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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章
朱永忠人老成精, 佯装吃了一惊，低声斥道，“你可知这话要是传出去, 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玲妃娘娘是嫌脑袋长的太安稳了么？”
那冬云虽是丫鬟，但面对他的一席威吓倒是不惧，毕竟出自太师府，这点眼界还是有的。
冬云便朝着他福了一福, 不亢不卑道，“朱大人不必危言耸听，想来大人倘若没有疑虑, 也不会特意来跑一趟了……”
“玲妃娘娘有句话让奴婢转达, 玲妃娘娘跟大人您，实则是同一条船上的……”
最后几个字冬云说的很轻，但听完后朱永忠紧蹙的眉头却一下子舒展开。
世人皆知, 他曾经扶持过左无渊成功上位, 而今又是当朝太子左宸旭的太傅。本来有了这层雷打不动的关系, 朱家的眷宠可谓经久不衰。
可他朱永忠从来不是个轻易能满足的, 他依旧觉得不够, 所以才会先后派出去一对女儿嫁进官家。
也不知道左无渊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当初分明是想要有一个女儿嫁给左宸旭的, 最后却被他人搅局，无奈之下才会分别嫁给左宸阑和左宸风俩兄弟。
只是两个三珠亲王, 如何能与当朝太子的分量相提并论, 这就成了他心底的不甘, 尤其是近来发觉左无渊神色有异，更是把这种不甘扩大到了极点。
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叫嚣：扶持新君, 当初能做到，现在他同样可以！
左无渊的身份是真是假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所做的事情，一旦被人抓到什么小辫子，任何一个错处，都会是满朝文武不满的契机……
很显然，在等这个契机的并非他一人，太师府那边看来也是坐不住了。
否则向来稳重不问朝中局势的玲妃，何以让身边的丫鬟来跟他说这些？
只是，韬光养晦的月太师想在太子党这支队伍里掺一脚，恐怕也得看看站不站得稳，即便是能站稳，目前却依然没有一个理由让他彻底相信他参与进来的动机。
没办法，他先天对人有着极重的防备心，有些时候他对事不对人，哪怕就是举重若轻的月太师想来合作，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合作了的……
……
与此同时，年初一俯身探着年十五的额头，一张小脸全是担忧，“不得了，十五额头好烫啊，还一直断断续续的说着胡话，九爷，你能不能再快点？”
秦九一边驱车，一边道，“不能再快了，他的身子会受不住。如今闫跃霜都亲自来了，那朱家门下弟子众多，我想客栈怕是不安全，铁定不能住的。”
未免引人注意，他们打扮成平民模样，秦九虽然来的及时，却也匆忙，这会赶得也只是很普通的板车。
年十五躺在这样的板车上颠簸，周遭冬雪初融，却依然冷的刺骨，年初一急道，“那怎么办？十五万一高烧不退被烧傻了……”
“去附近的村子先躲躲吧。不过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为好。”
“何事？”
“那村子里有闫如海的原配在……”
032章
“闫如海的原配？”年初一陡然一惊, “那我们这时候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秦九一边驱着板车，一边回头道, “放心, 那江妤浓与闫如海，早没有关系了。她现在已经重新嫁作商人妇，还生了一双儿女，没了侯门高院的束缚, 小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年初一毕竟是女儿家，心思缜密，她不像秦九想的那么乐观。
年初一直接抛出了关键所在, “那要是闫跃霜追过来呢？同样是她的孩子, 你说她是信我们，还是信自己的女儿？”
秦九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只让自己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倘若如此, 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年初一闻言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仔细想想, 是啊, 这世上又有谁能完全信得过呢。
左右都是跟利益权势挂钩，在经历这些事之前, 她可以一派天真烂漫，可现在……
若非自己不会功夫, 只怕也不会同意秦九带着她和十五, 赶去这人生地不熟的极乐村。
年初一让年十五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 忽然觉得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毕竟在孤立无援之际，是秦九朝他们伸出援手……
秦九见她没有搭话,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其实过来，也是有目的的，那就是替父亲照顾好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作为越楼少班主，自然清楚关系利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要牵涉一点朝堂纷争。
父亲命他过来照拂，他不敢违背，但他看了数眼那个年十五，总觉得对方身上毫无帝王相。
端的是平平无奇，还不如他身边的秦岩秦思源出众……
秦九摇摇头，算了，父亲筹谋自有分寸，他努力做好就是了。
……
江妤浓作为极乐村唯一的商人妇，此时正在看着铺子。
一错眼，就看到一个板车赶过来，她放眼望去，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只怕这三人，并非等闲之辈。
她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庶女，若不是闫如海那个天杀的勾了苏华意养在府里做傍身，她又如何会选择和离！
要知道，她这种没有地位根基的庶女，夫家不要娘家不容，出了府去，简直要命啊！
幸得她如今的夫君，带她离开了那虎狼窝，她也争气，不到一年光景，就给夫君生了一双儿女。
她以为那些纠纷这辈子跟自己都没有瓜葛了，毕竟她都已经逃到这穷乡僻壤之处了。
谁曾想……
江妤浓搂紧了一双儿女就往后推，眼疾手快的就要关铺门。
只是秦九比她更快，跳下板车，一双手就拽住了铺门。
男女体力悬殊，江妤浓怎么也掰不过，她冷冷的道，“今儿生意不做了，客官明儿再来吧。”
她记忆极好，眼前这人曾经去过闫家，所以她心里自然把他跟闫如海划为一类人。
秦九也不恼，但左手拽着并未放松分毫，右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夫人可还认得这个？”
江妤浓肉眼可见的慌了神，“你到底是谁？”
033章
那是段昏暗无光的岁月。
江妤浓不顾丫鬟阻拦, 冒雨进宫。
靖妃接见了她，一边让婆子准备姜汤盛过来给她驱寒。
“娘娘别嫌我叨扰才是。”江妤浓才说了一句话，眼圈已经红了。
“怎么会, 宫里冷冷清清, 想找个人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来了我才欢喜。”靖妃抓着她的手道。
她在进宫前，就是跟江妤浓感情最好，只是后来两人各自为妇, 有了束缚，往来也就少了。
今儿江妤浓这般毛毛躁躁不顾身份的来见她，定然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的。
“娘娘知道, 我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庶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纸婚约嫁给了闫如海。他是当今太子爷的太傅的学生，荣耀满京城, 可以说是风头正盛, 我多少回感谢上苍, 赐了我这段好姻缘, 让我离开了江家那个火坑。”
靖妃一边听她说, 一边把姜汤推到她面前。
江妤浓喝了，继续道, “没多久，我为他生下女儿闫跃霜, 成亲前头两三载, 他对我也是极好的, 也是愿意真心待我的，哪里知道偏偏出了那样的事情……”
“出了何事？”
“他有一次去山上, 陪同太子爷狩猎，结果遇上了黑瞎子，他为了表现，不顾自身安危拼命与黑瞎子搏斗，太子爷是幸免于难，他却……”
“如何？”
“他人虽然没事，却在搏斗途中被那黑瞎子给挠破了那里，自此再也无法做那档子事……”
“什么？竟有此事为何本妃从未听人提及”
“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话题，谁又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所以，太子爷源源不断的赏赐，便是因为这件事吧。”靖妃很快捕捉到了关键。
“娘娘猜得没错，可怜我美梦破碎，出了虎穴又入狼窝，闫如海自从被黑瞎子伤了之后，性情大变，他恨自己不能人道，却把内心怒火冲我发。娘娘您看……”江妤浓一边说一边让她看。
脖颈、手臂、腿肚子、后背，全是外人看不出来的伤，大大小小竟有数十处。
靖妃越看越心惊，她忍不住想说一点宽慰她的话，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能启口。
“闫如海不把我当人也就算了，我为了霜儿，忍气吞声还能与他耗下去。谁知道闫如海又变了新花样，他从越楼，他居然……跟越楼那个角儿苏华意搞在了一起。”
银牙恨不能咬碎，“娘娘啊，两个男人，当着我的面，那种滋味，比摔在猪圈马厩还要让人恶心啊。”
江妤浓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靖妃拿了锦帕给她擦泪，自己眼里也是起了水汽。同为女人，她又何尝不知这种感受。
“收拾一下细软，今晚就会有马车送你出城。郊外有个极乐村，车夫是本妃心腹，他认识路。”
“娘娘，你这是……”江妤浓目瞪口呆。
她冒雨进宫，原本只是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不然她觉得自己要发疯。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还愣着做什么，这种日子还要过下去，还能过下去么！”靖妃忍不住出言提醒。
而今，江妤浓再看到这块锦帕，那些心酸过往恍如隔世。
她侧眸瞧了瞧板车上的少年，眉目之间好比靖妃穿了男装再世！
034章
江妤浓如何也不能对这几人不管不顾了, 关了一半的铺门重新打开，让秦九驱车进去。
晚间，江妤浓的夫君阿斌从山上打猎回来了, 背后鼓鼓囊囊全是好货, 再来十个人吃都够。
江妤浓借着杀鱼的机会走到阿斌身边，她还未开口，寡言少语的阿斌倒是抢了话头，“那个少年……是小主子吧。”
江妤浓眼睛里闪过诧异与惊喜, “你也看出来了。”
阿斌兀自磨着刀，“跟娘娘长得很像。”
他虽然五大三粗的，但对于靖妃的恩情不敢忘。
二人都是受过靖妃照拂, 此次援手, 后边会有多少危险，彼此心里也都有数。
江妤浓不担心自个与夫君，只是那两个小娃娃……
阿斌看出来她眉宇间的烦忧, 他放下砍刀, 上前握着她的手, “我是个粗人, 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娘娘对你我的恩情不能不还, 明儿我就把彩姐儿与云哥儿送到私塾先生家里去。”
说的虽是这般决绝，但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 阿斌紧抓着江妤浓的手，充分倾泻了自己的内心。
江妤浓也不搭话了, 眉宇间越锁越深。
在自家夫君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她已经把所有心情收拾妥当了。
“我们这里荒郊野岭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各位贵客, 还望不要嫌弃。”江妤浓一边说着，一边拿着公筷给大家夹菜。
当然，夹得最多的肯定是年十五了。
“哪里哪里，多谢夫人收留，要不然我这位小兄弟怕是要撑不住了。”秦九也没有暴露身份，只是借着年十五的由头去搭话。
毕竟，他拿出来那块锦帕，江妤浓认得是靖妃，而不是越楼。
这会，年十五幽幽醒来，听秦九在耳边说着话，又换上了一副懵懂的神情。
只是骨子里的涵养在提醒他，无论发生了何事，先前经历过何种危险，也不能在餐桌上提起。
年十五睡了那么久，早已饿的发慌，现下也不客气，江妤浓给他夹多少他就吃多少，还连连对江妤浓道谢。
年初一看的好笑，又怕他吃的太快噎着了，赶紧给他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年初一这话说的还真是一点没错，虽说江妤浓夫妇在这穷乡僻壤之处安家，但看得出来过得应该还不错。
江妤浓夫妇咬耳朵说事情的时候，她也找秦九问了来龙去脉，心里不免惊奇还能遇到这样的巧事。
那两个小娃娃也被教的极好，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各自手里一个勺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
并没有乡下孩子被爹娘追着喂饭的名场面。
年初一越看那两个小娃娃越欢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来递过去。
“姑娘这是做什么？”江妤浓想推回来。
“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我们三个大活人呢，再说，这是给孩子的，对不对呀。”年初一朝着两个小娃娃笑了笑。
一边又眼疾手快把荷包塞到他们兜里。
035章
江妤浓拗不过她, 也只能让两个娃娃跟年初一道谢。
用完饭，各自分工明确，阿斌一手一个, 把点头如小鸡啄米的打瞌睡的云哥儿和彩姐儿送往私塾先生家里。
江妤浓负责在厨房刷碗, 还有收拾没吃完的饭菜，毕竟都是自家夫君辛辛苦苦从山上打回来的，加上天寒地冻的放置个一两天也没事。
秦九自告奋勇的去打扫房间了，说是打扫, 其实江妤浓平时都有打理，即便是没人住也是很干净的，秦九不过是给年初一他们独自相处的机会罢了。
他赶过来的时候虽然晚, 但看着年十五的伤势, 以及年初一被火舌灼伤的衣物，心里也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他很快把自己的客房收拾完毕，又手脚麻利的去烧了几桶热水, 并在年初一房间门口放了最多的那桶。
做完这些, 他才轻轻扣了一下门。“年姑娘, 洗澡水, 我放在门口了。”
年初一在里面正给年十五用药呢, 索性道，“劳烦九爷送进来可好？我现在腾不开手哩。”
秦九抱着木桶, 用脚勾了门，进去之后又用脚把门给带上。
“那我就放这了。”秦九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 九爷……”年初一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秦九满脸疑惑。
年初一对着他比划, “男女有别, 我……毕竟还是个姑娘家，劳烦九爷帮我看看, 小十五身上可还有其他伤……”
她也只能把该看的地方上药了，至于不该看的……
年初一这么说着，一张脸已经通红。
她再是大大咧咧，在喜欢的人面前，多少也会有些矜持与无措。
再加上年十五替她挡了那一下，她这一路走来又是感动又是担心的。
一会担心他会不会发作能不能撑住，一会又感动他不顾自身安危屡次救她。
就这么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上的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抹对地方……
秦九见她别开脸，倒是难得有这副神情，一时起了逗她的心思，“呀！伤得很严重呢，伤口都出血了！”
年初一一听，这还了得，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转身就往年十五这边看。
“哪里严重了，快给我瞧瞧。”嘴里还一边嚷嚷着，眉间眼底是化不开的担忧。
年十五用了饭，这会思绪渐渐清明，见秦九那坏胚子居然掀了他的……难以启齿的地方。
然后那个地方，就这么毫无防备的展现在年初一眼里……
这处也是先前跟人交手，不小心踢到的。
淤青一片，只是他羞于启齿，没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提起。
年十五的耳朵尖跟煮熟的虾子也差不多了，想用手捂，又觉得身为男子，这样的动作未免好像有点矫揉造作。
还来不及细想，年初一已经拿着药凑过来了，一边责备的说，“还遮什么遮，遮了那伤就能自己愈合了？要不是九爷替我仔细看了，你是不是就当没发生过了？怎的这般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嘴上责备，可眼里全是情意，周遭还有特属于女儿家的味道。
年十五撇过脸，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才发现秦九那厮早就跑得没影了。
036章
秦九这个不讲义气的！
“那药……”十五听她的语气, 也知道自己要乖乖上药。
“你都能动了，当然是自己上药了，难不成还要我帮你。”
年初一红着脸偏过头, 也没心思去找对症的药, 干脆将一托盘瓶瓶罐罐的药都倒在了床上，转过身背对着他。
十五苦笑，男未婚女未嫁，他怎么舍得这么“欺负”她, 让他给自己那里上药。
“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怕你担心，这伤很快就能好的……”
十五前几日怼起人来也是口齿伶俐的, 到了年初一这里反而不会说话了。
“那你自己乖乖上药！一会儿我来收拾。再说, 谁担心你了～”
年初一交代完就赶紧跑出门，没想到秦九这厮居然还没走，在门口悠然的擦着笛子。
秦九看她出来一愣, 随即脸上涌起一丝促狭：“看样子十五的身体真是好的差不多了, 上药这么快的～”
“我竟不知道堂堂越楼的少班主还有听墙根的癖好？”
年初一瞪着他, 秦九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 想起屋里的十五, 暗灭了想要伸手捏一把的心思。
夜幕降临，年初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房间, 蹙眉道：
“跑出来的急，不知道月姑娘那边怎么样了。”
“这个年小姐倒是可以放心, 月姑娘身边, 可是有不输十五的人跟着呢, 再差至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年初一现在有点头大，按理说这些人似乎是冲着十五而来, 可是月阑珊怎么也不见了。
不是作为内应趁机跑了，就是被人掳走了。
她是不太相信月阑珊会对他们图谋不轨的。
秦九也是这个意思，他是觉得，这几股势力同时出现，不是巧合。
年初一摇摇头……唉，真是太乱了。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要先保护好十五，和其他人会合才是。
二人正要商量接下来的行程，秦岩却匆匆找了过来，秦九听他耳语几句，转身道：“今晚先好好休息吧，先把伤养好。”
年初一看他似有要事，也点点头要他先去就可。
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小了，年初一正要推门进去收拾，浅绿从一旁闪了出来。
“小姐。”
“怎么了？”年初一看她欲言又止，推门的手停了下来。
二人到了后院僻静之处，浅绿才开口。
“小姐，您倒是不用担心那月姑娘的安危，她毕竟是月太师的亲孙女。”
年初一一阵惊讶，她还以为她是宫里的人，原来竟然是当朝太师的亲孙女。
怪不得，怪不得还有其他人掺合进来。
“小姐，月太师在朝堂上似乎藏得很深，但是玲妃娘娘可是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
年初一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有月太师的支持，想来玲妃也不会那么大胆。”
如今说不好月家到底是哪一派的，月阑珊又到底效忠于谁？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回到房间，十五竟然已经睡过去了，药瓶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的小几上。
年初一以为他毒发，赶紧上前探他的额头和呼吸，发现人没什么大事才松了口气。
037章
榻上的人倏地睁开眼睛, 黑亮的眼眸带着满眼的笑意猝不及防撞进年初一的心口。
她刚要抽回手，就被十五一把攥住手腕：“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手心一如既往的滚烫, 攥得年初一脸上又飞起一抹红：“以前不见你这么油嘴滑舌。”
十五心下叹气, 他刚刚是真的睡过去了，这样的情况虽然能控制，但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麻烦。
万一哪一天, 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毒发，昏睡过去，谁来保护他的大小姐呢？
想到这里, 他就是一阵后怕。
年初一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但现在他们一行境况堪忧，她还是安抚道：“不怕，你就负责安心听话养伤, 剩下的事我们想办法。”
“只要十五乖乖听话, 我是不会丢下你的。”年初一抽回手, 报复似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小乞丐, 不对, 皇子殿下的皮肤真好，她一早就想这么干了。
“对了, ”年初一蹙眉，“月姑娘那边……现在还没有音讯, 秦家的人倒是找过来了。”
“你不用担心她, 有人会护着她的。”
十五暗自思附, 想除掉他可以理解，那为什么要针对月阑珊？月家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瞒着自己。
当年母妃离世, 他被邢嬷嬷匆匆送到这里，连月阑珊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如今时隔多年，她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果然，还是要早日找到人问个清楚！
二人一时无话各有所思，一日奔波，年初一竟然不知何时靠在榻上睡去。
十五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纷乱的思绪一扫而光。真希望时光一直停留在此刻。
他轻手轻脚把人往里面抱了一些，柔软的身躯惹的他一阵口干舌燥。
半晌，十五才依依不舍的穿好衣服走出门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欢迎加入每日更新，想了想，又推门进去，靠在桌上将就了一夜。
毕竟是在逃亡的路上，小心一些，才好保护好他的大小姐。
莫望这边此刻也不消停，莫家儿子没了一个，莫失如今在越楼做得好好的，对莫一鸣理也不理。
莫家这边一团乌烟瘴气，莫离被心烦意乱的莫一鸣数落了好几顿，偷跑出来碰见了几个小流氓。
正好被出来裁剪新衣裳的莫望看见，差人打发走了几个小痞子，把人捡了回去。
看着这个和自己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却半分没有亲近之感的“妹妹”，莫望也是眼晕。
“吃完了赶紧回去，前阵子没了那么多人，你还大晚上的往出跑，不要命了你。”
“哥哥没了，我也难过，他干什么把气都撒在我一个人身上，说什么我要是个男孩……”
“好了好了，我已经叫人送信了，吃完赶紧回去……”
莫望懒得听这些废话，指了指桌上风卷残云的糕点，“这些，三十两哈。”
开玩笑，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莫离抽噎着咽下一块糕点，倔强着一张小脸：“钱，明天我叫人送来给你就是了。”
“那你可记清楚了，不然写个条子吧。”
038章
“你……你掉钱眼里了是不是！”莫离义愤填膺, 她才不是会赖账的人。
“而且，这些东西哪里值三十两！”
“抱歉，在我这就值。”拜那个好“爹爹”所赐, 从她进楼的第一天就学会了, 乱世之中，可靠的，还是手里这点东西。“你……”莫离刚要怼她，看着莫望熟练地摆弄琴弦, 心里涌起一股嫌弃，随即又想到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爹不疼娘不爱，看着风光, 其实日子过得也不如自己。
这么一想, 也不好再说什么。
莫家小厮忧心忡忡过来接她的时候，莫离破天荒地喊了一声“望姐，钱我明日给你送过来。”
莫望瞥了她一眼, 摆摆手进屋去。
……
年初一睡得不是很安稳, 清晨时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十五的床上。
四下张望, 看见这人就趴在桌上睡了, 连件衣服也没有盖。
伤还没好就折腾自己！年初一翻身下床，想好好揪起他的耳朵问一句。
可是一想到这人把床让给了自己, 走到面前又不舍得了，于是拿起外袍和小被子披在人身上。
却不想十五直接醒来了, 看见年初一的动作, 他心里一阵欢喜, 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
十五接过年初一手中的东西：“大小姐，天色尚早, 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拿早饭。”
“你坐下，你是病人，我去拿。”年初一按住他，这家伙总是突然睁眼，还真吓了她一跳。
而且那眼睛，怪好看的，怎么看都看不腻……年初一心里想。
十五不太乐意，说他是病人？除了毒发的时候，他身体可好的很。
他小时候可是经常被母妃夸吃嘛嘛香的，真想让大小姐试试看。
日后自己体内的毒可以清除，就更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想清毒，奢望而已。
若是真的有那一日，那该多好。他低头苦笑，年初一已经出去了。
一行人吃了早饭，江妤浓问他们作何打算，虽然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但毕竟地处偏僻，再有贼人杀过来，她也很难保全小殿下。
“十五，你想怎么办？”年初一问，“家里那边是不能回去了。”她想着秦九交际颇广，应该是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先换个去处，想办法联系上月阑珊。我们走的这条路，有心人想找，很快就能找到。”
秦九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让他们放心，已经有人来接应了。
江妤浓见他没多说，也没多问。
众人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几驾马车就已经疾驰而来，都是秦家的人。
上车赶了大半天的路这才到一处偏僻小镇的宅院，几人下车，秦九就瞥见十五手腕处寒光一闪，却是收起了什么利器。
“呵，你这小子，本公子好心好意救你们，你居然这么不信我。”
十五没说话，最近事发太多，没什么人是可以一直相信的，而且，还有年初一在身边，他自然是要随时做好防备。
秦九摇着扇子，心里暗骂这个白眼狼，十五却只当看不见他，气得秦九也没什么办法。
039章
“秦楼主？”年初一轻呼, 众人这才看见院门口迎面而来的竟然是秦越！
“爹？”秦九差异，没想到父亲居然亲自过来了。
秦越的态度稍显恭敬，年初一不明所以地看向十五, 眼里带着问询, 十五轻轻摇摇头。
直到入席，秦越摒退众人，躬身跪拜：“草民叩见左亲王殿下。”
众人皆是一愣，秦九刚要拜下, 被十五制止了。
“秦楼住快快请起，今日相救，我们还未曾道谢呢。”
十五没想到, 自己藏的那么远, 还是被不少人发现了身份，若不是身边还有几个得力的人，以及年初一, 自己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秦楼主, 我知越楼声名远播, 秦楼主也能力不凡。今日秦家救命之恩, 十五不胜感激。只是不知……越楼到底是为谁唱戏的。”
十五神气严肃, 年初一这会看他，越来也不像当初那个小乞丐了, 虽然这样的十五很让人踏实，但是, 她好像还是更喜欢那个小乞丐。
秦越细细看着眼前的少年, 眉眼那般精致, 就好像，那个人一般……
终于, 他叹了口气：“殿下，草民曾是……靖妃娘娘故交……”！
十五和年初一皆是一愣，就连站在一旁的秦九，也倒吸了一口气，他怎么没听他爹提起过这件事。
当初让自己暗自守护十五，还以为他爹收了哪位的好处，他还暗自提醒过，不要他爹卷入朝廷的那些党派斗争，可他爹理都不理。
十五紧攥双拳，努力让声音沉稳一些：“关于靖妃娘娘……您知道多少？”
秦越看着几人：“殿下，草民是受人之托，我先护送您到京城，靖妃娘娘的事，我们路上再说。”
十五疑惑，年初一走出来：“秦楼主还是说明白一些吧，我们也好有个方向，毕竟一路都有追杀，十五……亲王殿下还身中剧毒……”
十五侧目，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年初一喊他“亲王殿下”，不知为何，听起来就是怪怪的。
秦楼主的眼睛在几人之间看来看去，神色为难，终于开口：“是左郡王，郡王的身体不太好了。”
“什么！哥哥！他怎么了？”
秦越摇摇头，“郡王的身体这几年每况愈下。郡王殿下本来不让人向您透露，可是，如今朝廷势动乱，溪口镇这里都亦不能幸免，追兵众多。郡王说，您在他身边，他还能护您一段日子。”
十五脚步踉跄，母妃离去的样子还浮现在自己眼前，唯一对她好的哥哥难道也要离自己而去吗？
年初一知道他前几日伤未痊愈，此刻看他的状态不对，连忙上去握住他的手：“十五，没事吧？先做下歇一会。”
十五望着年初一，眼里带着一丝痛楚，年初一轻抚他的背：“既然左郡王想接你过去，说明他很有能力能护住你，至少情况不会太糟。”
十五这才点点头：“秦楼主，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一行人稍作休息，就急忙奔京城而去。
040章
一路上马车疾驰, 十五，年初一和秦越同乘一辆马车，本来秦越不让秦九上来, 他死皮赖脸扯上十五, 说多听点情报才能更好的保护亲王。
见十五没反驳，秦越无奈同意了。
“废物！都是废物！”玲妃宫里，精致的瓷器和摆件碎了满地，近身的几个宫人个个跪伏在地, 屏息凝视。
“派了那么多人都搞不定一个病秧子！姓刘的就只会吃干饭吗？”
“娘娘别生气，事儿办不好换人就是，娘娘可不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贴身侍婢低语, 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玲妃吸了口气, 转身优雅地坐在卧榻上，看着手上艳红的丹蔻。
“也是，要是个没福气的, 也活不到今天。你找人捎个信回去, 叫父亲找个理由给他处置了, 知情的刘家人, 一个不留。”
“是, 娘娘别生气，小厨房还温着燕窝莲子羹, 奴婢一会给您盛一碗？”
玲妃没说话，半晌才到道：“皇上今晚还没翻牌子吗？”
“没……”侍婢小心翼翼, “这几日都是在养心殿歇的, 召过两个答应, 但……但都伺候的不好，打进冷宫了……”
玲妃摩挲着一旁绣枕上的金色丝线, 眼底情绪不明：“晚些时候带上小厨房的松露糕，去御书房。”
……
去往京城的路上，十五这才听说了母亲的身世。
“我越楼从来不缺红角儿，可大多数达官贵人还是看不起戏子。只有靖妃娘娘不同，她也曾是富商家的千金小姐，却待楼里的人很好，就连楼里的琴师，衣裳破了，她都买新的给人家。”
“娘娘不仅对戏文通情达意，自己也能唱上几折，我楼里的人都很尊敬她。”
“有一年楼内大火，伤了客人，我那点身家够赔什么，是娘娘说越楼名角儿妙音广传，不能衰落，从自己的嫁妆里拿了银钱给我救急。”
秦越谈及戏曲和靖妃，眼中多了一丝的柔情和倾慕。
“只是后来，皇上微服私访，无意中听得靖妃娘娘仙音，我还未能相报，她就被纳进宫中。娘娘入宫之后，为了避嫌，我让楼中人不可再谈及娘娘的事。”
“没想到再得到信儿，娘娘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只可惜草民身份卑微，不能入宫，花了些银钱才能通上几句话。”
“草民应过靖妃娘娘，尽全力护好两位殿下，奈何能力有限……”
年初一不禁感慨，原来十五的娘亲是这样温柔的人啊。
而一旁的十五垂着头，看不清眉眼，娘亲，真得待每个人都一样的好，一样的真心。
那些狼子野心的恶人，又为什么，凭什么要伤害她呢！
“您知道，母妃她，是生的什么病吗？”
宫中锦衣玉食，母妃又是大好的年华，若非有人相害，又怎么会病死呢？
秦越摇摇头：“说是感染了伤寒，侵入肺腑，慢慢地……就治不好了。听说皇上也处置了不少人，只是那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
“哼。”十五冷哼一声，自己隐姓埋名漂泊在外，他都不闻不问，还真当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