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从做出让莱娅去探听冥王情报的决定开始，准确来说，从动念的那一刻，克洛克达尔就没想过她会活着回来。
不可否认，虽然这个女人贯会信口开河，但仍有几分审时度势的本事。
她能穿越诡谲的伟大航路，从威士忌山到阿拉巴斯坦就为了找一个小鬼，能周旋于贵族和海贼间还无往不利。更何况，她掌握了很多本不应她所知的情报，这年头，情报就是武器。
单凭借她可能揣摩、猜疑、接近巴洛克工作社核心这一点就可以结束她的性命了吧。但他偏偏一次又一次降低底线，事与愿违。
克洛克达尔可以胁迫一个满嘴谎话的下属做困兽之争，但又不允许这位毫无戒备的女人孤身送死，别扭吧？
他不期待所有人都是忠诚的，也不需要。在航行途中，他只一次想到莱娅，如果她背叛了自己，他会亲手了结她，索性，在他看到莱娅时，她并没有上那艘军舰。
她为自己选了一条生路。
这些莱娅统统不知道，她全然不知沙鳄在那头的权衡，她此刻的心跳汹涌，试图组织措辞，却茫然地不知该如何说起，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喊他“社长”。
又一道子弹射出，穿透了克洛克达尔沙化的身体，他散出一个小型沙岚，龙卷沙砾飞速席卷船舱，木质船舱从上至下贯穿几层甲板，还在船舱中厮杀的众人眼前只见飞沙走石，一连串的灯泡被击碎，霎时间昏天暗地。
在甲板上的人却看不清室内的状况，只听见里面兵器随风沙被拍到墙身四周的叮叮当当声，还有时大时小的鬼哭狼嚎声。
这是莱娅第一次见到沙鳄使出除吸干人水分外的招数，真骇人，这就是七武海的实力吗？只轻描淡写的一个攻击，就能搅乱一场战局。她看向克洛克达尔的目光一寸寸矮了下去，最后落到他皮草披风上，那边沾了一片火山灰。
解决了烦人的干扰，该解决眼前的麻烦了，因为二人距离足够近，沙鳄的手可以轻而易举掐住莱娅的脖颈，但他没有下手，只是又略略抬起手，莱娅就下意识退后几步。
“什么时候知道的？”克洛克达尔没有过分意外，他好像随时做好了准备，只是出乎意料的她在这个节点脱口而出。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没用什么力气就伸手扳正莱娅的肩头，抚上她柔软的脖颈，血管汩汩跳动，然后沙鳄看到她的锁骨边有道突兀的血痕，他用拇指摩挲了两下。
所以，她究竟是专门伏击在他的身侧的野心勃勃的阴谋家，还真的只是一个阴差阳错落的小倒霉蛋。
也许一早在旧船厂就该杀了她，不是吗？
沙鳄的力道并不大，被项链划伤的伤疤已经干涸了，没有什么痛感，莱娅为痒痒的触感缩了下身子，她没意识到亲密举动的防备，只是试图思考这个动作的含义，又错愕着思考沙鳄问题的含义。
“什么？”她再抬眼，神色有些恍惚，脑子发懵，显然被吓得不清，蹦豆子似的把内场的状态说出来。
“不是，那个特别的藏品……居然是两个女孩……居然有人口贩卖，还在展台上，炸弹就炸了，她人就……”莱娅说不出口。
“哦对，最后还有黄金乡的航海图，是101号买家拍下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不对不对，下面还有人没跑上来……”她看向船舱内，黑洞洞的，木门被沙暴风化了一大半，残破的歪歪斜斜，沙鳄身后一大片空阔的甲板上又跃上一批海军，海军终于来了，接下来的一切都不由得她关心了。
克洛克达尔俨然想到了旧船厂的场景，莱娅比那时还要惶然无措，她说话颠三倒四，发丝凌乱，脖子上空空荡荡，一双鞋也不知道跑丢到哪里去，裸露的肌肤上是细细密密的伤痕和灰尘，用一身狼狈来形容也不过分。
莱娅垂下头，只听上头响起非常轻的一声，若有若无的“啧”，沙鳄把手抽回去，半是轻蔑半是无奈：“收起你无聊的善心。”
他还没说其他的，身后就闯出几个不怕死的脱缰海贼，凭借着出乎意料的果实能力杀出重围，杀到甲板之上，等待即将到来的海贼船的接应。
时间倒转，从蕾玖看到源源不断的军舰那刻就心觉不对，赶忙用通讯装置传呼父亲，伽治那头已经明白，虽然杰尔马加盟了世界同盟国，每年上缴巨额加盟费，但他们近些年的军事扩张势力已经严重引起了世界政府的不满。
拍卖会被海军强行打断，他虽心有不甘，但杰尔马总部不能及时赶去支援，他只能先命令蕾玖和勇治撤回到安全地带。
所以早在海军登船之初，蕾玖就带着血气上头的勇治使用战服飞往附近海岸，整个杰尔马家族都非常不满，世界政府卸磨杀驴的行为无异于给海军推波助澜，拍卖会上来往贵族无数，这也在无形中断送了杰尔马的一批潜在客户。
没有了文斯莫克战力的支持，会场内秩序彻底混乱，一批抢占了主控室的海贼们纷纷利用游船的传输装置给自己的海贼船发送定位消息。
连接着军舰的粘土桥梁被一个可以发射远程炸弹的果实能力者击碎，桥梁从中断裂，又因水位的移动，不巧走到桥梁中间的人落入海中，其余左右两侧的人也失去重心，挣扎过后也和纷纷塌陷的桥梁碎片一样坠落。
天空黑压压越积越沉，海面波涛动荡。
克洛克达尔已经隐隐在心中认定了她是后者，他再抬手，掌中已旋起一道沙暴，“我给你时间，但我回来时，你最好考虑清楚自己该说什么。”
莱娅还没回神就已经被重重飞沙卷着，在空中荡了一个大圈，落到不远处的海贼船上。
古斯塔夫号，是沙鳄的海贼船，船只大小相较于盖伦号战舰也不遑多让，莱娅看了一眼迎风飞展的鳄鱼海贼旗和船头巨大的鳄鱼雕塑才认出来的，刚刚看清，其他情绪还未尝升腾，她就再也支撑不住，方才的旋风让她眩晕不止，直冲到围栏边干呕。
船员们实际对自己的船长所知甚少，他们看到船长的沙暴卷来一个狼狈的姑娘，根本不敢多问，只是佯作不在意，一如往常的各司其职。
克洛克达尔远眺，由于灰幕笼罩，依稀只能透过迷雾看到古斯塔夫号的鳄鱼船头，他收回视线。
意识到给一个随时可能泄露信息的女人施舍了多余到善心后，克洛克达尔相当不快，他站到护舷围栏上，锁紧眉头，睥睨着甲板上蚍蜉撼树的海贼们。
一人已气急败坏，指着他冲身后的兄弟们道：“没想到七武海也来了，一个海军的鹰犬也想要阻止我们？”
另外一人提议：“他是果实能力者，只要把他推下海就行了！”
克洛克达尔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西风呼啸，火苗窜了几窜，灭了两次，第三次才点燃雪茄。克洛克达尔不悦到心情达到顶点，他选择把不快发泄在这些不自量力的蠢货身上。
“沙岚。”
沙尘卷袭扫荡整层甲板，所有人被掀得人仰马翻，木板也掀翻了一层，兵器四散。克洛克达尔深吸了一口雪茄，白烟升起，他的披风迎风起伏。
站稳脚的海军们欲哭无泪：“喂，克洛克达尔，你不要攻击我们啊。”
一群废物。他瞥开眼。
虽然会场的海贼们有着天然的人数优势，但对手中有一位海军中将与一位七武海加持，让这注定是一场悬殊的对决。
不出半小时，游船上已快要偃旗息鼓，就在海军们做着剩余的收尾工作时，收到消息的海贼船只成队地包围四周军舰。
第二批支部的中型军舰已在方才的战役里被击沉不少，中将所率的巨型军舰与游船交相屹立海面。
当下约凌晨两点，正中军舰的瞭望塔顶传来一声紧促的铃，三声长，一声短，响彻夜宵中，这是外敌来袭的铃声。
众人四下张望，此时约凌晨两点，迷蒙看不真切，影绰绰缭绕黑影，四面八方袭来的船只呈现扇状，蜿蜒绵亘把军舰包围在湾内。
古斯塔夫号上的船员们虽然与船长有相对一段的距离，但各个都不是无能之辈，当有人企图攻击鳄鱼船时，船员们纷纷发起猛烈的反击。
第二场战役格外绵长，海贼船络绎不绝，零星着又过了一个小时，海面的炮火和撕扯声才渐停。
沙鳄又不算海军的免费劳工，解决了几个棘手的人物，他也再没有多余的义务收拾接连不断的海贼喽啰，他幻化做沙回到自己的海贼船上，走上甲板，看到莱娅缩在通往他办公室的船舱门槛外发呆。
她瑟瑟发抖蜷着身子，脚趾缩在裙摆下，浑身都是沙粒，灰头土脸。
她的目光本是略略呆滞的落在地上，看到一道黑影接近，才慢慢抬起眼。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脏兮兮的，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她花了很久才让身体趋于平静。
克洛克达尔让她准备说些什么呢？莱娅想，本是在组织措辞，没想两下又心烦意乱，思绪翻涌。她在那头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而他在那边一无所知。
活脱脱一只在泥里滚了一圈的小灰老鼠，沙鳄额角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