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吴文他们离开后，宁堔低头吃饭，沈默在旁边拿出手机看着,俩人都没开口说话。
隔壁几个桌聊得热火朝天，他们这桌显得格外安静，宁堔本来想起个头说点什么，但因为长时间休学在家独来独往习惯了，宁堔没话找话这个技能尚还在开发中。脑子卡壳了半天发现除了“你吃了吗”和“你怎么不去吃饭”这两句废话，实在没有能聊下去的话题。
上学这么久以来，宁堔一日三餐都是靠学校食堂打发，反正他也不挑食，碰上什么吃什么，不过这还是他头回在食堂这种地方碰倒沈默。
沈默打开饮料喝了一口，对于向来不爱任何甜食的他来说，有点甜过了头，齁得舌头发苦，没忍住对身旁的宁堔说：“这么甜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甜吗？”宁堔反应过来，马上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我觉得还行，要是喝不习惯下次给你换别的。”
“好。”沈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将奶茶扔桌上，继续安静看着手机。
虽然两个人没吭声，但气氛并不显得尴尬，各自没有丝毫的别扭，不用大眼瞪小眼强找话聊打破眼前的沉默。宁堔有种错觉，就算他和沈默这么在食堂干坐一下午，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唯一让宁堔有那么丁点不自在的是，身旁的人哪怕不说话也掩盖不了那张勾人眼球的脸，光宁堔注意到的就有两个别班女生，从他们这桌来回路过了至少有三次，意图明显到就差拿个扩音喇叭冲沈默喊快看我一眼。
而沈默就像瞎了一样，专注手机屏幕上的游戏画面，除此以外连个余光都懒得施舍。
宁堔没办法提醒，始终低头专心吃饭，只希望自己别也被人这么盯着就行，人群中过于密集的视线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没多大会，宋羽扬和邢舟就寻着人来了，坐在宁堔对面的两个空位。
可能是还惦记着倪棠在办公室说的那些话，宋羽扬一坐下就往宁堔身上直勾勾盯着，在宁堔抬起头时又立马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宁堔盘里的二素一汤。
例汤也是素的，番茄葱花汤，半点荤都不沾。
宋羽扬憋不住心里对食堂饭菜的嫌弃，单手撑在桌面：“要不还是出去吃吧，我位置订好了，食堂这东西拿去喂狗都不吃。”
宁堔手里的动作一滞，举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朝宋羽扬看了过去。
接收到宁堔目光里的无奈表情，宋羽扬忙改口：“诶我没说你是狗啊，我的意思是食堂的饭菜不是给人吃的。”
越说越得罪人，宋羽扬挠了下耳朵，打算再说点什么把刚才的话给圆回去。
沈默抬眼阻止宋羽扬继续牛头不对马嘴地胡扯：“闭上嘴，赶紧打饭去。”
“哦。”宋羽扬晃悠悠站起身，手抄裤兜里没走两步又转身问，“那什么，你俩吃啥？”
沈默头也没抬：“随便。”
邢舟：“我都行。”
“真就随便点了啊。”宋羽扬说着往食堂打饭的窗口去了。
邢舟也站起来：“我和他一起吧。”
沈默叫住邢舟，拿出张校园一卡通：“用这个。”
邢舟没和沈默客气，接过一卡通：“行，我让羽扬看着刷了。”
沈默点头。
等宋羽扬和邢舟端着餐盘过来，宁堔差不多已经吃完了。
宁堔看了眼他们打的那些饭菜，就学校食堂的伙食水准来说，可以说是丰盛的有点过了头。
三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刚开始动筷，宁堔端起空餐盘，说：“你们吃，我先回教室了。”
沈默“嗯”了一声，宋羽扬跟着抬了下手：“拜拜。”
邢舟也抬手：“拜拜。”
下午的课过的很快，晚自习铃刚一打，宁堔被吴文他们宿舍几个男生约着往食堂小商店去了。
男生的友谊建立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快速，讲几道题，同一桌吃个饭，立马就能勾肩搭背互相称兄道弟。
陪着吴文他们胡闹了一通，宁堔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下晚自习过后的半个小时了。
505门口站着人，宁堔认出对方是自己的舍友后，走过去问：“怎么不进去？光站门口。”
宿舍的走廊灯光很暗，沈默就站在靠宿舍门口的位置，听到说话声眼角瞥向宁堔，
“带钥匙了吗？”沈默问。
“你们都没钥匙吗？”宁堔从校服口袋摸出钥匙，回头看了眼对着手机不知道在和哪个女生视频通话的宋羽扬，邢舟胳膊搭在栏杆上不时插几句话。
“没带。”沈默回答的很简短，说完专注看着宁堔拿钥匙开门，也没管身后那俩人。
三个人同时不带钥匙，倒是挺神奇的。
门一开，宋羽扬就催沈默和邢舟赶紧上号，他和妹子约好了游戏带上分。
快熄灯的时候，宁堔端着水杯牙刷洗漱完回来，发现三个人依旧玩得很入迷，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摘掉戴了一天的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汽，又重新戴上，开着小台灯拿出本书坐在下面看。
本来一开始说好四排，把妹子拉上段就睡觉，结果发现妹子打游戏实在菜得不行，整场都在表演花式送人头，邢舟和宋羽扬也就混几个协杀的水平，光靠沈默一个人solo。
几把下来，虽然沈默的个人评分高得吓人，但因为有三个拖后腿的队友在，总体分值提不上去，上段速度变得异常缓慢。
熄灯时间一到，沈默就退了游戏。
邢舟转过头问：“不打了？”
沈默：“不打了。”
邢舟也退了游戏：“行。”
妹子见四个人连续退了俩，立刻不干了，开了语音委屈巴巴地问怎么都走了。
宋羽扬劈里啪啦打字安慰妹子，冲着另外俩人哀求：“不是都别退啊！再打一会，最后两把，就差两把上段了，行不行默哥？默爷爷？”
“下次带，今天太晚了，影响别人休息。”沈默显然不想认这个白捡的孙子。
邢舟打了个很大的哈欠，附和沈默：“可不是，你不睡觉人家还要休息。”
宁堔反应过来这个“别人”指的就是自己，于是说：“没事你们玩，我平时睡得比较晚，现在也不觉得困。”
“谢谢谢谢。”宋羽扬立马对着宁堔露出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一般人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不过沈默不是一般人，直接无视宋羽扬走到宁堔桌前，伸手轻松摘掉宁堔戴着的大黑框，1米88身高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把人看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个角度，沈默恰好挡住了其他两个人的视线，宁堔抬头看向沈默，失去镜框遮挡的脸，表情看着不像之前那么柔和。
原本白皙干净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阴郁和疲倦。
“眼圈都熬红了，还不困？”沈默将眼镜还给宁堔，“啪”地一下关了宿舍大灯。
宁堔：“……”
整个宿舍就剩宁堔床前的小台灯亮着，宋羽扬只好放弃抵抗，将手机往桌上一扔，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不玩了，关灯睡觉。”
邢舟拿着洗漱用具刚准备出去，回头就看到宋羽扬脱的只剩个裤衩，光着大白膀子翻身往床上爬，连忙把人给拽住：
“能不能爱点干净，好歹刷了牙冲个澡再睡。”
一阵乒里乓啷的拖鞋踩地，吹头发声过后，505宿舍终于消停下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四个人似乎都睡着的情况下，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打呼磨牙的习惯，耳周一片宁静，偶尔谁翻个身都显得十分突兀清晰。
某个床位短暂地发出极其细微的踩梯子穿拖鞋动静，接着底下的小台灯又被小心翼翼打开，暖黄色的灯光只照亮宿舍一小片范围，睡梦中的人完全察觉不到这点光线。
并未睡着的沈默睁开眼，侧过头往对床看，发现宁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背对着沈默站在衣柜前一动不动。
梦游吗？直到过去一分钟，见宁堔还站那没挪地方，沈默脑子里划过这么个想法。
穿着t恤睡裤的人，光看背影，和平时在白天一身校服戴眼镜的形象有着不小的反差，漂亮的下颌线从脖子延伸到肩颈，漆黑的短发恰好留在能看到整双耳朵的位置，衬得耳后皮肤更加白净。
又过了会，站在衣柜前的宁堔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拉开了柜门，紧接着是一阵类似塑料袋摩擦的声音，细细簌簌像是在翻找什么。
要是在白天，这点动静不仔细注意，绝对会被外面脚步和说话的声音掩盖过去。
但这会所有人都睡下了，极为安静的环境里，沈默侧躺着，视线淡淡落在底下的人身上。
“因为家庭原因，宁堔中考后就没读了，一直在家休学。”倪棠白天那几句话回荡在沈默脑子里。
没一会，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宁堔床位的小台灯也关了，四周陷入一片浓黑中。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宁堔没有马上踩梯子爬上床，而是转过头。
在他对面的床铺上，沈默正背朝着他躺着，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
而另外两个人，早在半个小时前就睡得不省人事，四仰八叉的不像是醒过来的状态。
合上柜门，宁堔手里捏着一盒东西，爬上了自己的床。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宁堔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并且这种感觉很强烈，不像是错觉。
复杂思绪下宁堔睡意淡下去，尽管生理上感受到了困倦，但精神上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宁堔摸出手机，被子盖住头给手机解锁，低着眼帘东点一下西点一下，划到app界面，游戏排行榜第一的就是沈默他们玩的游戏。
下载加更新差不多花了二十分钟，宁堔睁着困得不行的眼睛，跟着新手指引打了两把人机，最后实在撑不住才关机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505宿舍是被几声惊天动地的“卧槽”给闹醒的，沈默醒来第一反应不是问激动得语无伦次的宋羽扬发生了什么，而是看向对床的位置。
宁堔的床铺上，被子枕头都已经叠得整整齐齐。而床铺的主人，换好校服洗漱完，正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低头认真系着鞋带。
邢舟被宋羽扬咋咋呼呼的声音吵烦了，抄起枕头就砸了过去：“大清早的你吊什么嗓子。”
宋羽扬抓住邢舟扔过来的枕头，抱住一脸激动：“默哥，舟儿，真出大事了！”
“要说就好好说，说不好就把嘴闭上。”沈默显然对宋羽扬口中的大事没什么兴趣，忍着起床气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毛毯，准备下床。
在沈默不太热情的目光下，宋羽扬立马恢复了冷静，语调降了八分，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述机器：“哦，就是，就是咱们昨天四排的游戏录屏，被人给传到网上，现在播放量已经快六千万了。”
宿舍陷入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宁堔穿好鞋，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意识到，还有不到十分钟就到早自习时间的三个人，出于好心提醒道：“我先去教室了，你们也准备下别迟到。”
只有沈默回应了宁堔：“嗯知道了。”
宁堔离开宿舍后，邢舟抹了把脸拿起手机，问：“哪个平台，视频标题是什么？”
“等会啊，标题是‘当你的队友全是菜鸡，超神操作极限翻盘，职业玩家直呼牛逼’。”宋羽扬念着念着被气笑了，“操，我他妈好歹也拿过五杀，凭啥说我是菜鸡啊！”
邢舟找到视频点开，看到有弹幕夸他声音好听，没忍住乐了：“现在都是标题党，标题越狠点击量越高，认真你就输了。”
宋羽扬“啧”了一声，把手机转向沈默：“瞅瞅，底下好几万条评论都在使劲儿夸你对着表白呢。”
“少拿网上的东西烦我。”沈默一把拍开宋羽扬的手，拿了浴巾走出宿舍。
沈默有个习惯，就是起床后第一件事要简单冲个凉，否则绝不出门，这个洁癖行为从小学就伴随着他。
自己的热情得不到当事人的回应，宋羽扬突然觉得挺没劲，于是把视频给关了，拉开衣柜找衣服穿。
“六千万点击，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嗐，我默哥也着实有点高冷。”宋羽扬兜头套了件卫衣，完了在那自个叹气，
“还是因之前的事吧。”邢舟刷完牙回来，进门就听到宋羽扬的嘀咕声。
宋羽扬一脸不解：“之前的事？之前什么事？”
“唔，你忘了？就校门口拉横幅那次。”邢舟说。
“拉横幅……卧槽！”宋羽扬短暂地懵了一下，然后回想起来，“那事儿不都过去快两年了吗？他还记着呢，你不说我根本想不起来。”
邢舟坐回椅子上说：“有心理阴影了吧，不过你可别在沈默面前提。”
“我哪敢，要真提起这事儿，他非得和我翻脸……”
宋羽扬话没说完，就看到沈默顶着一头湿发走进宿舍，两个人赶忙闭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怎么了？”察觉到另外两个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沈默转过头问。
宋羽扬反应很快：“哦没啥，我就是在想今天穿这件卫衣上课合不合适。”
沈默看向宋羽扬，发现宋羽扬黑色卫衣上印了几个非常欠揍的字——瞅你爹嘎哈，配上宋羽扬那头漂染过的短寸，显得一股浓浓的非主流气质。
“挺好的，就这么穿着吧。”沈默收回目光说。
宋羽扬一乐，更加来劲，用手拍了拍胸口那句非主流语录：“是吧，我也觉得不错，嘿嘿。”
邢舟憋着笑，拿出手机对着宋羽扬拍了一张。
结果课间宋羽扬在教室门口晃悠时，就撞上年级主任，被揪着以败坏学校风气为由，整整挨了两节课的骂，并喜提一千字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