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想到，你还是个小作家
当初他们又怎么开始的呢。
或许是他十八岁夏天的那晚雨夜，缠缠绵绵，狭小昏暗的房间，风铃垂尾的流苏摇摇摆摆。
十四岁的沈棠依被窗外雨滴拍打的声音吵醒，蹑手蹑脚下床后发现靳向晚的房间还亮着橘色调昏暗的灯，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看见少年精瘦的身体被单薄的毯子盖住，没有盖得很严实，上半部分完全就露出来，修长的脖颈肌肤白皙，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他嘴唇干燥，眉头紧皱。
沈棠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靳向晚，两人同檐下生活了几年，在青春期这个尴尬又美好的时间点，两人的相处也不像以往那样亲密了，以往靳向晚从不会这样狼狈。
“你还好吗？”少女的声音揉进夏天雨夜潮湿的晚风中，轻飘飘如羽毛落进靳向晚的心里。
“别告诉妈妈。”当时的靳向晚有些神志不清，他微微张唇渴求着床头柜的水杯，修长的手摸索着，最终还是差了一些距离。
“你生病了，靳向晚。”沈棠依走上前将水杯递在靳向晚的手中，又拿了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替他擦拭额间滚落的汗珠，这是自己生病的时候，妈妈常常为自己做的。
“别告诉别告诉妈妈。”
沈棠依不知道他口中的妈妈在喊谁，是自己的妈妈，还是他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母亲。
靳向晚手上使不上力气，杯子没有拿稳。
“啪——”玻璃杯碎在了地上，透明的液体滑落在地板上。
砸在了安静的夜里。
靳向晚清醒了一些，沈棠依下意识地想要弯腰去捡玻璃碎片。
“沈棠依。”少年拉住了她的手。“陪着我。”
炽热滚烫的掌心让沈棠依一怔，她慌乱抬眸对上靳向晚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依旧是灰蓝异瞳，只是今天看上去和往日略有不同。
眼神里夹杂的，是靳向晚少有会表现出来的柔软。
他看起来很需要照顾。
那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哥哥原来也需要人去关心。
似乎就是那个瞬间，沈棠依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开始了她懵懵懂懂的暗恋。
而她的暗恋轰轰烈烈持续了三个月就被靳向晚轻飘飘一份告别信截止了。
这是沈棠依认为的另一种关系的开始。
也是那场约定的开始。
沈棠依看着眼前的人放下身段恳求自己，她反而想要逃。
这场游戏的主导权看似被靳向晚拱手相让，其实沈棠依一点也接不住。
毕竟从约定发出的一开始，靳向晚就失约了。
他不告而别。
沈棠依看着此时的靳向晚放下身段请求的样子，眸色黯淡了下去，她勾了勾唇，往前逼近了一步，两个人距离靠近，女人玩弄着手间的红宝石指环，然后漫不经心地将它放进了靳向晚外套的口袋里。
“好啊，重新开始。”她语气放松，眼里带着玩味眯眼笑着，像是满怀心机的狐狸，“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人呢，总归有些变化。”
靳向晚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呢，一心就是想红，你要是还想诚心和我做朋友，就还是考虑考虑要不要和我炒作。”沈棠依面不改色说出自己的条件。
靳向晚垂眸看着她略显得意的小模样，只是笑笑。
本以为靳向晚又会嫌弃地拒绝，然后放过她。
没想到男人直接搂过沈棠依的腰间，肆意大胆，和从前那般温柔谨慎的模样截然不同，“其实，你还可以再过分一点。”靳向晚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沈棠依身体微微紧绷片刻，有些慌了神，但她知道现在慌神就是认输了。
她看不透靳向晚，从来都看不透，哪怕他表现得毫无防备忠心又柔弱，沈棠依都会担心某天这个毒蛇会苏醒反咬。
沈棠依淡然瞥了靳向晚一眼，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靳向晚，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眼睛真好看。”沈棠依挑逗意味，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靳向晚微愣，冷哼一声放开了沈棠依，他打开了房门独自走进去，身影出没在黑夜和光亮之间，沈棠依隐约看到。
他的耳朵红了。
他害羞了。
年夜饭终于是一家人团聚，徐珍准备了一桌好菜好饭，沈贵坐在桌边准备酒杯。
“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碗筷我都打算收起来了。”徐珍没好气地说道，其实沈棠依的碗筷早就摆在桌子上等待一整天了。
“回来好，回来好，今年孩子们都回来了。”沈贵笑呵呵的。
沈棠依看了靳向晚一眼，后者换上简约灰色高领线衣，像个没事人一样安静坐在沙发上喝着茶。
不愧是影帝。
沈氏夫妇对靳向晚的身份毫无概念，他们只会觉得靳向晚现在过得很成功，或许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或许以后生活会很幸福，或许大明星到哪都受欢迎不会像儿时那样被同伴欺负。
但是在他们的眼里，靳向晚永远是亲人，是他们的孩子。
所以靳向晚在家表现得也是及其低调，如果沈棠依没有看到今晚的直升机和梅赛德斯，也会陷入这样的误区。
或许喝了些酒壮胆，她把刚刚门外发生的事情抛掷脑后。
沈棠依在内娱摸爬滚打了多年，归来依旧是可怜巴巴小糊咖。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年夜饭桌上坐在对面的国际巨星影帝靳向晚，发出了寒假以来第10086次的请求。
“靳向晚，借我炒一下能掉你块肉吗？！”
男人慵懒地咬着徐珍女士亲手做的糖醋小排，摇摇头，“别来沾边。”
好好好，当年的苟富贵勿相忘的誓言也都不算数了。
“我们曾经可是度过了很多开心的时光呢，你不念旧情的吗？”沈棠依眨眨眼，因为酒精，脸颊红扑扑的。
靳向晚脑海里闪过小时候给沈棠依当牛做马的日子沉默闭上眼睛。
“多少花生米喝成这样？”他淡淡嘲笑，自己倒是一点醉意也没有。
徐珍喜欢看他俩拌嘴，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只要看到两人关系还和从前一样，她就放心了。
沈棠依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唯独靳向晚，两人今后还能互相照顾些。
靳向晚的妈妈是沈棠依妈妈的好闺蜜，两人也是从小玩到大，小时候彼此尿裤子的糗事都知晓的关系，靳向晚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徐珍大病了一场。
她失去了人生最重要的朋友。
如今看着靳向晚和沈棠依，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她们。
沈棠依收拾完碗筷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电视里还放着春晚，徐珍照顾喝酒的沈贵两人不熬夜就先睡下了。
靳向晚靠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两人安安静静，谁也没有干扰对方的意思。
沈棠依瞥了他一眼，故意咳嗽两声，问道：“你年后，什么行程啊？”
“进组拍戏。”靳向晚没抬头，随口回道。
“你刚回国就不休息休息？”沈棠依觉得自己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她“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热水下肚，酒也醒了一些。
“我之前就回国了，这些剧本也是早定下的。”靳向晚回着，似乎意识到说错了什么，他停顿了下来。
“回来也不见我。”沈棠依没好气地小声抱怨着。
她和靳向晚算是缓和了，这种问题也就大大方方地问了出来。
“你很想我？”靳向晚带着笑意顺势说下去。
以为沈棠依会冷嘲热讽一般，没想到她却轻声“嗯”了下。
沈棠依神色认真地看向靳向晚，“为什么没有找我？”
靳向晚不动声色将手机屏幕在沈棠依面前晃了晃，“你先把我拉出去。”
微信上红色感叹号是那样亮眼。
沈棠依陷入了思考。
似乎确实有这件事。
记不清具体时间了，只记得当时自己骂得还挺脏，“靳向晚你个混蛋。”“谁等你啊混球！”“一天到晚除了转账你还会干嘛？！”“滚蛋吧！”
接着，所有社交软件拉黑一系列。
除了电话号码没有，但是靳向晚那边也没有打过来。
但这件事不能全怪沈棠依。
任谁发消息连续七天得不到回复都会心烦意乱接近崩溃，何况两个人隔着地球两端的距离。
沈棠依人生中众多重要的时刻，靳向晚都缺席。
干脆彻底失联。
他们分开了七年。
在第三年失联。
沈棠依摸着手机，当着靳向晚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这时突然弹出高遥的消息。
——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沈棠依点开回复。
——不选，你都说。
对方回复很快，是长达十六秒的语音条。
沈棠依看了一眼靳向晚，将手机放在耳边用听筒播放。
“《人间》女一定你了，这是一个，还有一个，《槐序失约》有出版社报价了，合同都拟好了。”
沈棠依先是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笑，又被后一个消息惊到了。
出版？这东西能出版吗？显然不能！
况且主角此时正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靳向晚瞥了眼沈棠依奇奇怪怪地表情，凑上前想要拿过沈棠依的手机，“放出来了没？”
沈棠依躲着他，手误触到语音条上，直接外放。
靳向晚清清楚楚地听了高遥发来的语音条。
“没想到，你还是个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