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陆晴短暂回忆了一下落叶堆，怎么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她又不是那种能过目不忘的变态。
陆晴很快把这件事丢到一边。
——现在最重要的是镇灵秘境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不宜出行，一切都很不顺利，陆晴刚走出香樟林，忽然便感觉到一阵晃动的力道从脚下传来。
她猝不及防，微微酿跄了一下。
这次，总不可能还是她的错觉了。
地面的晃动非常明显，像是地震一样，一直未曾停止，还在连绵不绝地轻颤。
她身上粉红色的裙摆因为震颤翻卷出海浪一样的形状，温顺的黑色长发像绸缎一样轻滚。
陆晴稳住身形，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虽然她年龄不大，经历算得上十分贫瘠，但她无比清晰的记得，地颤正是秘境将开的第一征兆。
如果所料不错，接下来，他们将会看到云雾聚拢，彩彻区明的震撼景观。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地颤之后，镇灵城上空，云雾疯狂朝中心聚拢，仿佛有隐形的巨兽张开大口，疯狂吞吸着周围的空气。
一时间风云变化，霞云漫天，半空中一阵一阵空间扭曲的剧烈的波动，一团椭圆形如同阵法般的云雾在半空中轰然成型。
正是秘境的入口。
镇灵秘境，十分突兀地出现了。
怎么会这样快？怎么会这样突然？
她们打探到的消息，明明镇灵秘境的波动还很稳定，至少要在三四天后才会打开的啊！
陆晴跺了跺脚，连忙掏出传音玉符。
心有灵犀一般，传音玉符震动，浮现出洛河发来的消息。
洛河：“秘境突开，事急从权，我们分头行动，先进入秘境，然后在秘境里会和吧。”
陆晴漂亮的眉毛拧成凸起的石丘。
面前发生的一切彻底打断了她的计划，她和洛河分开，危险性也会大大提升。
可眼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半空中，已经有不少修士掠上去，在触碰到云雾的一瞬间像是撒入海底的鱼苗一样消失不见。
她必须进入镇灵秘境，必须取得明心果。
陆晴不再犹豫，果断召出法器赤|烛鞭，赤|烛鞭扭曲变形，放大到足足能站下两人的样子。
她跳上赤|烛鞭，深吸一口气：“镇灵秘境突然开启，随时都会关闭，不用再去打探消息，也来不及和洛河会和了，我们直接进入秘境吧。”
她站在赤|烛鞭上微微弯腰，朝苏白璟伸出手，示意他拉着自己的手跳上来。
苏白璟垂眸看向放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少女的掌心柔软，白皙如雪的皮肤上透着粉嫩的红色，像是幼狐最稚嫩的肉垫。
苏白璟微微拧眉，缓缓抬手，轻轻触上少女的掌心。
没有想象中和陌生人相触的厌恶。
他眨眨眼，有些奇异般盯着交握的手掌，苏白璟微拧的眉头舒展开，唇角勾起几分难辨的笑意。
陆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浑身上下肌肉紧绷，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镇灵秘境上。
她微微用力，将苏白璟拉上赤|烛鞭，随即驱动赤|烛鞭掠向天空，接近云雾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突兀的吸力，她心脏怦怦跳，深吸一口气，放松身体，任凭那片云雾将两人吸了进去。
他们进入了镇灵秘境。
陆晴的手还紧紧攥着苏白璟，当然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企图，只是这样才能保证在秘境的传送中不会让两人分开。
在秘境站定，陆晴眨了眨眼，面前的景象已经和镇灵城大不相同。
陆晴不是第一次进入秘境，她在十六岁的时候就进过一次秘境，只不过那不是一个天生秘境，而是一个仙逝的元婴巅峰的大能留给小辈的试炼场。
镇灵秘境的样子和那个她进入过的试炼场一点也不一样。
白色，到处都是白色。
像是颜料桶里雪白的那一格倾倒，肆意流淌在地面，树梢，山丘，石块……流淌在每一处缝隙上。
世界银装素裹，连天空都是雪白的，铺天盖地的雪花簌簌而落，寒意就从这满目的雪白中肆意流淌而出。
不过是在原地站了几息的功夫，陆晴的浓黑长发上就沾满了斑斑点点的雪片，落在长睫上的六瓣雪花稍稍挡住了视线，让本就雪白的视野里更加雪白。
陆晴眨了眨眼，抖落睫毛上的雪花，松开了和苏白璟交握的手指，抬手接住了一大片绒絮似的雪。
白色的雪花在温暖的掌心变得透明，飞快化为一滴干净澄澈的水。
陆晴眨了眨眼。
她也没想到，镇灵秘境里，竟然会是一片冰天雪地。
“这里和天光城一点也不一样。”陆晴颇有些兴致勃勃地四下探头，她转着圈，粉红色的裙摆在雪白的背景下旋转，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没从周围感觉到什么危险，也没从周围看到什么人类。
当然，也完全没感知到明心果的痕迹。
这很正常，明心果又不是雪莲，可不会生长在雪雾缭绕的寒冷之地。
陆晴长舒一口气，呼吸的白雾在空气中冉冉上升，她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引路符，毫不犹豫地启动。
——现在最先要做的，当然是先想办法和洛河会和。
引路符符文大亮，透明的丝线在空气中缓缓浮现，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四处蜿蜒扭动。
然而这样的蜿蜒扭动只持续了短短几息的功夫，本该为她指引方向的丝线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起来，很快，引路符持续时间结束，透明丝线像泡沫一样消失。
引路符在镇灵秘境里竟然毫无用处？
陆晴的面色难看起来。
这意味着，她一时半会很难和洛河会和了。
她跺了跺脚，轻啧一声。
雪花簌簌落下，陆晴抱臂轻轻瑟缩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意。
她本能掐了个御寒诀，撑起了灵气盾，灵力屏障缓缓将两人包裹。
暖意像烛光一样流淌在灵气盾中，陆晴舒了口气，随便选了个方向：“我们往那边走吧？怎么样？”
她没有召出赤|烛鞭，一来，在这样满目洁白的雪地上空飞行很容易迷失方向，二来，也很容易错过一些线索。
他们是来探索秘境的，又不是来赶路的。
苏白璟点点头，这里四面八方看上去都一个样，他们对秘境不熟悉，随便朝哪个方向走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肩并肩往前走了一段时间，风雪不仅没有消减，甚至还有愈演愈大的趋势。
像指甲大小的雪片铺天盖地落下来，砸在灵气盾上。陆晴很怀疑，要是没有她支起的灵气盾，这些偌大的雪花会糊她一脸，糊得她睁不开眼睛。
但即使有了灵气盾，事情也没有好上多少，若有若无的冰冷寒意似乎无孔不入，她体内的灵气消耗得飞快。
若是按照御寒诀的这种灵气消耗速度，她此刻应该感觉到滚烫发热，可现在她不仅不觉得热，甚至还觉得有些发冷。
这里确实古怪，御寒诀的效果竟然被大打折扣了。
灵气有限，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冰天雪地，陆晴不敢这样肆意挥霍灵气，犹豫片刻，她解除了御寒诀，仅勉强在两人身侧支起一面灵气盾。
御寒诀解除，本就微弱如烛光的暖意瞬间消失不见，寒意无孔不入，陆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抱臂轻抚了一下胳膊，清晰感觉到胳膊上起了一串细密的鸡皮疙瘩。
陆晴龇牙咧嘴：“好冷啊。”
陆晴忍不住侧眸看向旁边的苏白璟，他微卷的黑色长发在凛冽的寒风下飘荡轻颤，月白色的长袍摩擦发出簌簌猎猎的声响。
她忍不住碰了一下他的袖角。
布料冷冰冰，像是冬日里冻得硬邦邦的冰块。
他的衣衫和她一样单薄，可苏白璟不仅没有一点发抖，甚至连面色都毫无改变。
陆晴有点羡慕，又有点惊奇，忍不住问：“苏白璟，你不冷么？”
苏白璟垂眸望向她，四目相对，深黑色的眸子里流淌着关切：“不冷。”
“你为什么不冷？”陆晴有点艳羡，她下意识往苏白璟身边贴了贴，他身姿高大，有他挡了大半风，她确实霎时好了许多。
柔软的身躯隔着单薄的衣料，似触未触。
陆晴的触感都被寒冷包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般不合适的触碰。
但这样的寒冷，对苏白璟而言不值一提。
奇怪的触感从肩背传来，苏白璟拧眉，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捻过指尖。
即使是看上去最亲密的那天，在陆家正厅见陆厉然，他们也不过只是肩并肩而已，最多隔着衣袖，虚虚揽一揽他的胳膊。
陆晴第一次和他靠得这样近，苏白璟本能觉得不适，他长睫微动，下意识想要侧身躲避陆晴的接近。
可很快，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苏白璟歪了歪头，眸光沉沉地看着陆晴雪白的脖颈。
随着陆晴的靠近，他好像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十分好闻的气息，不是女子身上常有的甜腻脂粉香气，也不是刻意扑上的花香草香水果香。
那味道很难形容。
记忆深处，一幅几十年前的画面像新芽破土而出，执著地生长起来。
那时候苏白璟刚刚诞生，还是一只幼狐，作为一只天地孕育的拥有上古血脉的妖族，他从出生那刻就没有父母。
苏白璟一睁眼，就在一座满面银白的雪山上。雪山上生灵罕至，没有食物，但他身怀上古妖族血脉，单靠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就足以悠然自得的生存。
苏白璟灵智初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正午时分，舒展身体趴在那座生养他的雪山巅峰，眯着眼睛看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摘下来的太阳。
那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
金色的阳光洒落到山顶，洒落在他雪白的皮毛上，苏白璟能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不香，不甜，但是很舒服，很温暖。
陆晴现在身上的味道，就和他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白璟喉结轻动，他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强烈而又焦躁的欲望，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
想要破坏，想要杀戮，想要什么来平复内心汹涌澎湃的欲望。
他像是一只生活在淡水池中的鱼，被人放进了盐水中，浑身上下弥漫的情绪让他痛苦又焦躁，迫切的想要大量的清水来稀释身体上的盐分。
很难受，就像他刚成年的那天一样。
作为狐族的上古血脉，九尾妖狐拥有妖族最强大的力量，它是欲望的化身，狡黠的代表。
九尾妖狐每一只尾巴都代表着一种欲望，代表着一种九尾狐特有的能力。
欲望越强，能力也就越强。
杀欲，食欲，贪欲……从成年的那一刻起，苏白璟就在被各种各样的欲望侵蚀，他生命长河再没有平静过，无时无刻不汹涌着巨大的波涛。
无法被填满的欲壑，每时每刻都会为他带来痛苦。
只有在鲜血淋漓的时候，苏白璟才能感觉到一丁点满足的快意。
是他这次玩得太久了吗？
是到了杀死猎物，让自己愉悦的时间了吗？
可计划才刚至一半，现在就品尝猎物，是没办法得到最极致的美味的。
他要让陆晴彻底相信他，他要让陆晴取得明心果，要让陆晴得偿所愿，然后……再在她最快乐的时候告知她真相。
他要让万丈高楼筑成的那一刻轰然坍塌，他要让花死在绽放最美丽的时候。
苏白璟死死盯着陆晴，深黑色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控，变成了玻璃球一般的琥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