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
“妾见过皇上。”皇后快步从后室绕到前殿, 正看见皇帝迈进来,她扬起端丽的笑容迎上去, 盈盈福身, “妾有失远迎, 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抬手将她扶起来, 神情温和:“不必多礼, 是朕打扰皇后安寝了。”
皇后抬眸望去,对上皇帝柔和的目光,再怎么遏制眉尾眼角还是显露出几缕欢悦情意来。
“现下都已经过了戌时,皇上您可用过膳了?”皇后随着皇帝一齐在上首坐下,温柔出言道。
“朕来之前已经用过了。”
提及这个, 皇帝脑海里又不由得浮现出了临走前乔嫔皱成一团的小脸, 青葱白嫩的少女,又长得好, 越是大幅度的表情越显得可爱有趣,想想便忍俊不禁。
皇后见他低头浅笑, 只以为他是喜欢自己这般形容打扮,心底泛起一股股的甜意, 一时也顾不得去猜他是在哪用的晚膳, 柔缓着开口:“您到底吹了夜风, 怎么也该喝杯热茶暖暖身才是。”她亲手端了茶放在她面前, “这是妾刚得的君山银针,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皇帝口舌之上一向不挑剔,听她这么说, 便端起饮了一口,赞道:“味醇甘爽,确实不错。”
皇后闻言笑意更深,正想说什么,忽而听他又说:“今日简贵妃生产,怎么只见皇后一人在瑶华宫中?”
她面上的喜悦一滞,才温婉笑道:“想来是简贵妃这胎生的突然,妾也是听闻瑶华宫突然传了太医,这才忧虑难解,怕有意外发生,想着过去看看。”
“瑶华宫上下一心,全然系在贵妃身上,应当也是一时疏忽,忘记把消息传出去了。”
皇帝目色一深:“朕看是贵妃一不主事,瑶华宫就没有个能撑起来的人了。”
皇后暗自嗤笑了一声,简贵妃那种刚愎自用的风格,瑶华宫上下都是她的人才能安心,哪怕是内宫局送来的人,她也能跋扈地把人再原封不动的打发回去,可见是一点没将她这个皇后放在心上。当然心头再怎么幸灾乐祸,面上她还是出声劝道:“皇上息怒,说起来也是妾的疏忽,不该总随着简妹妹的性子来。”
“她的性子,朕和你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皇帝叹道,“如今瑶华宫多了位公主,要操心顾忌的事更多,贵妃那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样子,朕实在放不下心。”
他侧首看向皇后,拍了拍她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神情温柔而信赖:“皇后你向来处事周全,将这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朕一直视你为朕的贤内助。”
皇后怔然着喃喃道:“皇上……”话音未尽,就红了眼眶。几年来她克尽厥职,时时不敢松懈,就是因为前头已经有了个几近完美的范本,元孝皇后固然是对她疼爱有加的长姐,却更是压在她头顶从来不曾挪开的大山。
如今有皇上这句话,她才觉得一切都值了。
反正本来她不想跟姐姐抢那些虚名。
皇帝温和道:“你是后宫之主,也是众皇子公主的嫡母,若是贵妃有什么顾念不到的地方,也劳你多为小公主操份心。”
若说是惊喜之余带着感动,那么现在皇后是真觉得诧异了,一时不敢相信,皇上…这是让她插手瑶华宫内务的意思?
还是她会错意了?他是在警告她别对小公主下手??
皇帝好似未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说着:“另外,近日后宫中多有浮躁之心,皇后辛苦些,那些心思不正、鼓唇弄舌的,该整治就要整治,免得日后引起新的乱象来。”
闻言,皇后恍然想起了先前在瑶华宫外看到的那一抹祥云奇景,明悟之后眼眸一亮,含笑回道:“皇上放心,妾定会让后宫安稳如常,不让皇上为谣言琐事烦心。”
“嗯。”皇帝微微点头,面上显出了满意的神色,皇后见此更是开怀,声线柔婉着开口:“皇上天色不早了,妾伺候您早些休息吧?”
皇帝笑着看她,深邃的目光在追影明暗中也仿佛透着别样的温情:“就依你吧。”
……
第二日一早,乔虞从起来洗漱到用完早膳,一直被南书南竹忧心忡忡的目光包围在中间,倒让不知情的夏槐一头雾水,打听出了来龙去脉之后,拧眉道:“主子,恕奴婢多嘴,您这也太冲动了。”万一那是什么解不了的毒呢,更何况就算能有药能解,到底伤身,再补回来可就难了。
接收到她不赞同的目光,乔虞难免心虚,她知道她们是真切关心他,只是她也不能将所有事都坦诚相告。
“好啦,你们也先别急,先去找齐太医过来看看不就行了。”她软语说着。
这话一落,南书就福身退出去找太医了。
齐太医年近四十,除了有一撮这个时代盛行的小胡子,实际看着并不显老。乔虞只听他说是奉皇上的命为她诊治,她心里就有数,这位大约是皇帝的人。
在这个满是修罗场的后宫里头,没有利益冲突的皇帝暂时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齐太医诊完脉,恭敬地回道:“禀告乔嫔娘娘,您身上除了略有些阳虚寒盛之象,手足逆冷,六脉沉微,并未有其他异常之症,不知您有什么不适?”
乔虞蹙眉开口:“倒也没有什么,就是昨夜起,
身上总觉疲乏无力,却又辗转难眠,若真说有哪里不适,也指不出具体的地方来。”
齐太医思忖了片刻:“不知娘娘昨夜可受了风?”
她摇头:“我并未出门。”
“那您身觉不适前用了什么?”
“我用了晚膳,倒是又喝了碗香露。往日我是极喜欢这道甜品的,昨晚却只用了两三口便没了兴致。”乔虞迟疑着说,“南竹,你将那碗香露端来给齐太医看看。”
“是,奴婢遵命。”
她转而对齐太医笑言:“不瞒你说,我也是有些顾虑,才将它留了下来,大约剩了小半碗,还请齐太医帮我瞧瞧是否有不妥之处?”
“微臣遵命。”齐太医双手接过那个小碗仔细端详起来,而后又低头闻了闻,皱起了眉,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回道。“回娘娘,恕微臣无能,在这香气下确实掩盖了些许药味,只是微臣尚不能确定是何种药物,恳请娘娘宽容一日,让微臣带回太医院细细检查一番。”
南竹耐不住性子:“那主子身子要不要紧啊?”
齐太医道:“娘娘放心,微臣方才给您诊脉时并未发现异常,想来这也不是什么重药,况且您才只喝了两口。以防万一,微臣上后给您开张去毒养身的药方,先喝上三天,待微臣察出这是什么药,再对症下药。”
“那就照齐太医你说的来吧。”乔虞温声道,语气中隐含愁绪,“只是有一件事,我还得拜托你。”
“娘娘请说。”
“此事还未落定,皇上那儿,你可不能先露了口风。皇上本就政务繁忙,我也不愿太过惊扰他。”
齐太医面露为难:“这要皇上问起来……”上次他为乔嫔娘娘诊完脉后皇上召了他几次询问乔嫔的身体状况,可见对这位娘娘多少是上着心的。
乔虞闻言轻笑了一声:“齐太医,我也不是想让你欺瞒皇上,只是说确定了其中掺杂的是什么药,再去禀告皇上,对你来说,也少了一份压力。”
她有预感,皇帝从瑶华宫绕去了坤宁宫,显然简贵妃这一场生产所造成的暗流余波还留在他心底,这几日怕是没心思理会她了。
一碗香露中总不可能平白多出东西来,齐太医不想也知道这背后牵涉了多少宫廷秘闻,他的确不想莽撞地就掺和进去。
这皇宫里待着,明哲保身是最基础的一课。
齐太医当机立断,顿首道:“娘娘的好意,微臣感激万分。但这出现了一次,那就可能有第二次,还望娘娘今后在饮食上头要多加小心。”
“微臣一定尽快查明其中的药物,再向娘娘禀报。”
“那我就等着齐太医你的好消息了。”乔虞含笑点头,起身看着他行礼离开。
“主子,齐太医可信么?”南书在她身侧,出声问道。
“齐太医是皇上召来特意为主子调养身体的,”夏槐回,“应当是可以信任的。”她看向乔虞,面色透着忧虑,“只是主子,您真的要瞒着皇上么?”
乔虞的视线穿过门框,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我也不是想瞒着皇上,只是事实尚未落定,我不想拿着小事去打扰他罢了。”她转过身,对这两人笑道,“行了,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先等着吧。”
然而,齐太医的效率比她预想的要快些,只隔了一天便偷摸传了张纸条过来,毕竟连续两天都请了太医,太过可疑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
“娘娘,齐太医说了什么?”见乔虞看过纸条后便沉默不语,南竹忍不住出声询问。
乔虞淡淡道:“齐太医说里头添的是一味叫做‘弱柳’的慢性毒/药。”其实也不算是慢性,齐太医说这毒本不是无色无味的,但幕后之人为了降低它被发现的可能性,在去掉颜色的同时也大大减轻了药性,这种计量正常人吃上一年也不会死,就是生出心疾,多病易发,时而疼痛难忍,从而使得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
她猜想这药应该损害心脏的,引发心力衰竭,继而造成身体各功能的衰弱减退,这么下去,人迟早都会死的,而且这个过程还不怎么美好。
夏槐等人哪知道“弱柳”是什么毒,只听是慢性地便已然舒了一口气,好在发现的早,应当不会有大碍。
“主子,那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夏槐开口问她。
闻声乔虞从沉思中脱离出来,抬眸看向她,定了定神,忽而说:“夏槐,你随我到里屋去,我有话要跟你说。南书南竹,你们在外头看门,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南书南竹虽也是一头雾水,但只要是主子的吩咐,她们一向坚定贯彻,齐声道,“是,奴婢遵命。”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