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辛十四娘迟疑片刻, 道:“我并不知……”
“有些人能帮,但是有些人,是无可救药的。”寒光淡然道:“我知道你看在父母的面上, 以及亲戚的情面上, 都不会对他不闻不问;但这也要他有悔过之心。”
“我明白了。”十四娘若有所思地点头:“九郎是我的表弟, 无论怎样,我都会去见一见他。”
只是,何子萧将黄九郎献给了一位抚台大人,也算是一位高官,轻易不能拜见。晚饭时寒光无意间提起这件事,冯生忽然说自己和这位大人是世交, 可以递上自己家的名帖, 陪同十四娘去见九郎。
十四娘虽然不情愿让他陪,但为了解救九郎, 还是点头应允了。
阴雨缠绵,天空好像豁了一个口子,整日下个不停。冯生赁了一辆马车, 载上辛十四娘,在山脚下与他们挥手作别。
到了州府后,冯生打听到那人的住宅, 递上了自家的名帖。
他们在抚台大人的府门前等了很久, 管家才匆匆出门迎接,说府中在准备宴席, 实在是太忙了一些。冯生倒也不在意这些, 带着小厮打扮的十四娘一道入府。
抚台的府邸很大,据说他有十几个小妾,都住在园子里。冯生虽然和他家有世交, 但是自冯生的父亲那一代之后,家境就衰弱了,与南方世族的来往并不多。
又在花厅中等了许久,才见一个大腹便便,一身酒气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见了冯生的面,就眯起眼笑道:“这位就是冯老弟?哎呀,久闻大名,你出落得可越发标致啦!”
冯生:“……”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与抚台大人见了礼。那人的目光又落在十四娘的身上,那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她几乎想吐。
“老弟千里迢迢过来,可有什么事?”
“无事无事。愚弟恰好在此处走亲访友,所以特来拜会……”
俩人寒暄了几句后,抚台照例请他们在府上住上几天,晚上设宴款待。十四娘虽然不喜欢他那色眯眯的目光,但为了见九郎,也没有吭声。
他走后,十四娘低声对冯生道:“恐怕抚台命不久矣。”
“为何?”冯生有些疑惑。
“我们是狐,你们是人,和我们在一起本就折了你们人的福报。”十四娘淡淡道:“所以何子萧会早死,他,也活不过这几个月了。”
冯生心中一惊,神色复杂的看着十四娘。
她并没有解释更多,只是把玩着手中的帕子,也不曾看自己一眼。
又过了半响,冯生才叹了一声,轻轻道:“若能与你在一起,折寿又何妨?”
……
抚台家的晚宴设在园子里的蓬莱台上。富丽堂皇的高台上,一陈一设,都极近奢华;佳肴美酒,如流水般端来。
冯生拘谨地坐在席上,不太适应。十四娘站在他的身后,打量着周围的人,倒没有看到黄九郎的身影。
众人都坐齐了,丫鬟乐师也纷纷就位。忽然间,台前迎客的丫鬟们齐声道:“公子来了!”
乐师开始奏乐,一队身着轻纱的舞姬踩着节奏飘到了台上,又分成两列,在中间留出了一条空隙。又有一位身段高挑的舞姬,一袭红色舞裙,扎着飞天髻,如惊鸿般滑了进来,双手一伸,甩开水袖,整个人恍如一只轻盈的飞燕,翩然起舞。
舞姬的脸上罩着轻纱,只能隐约看到那妖娆的姿容。冯生顾虑十四娘在旁边,不敢去看,只盯着自己的手。
十四娘仍旧在人群中寻找黄九郎的身影,并没有什么发现。
高台上笙歌燕舞,一舞终了,众人都很尽兴。抚台大人更是高兴,拍手笑道:“来吧,九郎好孩子,到我的身边来!”
九郎?!
她倏忽抬起头,望着抚台大人的方向。十四娘万万没想到,竟是那领头的舞姬,款款走向抚台大人!
黄九郎摘下面纱,在众目睽睽之下,窝进抚台的怀里媚笑,陪他喝酒,任他上下其手。
十四娘恶心的不想去看,终于等到了黄九郎离开抚台,单独出去,她忙跟了上去,走到了蓬莱台下的一片竹林中。
黄九郎的脚步一顿,回过神来,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他画着女子的妆容,整个人很妖艳。十四娘忍了又忍,没好气道:“你的母亲,还有我的父母,担心你被何子萧给卖了,让我来带你回家。”
黄九郎道:“我好得很!”
“你在这里卖笑就是好吗?”十四娘难以理解,道:“何子萧给你灌了什么药?”
“你们不要管了,告诉我母亲,最迟半年,我一定会安然回家。”黄九郎傲然道:“你们不懂,我必须帮助何郎。”
十四娘正色道:“九郎,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们是狐,遵循天道而修行,不能残害世人,更不学那九尾狐,祸国殃民!”
“哼。”黄九郎不屑地移过眼,朝前走去。放着这泼天的富贵,若是不要,他傻吗?
……
晚宴过后,十四娘将遇到黄九郎一事,跟冯生说了一遍,怒道:“好一个为情所困的痴男子。”
“我倒觉得,黄兄的此番行为,真是感人。”冯生
用扇子敲手,喃喃道:“拚将一切为情郎,不顾生死与尊严,我失敬了。”
十四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冯生深情道:“十四娘,为了你,我也甘心如此。”
他此番深情告白,酝酿了很久,本以为会感动到十四娘。谁料十四娘只是冷笑一声,道:“抱歉了,只可惜我无福消受!”
言罢,她跳下马车,不顾冯生的追逐和呼喊,毅然离去。
午后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几个进香的百姓困在了山上。
寒光放下油纸伞,走到三清殿中,看到还有一家三口困在了殿中。这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及笄的女孩子,正在跟米步云闲聊。
见到寒光,他们急忙过来见礼,原来他们是金陵人,姓俞,搬来青山镇没多久。
这家的男人叫俞慎,是个读书人,也有一点功名在身。不过看他的岁数,倒不该有个这么大的女孩儿,应该是他的妹妹之辈。
女孩子正在叠一张纸,见寒光来了,笑道:“褚观主好呀!这里可真有意思,下雨竟有酒香。”
寒光:“……”
她刚刚斥责了狸奴一顿。这猫,之前自己总是说他不干活,因此抱了一桶酒去浇醉陶,最后弄得满园子都是酒水。
她半开玩笑道:“我们这里有朵奇花,花开之后,能散发酒气。”
“真的吗?”女孩子手中折纸的动作一顿,颇有兴趣道:“那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不过要等雨小一些。”
她轻轻瞥了一眼女孩脚下的影子,烛光微晃,影子有些朦胧。虽然看不出对方是什么精怪,但总归不是人,就对了。
这应该就是上次小倩所说的精怪,不过俞慎夫妇确实都是人。寒光看她正在折一只兔子,两耳尖尖,确实很像。
“雨停了。走吗?”
她雀跃地起身,随同寒光一道踏水去看醉陶。刚刚下了一场大雨,醉陶的残叶被打掉了,看起来恹恹的如同一根枯枝。
“好可惜呀。”女孩喃喃道:“若是开花,一定会很好看吧。”
她悄悄伸手,渡了一点灵气给醉陶。寒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姑娘,这是菊花,花开了应该很美。”
“啊,观主,我叫素秋。”她笑盈盈道:“若是您愿意,我想常来看看。”
“素秋?”
寒光的笑容一怔,忽然有点怀疑这个世界了。素秋回眸一笑,嫣然道:“怎么啦?”
“没……”她情不自禁地点头:“以后,道观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纸兔子从素秋的指尖滑落,忽然化作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在她们的脚下转啊转。素秋抱起兔子,笑道:“久闻褚观主为人和善,不歧视我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言语间,她已经坦然承认了自己非人的身份。
寒光道:“哪有哪有。”其实,她有点歧视傻狐狸。
俩人正在园子前聊天,最近寒光也在研究白纸幻术,趁机向素秋讨教了几个问题。忽听身后有人在喊她,一回首,小倩神色凝重的走了过来。
她看了素秋一眼,低声道:“观主,我有要事跟你说,请你来一趟。”
临清,京杭运河。
城西的码头上,停驻着大大小小几十挺船只。黑夜降临,河面上亮起点点红光,偶有投骰子的叮叮当当之声。
寒光一袭黑衣,与小倩一同坐在了一艘大船上,小倩亦是穿了男装。
她俩在船头上,望着黑沉沉的河水,吹着夜风。小倩低声道:“观主,我从未与旁人说过我以前的故事,不过今日你帮我,我愿意说。”
寒光微笑道:“嗯。”
“其实,我也已经死了近百年了,我原不是这里的鬼,只是后来姥姥为了管控我,才将我的坟迁到了此处。”小倩幽幽道:“我生前,曾有一门婚事,他是我的表哥。
我俩从小青梅竹马,一直感情都很好。十七岁的时候,我得了一场病,不治而亡,成了鬼。我舍不得表哥,因此一直不愿意去投胎。
我一直陪在表哥的身边,那时我道行低微,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后来,家里又给他安排了别的新娘,我很生气,给他们托梦,警告那个姑娘……
一切如我所愿,后来,婚事果然没成。可是表哥因我之故,一直没有娶亲,直到他白首……是我对不住他!”
凉风习习,小倩的声音有些呜咽:“我错了。我让表哥孤苦一世,还无人给他送终。当我明白人鬼殊途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我欠了表哥的太多,这一次,我想偿还,帮他渡过这一场劫难……”
一道斜影落到甲板上,月光下,一个揣着铜钱、鬼鬼祟祟的青年,刚刚从船舱中钻了出来。听到这边的说话声,青年警惕地瞧了她们一眼。
小倩哭着、哭着忽然打了个嗝,瞧了那人一眼,有点无语道:“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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