很轻松就射中落后他们一步跳伞的两个玩家的头。
并且对其中一个补了一枪防止被他们的队友拉起来。
游戏公屏上很快出现沈默连续击杀的系统播报。
宁堔显然运气没沈默好,他按沈默的话钻进了身后的房子里,四处搜寻了一圈朝二楼视野比较好的窗户角落猫着,全程只捡到一个二倍镜和零散的弹夹,别说是抢连个烟雾弹都没有。
手无寸铁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一枪扫死。
这时一个清脆甜腻的女声带着某种惊喜问了句:“刚才说话的是3号嘛?”
组排到现在,头回听到其他玩家开麦说话,宁堔愣了愣,看向身旁正一脸淡然连续开空枪的沈默,用枪声将准备往宁堔那边去的其他玩家给引开了。
接着沈默也不看另外两个队友的具体位置,带着一身满配绕到宁堔藏身的仓库,迅速将身上的物资扔在地上,说:“三级头盔和三级甲你拿着,还有这几个急救包和大药,拿完我们就撤,找辆车准备跑毒。”
宁堔一一捡起后,刚才说话的女声再次兴奋道:“3号是变声器吗?不是的话小哥哥你声音也太好听了。”
沈默没说话,又分给宁堔一些子弹,最后将唯一的八倍镜也给了宁堔。分完物资两人收了枪,迅速往旁边窗户跳了出去,一边注意地图毒圈的位置一边四处找能用的车。
谁知天不随人愿,跑了半天也没见到四个轮子的东西,而毒圈刷新点也很离谱,他们这个位置必须得经过一座桥,根本没法从别处绕,
这个地图的大桥,向来是玩家们热衷埋伏收割人头的绝佳地点,而且很难判断他们到底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等你好不容易找着,人家说不定早举枪瞄准了你。
有车还好说,队友在旁边打掩护说不定还能拼着冲一冲,没车光靠两条腿,别说过桥,光是靠近都不可能让你靠近,直接一个倍镜加远程狙击就能秒被爆头。
总之和送外卖差不多,正常玩家宁愿被毒圈毒死都不会愿意给敌人贡献击杀数和物资。
“没办法了,试试用烟雾弹和手/雷吧,你跟紧我。”沈默没再继续耽搁,拿一把m24装上唯一仅剩的六倍镜和消/音/器,对着宁堔当机立断。
宁堔忙跟在沈默后面一边注意左右有没有其他人,无声无息也跟着换了把远程狙击枪。
“砰”的一声,沈默听到枪声转过头朝身旁的人瞟过去,发现宁堔朝躲在草丛的玩家开完一枪后,因为没打死而皱起了眉,严肃着脸摘下原本戴着的眼镜扔在一旁,很快再次全神贯注盯着游戏屏幕。
看来是嫌眼镜碍事影响发挥。
沈默慢慢勾起嘴角笑起来,迅速开枪补死了被宁堔打中的玩家。
“小哥哥你别不理人嘛,我这里有车,需要我过去接你们么?”刚才说话的女生有些不死心,再次开麦道。
“你在哪个位置?”沈默这才分出心思注意自己另外两个的队友,一个已经跑完毒圈进了安全区苟着没动静,另外那个则在a港,正朝着他和宁堔快速跑来,“a港吗?”
“对对对,我马上就到,你们等等哈。”可能是终于得到了沈默的回应,女生似乎开心得不行。
没等沈默继续说什么,始终没开麦过的宁堔,小喇叭闪了起来:“快点,开始缩圈了。”
“谁有狙击枪的补偿器吗?”说完宁堔又问。
“我倒是有,不过3号小哥哥需要吗?需要的话我给你,我看你刚才在城中击杀了好几个人,太厉害了。”女生显然比较信任沈默的水平。
沈默淡淡说:“不用,你等会给他吧。”
女生似乎不太情愿:“啊?他不是新手吗?这样有点浪费吧。”
女生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屏幕上显示宁堔淘汰某某玩家的系统通知,再一看队友位置,发现沈默和宁堔已经无限靠近大桥。
“给他,没问题的,他是天才。”沈默语气很自然地说,然后迅速朝桥头扔了个烟雾弹,教宁堔该怎么打,“把我刚才给你的八倍镜装上,你再试试。”
宁堔几乎想也没想就钻进烟雾里,通过桥头不断传出的枪声辨认了一会方向。
接着靠沈默的掩护,打开倍镜,朝某个方向晃动的影子连开了几枪,出乎意料地压枪压得很准,很快淘汰一个伏击在桥中央的玩家。
而沈默趁此马上瞄准另外一边枪声的源头,打死两个躲在桥后头的人。
“不用来了。”宁堔举枪毫不犹豫朝剩余烟雾后面的身影连开三枪,随着系统提示玩家被淘汰,才继续说,“都杀完了。”
女生愣了愣,拖着长音:“哇哦。”
这次连一直没开过麦的4号队员,id旁的小喇叭也闪起来,冲着宁堔佩服道:“厉害啊2号兄弟,还是新手就这么强。”
宁堔将嘴里快化完的糖嚼碎,故作云淡风轻透过耳机麦说:“是我男朋友教的好。”
沈默笑起来:“还行吧。”
原本掐着嗓子的女声一下子爆出了自己的本音:“你俩是一对儿啊,合着闹半天我都跟这吃狗粮当电灯泡呢。”
4号倒显得很淡定,像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说:“你没发现他们id是情侣的吗?”
“哈?”女生这才注意到,干脆懒得再装甜妹了,一副无语加震惊地说,“操了怎么我心动的小哥哥都有男朋友呢。”
宁堔id是“nssssss”,而沈默的则是“nsdtbgj”,不仔细看确实很难发现。
最后他们这队毫无悬念拿了第一,沈默淘汰了二十几个玩家,宁堔靠着沈默和另外两个队友给的物资,一身满配到决赛圈几乎是百发百中,拿了快三十杀的战绩,和沈默几乎不相上下。
“你真是新手?”临结束前,4号再次问宁堔。
“嗯。”宁堔似乎已经习惯开麦,声音比刚开始要淡定不少,“今天第一次玩。”
“牛逼,果然是天才。”
退出游戏后,沈默看着宁堔摘掉耳机靠在沙发上,明明已经临近傍晚快到天黑,他却觉得宁堔整个人好像在闪着光。
“别看了。”宁堔伸出一只手冲沈默这边晃了晃,心情很好地开口。
沈默低眸收回视线,重新拿起一瓶可乐打开,仰头刚喝完一口,就听到宁堔继续说:“你这么看我,我会有别的想法的。”
沈默一口可乐没咽下去,差点直接喷出来,接连咳了几声。
宁堔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着。
不等宁堔乐完,沈默将手里的可乐罐放回茶几,起身:“行啊,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这次轮到宁堔咳个不停,忙说:“我错了。”明天周一要上学,他并不想和沈默闹得太过火。
显然沈默不是这么想的。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知道是深夜什么时间,沈默习惯性伸胳膊去抱躺在枕头旁的人,结果却触了个空。
“宁堔……”黑暗中,沈默声音发沉,强撑着没完全清醒的意识,闭眼再次伸长了胳膊挪过去。
直到确定被子里只剩自己躺着,沈默才突然睁开眼,一把掀掉被子,坐起身再次叫了一声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宁堔?”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无人回应他。
沈默皱起眉,摁开房间的灯,明亮灯光下,亲眼看到床上空出的位置,他才拿起手机。这会已经快凌晨两点,为了明天早起去学校,他和宁堔刚过十一点就洗澡睡了。
身旁本该躺着人的地方感受不到有人睡过的余温,说明宁堔至少离开房间超过一个小时。
顶着一脸没睡够的困倦,沈默先是去衣帽间看了看,没人。又拉开房间洗手间浴室的门,灯都是关着的,显然宁堔不会在里面。
不知怎么的,沈默一只手扶着洗手间的门框,脑子里晃过之前宁堔因为应激发作,而躲在洗手间角落一脸崩溃无助的表情。
沈默觉得大晚上的他这会也有些崩溃,怎么也静不下来。
调整着心情出了房门,站在二楼楼梯望见一楼客厅坐着的身影,沈默才觉得全身绷着的神经,慢慢松散开了。
沈默发现,此时他后背连带手心,竟然在这种穿着短袖出门,能把人冻出鸡皮疙瘩的天气里,无端出了好些汗。
什么毛病,沈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能紧张成这样,简直不像他平时遇着事丝毫不会感到慌张的风格。
沈默没有下楼,而是很随意地坐在楼梯上,撑着下巴看向此时坐在客厅地毯,脑袋上还戴着耳机专心打游戏的宁堔。
客厅只开了两盏立式台灯,巨大液晶投屏上显示着宁堔操控的游戏人物,宁堔拿了把从别的玩家舔包舔来的狙击枪,跑毒途中宁堔几乎是瞄准谁谁就被淘汰,千米之外也能将敌对玩家一枪爆头,简直强到没朋友。
看着宁堔找了个隐蔽角落将重伤的队友拉起来,沈默发现宁堔其实是开了队内语音的,不过宁堔说话声音很小,从沈默这个距离听不太清宁堔在游戏里聊了什么。
看了一会沈默不自觉笑起来,他不过白天带着玩了几个小时,没想到宁堔的瘾就被勾了起来,大晚上不睡觉下楼偷偷开了游戏。
沈默就这样没出声看着,偶尔低下头划拉两下手机,看看微信消息顺便注意着时间,准备再过半个小时下楼提醒宁堔该睡觉,否则这么继续熬着,明天上学两个人都得迟到。
可能是夜晚安静氛围下,人的情绪往往很容易散发,沈默垂眸看着客厅里的人,渐渐开始走神。
和宁堔在一起这大半年,沈默发现,宁堔确实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或者说宁堔的生活和人际圈比他想象中还要窄。
从医院回来后,沈默没怎么见过宁堔拿出手机看,整整两天宁堔的手机始终处于静音状态,连条垃圾短信都没有。手机这种现代人都离不开的通讯工具,对宁堔来说,除了偶尔用来买东西扫个码付款,似乎毫无用处。
可以说从叶秋梦车祸住院开始,尚还处于未成年阶段的宁堔就完全没人管了,没人关心他手头有没有钱吃饭,也没有人替宁堔接下来的生活做打算。沈默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陪着宁堔,宁堔可能就会这么闷不吭声过一天算一天,饿了也好生病了也好,出再大的事,都不会有谁来关心。
沈默又想起白天的时候有两个穿工作服的人来摁门铃,见是沈默开门,那两个人还挺纳闷。
摁门铃的两个人说他们是这片别墅区的物业,而叶秋梦这栋房子的物业管理费已经逾期快两个月没交了,不光是物业管理费,水电费也是延后好几天才补缴齐。
据两个物业人员说,原本这些费用一直是叶秋梦家的保姆在负责缴纳,最近这半个月来却很少见到他们家保姆和司机,还很疑惑地问沈默这家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最后沈默只问了物业管理费怎么缴,除了将逾期的那些费用补交齐,还额外预缴纳了一年的管理费和水电,顺便留了自己的电话,让别墅区的物业以后有什么事打他电话就行,不要上门来问。
如果这次应门的不是他而是宁堔,沈默不敢想象宁堔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窘迫表情,
物业人员忙解释道:“我们一般不会上别墅区业主家来打扰,只不过这次情况特殊,打了业主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还显示电话关机,实在迫不得已才登门的。”
沈默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对了,您和这家是什么关系,我们做个简单登记。”物业人员一边记下沈默的电话一边问。
沈默没怎么多思考,随口说:“我是他们家亲戚。”
到这沈默还想起一个事,宁堔从没提到过他爸爸,父亲这个占着人生重要位置的角色,对宁堔来说,似乎是空白且不存在的。
夜晚的气温有点低,客厅此时没有将中央空调的暖气打开,沈默将随便穿的卫衣外套兜帽扣在脑袋上,有些犯困地用一只手搭在膝盖,下巴就这样垫着胳膊。一米八多长腿长胳膊的人缩在楼梯拐角,一边等客厅里的宁堔将这把游戏打完,边垂眼继续扒拉手机,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楼下客厅,“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打破安静,宁堔将头顶的耳机位置移了移,这种非入耳式耳机戴久了压着耳朵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紧接着耳机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我听到打火机的声音,天才你在抽烟啊。”
“嗯。”宁堔嘴里咬着烟,语气很淡地说着,又无奈道,“别叫天才,听着有点别扭”
“那我叫你大神好了,大神你抽什么牌子的?我之前抽过女士香烟,感觉太淡全是薄荷味一点都不得劲。”女生似乎不太在意宁堔不冷不热的语调,依旧热情地和宁堔搭话。
“不清楚,不是我买的。”宁堔回应得很敷衍,说着跳出已经搜完物资的集装箱,根据脚步声绕到仓库另一边,开枪毫不犹豫射死两个连头盔都没来得及戴的玩家。
“哇哦,开场就淘汰了俩,666!”女生感叹了一声,很快又酸不溜秋地回到刚才的话题,“哦,是你那个声音贼好听的男朋友?”
宁堔终于笑起来,似乎只要别人提到沈默,他都不自主会嘴角上扬连带心情也瞬间变好:“是。”
“他人呢,怎么没和你一起组排玩游戏?”女生找到一辆汽车,等宁堔上车后立马将车开着往空投方向驶去。
游戏背景音被汽车发动的引擎声占满,这时宁堔才抽空弹了弹烟灰,低声说:“他在楼上睡觉,太晚了不想吵醒他。”
宁堔话刚说完,就听到耳机那边突然传来“砰砰砰”剧烈敲桌子的声音,连带着女生痛苦抓狂的声音:“啊,我是疯了才问你这些,为什么我没有对象!玩个游戏还得吃狗粮!我他妈好恨!”
宁堔愣了一下,然后边笑边迅速跳下因为没人操控眼看要撞上树干的车,笑完又随口安慰道:“没事,我相信你肯定会有的。”
现在和他组排的就是白天夸过沈默的女生,这姑娘大大咧咧性格开朗,之前加了宁堔游戏好友。大半夜宁堔刚上线就收到了她的组队邀请,结果俩人一排就排了好几把,女生对于宁堔这个大腿抱得很是满意。
聊了几句宁堔才知道女生是某直播平台的一个新人小主播,靠一口甜妹音吸了不少粉,新人中算人气比较高的。
“算了,老娘不需要男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影响我开枪的射程。”女生说完一枪崩死了身后准备和他们抢空投的玩家。
宁堔作为男性干咳了一声,很捧场道:“说的对。”
“不过说起来,你男朋友声音那么好听,本人是不是长得也不错啊?”女生语气一转,开始八卦起来。
“哦,他长得……”宁堔应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个人的长相。
应该说,沈默长得非常不错,属于看一眼就没办法忽略的那种好看。
女生见宁堔半天没吭声,又说:“那我换个话题,你和你男朋友,谁比较好看?”
这次宁堔没多犹豫回道:“肯定是他好看些。”
“啊?你不好看吗?”女生往两个人周围扔了一片烟雾弹,赶在其他玩家来之前迅速和宁堔将空投搜刮一空,带着满身配置再次跳上刚才车辆,朝着毒圈外开去。
他们身后不断传来抢空投的枪声,宁堔找准目标开着倍镜连续射死了几个玩家,然后琢磨了一会:“有人说过我不戴眼镜还行,戴眼镜就一般。”
“哎我懂,就是敷衍你呗,我一般不知道怎么夸别人也会和对方说他摘了眼镜肯定好看,其实就是不好看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夸。”女生想也没想替宁堔解释道,一副很懂人情世故的模样。
宁堔笑了笑:“应该是吧。”
过了几秒女生又反应过来:“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也没说你真的丑哈,每个人审美不同,你别往心里去。”
宁堔确实不怎么在意,过了会才想起什么问:“你做这种直播,能赚到钱吗?”
“怎么,你也想干这行?”
宁堔没说话。
“你不是说你还在读高中吗?我不建议学生来搞这些,除非说很缺钱。”女生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宁堔扔给队友几个急救包和弹夹,慢吞吞说:“确实缺钱,所以想了解下。”
“哦,为啥啊,你父母不给你零花钱?”女生没怎么多思考就问道。
耳机里瞬间只剩下游戏背景音,女生意识到自己打听太多,忙改变话题方向,自顾自科普起来:“一般都是那种高颜值露脸的流量比较好吧,说白了只要脸长得好看哪怕全程不吱声光在那发呆都有人看,剩下就是我这种不露脸靠声音吸粉的,我觉得你声音也好听买个配置高点的声卡设备,加上游戏打得也好,当个技术流应该还行。”
“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很缺钱,真不建议你这个年纪干主播这行,考个好大学比赚钱重要多了,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嘛。”女生说完嘿嘿一笑,“你别怪我太啰嗦哈。”
听完女生的长串劝诫,好一会宁堔才说:“我家里人生病住院了,很需要赚钱。”
等宁堔终于退出游戏后,已经接近快四点,宁堔靠在沙发上闭眼缓了会,将身旁的落地灯关了,眼前瞬间只剩下漆黑一片。
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宁堔才起身慢慢朝二楼楼梯方向走,接着宁堔一眼就看到坐在楼梯上似乎已经睡着的人。
宁堔脚步微顿了顿,踩上楼梯停在坐着的人跟前,弯腰蹲下身伸手去碰沈默枕着脑袋的手,
原本坐在楼梯上的人瞬间醒了,沈默抬头看着宁堔,嗓音低沉问道:“怎么手这么凉?”说着将宁堔的手慢慢揣进卫衣兜里,轻轻揉搓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醒的,干嘛坐这等着?”宁堔也坐在楼梯上,黑暗中俩人面部轮廓显得模糊不清。
“本来想等你玩完再下去叫你上来睡觉的。”沈默说着偏头冲宁堔看了一眼,“你抽烟了?”
“唔。”宁堔知道沈默洁癖有多严重,忙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味道很重吗?等会我去冲个澡好了。”
沈默站起来,说:“都这么晚了别折腾,去睡觉。”
宁堔被沈默一路牵着回了房间。
第二天宁堔和沈默刚进教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班长姚乐就走到他们这边座位,转告宁堔班主任倪棠让他早自习前先去趟办公室。
小姑娘说完眼睛在宁堔和沈默身上来回晃了两圈,最后停在宁堔镜框后的那张脸,带着莫名其妙的审视和怀疑,盯得宁堔都想问她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还有事?”沈默将手里只喝了几口的纯牛奶往桌上一放,因为前一晚没睡好,表情看着有些不耐烦地反盯着自己班上的女班长。
姚乐“啊”了一声,似乎被沈默眼神给吓住,咬咬牙重新看了眼宁堔,然后匆忙回到了自己座位。
回到座位后,姚乐几乎是肯定了,自己运动会上在教职办公楼看到的绝对不是错觉,那两个男生就是沈默和没有戴眼镜的宁堔。
只要一想到沈默和宁堔那些亲密画面,这位连初恋都没经历过的女班长就忍不住耳根开始发烫,接着内心有个声音跟煮开水似的开始沸腾尖叫。
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还觉得挺兴奋,有种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的满足感。
姚乐忍不住再次偷偷朝后排看去,结果好死不死再次对上沈默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吓得赶紧转回去坐好,一把抓过桌上堆成小山的课本,将脑袋埋进书里假装背着单词。
实则连一个字母音标都没看进去,姚乐满脑子都是,那可是沈默,那可是沈默,自己班上的年级第一长得还究极无敌好看的沈默!沈默竟然喜欢宁堔!竟然喜欢男生!
宁堔不知道自己和沈默的这些事已经被女班长撞见,没怎么在意地赶在早自习前往倪棠办公室去了。出教室前,可能是沈默今天一身衣服实在太过扎眼配他的气质,宁堔抬手在沈默戴耳钉的耳后像是无意般碰了碰,起身离开了座位。
只这么一下,沈默心情瞬间阴转晴,咬着牛奶吸管背靠座位旁若无人低头专心玩手机,落在嘴角的笑意慢慢有些收不住。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到了办公室,宁堔一声报告没来得及叫出口,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地的声音:“不用敲了,直接进吧。”
宁堔回头就见着自己班上的英语老师,在这种深秋天穿了一身长裙配薄的针织外套,拎着手提包和早餐,给人一种很年轻有朝气的感觉。
英语老师笑着冲宁堔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宁堔吃早餐了吗?没吃我这有小蛋糕你拿几个去吃。”
“已经吃过了。”宁堔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谢谢张老师。”
“是吗?”英语老师笑笑,倒也没再说什么,直接推开了办公室门,“快进来。”
宁堔跟着走进去。
这个点办公室除了要上早自习的老师,剩下的只有个别班级的班主任,宁堔一眼便看到正和其他班老师正说着话的倪棠。
宁堔叫了声“倪老师”,倪棠才转过头,挥手招呼宁堔道:“等你好一会了,本来是准备让人给你送到教室,后来想想还是你亲自来拿比较好,这玩意看着还挺贵重,万一被碰坏我可赔不起。”
倪棠开着玩笑,从办公桌上捧过一个眼熟的小提琴琴盒,宁堔走过去用手接了,倪棠又说:“那天晚上你放我车上,要不是昨天沈默给我发了微信说起这事,我可能都忘了要带来还你。”
宁堔将琴盒上的带子背在肩上,冲自己班主任道了谢。
倪棠上下打量着一身板正校服的人,可能是从宁堔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反应,想了想才说:“我又去过医院大致了解一下,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是有希望的,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保不齐……总之还是要往前看。”
倪棠话说得很委婉隐晦,她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老师,即便作为班主任想搬出点什么大道理来安慰自己的学生,真正到嘴边的话最后也只是不痛不痒,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越是在巨大灾难事故面前,语言愈发显得贫瘠无力,毕竟“生死有命”,不是单单几句话就能扭转现状的。
宁堔果然也没什么太大感觉,应付着点头嗯了一声,脸上依旧平平淡淡,似乎根本没把那些话听进去。
早自习铃在这个时候敲响,等办公室老师差不多都离开后,倪棠示意宁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像是还有话要说。
宁堔背着小提琴端坐在椅子上,视线不偏不倚落向倪棠办公桌,那里摊开放着一叠资料,宁堔隐约看见几个字——第三学期奖学金评优事项。
“你自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突然的一句话将宁堔的注意力从“奖学金”几个字拉回神,他顿了几秒才说:“暂时没考虑这么多,总得先把高中念完。”
“也对。”倪棠点点头,伸手在办公桌上轻轻敲着,恰好盖住那份有关奖学金的资料,又琢磨了一会才说,“其实你的养母一直很关心你在学校的情况,从你刚转来我这个班级,她每周都会找时间给我打电话。”
宁堔望着倪棠。
倪棠笑容里带着严肃:“她一直让我瞒着,说是怕你知道后会心里有疙瘩不舒服,但现在出了这些事,我认为还是得告诉你实情。”
“说句心里话,我带了这么多届学生,很少有家长能像你养母那样,对自己孩子上心到这种程度,别的家长多少都会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但你养母她能完全站在你的立场去替你规划所有事情,包括你未来人生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宁堔你知道吗?她比你想象中要重视你的多。”
深秋的早晨多少带着寒意,明明办公室里的温度不算低,宁堔却觉得手心有些发冷发木,他看着倪棠:“叶阿姨她,都向您打听了一些什么?”
“很多。”倪棠嘴角弯了弯,思索着说,“包括你转到附中来每次考试的成绩,上课时的状态,以及和同学的相处情况等等。”
宁堔听完没说话,他想起从恢复学生身份后,他就很少在家里提起学校的事,即便提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叶秋梦从不会主动问起。宁堔原本以为叶秋梦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学校生活,渐渐的不再谈及这些。
倪棠继续说:“当初听说你第月考考了年级第一,你养母别提多高兴,一个劲冲我说谢谢学校栽培,可惜啊,你这年级第一保持没多久就滑下去了。”
“所以您现在和我说这些,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宁堔目光平直看着倪棠。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无论经历过什么,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或许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正偷偷关心爱着你,人生永远都不缺希望这个东西,主要看你想不想抓住。”倪棠说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和平时大大咧咧的风格迥然不同。
“是吗?”十几岁男生特有的干净声线依旧很低,带着惯有的平和自然,仅凭外表分辨不出宁堔到底在想什么。
倪棠见宁堔没有太大反应,挥了挥手:“行了你先回教室上自习吧,有些话还是得你自己细品,我也不多和你啰嗦。”
宁堔背着小提琴站起来,很快又重新坐了回去,犹豫着开口:“咱们学校设有奖学金吗?”
“嗯?”倪棠瞟向宁堔,恍然大悟看了眼办公桌上的资料,点头,“有的,你一直不知道吗?”
“每个年级有多少名额,怎么评选的?”宁堔又问。
“你想拿?”倪棠斜睨过去,嘴角弯起笑。
“嗯,先了解看看我能不能争取到。”宁堔倒也不掩饰,话说得很直接。
倪棠倒是有些意外,说:“一个年级占三个名额,往常都轮不到咱们三班,你要是想拿的话可能有点困难。”
宁堔等待倪棠继续说下去。
“首先是从期中和期末这两次考试的年级前五名里选一个名额,接着是根据学生家境,成绩优异但家里困难的也会有一个名额,算是贫困学生的补助金吧,最后一个名额给成绩进步最大的学生作为鼓励。”
“怎么算成绩进步最大?”宁堔问。
倪棠反问宁堔:“你上次月考多少名?”
宁堔:“年级100名开外。”上次月考宁堔不怎么在状态,基本都是不过脑子一通瞎填。
倪棠笑起来:“那你起码得期中期末两次成绩上前十名才有机会。”
“前三吧。”宁堔说,“前三应该能稳一点。”
倪棠一愣,表情略带复杂看着自己的学生大放厥词,但也没说打击信心的话,点点头:“你要是进前三,几率确实很大,加油。”
“刚才您说三班没有拿到过奖学金名额?”宁堔想起什么又问。
“你想问沈默回回年级第一,为什么没能拿到奖学金是吧?”倪棠像是看穿宁堔的疑惑。
宁堔脑子转得很快:“除了成绩还有别的方面有要求吗?”
倪棠冲宁堔点点头,又一脸恨铁不成钢:“平时的课堂表现也是奖学金名额参考之一,沈默他成绩一直没掉过前三,但那种没事逃个课作业从来不写动不动还迟到的学习态度,奖学金给他算白瞎。”
宁堔笑起来,沈默确实也不需要奖学金,一个月的零花可能都不止这点钱。
“当然了。”倪棠和宁堔想到了一块,“奖学金他肯定也看不上。”
坐在办公室和倪棠聊了这么多,出来时正好是早自习下课,宁堔背着琴盒一路从别的班级门口经过,期间碰上不少趁着几分钟休息时间出来透气的高二年级学生,都带着审视和新奇的表情望着宁堔肩上的小提琴。
似乎有学生指着宁堔说了句什么,但宁堔满脑子被奖学金占满,腾不出心思去注意周围的人。
附中的奖学金还算丰厚,如果能顺利拿到名额,起码够宁堔交一年的学费和半年的生活费,剩余宁堔该考虑的是该怎么在不耽误上课的情况下,找到一份稳定的赚钱兼职。
从医院回来那天,宁堔才发现自己手机上的支付功能已经不能用了,系统提示银行卡被限制消费,而宁堔手机绑定的都是叶秋梦名下的卡。
结合医院里的总总状况,宁堔作为一个有正常逻辑思考能力的人,加上他一贯爱将事情往糟糕了想,几乎预料到叶秋梦可能在车祸前就遇到了什么麻烦,比如公司经营问题或者牵扯进了什么经济纠纷,而叶秋梦一直以来都是瞒着不让他担心。
宁堔想到这,目光沉了沉,他和叶秋梦的关系总是不远不近,以至于他竟然到今天才反应过来。
人一旦遇上了始料未及的状况,麻烦也接踵而来,叶秋梦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暂且不谈有没有醒来的可能,但后续的日常疗养肯定得花费不少的钱。而叶秋梦积攒下来那些财产能够支撑多久,宁堔心里并没有底。
宁堔的手上还有一张用他自己名字身份证办的银行卡,卡里的钱他从来没关注过,都是叶秋梦每月定期往里面汇钱。宁堔准备找个时间去银行查一下余额,现在的他开始对未来产生了很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有种一不小心又会回到曾经那些已经快淡忘的经历里。
比如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
因为不愿意再过那种生活,宁堔需要经济来支撑自己彻底摆脱那些恐慌,钱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踏进三班教室,宁堔首先感受到的就是齐刷刷的目光朝他投射过来,当他看到后排座位上的某个身影时,宁堔心底混乱的思绪在一瞬间平复下来。
清早的晨光打在沈默脸上,照出面部清晰的线条和精致眉眼,不知道宋羽扬说了句什么,沈默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接着随意从课桌上拿起个什么冲宋羽扬扔过去,被后者嬉皮笑脸双手接住。
“哟,宁堔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棠总在和你谈什么国家大事呢,半天见不到你人。”宋羽扬不知怎么还戴了顶帽子,嗓门很大地说完,又抬高胳膊扔出个东西。
宁堔条件反射伸手去接,打开一看,发现是沈默月考的化学试卷,上面用红笔勾出个很大的满分,被叠成了纸飞机。
宁堔拿着那张试卷回到座位,不顾班里那一道道视线放下背后的小提琴盒,将试卷递向同桌:“你的,下回要是被化学老师看到得叫到办公室谈话了。”
“谈就谈吧。”沈默显得很无所谓,接过试卷随意扔在桌子里,又将下巴抵在课桌边缘望着宁堔,“班主任和你说什么了?去这么久。”
“问了下医院的情况。”宁堔简短地说,没提自己准备争取奖学金的事。
说完在宋羽扬转过身刚想问点什么,宁堔往桌上一趴,闭上了眼:“我睡会,帮我挡着点老师。”
宋羽扬愣了愣,在沈默视线警告下,转过去和同桌的邢舟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快要睡着时,宁堔听到周围不断有班里同学的说话声,似乎提到了运动会当晚他和沈默合奏的事,隐约还有什么得奖之类的,不过宁堔倒不是很在意。从经过别的班级走廊到回教室,面对那些不间断的注目,宁堔已经不会再有反应了。
或者说,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不再惧怕人群和视线,变得像个正常人。
宁堔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间或醒来也不愿意睁开眼,直到听见前排有谁说了句什么,接着肩膀上像是被人搭了件衣服。
那一瞬间,宁堔感觉到了熟悉好闻的气味,离得很近几乎贴着后背传来,镜框后紧闭的眼皮动了动,宁堔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宁堔。”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宁堔应了一声,然后迷糊中问:“你到底是不是用了什么香水,为什么这么好闻。”
等了一会,宁堔才听到对方低声说:“我从不用香水,应该是洗涤剂的味道。”
听完对方的解释,宁堔笑起来,慢慢睁开眼:“你家洗涤剂味道都这么高级。”
“是吗,要不我送你几瓶,让你也高级一下。”沈默单手撑着脸,身上没有穿外套,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谢谢,不用了。”宁堔披着沈默的外套直起身,这会已经是下课,教室里的人不多,宁堔低着头揉了揉眼角问,“现在第几节课?”
“第三节课下课,上午还剩最后一节课。”沈默回道。
宁堔往旁边看了眼,忍不住问:“你干嘛笑成这样?”
“没。”沈默收起笑,将视线飘向别处,没几秒又转过去继续看宁堔。
宁堔一脸狐疑看过去,将身上的外套还给沈默。
“其实。”沈默停了停,用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是只要看着你就忍不住开心。”
“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这种感觉一天比一天更重,控制不住,”
说完沈默也趴在课桌上,脸依旧冲着宁堔,表情看着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太大变化,只不过逐渐泛红的耳尖暴露了突如其来表白后的紧张。
宁堔没有说话,盯着沈默那张在上午阳光照射下,轮廓漂亮到有些不真实的脸,晃得他开始慢慢走神,脑子也一片空白。
沈默勾起嘴角,伸出白净修长的手,在宁堔桌上敲了敲:“你别光看着我,好歹也发表点看法。”
宁堔回过神,身体往椅子上一靠,扫过沈默的唇角,又偏头看向走廊外:“我在想,我要是现在当着所有人面亲你,会不会引起整栋楼的轰动?”
“会吧。”沈默控制着笑,认真分析,“可能会被叫家长,还得受处分全校通报批评。”
“那算了,这代价有点高。”宁堔叹了口气。
“不过。”合着教室外走廊学生们不断传出的脚步说话声,宁堔与沈默的视线轻轻碰上,“我应该和你差不多,只要你在旁边,满脑子除了你装不下别的东西。”
沈默微微一怔,将手伸过去,宁堔低头握住,像是握住十几年光阴里从不敢奢求的年少心动。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午的课结束得挺快,因为睡的时间太长,到了午休,宁堔整个人很有种睡过头的混混沌沌,强打着精神和沈默他们往食堂走。
去食堂的路上,身旁经过的全是各年级学生,偶尔宁堔抬头,都能发现几双回头打量他们的眼睛。当然,更准确点说是大家全在看穿着气质很扎眼的沈默。
沈默大概也是习惯了,没去注意那些,只低头认真看路,间或朝宁堔漫不经心瞄过去。
“还没睡好?”沈默放慢脚步,落后前面的邢舟和宋羽扬,双手插着裤兜侧目问宁堔。
宁堔拧着眉:“不是,头有点晕,可能睡太久了。”
“你昨晚陪我那么熬着,不用补觉吗?”宁堔想起来又问。
沈默瞅向前方:“用不着,以前和朋友出去玩通宵习惯了,昨晚那几个小时对我来说不叫熬夜。”
宁堔若有所思,没再说话,只看了沈默一眼,像用眼神无声地说:原来你经常出去玩通宵,业余生活还挺丰富。
读懂宁堔眼神里的意思后,沈默半垂着眸笑了笑,眉梢眼底全是少年人的张扬意气,让宁堔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沉进去。
“总之……”沈默肩膀往宁堔那边移过去,低头慢慢说了句什么。
四周充斥着学生说话玩笑的声音,头顶的阳光撒下来,照久了还是会有点暖意。而他们背后是大片晃动的树影,明暗交错,晦涩又暧昧。
宁堔眯起眼睛朝沈默看着,后者却偏开了头,接着重新对上宁堔的视线,俩人瞳孔被头顶光线折射出幽暗,同样的深黑望不见底。
因为身高原因,沈默的影子几乎完全盖住了宁堔,而落在他们脚下的有点分不清到底是树影还是落叶的残影。
平白吹起一阵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叶子打着旋儿飞舞起来。有高一学生起着哄大呼小叫瞎乐,一路追着叶子跑,疯得不行。
宋羽扬胳膊搭在邢舟肩上,特起劲地冲那几个女生吹了个口哨,又被邢舟笑着打断,似乎是让宋羽扬悠着点。
十几岁人没什么太多烦恼,一点琐碎小事就能你追我赶笑闹个不停,残酷的现实世界似乎永远也跟不上他们轻快的脚步。
少年们回头望向那些苦难与痛楚,边笑边喊,你不行啊,要再跑快点。
思绪中断,宁堔发现三双眼睛同时朝他盯着,顿了一下:“怎么了?”
“还问我们怎么了,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啊?”宋羽扬一只手撑着食堂的饭桌,很是哭笑不得,又重复道,“沈默问你吃什么?他去排队帮你打饭。”
邢舟:“宁堔你是不是睡一上午睡懵了,这会还没回过神。”
宁堔抬高视线看着沈默,然后像往常一样说:“我都行,你随便打。”
很多时候,宁堔对吃喝都显得十分没有追求,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他只是单纯在衣食方面过于随意。长年累月寄养在别人家中,经历告诉他,不能挑吃不能挑穿,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不懂知足。
这种洗脑般自我牺牲式的观念早已经刻入宁堔骨髓,轻易见不得光。
沈默站那没动,目光平直,像是看穿了宁堔那些因为过往经历而产生的不健康小心思,好一会才低声说:“没有随便,给你挑食的机会,选一样最想吃的。”
和沈默对视了几秒,宁堔才改口:“糖醋排骨,今天有点想吃排骨。”
沈默深黑色的眼眸浮现笑,在宁堔下巴轻轻捏了捏:“等着,我给你去打排骨。”
宁堔唔了一声点点头。
在旁边围观全程的宋羽扬马上说:“嘶,扬扬我也想吃排骨。”
沈默语调冷漠:“想吃自己排队去买。”
“啊……就……嗐,行吧。”宋羽扬嘴张张合合,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享受不到沈默替他打饭这项福利,于是酸溜溜冲宁堔竖了个拇指,“宁堔你可真牛逼。”
宁堔推了下镜框,很淡定地点头:“我知道,不用你强调这个事实。”
宋羽扬啧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被沈默用胳膊勾住脖子,不让宋羽扬继续和宁堔胡扯:“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嘿嘿还行,对了,舟儿你吃啥啊!”宋羽扬马上识趣地转移话题。
“人家也想吃糖醋排骨~”邢舟故意拖着长音,看着一脸无奈表情的宁堔,然后话没说完自己先乐趴在饭桌上。
“行!等着啊!哥哥给你去打排骨。”宋羽扬冲邢舟抛了个很骚气的媚眼,学沈默刚才对宁堔说的话。
邢舟继续边笑边说:“好的呢,哥哥你真好。”
“你俩没完了?”
沈默手上使了点劲儿,勒得宋羽扬弓着背赶紧拽住沈默的手求饶:“错了错了,哥我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晚了,叫爸爸也没用。”沈默斜睨着宋羽扬,眼神里的压迫感很足。
“爷爷,默爷爷!饶了我吧?”宋羽扬连忙改口,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差没当场再挤出几滴眼泪,演得跟真的一样。
沈默无动于衷:“给你个机会,先想好埋哪。”
这时原本撑着脑袋看他们打闹的宁堔,突然声音不低地起哄:“记得留个全尸。”
“卧槽。”宋羽扬听完虎躯一震,拿眼睛瞪过去,“宁堔你够可以的,怎么你现在也学着和陆之衍那个逼一样,外表看着老实,其实内心腹黑的很啊。”
邢舟露出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你才发现?宁堔他可不是什么傻白甜,你别太小瞧人家。”
“还行,马马虎虎。”宁堔光在那笑,完全不为自己辩解。
宋羽扬叹了口气:“好呗,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走了,排队打饭。”沈默视线从宁堔的脸上收回,心情颇佳拽着宋羽扬肩膀往食堂的打饭窗口走去。
宋羽扬忙继续哀哀求饶:“默哥,放过我这一次吧……”
“说了叫哥没用。”
“默爸爸?爷爷?扬扬真的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一路上宋羽扬嘴就没停过,而沈默也始终没松开手,一脸悠闲跟押犯人似的带着宋羽扬在人群里穿梭,惹得好些学生冲他们看着,似乎都是头一回见向来高冷到没朋友的沈默和人这么近距离勾肩搭背。
周一的食堂学生比往常还要多,终于获得刑满释放的宋羽扬拿眼睛四处乱飘,像是想找个熟人插队,然后被沈默拽着往某一排队伍末端走去。
“我真的服,这帮高一的是不是没下课就跑来抢饭了啊,队都他妈要排到食堂门外了,真够变态。”宋羽扬说着往身后看过去,试图寻找共鸣。
沈默原本专心盯着手机,听到宋羽扬的抱怨才抽空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宋羽扬脑门上:“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戴着帽子。”
“哦,这个啊。”宋羽扬咧嘴一笑,抬手拽了把棒球帽的帽檐,很是神秘兮兮地说,“待会吃饭的时候告诉你,看了保证让你们吓一跳。”
沈默似乎对于宋羽扬故意吊胃口显得有些见怪不怪,继续看着手机:“是不是又染头发了。”
“没,我哪还敢,那会随便染个粉毛都被棠总逮着教育了一个星期。”宋羽扬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养成的奇葩审美观,宋羽扬向来钟爱各类色彩跳脱醒目的东西,除了平时喜欢穿些颜色艳丽夸张的衣服鞋子,染头发也是粉的紫的红的甚至连绿色都尝试过。偶尔不说话面无表情时,给人一种又颓又丧强烈的精神小伙叛逆期既视感。
宋羽扬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那些衣服颜色太死气沉沉,不适合我这类外放型帅哥,有没有颜色大胆一点的,给我拿最亮的那件,我要做最靓的崽。
似乎是想起来,沈默笑了下,点点头:“嗯,我手机里还存着张你那时候的照片,挺酷的。”
难得被沈默夸一句,宋羽扬眼睛笑得快眯起来,乐得不行:“是吧是吧,默哥你也觉得帅吧,我跟你说要不是……”
“下一个下一个,赶紧的!”
不等宋羽扬话说完,窗口就传来食堂大妈中气十足地爆吼,沈默收起手机,推着宋羽扬肩膀往前面空出的一大片位置挪过去。
“操,逼逼赖赖这么多,你不着急老子还等着吃饭呢!”排在沈默后面的高一男生可能是排队太久,有些饿急眼了,语气很冲地低声骂着脏话。
“这么急你上我前面站着。”沈默听了往后一瞥。
那边宋羽扬胳膊抵在在窗口和打饭阿姨瞎扯个没完,一个劲让阿姨手别抖,给他多盛点。而排在沈默后面的高一男生,对上沈默目光后,眼神一下就怂了,没敢再骂脏话。
沈默也不是真要为难他,刚准备转过身继续看手机,就听到耳旁传来个不太和谐的语调:
“算了吧学长,欺负我们高一学弟多不合适,就原谅他呗。”
这人故意将话说的很大声,一时间包括整条队伍的学生,以及旁边打完饭准备离开的,好些目光都朝他们这块扫过来。
其实像食堂这种大量学生聚集的地方,每天都会上演类似的摩擦冲突,一般都是习以为常地视而不见。但今天的主角不同,所以围观的学生增加了许多。
对方语气太过云淡风轻,沈默看过去,发现是眼熟的人后,嘴角扯了扯:“欺负他?”
王超笑:“难道不是吗?大家都看着呢,”
王超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端着餐盘的高一学生,目光一致望向沈默,让沈默想起之前在高一教室,头回见到王超,也是这么被人很有派头地簇拥围着。
看起来长相身高都是路人水平,没什么特点的人,莫名其妙倒是在低年级新生里混成了半个老大。
“谁看见了?指出来我瞧瞧。”沈默这会心情好,脸上的笑始终没淡下去,微抬下巴的表情看着好像只是和人寻常聊天而已。
王超没说话,依旧笑眯眯看着沈默,也不知道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很明显是故意找茬。
“愣什么,指出来。”沈默收起笑,往王超脸上扫了一圈,漂亮的眼眸逐渐露出不耐烦。
沈默的话让学生们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看好戏般盯着王超那几个人,一副等着沈默教训他们的意思。
刚才骂脏话的男生赶紧小声劝:“大超算了。”
王超身后的男生见状,扯开嗓门:“我看见了。”
沈默瞟过去,男生脖子一缩,似乎有些后悔强出头,犹豫着又改口:“应该是看见了……”
这时另一排的队伍里站出俩男生,端着餐盘冲他们这边喊了句:“沈默咋回事啊?这么多人围着,挺热闹啊。”
说话的男生人高马大面露凶狠,长了张活像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出狱脸,加上一身从头到脚的社会大哥气质,仿佛随时都能从校服里掏出把四十米大砍刀和人干架。
沈默冲那高二男生摆了摆手:“没事。”
高二男生笑着哦了一声,依旧没动,继续盯着王超那伙高一男生。
终于,王超像是玩够了,拍了拍男生:“赶紧的,学长不高兴了,快给道个歉。”丝毫不提男生先骂人的事实。
男生马上态度很好地说:“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很显然,王超那几句话加上男生模糊不清的道歉,让在场的学生很容易走进确实是沈默在欺负人低年级学生的误区。沈默目光抬了一下,对于自己被算计表现得很无所谓。
这点事对沈默来说,构不成任何影响,仅仅觉得对方除了城府深,行为上还有些无聊下作。像阴沟里里的耗子,只敢躲在暗处使坏。
这时打完饭的宋羽扬端着餐盘回头一看,才发现场面有点不对劲,特别是当他看到某张熟悉的平平无奇路人脸后,瞬间暴走,对着王超就骂:“我操,又他妈是你这个逼人。”
王超看都没看宋羽扬,带着身后几个高一男生往食堂餐桌方向走,很快围观的学生马上也散了。
沈默拽住想跟过去的宋羽扬,让他先往一边呆着,在食堂大妈二次爆吼之前,走到窗口说:“糖醋排骨,另外加一份猪排和鱼丸豆腐汤谢谢。”
“操,我他妈见着那孙子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我这个火真的噌一下我真的噌一下我直接他妈噌……”宋羽扬和沈默打完饭端着餐盘,嘴里始终骂骂咧咧没停过。
“行了别噌了,要不要给你打119啊。”沈默看过去。
宋羽扬一愣:“打119干啥?”
沈默似乎懒得理他。
宋羽扬赶紧跟上去:“你说119火警?我去我都没反应过来。”
结果俩人回到饭桌,就发现有个男生正坐在邢舟旁边的位置,也不知道聊什么正聊得十分投入,说到兴起还时不时哈哈笑两声。感觉不像是来食堂吃饭,而是跑这来和人聊天的。
沈默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对方是经常看宁堔打篮球的头号迷弟,小卷毛陈司礼。
“那高一的卷毛怎么阴魂不散的,哪哪都有他。”宋羽扬也看清楚坐在那的人,又想起刚才遇到王超的事,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沈默睫毛压着目光,没说话走了过去,将手里两份饭往桌面上一放,居高临下盯着话说个不停的人。
宋羽扬学着沈默也将手里的两份饭往桌上重重一搁,火大地斜眼瞪过去。
可惜陈司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脑子被门夹过,向来不太懂看人脸色,注意力全在桌上的四份饭,咽了咽口水说:“哇全是糖醋排骨,排骨开会啊。”
可能是觉得和对方说半句话都影响智商,沈默往宁堔旁边坐下后看了眼对面的卷毛,低声问了句:“他怎么跑这坐着?”
宁堔对自己这个篮球迷弟显得很没招:“不知道,突然就走过来打招呼,一直呆到现在。”
“闻着好香啊。”陈司礼没察觉到自己占着别人的位置还打扰到他们吃饭,继续坐那眨也不眨盯着餐盘。
“香吧。”没位置坐的宋羽扬皮笑肉不笑地抬手在陈司礼脑袋上抓了几把,恨恨道,“你这卷毛烫得很有个性啊,哪家理发店弄的?说出来让我避个雷。”
陈司礼脑袋一抬,丝毫没听出宋羽扬话里的反讽,认真解释:“不是烫的,我天生自来卷儿,属于遗传。”
“行了,赶紧滚滚滚,别耽误爸爸吃饭。”宋羽扬懒得和这傻缺继续扯,不耐烦地开始赶人。
碍事的人终于走后,宋羽扬屁股刚沾着椅子,没等另外三个人吃上几口饭,咳了两声突然郑重其事说:“兄弟们,我现在要公布一件事。”
“怎么,这是终于要公开你和陆之衍的恋情了?”邢舟咬了块排骨笑着问。
宋羽扬眼睛瞪圆:“我去这是什么话,爸爸我笔直。”
沈默将餐盘里的鱼丸夹给宁堔,视线落在宋羽扬头顶:“别演了,把帽子摘了吧。”
“帽子?”宁堔后知后觉像是想起来,看着宋羽扬,“说起来你今天怎么一直戴着帽子?”
“还是我默哥聪明。”宋羽扬嘿嘿一笑,在三道视线中,将脑袋上的帽子轻轻取下,很有气势地往饭桌上一扔,“怎么样,就说厉害不厉害吧!”
宁堔愣住了。
邢舟也愣住了。
沈默冷笑了一下,放下筷子往食堂椅子上一靠,非常平静盯着还在那得意忘形的宋羽扬。
见其他三个人都不吭声,宋羽扬感觉这个逼装的很没成就感,有些着急:“我去,别光看我,发表点意见啊。”
邢舟内心有些复杂地问:“你是不是受刺激了,被陆之衍甩了还是伤心过度?”
宋羽扬吐出一连串的“滚滚滚”,很是郁闷地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照:“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帅的啊,多爷们。”
宁堔很捧场:“大写的帅。”说完看向沈默。
沈默舌头轻轻抵了下后槽牙,大概也是不想打击宋羽扬的自信,思索着说:“你头挺圆。”
邢舟和宁堔听了分别偏开头忍着没笑出声。
旁边经过一个其他班级的男生,很是震惊地停在宋羽扬身旁,看了半天才说:“卧槽,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宋羽扬你咋剃了秃瓢啊!”
宋羽扬将帽子重新戴上,低头往嘴里塞了块排骨,咬得咔咔响:“老子乐意。”
男生笑起来:“真牛逼。”说完就这么一直乐个不停地走了。
到了下午,宋羽扬剃光头的英勇事迹就在年级里传开了,是个人都要走到三班瞄一眼宋羽扬的脑袋,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毕竟这么挑战校规的事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后来宋羽扬干脆放飞自我,让邢舟给他拍了张光头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现在的我是如此帅气,不懂光头帅哥魅力的是你们眼瞎。
被附中的学生点了快上百个赞,原本还住着院的陆之衍见了,往底下评论了一句:替我们村口秃顶的二大爷给你点赞。
宋羽扬顶着溜圆的脑袋回道:陆之衍你二大爷的!你才秃顶了!
宁堔和沈默因为坐在宋羽扬后排,整个下午上课期间,只要往黑板看都会忍不住朝前排的宋羽扬锃光瓦亮的脑袋看去,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
连上课的老师也是,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英语老师走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哟,宋羽扬你这是要踏入空门皈依我佛了?”
逗得班里人笑个不停。
最后倪棠将宋羽扬叫去办公室,盯着他脑袋看了半天,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咬牙切齿说了句:“你勇气可嘉啊宋羽扬同学。”
宋羽扬刚想嬉皮笑脸说点什么,倪棠指着他:“头发长出来前都给我戴着帽子,敢摘就叫你家长来谈话。”
接下来三班学生每天都能看到宋羽扬戴不同颜色款式的帽子进教室,足足持续了一周没重样,让其他班的人听说后都想来三班参观一下。宋羽扬这回彻底装了个大逼,风头甚至盖过沈默。
一连串啼笑皆非的闹剧让宁堔经常产生错觉,生活似乎还是回到了以前,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太多变化。
—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各科老师为了期中考加重了学习任务,附中学生们忙得焦头烂额。每天不是随堂测试就是各种作业,早晚自习全用来写试卷加复习,想歇口气都没空档,直到盼来了双休。
周末上医院探病的尤为多,住院部一楼大厅每个登记的窗口都排满了人,大家都有条不紊揣着身份证递给医院工作人员录入登记。
在队伍末端,有个男人吸引了旁边几道视线。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长款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材偏瘦但个头挺高,光从脸看不出具体年龄,你说他不到四十也行,过了四十也行,气质很是温文尔雅。唯一值得人注意的是,男人面色始终带着些许苍白,像是很久没出过门一样,脸上夹带几分郁郁寡欢,如果不是在窗口排队,可能会误以为他也是医院的病人。
很快,男人前面的队伍空出一大截,下一个就轮到他。
伴随大厅电梯的叮咚声,男人往前跨出几步,慢慢拿出身份证递向窗口,对工作人员说:“我来探望重症加强病房的病人。”
工作人员眼也不抬地从窗口接过,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几号病房?”
“应该是712,我不是很确定,劳烦您帮我查一查,病人叫叶秋梦。”男人慢条斯理地说,接着无声无息呼出一口气,仿佛说出那个名字花费了他很大的精气神。
工作人员依旧盯着电脑系统,将身份证往扫码仪上一放,对着显现出来的名字面无表情问了一句:“您姓宁是吧?您和病人什么关系?”
“对。”男人应答道,犹豫了片刻才说,“她是我学生,我们应该算师生关系。”
确认好姓名,工作人员才肯施舍一丝余光给男人,似乎是想比对下来访者是否与身份证上的五官相符。结果当工作人员抬眼看过去,对上男人那张没什么血色的面孔后,她微微顿了下。
男人看着没说话的工作人员,一脸疑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工作人员这才认真看了眼手里的身份证,视线停留在证件照上,又瞄向男人,态度转变了许多,扬起笑:“没,只不过看您有点眼熟,很像电视里的一个男演员。”
男人苍白的面容划过不露痕迹的情绪变化:“您见笑了。”
就在工作人员想继续说点什么,男人却无意识听到一个声音:“宁堔,你这次期中考能拿多少名啊,给个准话呗,搞得这么神秘。”
短短几句话,让男人浑身僵直在原地,仿佛被切断了电源的高强度机器一般。
他站在窗口,想确认什么转头朝电梯口看去。并排走出来的四个少年脚步散漫轻快,个个身高腿长,陡然望过去很难辨别出他们间的不同。
只有仔细点观察,才能发现除了中间戴眼镜的男生,另外三个的穿着打扮明显更为突出,一看就是条件非常好的家庭才能养出那种自信张扬的气质。
男人视线在四个人身上逐一打量,当目光落在那张眼镜后的脸,男人几乎一眼认出来,这种独属于血缘关系的强烈直觉,让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不会认错人。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也察觉到了男人的视线,原本专注脚下的头慢慢抬起来,他嘴角还挂着没散完的笑,先是和身旁五官出落得非常漂亮的少年对视一眼,接着对刚才问话的男生说“你往大了点想就行。”说完才看向排队的窗口,似乎想找出视线源头。
男人一瞬间转身背对着电梯口方向,避开了那道目光。
“先生?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窗口工作人员抬手敲了敲,将男人从失神中唤了回来。
“是,您说。”男人感觉手心冒了汗,心思很有些集中不起来。
工作人员微笑着递出身份证:“712病房的探病时间刚过,得到下午了,您需要再等等。”
男人却马上说:“好的,我改天再来,辛苦您了。”
男人拿起身份证,不顾窗口人员的疑惑表情,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住院部大厅,脚步仓惶得像在躲什么人一样。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穿过住院部一楼大厅,宁堔绷着张微微严肃的脸,目不转睛望向一楼门口。因为太过专注,宋羽扬几句放连珠炮似的提问,也被宁堔忽略到了脑后,像听不见一样没去搭理,整个人突然心不在焉起来。
宋羽扬嘴没停过地叭叭半天却得不到回应,感到非常纳闷,低声问另外两个人:“宁堔他这是咋啦,难道因为刚才探病……所以这会心情不好?”
“不至于吧。”邢舟同样压着声音,“出来时还说下午和我们找个地方去玩,面色看着也挺正常,应该没到心情不好的程度。”
他们分析不出结果,又不好贸然去向当事人打听,怕万一说错话闹到最后不好收场,毕竟才经历了亲人出车祸这种意外。但不问他们又觉得不心里不踏实,于是将目光投向唯一有资格和身份去打听的某位大佬。
沈默眼尾挑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余光瞥了瞥宁堔看过去的方向,淡淡说:“他没什么事,用不着在那瞎琢磨。”
宋羽扬摸了摸鼻子“啊”的一声,和邢舟互相对望着没再深究。
“别发呆了,中午想吃什么?”沈默动作自然地抬起胳膊,将宁堔轻轻揽向自己,身体前倾在宁堔耳边问道。
原本沈默光靠那张脸存在感就很强,加上今天穿了件颜色挺应季的外套配工装裤,两条腿又长又直,低头看脚下时深色领口微微遮挡下巴,给人一种不爱搭理人的高冷印象。上午来医院,一路上宋羽扬就已经夸了无数遍沈默要帅翻天。
这会沈默离宁堔很近,吸引周围好几道视线,让宁堔找不准先前的目标,这才偏头看沈默:“你前天不是说吃食堂吃烦了想换换口味,要不去吃日料?”
沈默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会被宁堔放在心上,脸上绽放出明显的笑意:“嗯,可以。”
“吃个日料而已,有这么高兴?”见沈默嘴角的弧度快要翘到天上去,宁堔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沈默声音依旧带着笑,搭在宁堔肩膀上的那只手,有意无意贴着宁堔脖颈皮肤:“那得看和谁吃了,如果是你,吃什么我都高兴。”
不等宁堔对沈默的话发表点感想,宋羽扬在旁边唉声叹气摇头:“完犊子,我默哥这是妥妥的要发展成恋爱脑。”
“滚蛋,就你感想多。”沈默靠着宁堔伸出长腿作势要踹宋羽扬,被宋羽扬笑嘻嘻躲开了。
邢舟脸冲着天深吸一口气附和:“我们这些单身狗何时能出头啊,不想再吃狗粮了。”
四个人说笑着走出住院部大门,沈默又像不经意地问:“你刚刚在看什么?那么专注。”
这个问题一出来,原本走在前面的邢舟和宋羽扬同时回头,似乎都很好奇。
“没。”宁堔边走边往旁边看了一眼,“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好像一直被人盯着。”
因为对人群密集的地方很防范,大多数时候,宁堔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觉察力,但凡公共场合有谁在看他或者跟在他身后百米之内的范围,都能很快注意到并且找准目标。
这几乎成了宁堔的本能反应。
“什么时候?”沈默顿了顿问。
“出电梯就有这种感觉,在排队窗口那边,后来不知怎么又没了。”宁堔回忆着说,大概觉得自己神经过于敏感了,又轻轻皱了皱眉。
沈默:“是不是让你感觉很不好?”
宁堔嘴角抿出一个平直的弧度,认真摇头:“谈不上不好,就是有点怪怪的。”
“怪?哪里怪?”向来看事情都很注意细节的邢舟脱口问道。
这话倒把宁堔给问住了,具体指哪方面的不对劲他还真说不上来,只隐隐有种莫名的在意,按理说普通人哪怕被谁盯着也不会像他反应这么大。
“想太多影响食欲,别想了。”沈默看出宁堔表情里的为难,指尖捻了一下宁堔嘴角,似乎是想让宁堔别因为这些影响好心情。
宋羽扬挑着眉头没心没肺道:“就是啊,才多大点事,没必要放心上,咱们赶紧打车去找地方好好搓一顿才是正经。”
邢舟笑:“你是不是饿了?光想着吃。”
“还是我舟儿了解我,快饿疯球了好吧,胃都叫唤一上午了。”宋羽扬捂着肚子装模作样。
四个人最后决定在打车软件上叫两辆车,出发去市中心某家环境很不错的怀石料理店解决午饭问题,顺便再找个桌球室打发时间。
等车的空档,宋羽扬回到最开始的话题:“说起期中考,之前你俩不是用考试成绩打过赌吗?就是输了的人答应赢的人任何一件事且不能反悔,最后咋样了?这么久也没听你们再提过。”
沈默瞥过去:“很想知道?”
“当然想啊,我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呢,就是没找到机会问。”宋羽扬啧啧两声。
靠近医院这条街有个大型商超,人来人往挺热闹,旁边的公交车站点不时有各路公交车缓缓停靠又马上开走,上下车的乘客除了出来买菜逛超市的,不少还是穿着校服参加周末课外兴趣班的中小学生。眼周的一切都显得繁忙又热闹,充斥着平凡生活的烟火气。
在这种环境背景下,宁堔很快忘了刚才的事,顺着宋羽扬的话接:“没让我做什么,赌注还欠着呢。”
邢舟听了点点头:“要是我估计也一时半会想不到该让你干点什么,范围太广了。”
“你们这不存在时效问题吧?”宋羽扬拿出手机看了下他们打的车到哪了,又重新塞回兜里,“别以后就不作数,那不是白赌了一场,当初可是咱们全班作证。”
沈默看向宁堔,用眼神征询宁堔的回复,另外俩人马上跟着瞅过去。
“没时效,随时随地都算数,答应你任何一件事不反悔。”宁堔慢慢说完看向沈默,“满意吗?”
沈默“嗯”了一声,笑着说:“那我真得好好想想。”
“想到了得告诉我们啊,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宋羽扬忙说,很有种不满足好奇心死不瞑目的意思。
邢舟表情很无奈:“有你什么事,别瞎掺和了。”
—
近傍晚的时候宁堔独自回到家,因为没带手机在身上,他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连灯都没开,更是懒得去楼上拿手机下来看,虽然知道沈默可能会随时打电话给他。
白天出去闹腾了那么久,这会宁堔才有点静下心来思考问题的空档,但陡然耳边没人说话,宁堔又觉得脑子变得一片空白,除了这么愣着望着,集中不了精神想事情。
干脆先睡一觉,宁堔摘掉眼镜,抬起胳膊盖在眼皮上。大概确实有点累了,几乎闭眼没多久,宁堔很快进入睡眠状态。混混沌沌中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身体有种在慢慢做自由落体的错觉,轻飘飘的很让人放松。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晚上温度降得很快,宁堔穿着件薄外套躺在沙发连个毯子都没盖,到了半夜被冻醒,睁开眼那瞬间宁堔感觉胳膊还是凉的。
因为没开灯,整栋房子被漆黑笼罩,宁堔扶着沙发起身,低头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儿来。
几点了?
彻底醒后,宁堔站起来走过去摸到客厅的水晶灯开关,明亮的光线铺满视线可见范围之内,别墅里空空荡荡一点多余的声响都听不见。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意识,宁堔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作,有那么几秒的茫然。
好一会他才像反应过来,哦对,叶阿姨正全身插满各种输液管和呼吸机在医院icu躺着,家里没人很正常。
上了二楼的房间,宁堔找出放在抽屉里的手机,解锁一看,早已经过了凌晨12点。
算一算,回家到现在,他足足睡了得有六个小时,堪称奇迹。毕竟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没办法睡这么久,顶多眯一会就能全身冒着冷汗从梦里惊醒。
接着又打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显示沈默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第一条:到家了吗?
第二条:一直不回我,是不是睡着了?
第三条:醒了记得给我发消息,特别想你。
三条消息的间隔都不到半个小时,宁堔单手握着手机往房间椅子上一坐,垂着眼将“特别想你”四个字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思考着这么晚到底要不要给沈默回微信。
宁堔几乎能想象得出沈默在手机上敲下这些字时的表情,一定是像平时在学校时那样,脸上情绪不多,看起来永远一副高冷到没朋友的状态。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能给他发“特别想你”这种话。
正在宁堔脑子里瞎琢磨时,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将沉思中的宁堔给吓了一跳。
一看发现沈默在大晚上又发了条消息过来:醒了没。
宁堔赶紧打字回:醒了。
消息发过去不到一秒,手机就传来语音邀请的特有来电铃声,宁堔嘴角勾了勾,划开接听。
安静的夜晚,沈默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清晰地传出:“我以为你会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那也太夸张了,我又不是睡昏过去。”宁堔掐着眉心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黏糊沙哑。
沈默立刻察觉:“嗓子这么哑,是不是着凉了?”
宁堔有时候都要感叹沈默在某些方面的敏锐,如实说:“有点,但没事,一会泡个热水澡就行。”
“我不在,你就不好好照顾自己。”沈默语气有着很明显的变化,能听出话里的担心,“一个人凑合着随便对付对付过日子?”
宁堔将手机开了免提搁置在一旁,拿出白天准备写但没写成的试卷,听了沈默的话笑着说:“没,本来是想在沙发上躺一会,谁知道一口气睡到现在。”
“听到你转笔的动静了,这是准备写作业。”沈默问。
宁堔边专心看题,拿笔刷刷写着:“趁睡够了脑子清醒尽快写完一部分,免得周一赶不上交作业。”
这次老师布置的作业堪比国庆七天的量,完全不给学生们活路。除了语文只有两篇作文,其他每门课平均三张试卷,剩下的全是十页起步的课后练习。
宁堔粗略算了一下,以他最高记录半小时一张试卷的速度,也得坐书桌前花上一整天时间,还不包括喝水吃饭。
三班老师这种对期中考的重视程度,让宁堔初步体会到,往后真要是临近高考复习阶段,会是一种怎样人间炼狱般的场面。大概率学生们吃喝拉撒都得掐秒表解决,剩下的时间全用来写试卷改试卷讲试卷外加更正错题,不留任何放松喘口气的机会。
作为即便不写作业也能轻松应付考试的年级第一,沈默语调有些懒洋洋:“突然这么用功,是要恢复你的学霸人设了?”
宁堔语气平淡:“不写不行,我得给老师留个好印象拿奖学……”话到嘴边,宁堔突然想起来,忙止住话题。
“怎么话说一半?”沈默似乎是打了个哈欠,很有几分困倦在其中,应该是没听清宁堔后面说了什么。
“没。”宁堔话音慢慢转变,“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什么时候没按时交过作业。”
沈默那头安静几秒,然后笑了笑,宁堔听到沈默说:“要不要视频?想看看你。”
“现在吗?”宁堔一愣,下意识抓了抓头发,睡到现在他都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会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万一邋里邋遢的,大半夜估计会吓着沈默。
“嗯,不方便?”沈默低声问。
宁堔:“倒不是不方便。”
不等宁堔多思考,沈默那边马上挂断语音,重新发了个视频请求过来。
宁堔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接了视频。
可能是等久了,手机里首先出现的是沈默一张没什么表情的冷酷脸,背靠着房间沙发望着手机前置镜头。直到宁堔的脸出现在左上角,沈默这才嘴角慢慢一弯,人也往手机屏幕前凑了凑。
“能看到吗?会不会有点模糊?”沈默一手拿着手机,站起身想在房间找了个光线最亮的地方。
走动中沈默将手机屏幕当成镜子,边抬手整理了下洗完澡才吹过的头发,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宁堔冲着镜头表情不自然地点点头。
视频中,宁堔仍穿着白天没换下来的衣服,沈默则洗过澡穿了件居家穿的宽松外套,里面套着无袖的运动背心,因为拉链只拉了一半,沈默胸前戴的项链和漂亮的锁骨都看得很清晰。
这种怼脸的死亡角度,视频里的两个人像是自带某种滤镜,脸周线条流畅如同素描笔精心勾勒而出,皮肤白净五官精致得不分上下。
宁堔很少看到动态视频下的自己,略微仔细打量了一会,然后低声道:“好像还行,也不丑。”
“怎么会丑。”沈默边笑边叹气,最后走到房间隔壁的衣帽间开了灯,冲着试衣镜坐下,笔直的长腿很随意地曲着,“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主要从没和人视频过。”宁堔放下手中的笔,没再继续写作业,专心和沈默继续视频通话。
沈默见宁堔合上了书,问:“不是要写作业吗?怎么不写了?”
看着屏幕里沈默那张好看到没朋友的脸,因为衣帽间的灯全打开的缘故,沈默头顶的黑发似乎都镀了一层光,而他背后是摆放各类衣服鞋子背包的衣帽柜,每一层都装有内饰灯带,让人看了就眼花缭乱。
数不清的零零总总,却依旧盖不住沈默本人的光芒耀眼。
宁堔说:“作业哪有男朋友重要,我现在只想看着你。”
本来宁堔只是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几乎没过脑子,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了,谁知话音落下一秒,屏幕里的人先是没什么动静,表情看着也挺自然。
接着在宁堔直白地注视下,沈默那张白净的脸突然开始变了。
宁堔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沈默忙偏开头,手机屏幕里只能看到沈默的肩膀和背后的衣帽间全景。
好一会沈默才重新回到手机镜头前,脸色也恢复正常,故作淡定慢慢对宁堔说:“嗯,行。”
“你看吧,随便看多久都行。”沈默又补充了一句,耳根那部分的红慢慢转淡。
宁堔有些晃神,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那什么,我能现在去你家把你绑架打包带回来吗?”
沈默一愣,撑着额头笑了半天,漂亮而略有棱角的唇勾出弧度:“行啊,我保证不挣扎配合你。”
宁堔只笑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沈默或许比想象中还要更喜欢自己。冒出这个想法后,宁堔首先的反应竟然是心里有些不踏实,像是有一口气压在嗓子眼提不上去。
为什么会这样,宁堔不是很清楚,按理说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毕竟有关沈默的方方面面,对自己的吸引力都很大,甚至到了上瘾的程度。
宁堔看着手机里沈默的脸,慢慢的在那神情不属。
“所以来吗?我等着你绑架我。”可能是看宁堔一直不说话,沈默的声音再度从手机里传出。
“改天吧。”宁堔背靠向椅子,将手机举过头顶仰面望着镜头,又闭了闭眼笑着说,“这会太晚了,我先欠着。”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一晚和沈默视频通话到两点多,第二天宁堔快九点才被闹钟叫醒,他特意提前调好闹钟起来继续没写完的试卷作业。
宁堔做了个很长的梦,全是关于沈默,起床后宁堔仍处于恍惚中,眼前晃过的耳朵里冒出来的,除了沈默还是沈默。
简直有点魔怔了。
头发乱糟糟支棱在脑袋上,过于白净的肤色下眼皮周围泛着没睡好的淡青,宁堔踩着拖鞋边打哈欠边往浴室走,浓密的睫毛下目光半耸拉着活像在梦游。
洗漱完后,宁堔感到人比刚才清醒不少,到楼下冰箱拿了点牛奶和面包,草草吃过就算打发了早餐,接着回到房间在书桌前一坐就是整个上午。
人只要专心致志干一件事,时间就真如成语里说的那样,光阴似箭转瞬即逝。直到感觉手腕隐隐有点发酸,宁堔才停笔靠着椅背闭眼歇息,脑子被试卷上的题给占满。
期间别说下楼,宁堔连上厕所喝水都没顾得上,可见这年头赚钱不易想拿学校名额有限的奖学金,也不是一件轻松事。
先前和班主任倪棠夸下海口说要在期中考进前三名,宁堔也确实是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他上课装样子时都是认真听课做了笔记的,现在他唯一需要保持住的是品学兼优好学生形象,所以作业是真不能不做。
可这也太他妈多了,宁堔在心底叹了口气,睁开眼左手撑着额头,右手重新拿起笔写剩下的课后练习题册。
耳边很安静,静到仿佛时间在此停来了下来,偶尔的动静也只是身后空调换气的轻微声响,这种心无杂念专注于一件事的状态,让宁堔很放松。
还没写完一页,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两声,宁堔视线移向胳膊肘旁,屏幕显示沈默发来的消息,说是给他订了某餐厅的外送,让宁堔记得按时吃午饭。
宁堔笑笑,原本因为作业太多有些烦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单手打字回了个好,然后放下手机继续写题。
出来时间长了,双休这两天沈默都得回家住,没办法一直陪着宁堔。
自从叶秋梦车祸后,沈默几乎和他形影不离呆在一块,陡然这么一回家住,宁堔感觉少了个人在眼前晃,多少会有点不习惯。
习惯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但也没办法,沈默和自己不一样,是有家要回的人,不可能成天守在外面,否则肯定会让家里人担心。
吃过午饭,宁堔作业剩下大半没写,他估摸了下时间,背着个双肩包出门了。
叶秋梦所住的重症病房每周的探病时间有限,除了非工作日条件会放宽点,周一到周五除了近亲属,其他人都没有探病的机会。
宁堔平时要上学,也就双休两天能去看一看。
到了医院,宁堔遇到了那天手术过后就没怎么见到的叶成,西装革履穿得跟外头那些房地产销售似的,站在病房前和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着话。
宁堔原本想无视叶成直接进病房,谁知没等宁堔走近,隔老远男人就朝他看过来。
想着对方怎么也算个长辈,况且车祸到现在,叶成确实为叶秋梦来回奔波做了很多事。
于是宁堔冲叶成略点了下头,双方视线短暂接触,没有多余的交流。叶成继续听医生分析叶秋梦后续的治疗护理方案,宁堔推开了病房的门。
重症病房内没有供家属休息的位置,只简单摆放着几张圆凳。
宁堔将随身的双肩包搁在一旁的置物柜,又拖了张凳子放在病床前,但没有马上坐过去,而是站在那表情很淡地看着病床上的叶秋梦。
耳边静得只剩病房内各类医疗仪器运转的声响,从车祸到现在过了不到半个月,昏迷不醒的人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乍一看很难和宁堔印象中那个时刻保持精致妆容打扮的叶秋梦联系起来。
做手术的缘故,叶秋梦的头发连同眉毛全被剃掉,戴着固定支架还缠了层厚厚的纱布,如果不是下半张脸被氧气罩遮挡,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她只是躺那睡着了。
宁堔在心底运足一口气,很轻地叫了声:“叶阿姨。”
回应宁堔的依旧只有医疗仪器有节奏的滴答声。
护士告诉宁堔,可以多和伤患说说话,叶秋梦醒来的几率虽然渺茫,但对周围环境的气味和声音还是能感知到的,亲人的言语传达说不定能唤醒病人的意识。
尚不提护士的话是否有医学验证,但宁堔却实实在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这么静坐在一旁看着病床上的叶秋梦愣神。
叶秋梦没出事前,宁堔也是这样,找不出话题去和对方聊天谈心,现在更是如此。
直到身后有开门的动静,宁堔才从沉思中收回心绪,眼皮慢慢抬起。
和医生沟通完的叶成走了进来。
尽管一身正装挺像个人样,但宁堔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叶成由内向外散发出的那种疲惫憔悴,没来得及刮干净的胡渣和下垂的法令纹眼袋,让眼前的中年男人看着好像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彻底垮掉。可见无论是钱财还是精神上,叶秋梦这次灾难般的车祸,确实给叶成带来了不小的创伤打击。
叶成先是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宁堔,也拖了张凳子在病床前坐着,一时间病房里依旧无人说话。
就在宁堔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的不自在,想要起身背上书包走人时,却见叶成突然清了清嗓子,然后从西装裤里掏出叠了好几层的纸。
叶成用舌头舔了下指尖,当着宁堔的面捻着那几张纸张抖落开来,纸上写了很多笔记一样的东西。
一系列动作让宁堔很是费解。
叶成一脸严肃盯着纸认真看了会,表情略显不自在地再次扫了眼宁堔,然后冲病床上的叶秋梦郑重其事开口:“秋梦,我是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我又来看你了,犹记得小时候我和你……”
宁堔一听,下意识透过病房瞟向外面,阴了一天的天气看着像是要下雨,和阳光明媚这四个字实在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让宁堔怀疑叶成是不是从网上抄来的中小学生作文。
坐这听一个中年男人跟做检讨一般声情并茂朗诵,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挺受折磨的,但宁堔又不好开口阻止。照这个情况看,叶成估计也是听了护士的话,所以想做点什么让叶秋梦能尽快醒过来,怎么说出发点都是好的。
别无他法下,宁堔只得木着张脸听叶成继续对着纸读:“病房外又传来了欢声笑语,他们是那么的开心,我多么希望秋梦你也能睁开眼睛朝我笑一笑……”
想来还真是抄的小学生作文,病房内做了隔音,外面的声音不可能传进病房内,也亏得叶成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念出来。
最后宁堔还是没能坚持下去,那几张密密麻麻写满内容的纸看着没半个小时读不完,于是不再久呆,拿上背包走出了重症病房。
一路低头穿过病房外的走廊,不知道是不是受叶成迷惑行为的感染,宁堔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很多埋在记忆深处,却很少当回事的细节。
刚到叶秋梦家那会,宁堔对叶成这个人的印象不是很好,当然根本原因也是打第一次见着叶成,宁堔察觉到男人对自己那种毫不掩饰的厌恶及反感,透过眼神话语和一些了所作所为精准地传达出来。
叶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宁堔,他在这个家彻头彻尾就是个外人,说不准哪天就会被送走。人家那种亲兄妹关系,才是正儿八经血浓于水的家人,即便打断骨头也会连着筋,轻易切割不开。
抛开叶成本人人品问题,和他三天两头找叶秋梦开口要钱不谈,事实上,叶成对这个妹妹还算有点上心。
比如逢年过节,特别是临近叶秋梦生日的日子,叶成总会拎着一堆东西上家里,坐下吃顿像模像样的团圆饭,完了又抹抹嘴匆忙离开,赶场似的举动让宁堔曾一度看不懂对方到底想干嘛。
现在琢磨过味来,宁堔猜想,大概是叶成想借此缓和与叶秋梦平日里紧张的兄妹关系,偏偏叶成这货一根直肠通大脑,狗嘴里吐不出半颗象牙。
说出来的话旁人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到最后总是与叶秋梦闹得不欢而散。
但唯独有一次,叶秋梦生了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里正是叶成没日没夜照顾着,就如同这次出车祸一样。
那时候宁堔以为叶成是为了方便日后找叶秋梦伸手要钱,才这么卖命守在医院里,如今想想,宁堔觉得自己大概是误会他了。
叶成再混蛋,但心里还是将叶秋梦这个亲妹妹看得比任何事都重,毕竟父母走的早,他身边只剩下妹妹这么一个亲人。
有亲人在,家才算家,无论身处何地,至少脚下都是有着有落的。
宁堔记得陈姨提起过,叶秋梦创业还债最艰难时期,是叶成这个当哥哥的伸手拉了她一把。叶成卖掉重男轻女的父母独留给他的两处房产,钱一分不剩全给了叶秋梦经营公司,而叶成每回找叶秋梦要钱都要得理直气壮,也是这个原因。
等电梯期间,宁堔看着指示灯不断往下降的数字,乱七八糟想着躺在icu病房的叶秋梦。
电梯叮咚一声打开,宁堔准备抬脚走进去,却在下一秒停住了,目光稍稍偏转,投向走廊尽头的紧急安全出口方向。
和先前一样被人盯着的感觉。
宁堔皱了皱眉,在电梯门快合上之前,一只手把着身后背包的带子,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重症病房探视的家属并不多,走廊静悄悄只有形色匆忙的护士进进出出,如果说一开始就有人跟着他从病房前经过,应该能听到很明显的脚步声才对。
但宁堔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刚刚那一秒,他才恍然间产生那种目光直直朝他投来的错觉。
宁堔朝走廊尽头眯缝了一下眼,在电梯门完全关死前,重新摁住下行键,低头面无表情进了电梯。
无论是不是错觉,宁堔都懒得去理会,现在他对于任何人的视线,都不再会产生曾经那种极具恐慌的焦虑与不安。
宁堔开始试着像个正常人那样融入外界社会,而正常人只要没给日常生活造成明显的困扰,是绝不会因为被人盯着就放大事情的严重性,查探个究竟。某些看似不寻常的错觉说不定只是自我意识过剩导致的,这都是精神科医生时常对宁堔说的话。
况且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可能真赶不上写完剩余的作业,这才是宁堔当前最头疼的事。
带着这种思绪,宁堔下楼出了电梯后,赶往离医院最近的地铁站,找准线路后刷卡进站过安检,随着人流上了地铁。
宁堔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医院住院部大楼内,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缓慢从病房外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现身,脸上是难以遏制的颓然失落。
十几年过去,宁景洪终于得见了亲生儿子,虽然只能远远看着,但男人内心却如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下一秒男人突然弯着腰靠墙剧烈咳嗽起来,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回荡在医院楼道内,仿佛要将他这一生所做过的错事从灵魂深处统统呕出身体。
—
语文老师布置的两篇800字议论文终于写完,宁堔放下笔长吁了一口气,堆积如山的作业总算是赶在睡觉前全部搞定,不用担心周一回教室会因为交不齐作业,而被各科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公开处刑。
简单活动了一下酸得不行的手腕,宁堔瘫在书桌前完全不愿动弹,心想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他都乐意,总之就是不想进行肢体上的任何动作,包括抬一下脖子他也会觉得累。
为什么作业会这么多,宁堔再次在心底感叹,虽然题目对他来说不算难。
周五当天老师布置作业全班一片哀嚎遍野时,宁堔还觉得他们过于夸张,现在才知道是自己太天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堔掐了掐眉心,乌黑的眼珠转动着,伸长胳膊捞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发现整个下午到现在快晚上十点了,沈默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
应该是在忙吧,宁堔想。
之前沈默说过,周末这天他姐沈钰会回家一趟,还特意叮嘱沈默必须在家老实待着等她回去,好像是买了礼物给沈默。
沈钰作为当下娱乐圈词条排行榜第一的流量女明星,三个月前以女一号的身份进了某部大热ip剧组后,就再没能抽出时间回家。现在好不容易等整个剧组都杀完青,她才能忙里偷闲火速回家见一见亲弟弟沈默。
晚饭宁堔没怎么吃,到现在这个点,似乎因为饿过了头,反倒更没胃口。
干脆早点洗个澡睡吧,宁堔拿着手机扒拉了一圈又关掉重新放回桌上,在心里默念了123,接着站起身。
谁知因为起猛了,加上没吃晚饭有些低血糖,宁堔感觉眼前晃过白花花一片,整个人不自主就朝后倒,跌坐回椅子上。
我靠。
宁堔闭眼揉着额头,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接着脸冲着地板,再次瘫在了书桌前一动不动。
这一瞬,宁堔像是要与台灯下的黯淡光线融为一体。
或许在深夜任何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某种积压在心底的不安慢慢从身体内渗透出来,形成巨大的暗网将宁堔包裹其中,哽在胸口怎么也摁不下去。
接下来该怎么办?宁堔额头抵在桌子边缘,后颈连同背脊弯成一道深刻的弧度,因为对着台灯写了太久的作业,加剧了视觉疲劳,黑白分明的眼眶内有了红血丝。
白天去医院的途中,路过银行宁堔查了手上仅有的那张银行卡的余额,卡里剩下不到二十万。根据转账流水记录来看,从今年的五月份开始,叶秋梦就没再往卡里打过钱,甚至还从这张卡转出过一笔不小的金额。
说明早在半年前,叶秋梦的公司应该就遇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穷途末路到需要用到原本是给宁堔平时零花钱的卡内资金,而他却毫不知情。
照这个情形,叶秋梦名下的财产到底还剩多少,或者说根本已经是负债累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叶秋梦这次的意外车祸无疑是雪上加霜。
除了住icu病房的住院费,剩余那些无底洞般看不到尽头的术后疗养,都需要花上不菲的治疗费用,这些钱该从哪里来?自己又能为叶秋梦做些什么?
所有矛盾堆在宁堔脑子里,一时半会找不出解决的头绪,他现在还属于未成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文凭,辍学打工太不现实。哪怕真能让他幸运地找到一份不耽误上学的兼职,估计挣得也只是车水杯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顶多保障他自己不被饿死。
光靠叶成那个只会伸手要钱不务正业的半吊子,估计能撑到叶秋梦从icu转到普通病房都算感动天地,剩下的还是得另外想办法。
宁堔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医院,叶秋梦公司的法务江烟所说的话,不知道保险能赔多少,他只听说过有些人身意外险赔率挺高,但从没实际接触过。
想到这,宁堔撑着身体重新拿起手机,准备上网查查保险相关的资料。
给手机解完锁,鬼使神差的,宁堔没有直接打开浏览器,而是划到了微信,点进了置顶的对话框。
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一般来说沈默在这个时候肯定是没睡,宁堔无声叹了口气,指尖在屏幕戳戳点点,发了句“在干嘛”过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堔突然有种疯狂想见沈默的冲动,没有任何原由的,哪怕只是听听沈默的声音也行。
这种想念的感觉化作了实际行动,宁堔紧接着又发了一句话:想你了。
两条微信发出去足足过了快两分钟,沈默那边依旧没有回复,要按照往常,宁堔基本能收到沈默秒回的消息。
算了,大半夜矫情个什么劲。
宁堔迅速点了消息撤回,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将手机扔进抽屉,闭了闭眼重新起身,打开房门准备下楼到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
接下来的一周就是期中考,他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闹出个什么肠胃病之类的,饭还是得一天三顿地吃。
看了看冰箱里剩余的食材,宁堔给自己做了个简陋版的三明治,两块没到保质期的吐司夹着切好的西红柿生菜和火腿片,再挤上一层沙拉酱就算完成。
虽然看着形状歪七扭八不怎么美观,好歹还是能入口的,宁堔站在开放式厨房的柜台前,一只手撑着双开门的冰箱,就这么匆匆几口解决了晚餐。
“味道还行,可以给七分。”宁堔自说自话地为自己这次厨艺打了个分,又倒了杯水喝,接着慢吞吞走上楼打算洗澡睡觉。
洗澡的时候宁堔特意将水温调高了一档,又躺在浴缸里泡了会,直到全身毛孔全部打开终于感到放松后,才顶着一头半湿半干的头发走出浴室。
回到房间宁堔整个人面朝枕头趴在床上,闭眼想先歇会再去收拾桌上没来得及整理进书包的作业试卷,耳边却传出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
宁堔睁开眼,抓了把头发光脚下床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毫不意外地发现是沈默打来的。
沈默应该是现在才看到那两条已撤回的消息,所以想打电话问问他发了什么,宁堔一边琢磨着等会说点什么把话给圆过去,一边接起电话。
“喂?还没睡呢。”宁堔抢先开了口。
就在宁堔等着电话那头的沈默问他有关微信消息的事时,却听到沈默说:“下楼给我开个门。”
“?”宁堔一瞬间人清醒了大半,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开门?等等你不会是……”
手机里传来沈默笑着的声音:“嗯,我现在在你家门口。”
宁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他发完消息又撤回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而沈默竟然就在这一个小时候内赶到了这里。
下楼走到玄关打开别墅大门那一刹那,宁堔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当下的心情,只知道在看到门外站着的沈默时,杂乱的心莫名静了下来。
沈默穿了件颜色拼接的外套,右边袖子卷在胳膊肘位置,露出手臂上的部分纹身和手链,脚下穿着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鞋,还戴了帽子和口罩。
宁堔全身一松,靠在玄关的鞋柜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沈默,才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要陪你姐吗?”
沈默换了鞋走进来,摘掉口罩回手关上门站在宁面前道:“你都发微信说想我了,我能不过来吗?”
“啧。”宁堔低低笑了一声,又叹气,“所以你其实看到消息了,我还以为你……”
“感不感动?”沈默稍稍又走近了点,垂眼和宁堔四目相对着。
宁堔点点头,慢慢说:“特别感动。”
说完宁堔抬头望着沈默,将人一把拉向自己,贴近沈默的脸吻了上去。
近凌晨十二点的夜晚,少年的喘息夹杂着缠绕的呼吸声,沈默一手护着宁堔的头避免撞上身后的鞋柜,一手搂住宁堔的腰,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配合宁堔。
明明人就在眼前,宁堔却仍觉得思念这个东西在源源不断从脚底升起,转换成某种焦躁的冲动。
沈默竟然因为自己一句撤回的消息就大晚上过来了,宁堔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如同洗脑般挥之不去,接着嘴上一用力,竟然咬破了沈默的嘴唇,一股淡淡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个人舌尖。
事后宁堔坐在沙发上,看着沈默拿了冰箱里的冰块,慢慢按在唇边因为破皮流血有些红肿的地方,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慢慢划拉着,神情十分淡定。
“那什么……”宁堔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疼不疼?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沈默没看宁堔,而是仍盯着手机,然后眸目转向宁堔:“还成,你要是再咬一次我也不介意的。”
“行,那继续吧。”宁堔点点头,站起身走到沈默身旁坐下,在对方一脸诧异的目光里伸手拿过沈默手里的冰块袋。
沈默显然没想到宁堔会这么回答,有些愣住,然后人靠在沙发上笑着说:“这么快?我以为起码得歇会再开始。”
宁堔抬了下眼,捏着手里的冰块:“我们青少年精力都很充沛的。”
“那来吧。”沈默起身凑近亲了一下宁堔,两个人鼻尖抵着鼻尖,几乎能看见瞳孔里双方的倒影。
宁堔将手里的冰块扔在茶几上,摁着沈默的肩膀,低声在耳边说了句;“真帅啊男朋友。”
沈默感觉呼吸一瞬间重了,搂着宁堔的腰将人推倒在沙发上,宁堔也不反抗,仍由沈默反过来压住他。
沈默慢慢垂下头凑过去,却在看到宁堔眼眶泛红闭眼躺在那的表情后,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
宁堔他是不是在哭?
“没事的。”沈默目光柔和下来,就这么抱着宁堔,语调比平时要低许多地开口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嗯。”宁堔嘴角弯了弯朝沈默投出一丝笑,又用手背盖住眼睛。
真没出息啊,宁堔想,怎么能跟个娘炮似的说哭就哭。
至于为什么哭,宁堔也搞不明白,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遇到像沈默这样对自己好的人,也可能是真的憋太久,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沈默抬手揉了揉宁堔仍半干的头发,说:“头发这么湿会感冒,上楼我给你吹干再睡。”
宁堔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抱着沈默不说话,两个身高均一米八的人就这么紧挨着动也不动。
沈默目光落在怀里的人:“我抱你上去?”
宁堔耳侧一阵发烫,终于支吾着点头,然后放开了沈默。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清晨的一抹光刺破云层,揭开了城市忙碌的序幕。
中心医院的某外科病房内,陆之衍翘着个还没拆的石膏腿,靠在病床上嘴角挂笑,眼睛一刻也不眨地专注手机里的游戏,说:“搞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罕见的大病,现在终于起死回生了。”
“大阵仗?不是吧陆之衍,看来你在国外生活的那几年都算是白过了。”电话里宋羽扬挑着眉,语气很有几分不屑,“怎么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
陆之衍仰头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可不是,都说外国的月亮圆,其实就一般吧,还是祖国的大环境更好更适合我。”
“啊?你没事扯月亮干啥玩意?”宋羽扬这个二愣子没听出陆之衍的隐喻,把话题给绕了回去,“别搁这星星月亮的了,到时候爷爷我保证给你一大惊喜,就等着吧。”
“行啊,我很期待。”
宋羽扬进而得意道:“这个事我可策划了很久,感动不?就为庆祝你出院。”
“感动。”陆之衍想也没想张口就来,“已经开始哭了,嘤嘤嘤。”
宋羽扬乐道:“您这戏精程度要是进娱乐圈,最少得是个影帝。”
陆之衍想了想说:“不会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吧,那这个惊喜确实太大了,感谢感谢。”
“滚。”宋羽扬啧了一声,“想什么美事呢,老子都还单着,上哪给你介绍去。”
陆之衍清了下嗓子:“实在不行咱俩其实可以凑……”
不等陆之衍说完,宋羽扬就提高了声音打断:“没完了是吧!我一铁直男和你凑锤子,别瞎琢磨了,想掰弯我下辈子都轮不上号。”
“哦,好可惜。”陆之衍语调平平,嘴角的笑始终没散。
“可惜个屁。”宋羽扬也没把陆之衍的玩笑话真当回事,接着说,“不过沈默和宁堔应该不会参加。”
始终一脸云淡风轻边专心玩手机游戏边和宋羽扬磕牙打屁的人,听了宋羽扬这句话后,神色闪了闪,笑容似乎也淡下去。
陆之衍退出游戏,安静片刻才不动声色笑着说:“是吗?”显得不是很在乎这个,连原因都没问。
宋羽扬神经粗得能比拟航空母舰,察觉不到陆之衍语气和先前相比产生的微妙变化,接着说:“没办法,宁堔家出了点事,这回他来不了。”
“这样,那确实没办法。”陆之衍顿了顿,依旧没问原因。
很快的,耳机里安静下来,宋羽扬半天没吭声。
陆之衍闭着眼睛靠在病床,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结束语挂断电话,却听到宋羽扬悠悠地说道:“你还真不好奇啊?我话到嘴边都准备说了,结果等半天你跟这一句也不问,存心想憋死我。”
“?”陆之衍感到莫名其妙,下一秒又理解过来,笑个不停,带着几分若有所指叹气道,“宋宋你不行啊,这种程度就坚持不住,以后和人处对象可怎么办。”
“拉倒吧,不想知道就算了。”听完陆之衍内涵自己的嘲讽,宋羽扬淡淡道。
陆之衍低头摆弄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的小拇指,终于问了一句:“宁堔他出什么事了?”
沈默说他和宁堔不参加时,宋羽扬就提前问过沈默能不能把宁堔的情况告诉陆之衍,毕竟平时五个人干啥都凑一块儿,这会突然有俩人没个原由说不来就不来,他怕陆之衍心里有疙瘩。
沈默对此很无所谓,让宋羽扬如实说,反正迟早也会知道,再者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藏着掖着反倒把问题搞复杂了。
听完宋羽扬的解释,陆之衍停了停,说:“那还真是糟糕,”
“是啊,所以你自己有点数,回学校见着宁堔,避开点这个话题,免得他听了难受。”宋羽扬似乎是准备出门,耳机里传出穿鞋和玄关开电子门锁的声音。
陆之衍简短地答应着:“我知道了。”
宋羽扬那边急忙说:“成,先这样啊,等你出院那天我再去医院给你接风洗尘。”
“先别挂。”陆之衍一只手抵在唇边,低眸若有所思问,“宁堔他现在是不是处境挺困难的?”
宋羽扬疑惑地问:“处境困难,什么意思?”
陆之衍头回觉得宋羽扬脑子里确实少点东西,当即静了几秒,然后才耐着性子分析:“意思就是宁堔他以后怎么办,照你刚才说的,不相当于没人管他了,车祸后的住院和疗养这些都得花不少钱,他家条件怎么样?”
“宁堔家条件?”宋羽扬似乎愣了下,恍然大悟地琢磨起来。
平时他们这些人从来不用为钱发愁,买件衣服几千上万都是闭眼随便挑,也没体会过手头拮据的生活,更加理解不了普通家庭的人都是怎么过日子。
出生就在罗马的人,自然很难想象那些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社会底层。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之前都没注意这个,”宋羽扬回想起宁堔平时除了校服,要么穿些几年前老款看着有些旧的衣服鞋子,在学校食堂每回打饭也是挑便宜的买,犹豫着说,“他家可能是有点困难吧。”
“困难?”陆之衍听到宋羽扬这么说后,不知怎么就笑起来,“好我知道了。”
“我去,你又知道啥了?”面对陆之衍突然愉悦起来的音调,宋羽扬显得更加困惑。
“没,我是想这也算个机会,朋友遇到困难,能帮就帮一下。”陆之衍说得很诚恳,丝毫听不出话里有什么毛病。
“嗐我以为你要表达什么感想呢,不是还有沈默吗,有他在轮不到咱们去帮。”宋羽扬想也没想地说,“别说就这点事了,问题再严重沈默他也能轻松解决,这个你不用费心了,歇着吧。”
陆之衍笑意更深,懒洋洋拖着语调:“哦,沈默?”
宋羽扬:“啊,宁堔的事让沈默去操心就行,咱们往上凑纯添乱,再说沈默估计都不乐意别人插手宁堔的事。”
“为什么?”陆之衍继续漫不经心随口问。
不知道是不是陆之衍从头到尾实在淡然过了头,没有半分像是想打听别人隐私的兴奋或者急切在其中,非常容易让人一个不小心卸下防备,顺着他话往下接。
宋羽扬全身上下拼不出个完整的心眼子,果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这还用问为什么?他俩都谈这么久……”
突然间,宋羽扬像是找回了残存不多的智商,向来没把门的嘴,竟然神乎其神在关键时刻截断了话头。
“嗯?谈什么?啧,话说一半很没劲啊,继续。”陆之衍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笑了一声悠悠然替宋羽扬回答,“你不会想说在谈恋爱吧?”
宋羽扬:“……”
他好像不知不觉就被陆之衍往沟里带了。
“我靠,想啥呢,他俩都是男的怎么可能谈那什么,恶不恶心啊!”宋羽扬一心虚就开始胡言乱语喊出声,想靠大嗓门掩盖内心的慌张。
“恶心”两个字让陆之衍眯了眯眼,目光一瞬间像是染了层阴霾,但很快褪去恢复如常。
宋羽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叹着气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着急所以说话没过脑子,不是真觉得同性恋恶心,就那啥……”
陆之衍也不继续为难宋羽扬,低声笑着说:“随便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我知道他俩没什么。”
护士进来的时候,陆之衍已经接完电话,正坐在病床前看一本纯英文版的外国名著。
“下周就能出院了,恭喜你呀。”护士简单地查看了下陆之衍平放在病床上的腿,笑呵呵说。
其实像陆之衍这种不是太严重的骨折,住院个两三天就能直接回家养着,定期到医院复查一次,等骨折部位愈合后再拆除固定的夹板。但考虑到住院通过专业的治疗观察,恢复得能快一点,陆之衍干脆就这么住了快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里,陆之衍配合医生的建议进行术后复健,做一些简单肌肉和关节部位的功能练习,除了加速血液循环防止肌肉萎缩僵硬,主要也是为了促进骨折愈合。坚持下来意外地产生了成效,很快陆之衍不用人搀扶也能正常下地行走,偶尔还能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出病房散个十分钟步。
那天宋羽扬照例来探病,见着这么快就能站起来四处走动的陆之衍还被吓了一跳,非常佩服陆之衍这种可怕的自律精神,毕竟一般人确实很难坚持住。
和护士聊了几句,很快又到了术后关节练习时间,护士离开前突然转头,很是好奇地问:“陆之衍你天天看的书名儿是什么啊?好看吗?”
陆之衍抬眼看向护士,身后是阴了几天终于转晴的好天气,少年逆着光脸藏在阴影中,语调如同温水般平和回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剧情谈不上特别精彩,但我个人挺喜欢的。”
护士被陆之衍温和的声音打动,笑着说:“那应该还不错,我有空也去书店读读看这本书好了。”
陆之衍却对护士的热情劲不再有回应,垂着目光继续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轮班的空档里,先前和陆之衍聊天的护士坐在值班室,拿出手机搜索卡拉马佐夫兄弟,出来的词条第一页就是关于这本书的介绍:
《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创作的长篇小说,讲述老卡拉马佐夫对三个儿子不闻不问甚至还有虐待的行为,因此儿子们纷纷对父亲怨恨极深起了谋杀的心思,该文改编自一桩真实的弑父案。
护士看完后,回想起陆之衍提到这本书时语调里近乎冷漠的淡然,莫名觉得指尖有些僵硬,
—
一周紧张的复习过后,终于到了期中考这天,考试安排仍是按照前一次月考的总分成绩分考场。宁堔因为月考排名掉出一百名开外,和年级第一名的沈默分在了不同的教室。
考试两天不用上早自习,宁堔在宿舍赖到早自习铃敲响才睁眼,其实没响铃之前他差不多已经醒了,但无端端就是不想起床,至于为什么宁堔暂时想不出原因。
或许是因为不用上早自习,起再早也是直接去考场等着,持续到上午的考试结束前,暂时都见不到沈默。
还不如多睡会。
三个舍友都去食堂吃打早饭吃了,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宁堔踩着梯子下去后,站在自己床位前伸长胳膊,从床边的枕头旁摸出眼镜戴。
谁知刚戴上,宁堔就感觉视野似乎不太对劲,摘掉眼镜一看,原来眼镜腿儿有点歪。
应该是晚上睡觉翻身时不小心压着了,宁堔皱起眉,比对着徒手将另一边给稍稍掰正,又重新戴上感受了会儿。
视野恢复,凑合凑合还可以坚持戴一段时间,至少能凑合到高考毕业那天。
看来以后得把眼镜放得离枕头远点了,宁堔心里想着。现在一分钱得撇成两分花,拿出大几百配副眼镜对他来说,都排在了奢侈行列,自然是能省则省。
去考场的路上,宁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本身戴的就是个没度数的平光镜,大不了不戴就行了,完全不影响看东西的清晰度,何必费劲思考换眼镜的事。
但是戴习惯了又觉得不戴很别扭,宁堔在心底叹了口气,习惯这东西,果然会影响一个人的正常思维。
光顾着瞎琢磨,宁堔没注意前头有台阶,脚步一踉跄,差点撞上了人。
“对不起”三个字刚到嘴边,宁堔听到对方声音惊讶地喊了句:“宁堔?!”
宁堔扶了扶镜框,朝对方看过去,见是自己班上的女班长姚乐,正捧着个考试用的笔袋,目不转睛瞪圆了眼望着自己。
“有没有碰着你?”如果不是出来前在宿舍洗手间照过镜子,宁堔几乎要怀疑是不是他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否则怎么会被小姑娘这么直愣愣盯着。
在宁堔近距离的注视下,姚乐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开始发烫,忙摆手:“没有没有,那什么,早……早上好啊。”
“早上好。”宁堔说着指了指楼梯口,“快到考试时间,没什么事我先去教室了。”
姚乐眼睛一眨,从死盯着宁堔镜框后那张脸的愣神中清醒,忙点头:“啊,好的好的。”
宁堔笑笑,绕过矮他一个头的姚乐,侧眸往高二教学楼梯溜达着上去。
身后的姚乐始终望着宁堔离开的方向,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其实只要离近了仔细看,宁堔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啊,眼角好像还有颗隐隐被挡掉的痣。
剩不到十五分钟就开考,宁堔这个考场的学生基本全员到齐,除了有几个女生在激动地讨论着什么,教室里还算安静,大多数学生要么吃着早点要么抓紧时间看书复习。
宁堔进了教室,先是在讲台黑板旁贴的座次表找了下自己的名字,确认好考号及座位后,面对一众学生走向某组后排倒数第二个座位。
“同学,那是你的座位吗?”
宁堔将兜里揣着的笔放在课桌上,前排有个女生很大声地冲他问道,是别班的,宁堔不认识。
听对方这么一问,宁堔低头扫了眼课桌右上角贴的考号,确实是他的考号没错,于是不明就里冲女生点了下头:“是。”
“哇原来是他啊。”围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女生小声乐着。
朝宁堔搭话的女士又说:“刚才沈默一直坐在你那儿,好像还留了东西在桌洞里,应该是给你带的早餐。”
女生话一出口,不光教室里的女生,前后左右好些男生也转过头朝宁堔看着。
有别班的学生认出宁堔,说了一句:“他不就是和沈默运动会表演合奏拉小提琴然后拿了一等奖的那个?”
“对对对我记得,小提琴演奏得特别好。”
面对考场教室里的视线和议论,宁堔显得很不当回事,背靠着椅子低头摸向桌肚,拿出个精致的包装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盒甜牛奶以及用料非常丰盛裹着海苔的三角饭团。
明明是入冬的季节,牛奶和饭团还是温温的,没有完全冷掉,想着沈默大早上特意跑来自己考场送早餐,宁堔眼底不动声色浮起笑意。
离开考还有点时间,周围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宁堔嘴里嚼着饭团,边拆开牛奶上的吸管,刚想戳进去拿着喝,却发现牛奶盒上似乎有字。
不光有字,还有谁在上面画了个小人儿。
小人儿画得非常随意,五官仅仅是两个半圆形眼睛加一道横线凑成的嘴巴,简单几笔很传神地表现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感觉,完全是沈默的翻版。小人的衣服上还写了个“默”字,旁附带一句话——记得吃早餐。
几个字写得毫不拖泥带水非常漂亮,看就知道是沈默留的。
宁堔一口饭团没咽下去,差点就倒进气管被呛住,于是赶忙喝了口牛奶,才忍着没咳嗽。
一瞬间,宁堔被牛奶盒上的“沈默卡通小人”震惊到,怎么也没想到平时高冷得跟什么似的人,竟然还有这么反差萌的一面。
以至于第一次考试的铃声响了好几声,宁堔没忍住又从桌子里掏出只喝了一半牛奶,盯着牛奶外包装上的沈默小人边看边笑。
趁监考老师还没进教室,宁堔拿起笔低头慢慢照着画了另外一个小人,还在小人脸上特意多加了个眼镜框,画完后重新将牛奶盒小心放回桌肚。
试卷很快从前排传下,宁堔发自内心憋不住感叹,真幼稚啊。
但想想又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再幼稚且没意义的事,只要和对方有关,都会忍不住想去尝试着做。
上午的考试很快结束,宁堔交完试卷就见到被路过学生使劲盯着的沈默,正嘴角带笑胳膊靠在走廊栏杆上,神情略带懒洋洋望向自己,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宁堔手里拿着完全冷掉的牛奶,低头喝了一口,走过去说:“没想到你还会画画。”
“还行吧,那种程度谁都能画。”停了停,沈默又说,“我以为你大概不会注意到。”
“只要不瞎都会看到。”宁堔翻转牛奶盒,仔细看了看,“不过我画的没你好就是了。”
考试期间,为了防止作弊,午间休息的两个小时都不让学生在考场教室里逗留。陆续交完试卷出来的学生,都纷纷往食堂或者宿舍去了。
因为有宋羽扬和邢舟提前去食堂排队占位置,宁堔和沈默也不着急走,很快走廊外只剩他们俩还站着没动。
沈默垂眼一看,发现自己画的小人旁多了一个相同的戴眼镜小人,眼神光慢慢亮了一下,顺手掏出手机拍了下来。
“挺像的。”沈默盯着看了会,笑着说,“感觉真的就是我和你一样。”
宁堔咳了一声,说:“拍完了还给我吧。”
“嗯?”沈默看过去,“你这是要收藏起来?”
宁堔:“不是,我也想拍一张,手机放宿舍了,想拿回宿舍拍完再扔。”
沈默将牛奶盒递给宁堔:“我把我刚才拍的发给你就行,用不着另外拍。”
“不一样。”宁堔接过后说,“自己拍的才有意义。”
两个人边往楼下走,沈默说:“你要是觉得喜欢,我以后没事多画点在纸上给你看着玩。”
宁堔想也没想点头说:“可以。”语气里饱含期待。
“啧,幼稚。”沈默偏开头慢慢笑起来。
宁堔马上斜眼看过去,笑道:“怎么不说画这个的人比较幼稚。”
结果俩人边笑边因为谁更幼稚斗了一路的嘴,到最后也没分出胜负,整个就跟低龄的小学生吵架一样,简直不像他们这种考出年级第一第二学霸能干出的事。
期中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转眼到了双休。才考完期中联考,班里的老师没像上次那样布置一堆写不完的作业,宁堔稍微能得空干点别的事。
比如说处理叶秋梦保险受益的问题。
周六上午宁堔去医院前,给叶秋梦公司的法务江烟提前打了个电话,对方刚接起电话不到一秒,宁堔就开门见山地说:“江叔叔,我考虑过了,关于叶阿姨以我为受益人买的那些保险,所有原本属于我应得的受益金,我都自愿全部用在叶阿姨的后续治疗费用里,除此之外,我一分不要。”
自从叶秋梦出车祸,江律师为了车祸后的诸多事宜,以及叶秋梦公司破产手续的各项收尾,忙得像个人型陀螺昏头转向找不着北,可以说是非常尽职尽责。
直到接到宁堔这个电话后,江律师如同被突然打了一针清醒剂,顿时活过来,脑子转得飞快:“宁堔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到这种时候,江烟依旧还想着继续隐瞒宁堔关于叶秋梦公司破产的事实。
宁堔并不想和一个成年男人兜圈子似的你来我往互相试探,话说得依旧很直接:“大体能猜到,所以希望您把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叶阿姨的公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江烟默然片刻,最后叹了口气,思虑再三终于将全部真相转告给了宁堔,末了又说:“叶总没出事前叮嘱过我们,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事,怕影响你接下来的高考。”
原本宁堔还带有一些侥幸心理,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就真糟到了那份上,结果真正从他人嘴里听完后,才发现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接受,直砸得他措手不及。
叶秋梦公司属于完完全全破产,并且欠下了巨额债款,即便叶秋梦此时已经成了个不能说话不能行动的植物人,也得在不影响治疗的情况下依法还清债务。
宁堔忍着没让心底的情绪爆发出来,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对着电话平静说道:“保险赔付金转让这些流程尽快办理吧,我现在能替叶阿姨做的,只剩这点了。”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一般像你这个年纪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比较难接受。”江烟忙安慰宁堔道。
宁堔没说话。
江烟想了想又说:“这个事不能只有你和我去做,等会我联系叶总的弟弟,他这个近亲属也得在场。”
“您看着安排。”
挂断电话后,宁堔脸色有些苍白地回到房间躺了大半会,直到在心理和精神上彻底接受眼下所面临事实后,才重新换了套衣服,从抽屉最里层拿出手头仅剩的那张银行卡塞进裤兜。
江烟不愧是知名政法大学出身的律师,办事效率很高,订了离叶秋梦医院很近的一家餐厅位置,约叶成下午过去谈保险赔偿金的事。
其实江烟非要叫上叶成的原因,宁堔大概都能猜到,一方面是叶成以前的那些所作所为,对宁堔表现过的恶意不能光用混蛋来形容,江烟想借此让叶成看看自己曾经到底有多不是个东西,能够产生点愧疚之心。另一方面,宁堔如果放弃保险赔付的金额,那么剩余的第一顺位受益人也只剩下叶成这个亲哥了。
所以叶成不能不在场。
直到宁堔走进餐厅包厢,看到了面前摆放着一台上午笔记本电脑的江烟,和脸色看着不像之前那么憔悴的叶成。
叶成见了宁堔,表情绷着,似乎仍处在某种不可置信当中,看宁堔的眼神不能光用复杂来形容了,总之说不出半句话。
一切流程差不多梳理完且确认没问题后,宁堔才从裤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放在餐桌桌面,慢慢推到叶成面前。
“这张卡是以前叶阿姨给我办的,卡里还剩十几万,我知道这点钱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没有好,你留着支付叶阿姨往后的住院费。”宁堔面朝着眼前的两个成年男人,最后目光不轻不重落在叶成脸上,“密码是她的生日。”
江烟叹了口气,转过头继续整理签过字的文件。
叶成则是整个人仿佛被冻住,眼皮猝不及防猛地一跳,有些局促地接过那张银行卡。与此同时,江烟准备起身告辞。
临走时,江烟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晃了一圈,最后又叹了口气才离开。
而叶成全程始终僵着表情没太多变化,也不知道在心里琢磨什么,直到宁堔准备站起身,男人才语气不怎么自然叫住他:“那什么,你身上还有钱吗?够不够生活?”
自从被叶秋梦带回家到现在几年过去,宁堔还是头一次听到叶成用正常人类的语气,更别提对他说出这种关心的话,颇有种俩人即将冰释前嫌的预兆。
当然,很多事情不是说翻篇就能轻易翻篇的。
宁堔背靠着椅子,看向叶成,语调依旧很淡:“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不至于让自己饿死。”
叶成点点头,可能不怎么习惯和宁堔这么相对来说还挺和谐的对话,清了清嗓子递出一张名片:“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给我,不想打的话加微信文字沟通也行。”
宁堔目光一垂,接过叶成手里的名片,没认真看直接揣回兜里,站起来准备离开。
“宁堔。”没想到叶成再次叫住他,并且罕见地叫了宁堔名字。
宁堔轻轻磨了下牙,面对男人有些婆婆妈妈的墨迹举止,耐着性子重新坐下:“还有什么事?”
“不是,我就是想说。”叶成捏着手里的银行卡,轻轻在餐桌边缘点了点,语无伦次慢慢道,“以前我对你说的那些……不太好的话,你……总之我现在向你道个歉,是我这个当长辈的做得不对,你别太往心里去。”
宁堔神色微动:“……”
宁堔走出餐厅时,站在车来车往的繁华大街上,回想起叶成和他道歉时略带小心翼翼的表情,莫名有种事情尘埃落定的怅然。
这种怅然化作不知名情绪,让宁堔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干点什么,直到兜里的手机传出震动。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摁下接听不等对方开口,宁堔说:“你在哪,突然特别想见你。”
“发个定位,我现在坐车过去。”手机那头传出沈默好听带着笑的声音,“我也是,特别想见你。”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宁堔没想到的是,沈默带他到了郊外的一个私人赛车场。赛场挺大,光赛道长度就超过六七公里,并且明文规定只服务于那些本身买得起跑车有一定资产家底的土豪们,不会随意对外人开放,非常高贵冷艳。
不说别的,一年的会员费,就是普通工薪家庭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完完全全属于有钱人的私人狂欢圣地。虽然来这的土豪也不仅仅执着于跑车,更多是为了扩大人脉圈子,这也是为什么现如今有钱的越来越有钱。
他们手握的资源人脉,足够套现出半座城的财富。
只一瞬,宁堔再次感受到了和沈默之间的差距,以前他也经常会有和沈默不是一个世界的清晰认知,但从未像今天这样直观。
赛场两旁停放着数不清各式各样的超级跑车,什么颜色型号都有,且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除此之外,远处停机坪上竟然还停了架四人座的中型直升飞机,实在霸气侧漏炫酷到没朋友。
宁堔没忍住朝停机坪那边多看了两眼,心里想着像沈默家那种程度的有钱,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私人飞机。
跑车引擎的巨大轰鸣中,穿梭在赛道的除了跑车,剩下全是身材火辣的大长腿和看不出身份的观众,自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领着他们的是个身形修长,看起来跟杂志里男模似的接待员,戴着金丝框眼镜手里还拿了个平板电脑,全程没什么多余的废话,显得素养非常高。
沈默选了辆黑色法拉利,接待员马上登记好,然后对沈默说,一会让工作人员把车开到东区赛道,他可以先去准备一下。
宁堔全程没怎么吭声只安静看着,直到接待员冲向他:“请随我到这边来。”
“嗯?哦好。”宁堔反应过来点点头,准备跟着接待员往东区的主观看台走。
却听到沈默说:“不用了,他跟我一块儿。”
“一块的意思是?”接待员微微一顿,似乎没理解。
沈默指着宁堔:“我今天过来就是随便跑跑,不和人比,他等会坐副驾驶和我一块上跑道。”
也就是在这一会,接待员才认真打量着一身毫不起眼穿着的宁堔,最后目光停在宁堔正抬头朝沈默看过去的脸,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笑着说:“我以为像之前一样,你不会带人上跑道,好的,那十分钟后赛场见,祝玩得愉快。”
去往赛道的途中,宁堔问:“他刚才说你不会带人上跑道,从没带过吗?”
沈默看了眼宁堔,低声说:“没,太麻烦。”
总的来说,在赛道上肆意飙车的感觉非常刺激且畅快,即使宁堔只是坐在副驾驶,全程由车技炸裂的沈默驾驶着跑车将车速提到最高,宁堔感觉心脏似乎快要随着车速凌空飞出去,烦心事都跟着扔到了脑后。
以至于晚上回到家,宁堔精神上那种澎湃兴奋的劲头都没散,躺床上瞪着双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产生了想亲自体验手握方向盘驾驶一辆车的冲动。最后被困得不行的沈默摁在怀里不让动弹,又摸着宁堔的头发耐心哄了快半个小时才慢慢睡着。
耳边安静了很久,半睡半醒间宁堔突然说:“谢谢,今天很开心。”
原本要进入深度睡眠的沈默慢慢睁开眼,手往宁堔脸上摸了摸:“早点睡,晚安。”
“晚安……”宁堔迷糊中回应着,额头顺着沈默脖子贴过去。
沈默不知道的是,他跑完几圈带着宁堔离开后,当天去过赛车场的某个热衷散播亦真亦假谣言的二世祖,很快将事情在他所在圈子里传开。
“你说沈默他带了个人?还是个男的?骗鬼呢你,玩车以来就没见沈默副驾驶坐过人。”
市中心商务会所的私人包厢里,沙发上坐着的几位,都是经常在各种跑车俱乐部混脸熟的,中央的高档实木长桌上,摆着一排价格昂贵的红酒和各类精致点心。旁边坐着陪酒的还有两三个打扮精致的女艺术家,始终笑盈盈听男人们谈话,偶尔插几句活跃气氛。
“真的,不是我瞎吹啊,那脸长得简直了,跟网上那些整容过头的高科技人妖脸完全不一样。”男人背靠着沙发,很有些洋洋得意。
“光听你扯淡,有照片吗?”另外腕上戴名表的男人嘴角微妙地提了一下,显得不是很相信。
“没照片,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种赛场不让随便拍照的。”
“所以光凭你一张嘴呗。”戴表的男人嘲讽意味鲜明,眼睛弯出笑来。
其他的人也跟着笑。
不怪他们有这种反应,市内跑车圈的大多都认识沈默,他们这帮人天生虚荣心旺盛,不光比车技,更是会以谁的副驾驶上坐着的美人更胜一筹为炫耀资本。而且回回坐着的还不是同一个人,深刻贯彻女人如衣服这一荒唐真理,腻了就果断砸钱甩了换下一个。
唯独沈默例外,不光副驾驶上从没坐过人,即便有那种主动倒贴靠近的,沈默也像对女人过敏似的礼貌回绝。
久而久之,圈子里的人都习惯了,觉得这应该是沈默年龄还不大的原因,等再过几年,结束了年少纯情这个阶段,保不准沈默玩得比他们花样还多。毕竟从条件上来说,沈默的优势实在太大了,从身高到脸再加上家世背景,一般人很难比得上。
被嘲讽的男人面子薄,感觉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拿过桌上的高级红酒对吹了两口,掏出手机:“等着,爷有办法弄到照片。”
结果这一等,就是二十分钟过去,在场的几位很快分心思到别的地方,开始转移话题,和陪酒的女艺术家碰杯调笑。
“来了!”唯独还在等消息的男人手机终于传来提示音,激动地喊出声,将所有人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手机里收到的仅有两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无人机拍的,所幸还算清晰能分辨出人的五官样貌。
有人看过后忍不住问:“这才两张,没别的了吗?”
“没了,就这两张还废了我老大功夫。”男人说。
一圈人都看过照片后,手机最后落在了刚才和男人们玩笑的女人手中,女人将目光垂落在屏幕上,接着一脸疑惑:“还真……你们说的是谁?我怎么分辨不出来,照片上的两个都挺让人眼前一亮,特别右边这个。”
“左边的。”
“原来如此,真是不错,和外面那些新出道的少年偶像差不多。”女人业务水平非常高,很会察言观色,轻轻一声惊呼,马上改口,说完笑着将手机放回桌上。
“娱乐圈的小偶像比不上照片里的,不是一个档次。”刚才还一脸嘲讽戴着名表的男人说,又点了根烟叼嘴里,指着手机上的照片,“你把照片发我一份,改天我找人查查这小孩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就攀上了沈默。”
“那不成。”手机的主人神色一绷,果断起身将手机收回,“人家说了,让我看完二十四小时内必须删掉,你别给我搞事情啊,妈的万一得罪人我还混不混了。”
腕上戴名表的男人眯着眼嗤笑一声,没再坚持。
两张照片中,一张是沈默和没戴眼镜的宁堔坐在高速驾驶的跑车里,透过车窗拍下。因为镜头冲着沈默这边,所以将沈默手握方向盘的整张脸都拍了下来,而宁堔只抓拍到一个侧脸镜头。
拍摄时间是在傍晚,夕阳还没完全沉入地平线,意外地给照片渲染了一种很有氛围的色调。即便只有侧脸,坐在沈默副驾驶的宁堔,还是让人看过就忘不了。
另一张则是跑完赛道后,沈默下车走在前面,笔直的两条长腿很抓人视线,宁堔双手插兜目光稍稍冲着脚下,周围是车模小姐和在场观众前呼后拥地欢送挥手。两个人同样白皙干净的脸上,表情如出一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冷淡矜持,外人根本融入不了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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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过了没两天,期中成绩很快公布出来,宁堔稍微松了口气,比他预想中要好,虽然还是没能高过沈默,沈默依旧稳坐年级第一。
但这也没办法,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考了,语文考完出考场那天,宁堔就知道自己这回成绩会有点悬。
自习课上,宋羽扬如同屁股长钉子各种坐不住,和同桌的邢舟扯了几句什么,又连忙转过头,对着后排叹了口气:“说实话宁堔,你那天让我往大了猜你这次考得咋样,我还真一顿猛猜,寻思你是不是又得超过沈默拿第一,可把我吓的。”
宁堔先是一怔,然后收起情绪,看了看宋羽扬只是笑,没说话,他确实想过拿第一来着。
“那还真是抱歉,吓着你了。”沈默眼也不抬说道。
宋羽扬摆摆手:“嗐,应该的应该的,对我来说,爷爷您的成绩绝对比我自己的成绩都重要。”
下午语文课刚打铃,语文老师春光满面胳膊夹着这次期中考的试卷走进来,又春光满面点了宁堔的名,当着全班学生说:“这次咱班的宁堔同学进步很大啊,拿了仅次于沈默的年级第二,确实不错。”
“老师,您应该说特别不错。”宋羽扬打岔道。
语文老师脾气很好地点头:“是是是,特别不错。”
课代表按顺序在各组过道里转悠着一个个发试卷,所有人收到试卷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试卷从头到尾认真看着,似乎都想知道自己的扣分点在哪。
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哗哗翻试卷的声音,沈默拿到卷子后往课桌上一放连分数都懒得看。
“年级第一,考得怎么样?”邢舟检查完自己的试卷后,趁老师没注意他们这边,扭头问。
沈默指了指桌子:“自己看。”
宁堔余光瞟过去,试卷首页没一个扣分的,得分的位置老师用红笔批了个很大的143。满分150的语文试卷沈默考得算不错,失分点应该是后面的作文和阅读理解。
这次卷面难度还行,比上次月考提高了一点,考题都是按课本学过的知识来出,没有额外增加超纲的附加题。
看了试卷上的分数,邢舟似乎早猜到沈默会考出这个成绩,笑笑又问宁堔:“你呢,年级第二。”
听了邢舟的话,沈默这才侧头往宁堔桌面上的试卷看了一眼,接着脸上浮现疑问的表情。
而邢舟似乎也对宁堔的分数感到有些意外,和沈默表情如出一辙。
勉强考了个班级平均分的宋羽扬感受到气氛变了,回头问:“咋啦,宁堔你语文考了多少分儿?卧槽……才117?”
当然,宋羽扬吃惊的不光是宁堔语文分儿有点低,而是凭这种分数竟然还能排到理科年级第二,可见宁堔其他单科应该考得非常不错。
在宁堔一脸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的无奈下,沈默伸手拿过宁堔的语文试卷看起来。
试卷终于全部发完,语文老师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轻咳一声将全班注意力重新拉回讲台。
宁堔想了想对沈默说:“这次真不是故意考低。”
沈默看着宁堔没说话,只点点头继续低头看宁堔那张试卷,似乎是想找找有没有老师扣错分的地方。
终于,沈默将试卷还给宁堔,用笔点了点后面扣了一半分值的作文:“你这个地方,偏题了。”
“我知道。”宁堔说。
语文老师恰好提到了作文这块,顺着前排将视线投向宁堔,短暂停留后说:“我们再来看看这次作文,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於父之道,可谓孝矣。大家都知道这是论语里的一段话,非常好理解,很显然题目是要让我们抓住父亲这个信息写一篇有关孝道的文章……”
经过一番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后,语文老师在结束前说:“作文方面我们班大多数同学都完成得很好,但还是有极个别的,不知道是不是考试的时候走神了,脱离了主题。让我们写父亲,他却通篇围绕孔子的终生成就来展开,孔老先生若还在世,可能都要感动得给这位同学点个赞了。”
教室里传出阵阵笑声,宋羽扬边鹅鹅鹅地笑边说:“到底是谁啊,这么牛逼。”
“好了,作文先大致讲到这里,具体是哪位同学我就不点名了,希望以后的考试中能认真审题,作文丢一半的分确实可惜。”语文老师说完微微一笑,打开了投影仪开始正式上课。
一堂课四十多分钟结束得很快,下课期间班里的学生们的话题全绕着这次期中考,有人隔着走道冲宁堔喊话,说他短时间内就能轻松提高了一百来名直接窜上第二,实在强到没朋友。
见班里不少人因为男生的话朝他望过来,宁堔朝男生摆摆手,示意对方说得有点过了。
然后发现沈默也在目不转睛将自己看着,宁堔问:“有没有什么想夸我的?”
沈默笑得无动于衷:“没有。”
宁堔盯着沈默那张脸看了能有十秒,快要憋不住想凑上去前才慢慢移开:“行吧。”
这会还在教室,要注意点影响,宁堔对自己说。
过了一会,在快打上课铃前,沈默偏过头:“只能说我眼光太好,挑中了你。”
宁堔马上说:“闹了半天这是在夸你自己?”
“可以这么理解。”沈默撑着头边笑边伸手勾了下宁堔垂在一旁的手指,挺而窄的鼻尖一直延伸到唇角下颌,都像是有什么东西跃然其上,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忽略。
如往常一般的课间十分钟,无论教室内还是走廊过道,充斥着各类吵闹或不吵闹的动静,晃动的人影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沈默又想起什么,腿伸到宁堔桌子下,侧过身将双方距离拉近。
这时上课铃慢慢敲响,从外面回来的宋羽扬见着后排俩人就说:“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聊……”宁堔慢慢开口。
宋羽扬像是预感到什么,连忙伸出手阻止:“等等我知道了,你不用告诉我,并不想吃狗粮。”
沈默看了眼前排:“下回我录下来发给你循环播放。”
“哎哟,我谢谢您了,但真的不需要,请务必放过我。”宋羽扬一脸牙疼的表情。
直到邢舟也进教室,宋羽扬才像找到组织,涕泗横流控诉后排俩人公共场所随意虐狗的残暴行为。
沈默趴在课桌上伸长胳膊拽宋羽扬脑袋上的帽子,开玩笑威胁要是敢再胡说八道就不认他这个孙子,宋羽扬马上做出哭哭啼啼的表情靠在邢舟肩上求安慰,被邢舟一脸嫌弃给扒拉开。
宁堔看着他们闹,眼神有些放空,没发现沈默从打铃开始就注意了他很久。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因为天气预报过要下雨,老师只让三班学生绕着操场跑了几圈,接着宣布暂时解散进行自由活动。
宋羽扬和邢舟被班里几个女生叫去室内篮球场打羽毛球,宁堔想去宿舍拿点东西,沈默也陪着一块儿。
他们从穿过操场到宿舍,头顶不断有沉闷的雷声,看来是真要下雨了。
上课时间宿舍楼里没什么学生,俩人准备先干点不要脸的事。
过程中宁堔拽开沈默衣服拉链,又将手从沈默身上的t恤伸进去撩起衣角,掠过沈默腰那块位置,感受彼此不断上升的体温和耳边的气息。
“……你现在。”沈默被宁堔的手冰得轻微一激灵,但也没躲。
“什么?”宁堔嗓子带着含混,眼眶发红垂着睫毛问。
沈默压低声音:“越来越嚣张了。”
“服不服?”宁堔说着抽空看了沈默一眼,因为没戴眼镜,神色看着比平时狠了不止一倍。
沈默脸上带着纵容的笑:“特别服。”
发泄般,宁堔一只手拽着沈默,低下头慢慢亲吻沈默锁骨位置,沿着脖子一路往上,两个人呼吸越来越重。
顾及到随时可能会有人经过宿舍,他们并没弄得很过火,匆匆便结束了。接着宁堔打开宿舍门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脸,想将全身的燥热感散一散。
冷水浇在脸上,宁堔堵在心里的那股气才勉强按下去,又抹了把脸低头撑着洗手台。这个动作使得宁堔脖子到肩膀折出一道弯,能看到他背后清晰的肩胛骨。
为什么会这样,宁堔暂时弄不明白,从停止吃药开始,他心理上的问题就应该好得差不多。谁知这次偏偏静不下来,让他挺烦躁的,上课也没怎么集中精神。
或者说一整天下来,除了刚才和沈默抱着亲的时候稍微专心点,其他时间他都在不自觉发呆。
可能是因为语文课上想到了那个人。
一声雷鸣响彻整个附中上空,伴随着闪电,宁堔皱了皱眉,暂停胡思乱想,正准备离开洗漱台回宿舍,转头就看到杵在门口的身影。
沈默嘴里咬了根烟,站那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见宁堔终于发现他的存在,才说:“先前上课就觉得你不太对劲,聊聊?”
“聊什么?”宁堔故作轻松笑起来,脸上的阴沉却丝毫不收敛,“突然这么严肃。”
沈默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说:“聊下考试的事,对你来说,那种难度的……”
“我那会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什么可以写的内容,只是这样。”宁堔开口匆忙打断,瞳孔内染上了厚重的阴影,说完走到沈默面前,盯着他嘴里的烟,“能给我一根吗?”
沈默回头瞟了瞟宿舍走廊的摄像头,指着安全出口方向:“去那,不容易被拍到。”
在附中学生抽烟一旦被抓,虽然不至于受处分这么严重,也会被记一次过罚写检讨。沈默藐视校规习惯了,对这些无所谓,但他知道宁堔很在乎自己好学生的形象。
两人走到过道找了个角落靠墙站着。
用冷水洗过脸,宁堔额前还带着水汽,脸色微微发白近乎透明,回想着一些很遥远的事。
“除了照片,我没见过他本人,连具体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我出生后他就离开了我和我妈再也没回来,到现在我对他的印象还是很模糊。”宁堔看着手里没点的烟,第一次主动和人谈起宁景洪。
宁堔用词非常委婉,嘴里说的是离开而非抛弃。
原本低头弹烟灰的沈默愣了愣,反应过来这个“他”不是别人,而是宁堔的亲爹。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楼梯走道里,沈默背对着墙,有那么一会没说话。
此时宿舍楼外云层垂得很低,眼看天色也越来越阴沉,压得周遭环境闷且透不过气。在这种黯淡光线下,俩人鲜明立体的五官轮廓只剩模糊的虚影。
楼道声控灯被点亮,沈默慢慢抬眼问:“是因为父母感情不合?”
很多时候宁堔觉得沈默脑子聪明,看问题总能精准地分析话里的重点,所以但凡和沈默聊比较严肃的话题,他都会下意识将话说一半藏一半,必要时,甚至选择用无关紧要的谎言绕开。
宁堔并不想让沈默太过关注自己那些过往,毕竟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经历,除了给自己添堵,让听的人心里不好受外,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沈默或许是察觉到了宁堔这点心思,一直以来,除非宁堔主动提以前的事,否则他不会打听太多。
比如现在,也只问了个寻常人都会随口一提的疑惑,不轻不重,造不成任何心理负担。
宁堔嘴角抿出直线,像沈默那样身体靠着墙,语调四平八稳:“差不多,但一直是那个人单方面吵,我妈偶尔抱怨过几句,后来他离开家没再回来,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沈默听完眼眸往下一沉,每个原生家庭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常人理解不了的矛盾,这种事他看得多了。即便宋羽扬那种没心没肺的乐天派,照样会因为家里突如其来的鸡零狗碎破烂事,烦得躲外面好几天不乐意回家。
“如果是找人的话,我倒可以帮上点忙,我认识很多在这方面有经验的熟人。”沈默盯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瞅了会,开口道。
宁堔听完摇摇头,话说得很轻松:“谢谢,但确实用不着。”
当初叶秋梦费了近两年时间,各种花钱花精力,不惜请外边那些要价昂贵的私人侦探,试图查出宁景洪的去向,均一无所获。
宁景洪就这么凭空消失,找不到任何行踪。
沈默点点头没再坚持,又突然问:“那你恨他吗?”
整栋宿舍楼静悄悄的,有闪电划出几道白光,霎时照亮楼外整片窗户,也照亮沈默瞳孔深处极致的黑,像是轻易就能看穿很多东西。
宁堔心底有块位置开始跟着剧烈跳动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握紧,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着白。
恨吗?肯定是恨的,应该说何止是恨这么简单。
伴随着雷声,尽管内心惊涛骇浪,宁堔神情却没太多变化,很久才嘴角勾出笑:“谈不上,对我来说就是不相干的人,谁会去恨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又不是吃饱了闲的。”
沈默一愣,然后点点头:“也对。”
看到沈默嘴边的笑,宁堔内心才稍稍松快下来,有一瞬间,他觉得沈默应该是信了他那些真假掺半的话。
“难怪你从来没提起过,原来是这么回事。”沈默一脸若有所思,将手里的烟头弹进旁边的黑色垃圾桶里。
宁堔指尖捏着的烟却始终没点燃,他望向楼道外,顺着沈默的话说:“这种小事没什么好提的,一般情况下我很难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早忘光了。”
无论从语气到神情,宁堔都像是在谈论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实,仿佛对方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不值得在他脑子里留存过多。
沈默没继续有关宁堔他爹的话题,突然侧过脸,表情认真看向宁堔:“过来,让我抱一下。”
“……”宁堔一开始来不及反应,条件反射般朝沈默靠了过去,头顶的声控灯也在这一刻熄灭,两个身高腿长的人紧挨在一起,耳边静得能听到双方的心跳。
宁堔额头抵在沈默肩上,问:“怎么突然就要抱,刚才还没抱够?”
“确实没抱够。”沈默将宁堔摁进怀里,视线冲着地面,“也想顺便安慰下你。”
“这种安慰法,哄小孩是吧。”宁堔叹了口气说。
沈默:“哄男朋友才对。”
只这么一下,宁堔感觉全身像触电般。
曾经宁堔很难想象自己会和人产生身体上的亲密举动,直到交了沈默这么个无论颜值身高各方面优秀到极致的男朋友,他才发现,自己渴望被人拥抱的已经很久了。
遇着沈默之前,旁人的靠近只会让宁堔感到不安和暴躁,而现在,那些不安全然消失。沈默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宁堔很多本该存在的负面情绪,将他从那些过往里拉了回来。
而直到体育课的集合时间,沈默也没继续追问宁堔他爸爸的事,就像他知道宁堔所说的那些话里,故意省略了很多细节和逻辑。
宁堔太过沉浸于自认为完美的一番虚假言辞中,并未发现对沈默来说,已经拙劣到不用费脑子去琢磨,轻而易举就能揪出好几处漏洞百出的破绽。
沈默很清楚,从一开始,宁堔就没准备和他说实话,只不过他狠不下心来拆穿而已。
宁堔甘心冒着考试及不了格的风险,也不愿回想起这个人,堪称极端的行为下,沈默看到了宁堔内心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强烈厌恶和反感。
这种厌恶情绪与宁堔嘴里提到他爸时,所说的不相干陌生人完全相悖。
操场上三班学生差不多都到齐,宁堔跟着沈默快步回到自己班级队伍,远处体育老师冲他们吹了声哨,大着嗓门催促:“别磨蹭,速度跑起来!就差你俩了!”
因为身高气质太过显眼,操场各班上体育课的学生特别是女生,目光几乎钉在沈默身上舍不得挪开,完美地忽略了并排走在沈默身旁的宁堔。
“瞧瞧,这么看我默哥依旧那么的帅炸天。”宋羽扬站在班级队伍里十分尽职地开始闭眼吹沈默。
“宁堔也不差吧。”一个很小的声音紧跟着说,很有抱不平的意味。
宋羽扬一听这话,眼睛胡乱瞟了好几圈才找准目标,挑起眉:“哟,班长你眼光还真不赖,可不是吗,咱班年级第一第二都帅。”
姚乐站得笔直,一脸面无表情朝仍在拼命吹哨的体育老师看着,像是刚才的话只是她随口说说,没太多个人感情在其中。
邢舟却从姚乐细微的表情中,隐约察觉到一丝不自然的反差,让他觉得很有趣,心想这姑娘是不是看出了点什么。
快上晚自习前,宁堔被倪棠单独叫去办公室。
外面仍旧没完没了下着雨,看着一时半会是不会有停的意思,宁堔忘记从宿舍带伞,拿着沈默挂在课桌旁的碳纤维折叠雨伞走出教室。
天气冷加上风大雨大的,离上晚自习打铃还有近半个小时,走廊上学生只有零星几个,所有人宁愿躲在开了空调暖气的教室坐牢似的看书复习,也不愿站外边吹冷风挨冻。
撑着伞一路从教室到行政楼,宁堔感觉半边脸都要被风给吹麻了,将撑伞的手换了一只,空出来的揣进校裤兜没再拿出来。
南方这种极端湿冷的冬天再遇着下雨,简直不给人留活路。
班主任倪棠没什么重要的事,因为期中排名对宁堔一顿大夸特夸,旁边别班老师不甘寂寞附和了好几声。宁堔对表扬自带免疫机制,戳在办公桌旁心不在焉听着,等倪棠终于发表完赞赏才慢慢收回注意力。
最后倪棠说,只要宁堔继续保持这种学习状态到期末,今年三班绝对能拿到奖学金名额。
办公室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呆了这么一会,宁堔全身从头到脚暖得不行,特别是听了倪棠的话,像是了结一桩大事,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宁堔不再走神,认真说:“谢谢倪老师。”
倪棠笑笑:“以后要是哪方面遇到困难,你随时跟我提,别什么事都藏心里自个担着。”
宁堔知道她指的是叶秋梦车祸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回教室后,宁堔发现班里近一半学生被空调吹得趴桌上懒得动弹,除了有学生离开座位上后排饮水机前接水喝,基本听不到什么说话声。
宁堔走到自己座位挂好伞,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沈默桌面,轻微的塑料袋摩擦声让原本睡着的人抬起头。
沈默睁开眼目光向上看了看宁堔,含混问了一句:“回来了?”
宁堔指着冒大雨买的面包和酸奶:“你要是饿,就吃点吧,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沈默笑了笑:“特意给我买的?”
宁堔点点头:“我看你晚上没吃东西,刚才顺道去了趟便利店。”
大概是嫌今天学校食堂饭菜实在差强人意,清汤寡水菜不是菜肉不肉的,沈默晚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宁堔担心沈默空着胃抗不过三节晚自习,才想着去学校便利店买点吃的。
学校便利店虽然门面不大,但胜在各类零食饮料品种多,稳稳抓住了这帮十几岁青少年的口味,深受附中学生追捧。除了上课,其他任何时间都能看到排队结账的年轻老师或学生。
宁堔去的时候就遇到了几个别班的人,有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毛病,端着碗冒热气的关东煮走过来和他搭话:“诶沈默今天怎么没和你一块啊?”
原本低头认真选酸奶口味的宁堔,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给震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眼那人,光凭脸宁堔暂时想不起来是不是见过对方。
“他这会在教室。”宁堔应付着回答完男生的问题,拿了杯蓝莓味的酸奶去收银台结账。
谁知到了收银台,好几个排队的学生也朝宁堔偷偷瞄了好几眼,话里话外提到的基本全是沈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附中很多学生见着宁堔都会说一句:“戴眼镜的不就是成天和沈默呆在一起的吗。”
宁堔感觉自己像是沈默随身的附属品一样,以至于现在学校超过一半的学生都认识他,无论走到哪别人都会将他和沈默联系在一起,剩下对他的评价也只有戴眼镜这茬了。
和沈默走得特别近的戴眼镜男生,这些词像标签一样钉在了他身上。
当然,这点小事并不会让宁堔反感,毕竟那些目光从未夹带任何恶意,他都快习惯了。
沈默边吃着面包,往宁堔脸上瞟过去:“之前我就想问了,你眼镜是不是有点歪?”
“嗯。”宁堔有些意外,“没想到你能看出来,观察还挺仔细。”
“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仔细。”沈默话说得很随意,跟聊天气似的,说完垂眼咬了口面包。
宁堔特意挑的不带任何甜味的肉松面包,里面还裹了点黄油海苔,味道很不错,沈默三两下就啃了大半。
“上回放枕头边睡觉不小心压着了,便宜货经不起折腾,不过不影响看东西。”宁堔说完摘下眼镜调正角度,又重新戴回鼻梁。
“便宜货?”沈默顿了顿,撕开酸奶的盖子看向宁堔,“有多便宜。”
宁堔反过来问沈默:“听说过十元店吗?”
沈默笑起来:“所以你是在十元店买的镜框?”
“当时路过顺手买了一副,镜片是在眼镜店配的。”宁堔说完,偏头看了眼沈默,“你还知道这种店?”
沈默:“学校对面那条街就有一家,外面挂着个牌子,什么全场样样十元。”
宁堔挺诧异:“你上那买过东西?”
“买过。”沈默大概是觉得宁堔吃惊的表情很有趣,没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又说,“买了一个打火机。”
“十块钱买个打火机真奢侈。”宁堔脱口而出。
沈默笑:“你对奢侈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
宁堔:“外头便利商店一块钱一个,正常人不会上那种店花十倍价格买打火机的,又不是什么牌子货。”
沈默顺着宁堔的思路琢磨,然后点头半开玩笑说:“那你这个镜框买的算挺值。”
“好在至今没摔过。”宁堔笑了笑,“不然就这质量,肯定能直接摔散架,四分五裂的那种。”
吃完面包,沈默将喝了一半的酸奶放回桌上,背靠着椅子:“干脆换个好点的,周末我陪你去挑。”
“不用了,现在这个也没坏。”宁堔摇头拒绝道。
沈默没再说什么,掐着上课铃响的点,将前排睡觉的邢舟和宋羽扬叫了起来。
一周时间过去很快,期中成绩排名的热度只持续了几天,学生们的专注力重新回到课堂上。
直到某天上午的课结束,三班教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校服懒懒散散靠在门口晒太阳,似乎在等什么人。
陆之衍骨折出院后在家休息了整整一星期,终于赶在月底前回学校上课,看着比以前瘦了不少。
而陆之衍见到宁堔后第一句话就是:“宁堔你眼镜腿怎么歪了,掉地上摔的?”
有时候宁堔不得不感叹陆之衍显微镜般的观察能力,除了沈默,到现在为止,成天混一块的宋羽扬以及邢舟都没发现这个细节。
沈默替宁堔回答:“是歪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左边眼镜框往下偏了点,没完全盖住眉毛。”陆之衍目光停在沈默脸上,又稍稍转向宁堔说。
宁堔:“有这么明显吗?”他自己对着镜子照的时候,压根感觉不出什么。
阳光照射下,陆之衍笑笑:“也不是特别明显,看着还挺正常。”
蹲在篮球架旁低头玩手机的宋羽扬先是一脸懵逼,撑着膝盖掉转脑袋冲宁堔打量,勉强看出点名堂后说:“要不宁堔你趁这个机会,换副镜框吧,说实话你现在戴的这玩意简直没眼看,天仙来了都拯救不了它的丑。”
沈默打断宋羽扬的絮叨:“行了,先说正事。”
他们瞒着邢舟跑来操场,是为了商量该怎么给邢舟过生日,几个人中邢舟年龄最小,生日恰好在12月底,眼瞅着没几天要到日子了。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难得艳阳高照的晴朗天,室外温度却依旧很低,操场上没什么学生,光他们四个顶着老北风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围成圈有一搭没一搭瞎聊。
宋羽扬不知道从哪弄来俩棒棒糖,先给了陆之衍一根,因为沈默不爱吃甜的东西,剩下的原本想给宁堔。
但刚吃完饭,宁堔实在没胃口,宋羽扬只好自个含嘴里了。
嘴里咬着棒棒糖的俩人,一唱一和讨论得很热闹,边上的沈默时不时插句嘴,提醒他们有些想法过于离谱,正常人办不来。
总之商量来商量去没个像样的主意。
这种时候宁堔觉得自己挺多余,每年生日他都是随便糊弄着打发,偶尔还会忘了生日这回事,经验着实有限。
属于外行中的外行,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所以没发表意见。
又过了会儿,泡在国外温室环境生活惯了的陆之衍,被/操场的风吹得实在有点遭不住,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问:“我们非要站这吗?不能换个暖和点的室内坐下来慢慢聊。”
说话间,陆之衍朝沈默和宁堔看过去。
也是在这时,陆之衍才察觉,沈默站在宁堔右侧始终没怎么动位置,仗着身高替宁堔挡着风,连视线也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宁堔。
陆之衍神色牵动,噙着笑若有所思,
蹲在地上的宋羽扬两只手揣进羽绒服袖子,因为脸朝着风吹过来的方向,说话自带电音,还打着飘:“不行,去教室肯定会被邢舟知道,到时候还玩个卵,惊喜都没了。”
被宋羽扬一票否决的陆之衍很无奈,往宋羽扬脑袋上的帽子揪了两把:“没说一定非得是教室,艺术楼或者室内篮球馆,哪怕是便利店也比呆在这喝西北风强吧。”
“啧,我发现您还真是个少爷啊,这点冷都……”宋羽扬扒拉开陆之衍不老实的手,话没说完突然张嘴冲地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还差点一屁股怼地上,行为十分滑稽。
陆之衍适时地大笑几声,笑完后弯腰拍了拍宋羽扬肩膀:“别逞强了宋宋,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慢慢商量吧。”
沈默问宁堔:“冷吗?”
宁堔下巴埋进校服厚实的领子里,只露出被眼镜框遮住的上半张脸:“还行,不算特别冷。”
坐教室关着门憋了一上午,嗓子被空调吹得又干又涩,宁堔觉得趁着午休这会出来透口气也挺好。
宋羽扬干脆站起来,扯下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扔给脸上没什么血色的陆之衍:“我说陆之衍你是不是肾虚啊,没见过你这么怕冷的。”
陆之衍将围巾慢慢戴上,垂眼漫不经心开口:“要不改天你上我家咱俩试试,看我肾到底虚不虚。”
这句话说完,陆之衍抬头刚准备继续逗宋羽扬,发现空气变得凝固,自己正被三道目光瞪眼盯着。
连向来淡定的沈默,也一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的意味深长。
宁堔张了张嘴,没憋住偏开头笑起来。
“等会,那什么。”陆之衍发现自己骚话说过头了,“你们别这么看我,就是闹着玩的。”
宁堔冲陆之衍比了个手势,表示很佩服他什么都敢说的勇气。
也就这一瞬,陆之衍莫名放下心来,看着宁堔笑笑。
“拿我消遣是吧。”宋羽扬终于发现自己又被陆之衍坑了,扑过去想把人往地上按。
陆之衍后退两步险些没站稳,忙伸手扶住旁边的篮球架勉强保持住站姿,紧接着又开始骚话连篇:“怎么会呢,我这么爱你。”
宋羽扬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生气,胳膊扣住陆之衍脖子没松开,皱着眉干笑了一声:“靠,我怎么觉得都快习惯你这种说话风格。”
听了这话,陆之衍单眼皮往上一挑:“是吗,你……”
见陆之衍表情又开始透着坏,宋羽扬不等他开口,直接摁着陆之衍肩膀装模作样准备上手捂嘴。
沈默掏出手机看时间,语气很淡地提醒:“宋羽扬你注意点,他腿刚好,别给又弄折了。”
“没事,我有数。”宋羽扬勒着陆之衍肩膀没松手,似乎忘了他们现在到底是来干嘛的。
陆之衍干脆就靠在篮球架旁,任凭宋羽扬对他连拽带搂地打闹发泄,脸上始终挂着无所谓的笑。
宁堔看着这俩人闹了会,转头低声问沈默:“你说他们……”
“不会的。”沈默没等宁堔话说完,否定了宁堔的猜测,“宋羽扬我了解,喜欢的女生类型一直没变过,不会有那方面想法。”
“什么类型?”宁堔顺嘴问。
沈默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回宋羽扬那边:“大长腿,高个子身材好的那类。”
“那陆之衍算完美符合。”宁堔顿了顿,眼睛朝下看过去,“你腿也挺长。”
沈默笑:“可惜了,我跟他都不是女的。”
终于,宋羽扬放开陆之衍:“我真服了你,嘚吧嘚就没句靠谱的话。”
陆之衍只笑笑,理了理被拽得有些散开的围巾,重新将自己捂严实防止冷风灌进脖子里,又往脚下有太阳的地方挪过去。
见陆之衍是真怕冷,宋羽扬叹了口气说:“不是兄弟我不当人,故意让你跟这白白挨冻,主要是就咱们这学校,甭管去哪,但凡有人的地方,不出十分钟行踪就得暴露。”
“嗯?”陆之衍没能理解宋羽扬的话,问,“为什么?”
“这还需要问为什么,你自己看。”宋羽扬指向另外俩人。
从他们这个角度,能看到沈默微低着头的侧脸,此时下睫毛浓长地暴露在阳光中,鼻梁到嘴延伸出流畅的直角,活脱脱就是网上常说的那种完美轮廓,正很专注地和宁堔说话。
陆之衍疑惑地“唔”了一声,似乎不太懂宋羽扬让他看沈默是什么意思。
宋羽扬解释:“你想想,万一邢舟发现不对劲想打听,随便拉个人问有没有看着沈默,八九不离十都能打听到。”
“有沈默在,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完事宋羽扬又补充道,顺带瞥了眼沈默。
察觉自己被俩人盯着,沈默这才将目光从宁堔身上收回,问:“怎么了?”
“没没没。”宋羽扬干笑两声躲开沈默的视线,转了个方向指着远处几个正朝他们看的女生,“我说的没错吧,闻着味就来了,走走走,这里也不安全了,换地方。”
陆之衍发现真和宋羽扬说的一样,这么会功夫,操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零零散散有不少学生。
“所以他们的目标都是沈默。”陆之衍恍然大悟,笑着说,“还真是前有虎后有狼的节奏。”
宁堔听了陆之衍的话莫名觉得挺逗,沈默:“要不我先回教室,你们留下来慢慢聊。”
“别啊。”宋羽扬将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挨着沈默边走边叹气,“你要是走了还聊个锤子,多没劲儿。”
四个人朝学生一般不太会去的学校北门走,找了个花坛角落背风口的位置站着。
“宁堔我看你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是想到了什么吗?”陆之衍学着宋羽扬蹲在贴了瓷砖的花坛上,抬头问。
宁堔:“我只是看你们商量得这么费劲,觉得挺意外。”
“意外?”宋羽扬愣了愣,“生日是大事啊,肯定得好好商量,是不是默哥?”
沈默没说话,只是看了宁堔一眼。
“你是不是早想到办法了?”宁堔看着沈默问。
“嗯。”沈默点点头。
“什么?”宋羽扬一听,赶紧问沈默,“有主意怎么也不早提呢,快说说。”
沈默还是看着宁堔,停顿了几秒:“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去你家。”
话音落下,陆之衍脸上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也行。”宁堔却并没有太惊讶,像是早料到沈默会这么说。
—
趁着双休时间,宁堔连续两天像赶趟似的上医院守着,叶秋梦已经从重症护理室转入普通单人病房,供家属探病的时间也增长不少。
因此宁堔去的时候,遇到除了叶成以外,许多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听那些人自我介绍,宁堔才知道都是叶秋梦公司曾经的股东和高管,以及有过生意往来的合作商老板之类的。
本就不是很宽敞的单人病房,被各类慰问病人的鲜花果篮给占满,险些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路过不清楚情况的病人护士,估计会误以为病房里住着个什么明星之类的大人物,否则怎么有这么多衣着光鲜体面的社会精英们来探病。
偏偏再热闹的场景,躺在病床上的叶秋梦都没法睁开眼看一看。
从医院回到家,宁堔将自己摔进客厅沙发,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回想着叶秋梦病房里的场面——那群探病的人得知他是叶秋梦收养的养子后,几乎都用了相同的神色打量他。
好奇,探究,以及混着莫名其妙的怜悯惋惜。
宁堔几乎能读懂他们眼神里折射出的另一层含义。
看看,这就是那个原本走了狗屎运继承千万财产的养子,现在别说财产了,毛都捞不着一根还背了身债,真是世事无常啊。
想到这,宁堔无端感到好笑,有些麻木地在越来越暗的室内光线中露出嘲讽的表情。
那些人并不知道,这点打击对宁堔来说,还真算不上事。除了刚得知叶秋梦破产有点难以接受,到现在除了偶尔会有点迷茫外,他已经能心情平静坦然面对了。
不属于他的东西,自然不存在失去这种说法,没什么好可惜的。
愣了会神,宁堔摸出手机看离沈默来的时间还早,准备先睡一觉。自从进入冬天,人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容易犯困,随时随地找个位置一躺就能马上睡着。
闭上眼没多久,宁堔感觉意识逐渐沉下去,脑子里晃过一些很熟悉的画面。
似乎又来到了医院病房,不过和白天不同,病房里冷冷清清没有半个探望的人影,而病床上的女人,脸色憔悴瘦得只剩下一身皮包骨。
鼻腔内满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宁堔站在病房门口,脚步踟蹰。
女人立马察觉,眼眸偏转温温柔柔冲他一笑:“快过来。”
外面是晴朗明媚的好天气,窗帘也大开着,但病房内却阴沉一片,阳光怎么也透不进来。宁堔瞬间领悟,他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世界。
在女人殷切注视下,宁堔含混应了一句,依旧挪不开步子。
他心里想,为什么会梦到这个画面?
这个疑问停留不过十秒,宁堔内心马上有了答案,应该是白天在医院见了太多人的缘故,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女人耐心地冲他再度招了招手:“怎么站在门口,快过来。”
“宁堔,到我这来。”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面孔,宁堔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走进病房,随着他越靠近病床,身高也慢慢缩小。
在梦里,他依旧还是那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
女人艰难地伸出一只胳膊,往宁堔头上轻轻揉着:“今天过得开心吗?和老师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很开心。”宁堔趴在女人病床边,垂下眼感受头顶那片熟悉温暖的抚摸。
当他再次抬头去看女人的脸,却发现画面开始偏转,阳光终于照进病房每一寸角落,眼前的一切都明晃晃反着光,很是刺眼。不知什么时候,病房内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严肃地聚在一起低声说话,像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
女人面色平静看着病房外艳阳高照,似乎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连眸光也泛着空洞。宁堔忍不住想去触碰病床上那只瘦削的手,说点安慰她的话。
“宁堔。”女人发现他,温和地笑了笑,“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宁堔呼吸骤然变化,下意识摇头拒绝,恨不能立刻转身逃离病房,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只能僵在病床前睁眼看着女人苍白得如同张白纸的脸。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健健康康活下去。”女人说着眼睛里涌出泪光,仍努力牵扯出笑,“答应我好吗?”
“一定要活下去,宁堔……”
随着最后一丝尾音飘散在空气中,病房里所有医生护士都凭空不见,病床上的女人逐渐变得透明,似乎下一秒也会跟着消失。
宁堔猝然伸手朝病床上扑过去,想要捕捉空气里仅剩的残影,不料抓了个空。
宁堔听到耳边仍有谁在叫他名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混杂着那句“一定要好好活着”,让他很难分清眼下是现实还是梦境。
“你要好好活着。”
“宁堔,你醒了吗?”
“一定要活下去。”
“能听得到我说话吗?宁堔?”
“活下去……”
“没事了宁堔,那都是梦,是假的。”
两种声音呼啸着涌入耳中,如同念咒一遍又一遍拉扯宁堔突突跳个不停的神经,宁堔很想吼出来,偏偏嗓子像被什么东西给死死缠住,挣不开扯不断。
就在宁堔拼了命准备朝脖子抓挠,伸向空中的手却被人半路截住,似乎想阻止他的动作。画面聚焦,宁堔猛然间惊醒,大口呼吸着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接着宁堔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看着他,因为使得劲儿太大,抓住的那只手腕几乎要被掰断,沈默脸上明显有不舒服的表情。
宁堔一愣,松开了沈默,两手搭着膝盖坐在沙发上,耳边退潮般安静下来,仿佛刚才的声音都是他的幻觉。
“我做梦了。”宁堔吐出口气,低哑着声音说。
“刚才听到你一直在说梦话。”沈默伸手摸了摸宁堔被汗浸湿的额头,“梦到谁了?”
“我妈。”宁堔恍惚垂下眼,背脊绷出僵直的弧度,看向沈默,“梦到她临死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
休学在家的几年,宁堔觉得时间流速很慢,无论他干什么或者什么也不干,日子似乎始终停步不前,让他很有种这辈子都得拖拖拉拉着过下去的错觉。
直到现在,时间的沙漏似乎终于被凿开了点缺口,流速加快不少,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这次元旦连着双休,赶在期末前一个月,附中给学生放了五天的小长假,恰好让沈默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捯饬邢舟的生日。
宋羽扬站在别墅的客厅里,瞠目结舌半晌,说了句:“没看出来啊,宁堔还真是深藏不露,竟然住这么大个豪宅。”
“所以看人不能光看外表。”陆之衍换完鞋子走进来,四处简单打量了一圈问,“我们这么多人过来,会不会打扰宁堔的家人?”
陆之衍问这句话,纯粹因为他们准备今天闹一个通宵,掐在晚上零点整给邢舟过生日。
沈默:“没事的,要是真打扰也不会来这。”
“那就好。”陆之衍笑着点头。
宁堔换完衣服从楼上走下来,见另外三个人全窝在沙发上,似乎正商量一会怎么布置现场。宋羽扬虽然第一次来,但显然没把自己当外人,没说几句话整个人往沙发上一躺,很是悠哉地抱着个靠枕从这头滚到那头。
最后被沈默踹了一脚,宋羽扬才终于消停老实。
见宋羽扬从沙发滚到地毯后趴着不动弹,陆之衍乐个不停,因为笑得太大声,被宋羽扬跳起来摁在沙发上不让继续笑。
听着客厅里不断传出的动静,恍惚宁堔有种感觉,对他来说一向只是吃饭睡觉的房子,似乎有了那么点人味儿。
可能这也是沈默为什么会提出到叶秋梦别墅来替邢舟过生日,沈默希望宁堔住的这个家,能产生些还算美好的记忆。
总得来说还事情办得挺顺,之所以顺,纯粹是他们压根不用自己动手,而是花钱请了外面专业人员上门布置,整个就跟要在家办什么重大活动似的。
别墅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搬东西,围着别墅一楼画图设计,总之热闹得不行,看得宁堔有一瞬间的傻眼。
趁这个空档,宋羽扬借用别墅里的厨房忙活了一阵,准备做几道拿手菜放着晚上配蛋糕和啤酒。
陆之衍见状,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自告奋勇去帮宋羽扬打下手,结果围着宋羽扬转了两圈,不光油盐酱醋分不清,切西红柿还能好几次掉地上。想开燃气灶又半天不知道按钮在哪,胡乱一通倒腾后,感觉下一秒能原地表演个火烧厨房。
最后陆之衍被忍无可忍的宋羽扬给赶回客厅,并且威胁要是再敢踏进厨房,就和他绝交,以后兄弟也没得做。
陆之衍回到客厅叹了口气:“宁堔你家厨房真的太高科技了,洗碗机都是遥控的,我说怎么按来按去都不启动。”
宁堔笑笑说:“我也不会用那些机器,平时都是手洗的。”
回家到现在,宁堔发现好像只有他最无事可做。平时出入有司机,在家有保姆佣人照顾生活起居的沈默,这种时候竟然全程盯着那些上门布置现场的人,偶尔还会提出点建议让他们改方案,看着非常稳重靠谱。
不知是沈默脸上表情过于认真严肃,以及气场实在不像个好糊弄的十几岁高中生,蹲在地上贴灯条的工人陪着笑脸说:“你就放心吧,我们干这行都六七年了,什么生日会庆功会还有婚庆都接手过,绝对不会出岔子,等会包你满意。”
“嗯,辛苦你们了。”沈默见一楼差不多也快完工,终于没再像个严苛的包工头继续把人盯着。
沈默回到客厅瞟了眼厨房:“宋羽扬还没弄完?他这是要做满汉全席了。”
“我告诉他在订了餐蛋糕晚点也会送来,他非说自己做的更有心意,还不让我插手。”靠在沙发上看宁堔玩游戏的陆之衍表情很无奈地说。
“闲的。”沈默淡淡吐出两个字。
宁堔暂停手里的游戏问:“多大的蛋糕?”
“不大。”沈默说,“我特意让他们做个小点的。”
结果宁堔发现沈默对“小蛋糕”的定义和他想象中有不止一倍差距。
到了傍晚,送蛋糕的车开到别墅门口,从车上下来三个人,小心翼翼抬着一个宁堔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四层蛋糕进来。
“……”宁堔对着蛋糕皱眉观赏了几分钟,试探着问沈默,“你管这叫小蛋糕?”
沈默笑起来:“差不多吧,下回你生日我给你订个更大的开开眼。”
“谢谢,今天我已经算开眼了,再开估计得瞎。”宁堔摇摇头,心想光他们几个,眼前这堪比半个人高的蛋糕到底得吃几天才能吃完。
显然宁堔不知道蛋糕除了吃,还有其他别的用处。
那边宋羽扬忙完从餐厅走出来,对着蛋糕眼前一亮,吹了声口哨,拿出手机让陆之衍给他拍张和蛋糕的合影。
“你拍就拍,别发朋友圈。”沈默开口提醒。
“啊?为啥?”宋羽扬摆好姿势,笑容定格在脸上问。
陆之衍为宋羽扬智商捉急,说:“你现在发,一下午不全白忙了,要发也得等邢舟人到了再发。”
宋羽扬茫然了一会反应过来,很是愉快地说:“行行行,那我不发。”
一到晚上,沈默给仍被蒙在鼓里的邢舟打了个电话,先是语气很随意地聊了会天,接着才奔向主题:“今天没出去浪,这会都在宁堔家,他家附近商场新开业,听说有大型烟火表演,想着晚上去看看打发时间。”
说完沈默瞟了眼围在他跟前的三个人,几乎都瞪着眼屏气凝神等待电话里邢舟的反应,画面太可爱,沈默没忍住偏头笑了笑。
宁堔见状慢慢做口型防止沈默露馅。
旁边宋羽扬紧张得不行,忙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只有陆之衍因为头回干这种事,干脆闭嘴要笑不笑安静看着。
沈默清了下嗓子,正经起来:“要不你打个车,我发定位给你,反正明天学校放假,晚点回去应该没事,就当聚一聚。”
邢舟那边安静了一会,像是在做心理建设,建设完才叹了口气答应:“那行,我先和我妈说一声,半个小时应该能出门。”
沈默依旧面不改色淡定道:“嗯,你到了发微信,我给你开门。”
挂电话前,邢舟想起来问了个和陆之衍相同的问题:“这么晚过去,会不会打扰到宁堔他家人?合适吗?”
“没关系的。”沈默目光在宁堔脸上停留,接着说,“就我们几个在。”
邢舟似乎隐隐有什么预感,问:“就你们几个?”
“要是有其他人,我们也不会上这来了。”沈默说着用脚踢开恨不得贴他脸上听的宋羽扬,“你别担心那么多。”
终于,邢舟在电话里说:“好,那晚点见。”
电话挂断后,几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松了口气,宁堔:“我真没想到给人过生日得这么惊心动魄,要是邢舟来不了你们准备怎么办?”
“绑也得把他从家里绑来。”宋羽扬脱口道,“不然我们折腾这么久为了啥,先绑来再庆祝让邢舟惊喜一下。”
陆之衍冲宋羽扬点了个赞:“强买强卖还得是你。”
给邢舟发完定位,沈默收起手机说:“估计过来得要一个多小时,先歇着吧,到点再熄灯。”
宋羽扬比了个ok手势:“收到。”凑到陆之衍身旁准备组队玩会游戏。
宁堔看着眼前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布置,特别是天花板上一串串的气球和彩灯,脑子里冒出疑问,这还是他熟悉的家吗?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玩得还挺开心。”沈默递给宁堔一瓶开了盖的饮料,低声问。
“嗯。”宁堔点点头,嘴边的笑慢慢绽放开,“感觉像活在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沈默靠在沙发,学宁堔仰头看着那些彩灯,“以后还会有很多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很普通也很容易发生。”
“是吗?”宁堔点点头,感觉心情有种通透的舒畅,“那挺好的。”
沈默看着宁堔笑笑。
邢舟人一到,整栋别墅一楼到二楼所有房间客厅餐厅起居室的灯都被熄灭,只剩玄关到客厅的地上亮着白天被人贴好的灯带,像一条发光的小路指引邢舟走进别墅。
而早等在别墅内的几个人手里分别拿着能喷出各种颜色彩带的拉炮,邢舟站在客厅正感到纳闷,猛然间听到耳边不断传出“砰砰砰”的动静,惊得喊了好几声“我操!”
完事沈默走过去把客厅灯给打开,毫不意外对上了邢舟满身彩带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眼前五彩斑斓的布景,憋了半天才语无伦次问宁堔:“你家这是要办婚宴呢?”
“……”宁堔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日快乐!”宋羽扬和陆之衍突然很大声喊道,又啪啪啪鼓起掌。
邢舟终于看到餐厅那边摆着的大蛋糕,眼里从惊讶转为惊喜,指了指沈默,“没想到你和他们串通一气骗我,我还奇怪你没事大晚上给我打什么电话,完全不像你的风格。”
沈默再次对着邢舟拉响手里的小礼炮:“生日快乐,虽然提前了一点,先凑合一下,等零点再正式给你过。”
宋羽扬上前一把揽住邢舟的肩,摘掉他头上的彩带,很是得意:“怎么样,就说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兴奋不兴奋吧!”
“感动。”邢舟叹了口气,冲几个人抱了抱拳,“谢谢,这排场太大,快有点受宠若惊了。”
陆之衍笑:“现在受宠若惊太早了,惊喜还在后面。”
接下来基本都是按照流程走,点蜡烛吹蜡烛切蛋糕吃蛋糕往脸上抹蛋糕。
宁堔看着样脸上糊满奶油的宋羽扬他们,转头对沈默说:“蛋糕好像真买小了,这才过去半个钟不到,都快被他们砸见底了。”
沈默端着蛋糕往宁堔白净的脸上涂了层奶油,然后靠在餐厅椅子上笑:“你才发现,我早说过的。”
宁堔皱起眉,抓起桌上那块他没动的蛋糕,捏着沈默下巴毫不犹豫上手抹,动作利落导致沈默完全没法躲,只能边笑边坐那仍由宁堔糊墙似的乱抹乱蹭,还差点直接摔地上。
宋羽扬见了吼道:“卧槽,家暴现场啊!”
“沈默这是完全被宁堔制裁了。”顶着一脸的蛋糕奶油,邢舟跟着笑起来,还不忘躲开突然朝他们攻击的陆之衍。
宋羽扬边躲边指着陆之衍:“过分了啊!你怎么不去砸沈默宁堔啊,光砸我们。”
脸上几乎没沾什么蛋糕的陆之衍毫不掩饰内心的想法:“我喜欢欺负弱小,比较有成就感。”
“太操了,邢舟我们一起上,弄死姓陆的!”宋羽扬再次扯开嗓门吼。
“算了,姓陆的太强,我没力气再战,你加油。”邢舟吐掉不小心进嘴里的蛋糕屑,趴在餐桌上摆摆手。
结果是光砸蛋糕就玩了快一个小时,等终于结束,几个人已经累得不行。
面对满餐厅狼藉,宁堔叹了口气:“看来明天有的收拾了。”
宋羽扬:“这你就甭操心,到时候叫个家政来分分钟搞定。”
沈默拍拍宁堔的肩,冲另外几个人说:“都去洗洗,等会还要继续。”
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邢舟这个生日才算圆满划上句号。五个人因为喝了不少酒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祝酒词,倒头睡在了别墅客厅的沙发和地毯上,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宁堔是被茶几上的手机铃声给震醒的,带着没完全醒酒的模糊意识,先是眯眼看了看时间,转眼已经下午三点半。
“喂,你好。”宁堔感觉自己还是一身酒味,扯着衣服领子低头边闻边接起电话。
而落在嘴边的笑没坚持一分钟,宁堔听懂电话里的内容后,表情瞬间往下一沉:“好的,我现马上过去。”
上楼洗漱到穿好衣服,刚走下楼梯,宁堔发现沈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正站在餐厅倒水喝。
沈默余光瞟过去,端着玻璃杯脸上隐约还有没睡好的疲态,问宁堔:“怎么了,你现在要出门?”
“刚才医院打来电话,”宁顿了顿,尽力保持着镇定,“说叶阿姨情况突然不是很稳定,正在手术室抢救,可能有什么万一需要家属签字,我得过去看看。”
沈默捏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松,险些砸在地上,好半天才消化了宁堔话里的意思,然后说:“你等等,我换件衣服陪你去。”
沈默换好衣服,其他三个人也醒了,听说医院传来的这一噩耗,马上提出要跟着一起。
陆之衍揉了揉宿醉过后有些发涨的额头:“可能有什么地方我们也能帮上忙,顺路打个车的事,不麻烦的。”
宋羽扬和邢舟跟着一顿附和。
沈默看着没说话的宁堔,点点头:“也行。”
等他们赶到医院,才发现手术室门口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叶成这个亲哥哥关键时候竟然不在,难怪医院催命似的打了好几个电话到宁堔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