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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现在这样,或许是最体面的复合方……
屋子里气氛诡异。
涂羽坐立不安,紧张兮兮地盯着和季云秀相谈甚欢的高昱——不久前,她还在对这个男人冷嘲热讽、避之不及,如今却眼睁睁看着母亲领着人走进自家大门,甚至还去她的卧室里转悠了一圈,欣赏了一番挂在墙上的、她小时候拍的艺术照。
不光是图书馆安全屋被冲,连大本营都保不住了。
涂羽扼腕。
临时冲泡的茶水太烫嘴,高昱没喝,只摆在手边当个装饰物,一路从楠丰追到晚城的原因并不需要过多解释,无非是舍不得、不放心,他话里话外带着浓浓的歉意,解释说两人交往时间不长,还没做好登门拜访的准备,两手空空实在不好意思,改天一定做足准备、再来一趟。
骗子就是骗子,说起谎来简直是游刃有余。
她哼哼一声。
大概是为了挽回一丝老涂家的体面,涂业成始终正襟危坐,不发一言,对初次登门的晚辈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热情。
倒是季云秀盯着高昱,问题一个接一个往外抛:“……毕业好多年了?我说呢,怎么看起来没多少学生气,瞧着就比小羽稳重!那,小高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清楚母亲心中的恶疾,不等高昱开口,涂羽便抢着回答:“他、他以前在我们学校食堂工作,前段时间调去行政楼了。”
“哦,学校行政楼……工作应该挺稳定的。”季云秀点点头,“是编制内吧?”
高昱没有正面回答:“只要不犯大错,学校不会随便开除我的。”
涂羽剜他一眼:是呢,学校哪敢随便开除你?
宛如吃了颗定心丸,季云秀笑容更盛:“你家里有兄弟姐妹……”
生怕他说错了话,涂羽抢着回答:“就他一个,独子,他们一家三口现在定居楠丰!”
“父母是……”
“他爸爸是厨师,妈妈是老师!普通家庭,没有皇位要继承!”
“跟我家小羽怎么认识……”
“他是我房东,就我在育才花园租的那个房子,后来在学校见了几次,就熟悉起来了……”
“小羽。”季云秀笑着打断她,“让你男朋友自己说。”
涂羽乖乖闭嘴,拼命给高昱递眼色。
后者会意地抿了口热茶,点头笃定:“阿姨,涂羽说的都没错。”
年纪轻轻,样貌堂堂,本科毕业,工作稳定,有房有车——完全符合丈母娘选女婿的标准。
自以为摸清对方底细的季云秀弯了眉眼,越看这位帅气礼貌的小伙子越觉得满意,她推了一把仍摆出一副威严样的丈夫,笑成一朵花儿:“我家小羽的眼光蛮好的。”
好个屁。
涂羽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在沙发里,神情复杂。
明明可以说真话的,可“国教院校董”“集团继承人”之类的话还没到嘴边就被她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谎言——不想让季云秀在自己身上看见曾经的影子,也不想让高大少爷被扫地出门,唯有用谎言充当缓冲剂,阻止忽然开启的支线剧情从一开始就走向bad ending。
屠龙少女终成恶龙。
骗子制裁者开始和骗子同流合污。
半个小时候后,高昱起身道别。
季云秀本想留他在家里住一晚,明早再回楠丰,但被对方以工作为借口婉拒了。
趁高昱站在玄关换鞋,涂羽起身从冰箱里拿了瓶牛乳茶塞进他怀里,推搡着将人赶到门外,小声威胁:“拿走!奶茶请你喝过了,咱们两清,你别再来晚城‘讨债’了!”
高昱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垂着脸冲她笑。
这驱逐出境的情景被季云秀强行解读为小情侣分别前的恋恋不舍,她挽着涂业成,一脸释怀地轻叹着:“哎,我家小羽到底是长大了,谈恋爱了,也知道心疼人了……怕人家小高路上渴……”
涂羽听不下去了。
行行行,我是怕他黄泉路上渴,好了吧?
今夜的涂家不太安宁。
也不知高昱那家伙给季云秀下了什么蛊,不过是见了一面,喝了杯茶,人前脚刚走,季云秀就开始张口闭口都是“小高”了,还拐弯抹角地打听两人的恋爱细节,搞得涂羽这个刚刚放假回家的亲闺女毫无存在感。
她心烦意乱,借口开空调关上房门,将人堵在外面,季云秀也不恼,转身回房找丈夫继续聊“小高”。
涂羽换上睡衣,边敷面膜边刷手机,临睡前接到了高昱的消息,问她睡了没。
涂羽:你到楠丰了吗?
高昱:快了,在服务区。
他随手拍了张照片。
得知对方不在开车,涂羽立刻打了通语音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最后气呼呼地宣布自己的悲惨现状:“现在好了,我爸妈全误会了!这是我回家的第一天!才第一天呀!我接下来,要被他们逼问一整个暑假!”
高昱的声音带着笑意:“他们误会什么了?”
“误会你是我男朋友!”
“我不是吗?”
“当然不是……”涂羽愣了愣,庆幸着自己没有被拖入陷阱,她义正言辞地重申两人的关系,“高昱少爷,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是过去式,不是现在进行式。”
他不依不饶:“那,未来式呢?”
她兵来将挡:“我英语不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高昱的轻笑声飘进她耳朵,小姑娘不由更气:“你怎么还有脸笑?我这么惨,都是你害的!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他插了句嘴:“看样子,后来没少听歌啊。”
什么?
涂羽一愣,继而想起后面一句歌词——你爱的贪婪,我爱的懦弱。
说谁懦弱呢?
不对不对,说谁爱他呢?
涂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充满了气、快要爆炸的气球,飘不到空中,只能在地面上被人拨弄,滑稽地滚过来,滚过去。
她明白,事后的埋怨和诉苦终将成为沉入大海的石子,但她还是忍不住抬高分贝,肆意妄为地始作俑者施压:“都怪你!都怪你!高昱,你好烦啊!为什么要来晚城,为什么要弄那个文身,为什么要突然抱我……我到底要怎么向爸妈解释!”
“涂羽,你知道为什么。”高昱轻唤她的名字,紧接着说,“既然叔叔阿姨都误会了,那我们就别费心解释了,好吗?”
男人嗓音低沉,语气恳切,仿佛包含着千万言语。
涂羽安静下来,一身戾气被冲刷干净。
她听得懂高昱的意思,现在这样,或许是最体面的复合方式——至少,对她而言。
那就,顺其自然吧。
想到这里,她轻不可闻地对着电话“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涂羽总算学会了和高昱和解。
他们像交往中的情侣一般发消息,打电话以及互道晚安,却心照不宣地避免提及任何感情上的话题。
尽管放弃去做“男朋友还是前男友”这道选择题,涂羽仍然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提醒着她,这世界上有个叫高昱的男人和自己关系非同一般,她暂时见不到他,但他却无处不在。
开学前一周,涂羽终于逃回了学校宿舍。
一方面,是忍不了季云秀天天在耳边念叨“小高”,另一方面,是她和夏爽、孟子涵约好了一起查四级成绩。
皇天不负考试人,这一回,她终于低分飞过合格线。
在宿舍里狂舞一番后,涂羽美滋滋往朋友圈丢了张膨胀小鸟表情包,配上文字:我终于和四级和平分手、奔向六级怀抱了。
各路好友纷纷发来贺电。
评论中夹着高昱半开玩笑的回复:六级是谁?
涂羽“噗嗤”就笑了起来。
孟子涵闻瓜而来,眯着眼问她是不是和高昱复合了?
涂羽嘴硬地说没有,只说两人重新互加了微信,闭口不谈某人放假第一天就追去晚城的事……面对两个室友狐疑的目光,她赶紧转移话题,问夏爽宿舍里怎么多了块滑板。
提到这事,夏爽立刻作万箭穿心痛苦状:“上学期专业课挂了两门,选修课也挂了……我学分没修够,这学期得抓紧时间搞一搞社团活动挣学分,可惜好多社团都不招大三学生,就滑板社还有几个名额……我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报名,还从app上同城交易买了块二手滑板,诶,你们知道卖我滑板的人是谁吗?”
不等涂羽和孟子涵开始答题,她就心急火燎地公布了答案:“陆致远。”
孟子涵一愣:“陆致远,卖二手滑板?他家是破产了吗?”
夏爽耸耸肩,神色颇为无奈:“差不多吧……不过,应该也没那么惨,听他那意思,大概是家里缺钱周转,他连生活费都贴进去了,只能卖点闲置;他说都是同学,那就卖我便宜点,让我请他吃饭,我说没问题,结果就这几天他拖着我去吃了五回食堂,我刚充的饭卡都快刷没了!”
涂羽笑了半天,猛地意识到什么,上上下下打量着夏爽:“爽爽子,你和陆致远一起吃饭?我怎么感觉你们在班里一直……不太对付?你们……不会有情况了吧?”
夏爽一噎,拼命摇头。
宿舍里的野火,悄然无声烧向了另一边。
孟子涵边收拾床铺边搭腔:“涂涂子不要的东西,你也看得上?而且你那时候不是总说,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散沙……陆致远臭名在外,见到美女就追……他家要是真破了产,你图什么呀?趁早和他划清界限,千万别往火坑里跳!”
涂羽皱皱眉,觉得孟子涵这话说的有点过分。
她刚想扯开话题,夏爽已然炸了毛:“孟子涵,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脸疼吗?涂羽不要的东西,到底是谁想要啊?”
孟子涵眨眨眼:“我上学期就和莫杰说清楚了,他现在正和b班那个谁谈着呢。”
“我说的是莫杰吗?我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夏爽翻了个白眼,直接怼回去,“我本来还纳闷,你一心想找有钱人当男朋友,怎么会突然对高昱开始示好,现在,倒是全想通了……孟子涵,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高昱是国教院校董,却一直没告诉涂羽?”
那层薄薄遮羞的纱布终究是在不经意间被扯掉了。
孟子涵涨红了脸,说不出一句话。
涂羽扭头望向身边好友,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第61章 到底还是很珍惜她们
涂羽想起了许多事。
她想起孟子涵向自己打听过高昱的家庭情况,想起孟子涵给他发记得带外套的暧昧信息。
尽管后来有所收敛……
但听夏爽的意思,恐怕,也只是背着自己收敛。
她信得过高昱,只是遗憾友情易碎,如果此时此刻非得响起一首bgm,估计得是《时间煮雨》。
没有缓冲没有试探,她对孟子涵重复一遍那个问题:“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孟子涵移开目光:“我……是猜到了。”
涂羽追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稍抬眉梢,师试图为自己辩解:“我确认高昱身份的时候,你和他已经在一起了,是他想瞒着你,不是我!我承认,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有私心——高昱是校董,是为天集团未来的继承人,他家那么有钱,我当然想和他搞好关系!但是涂羽,麻烦你好好想一想,你和高昱分手之后,我是不是一直期待着你们复合?我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吗?”
在涂羽的印象中,这个骄傲的本地姑娘极少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
某一瞬间,她确实动摇了。
可越是珍惜一段友谊,就越觉得这段关系里容不得瑕疵。
她只能报之以沉默。
孟子涵没能等到想要答复,不由冷哼一声:“反正,我话说到这里,信不信随便你。”
涂羽咬唇。
“你还跟这种人掰扯什么?”眼见着僵持在这里也捶不动孟子涵,夏爽拽着涂羽往宿舍外面走,压低声音,“我们去问问高昱,不就全都清楚了吗?”
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时间,丰大校园里走动的学生并不多。
暑气蒸腾。
蝉鸣鼓噪。
操场上传来阵阵口号声,是大一新生在军训。涂羽和夏爽肩并肩路过的时候,正巧赶上几个方阵休息,新鲜出炉的学弟大着胆子冲两人吹口哨,还有人远远扯着嗓子喊了句“学姐好”。
夏爽大大方方冲他们招手,随即扭头和涂羽道:“你给高昱打电话。”
涂羽露出为难的表情。
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为了自己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她不可能主动约他——反正,就算她什么都不做,那家伙迟早也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说过的,他不要脸。
夏爽见涂羽迟疑,也没再为难,她撸了下袖子,不肯善罢甘休:“我今天听到孟子涵说那些话,是真的忍不住了!我非要找出证据,甩在她面前,让她看看自己有多恶心……没钱的人瞧不起,有钱的人就想着去勾搭,自己室友的男朋友都不放过!”
“可我总觉得……”
“涂涂子,你清醒点吧!她没成功,那是因为高昱心里只有你,换成别的男人,有女朋友的闺蜜主动投怀送抱,谁会拒绝啊?”夏爽感慨,“指不定早就暗度陈仓,给你头上种一片青青草原了!”
涂羽短裤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打断两人的交谈。
看见她眸中亮起的光泽,夏爽立刻猜到了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接通电话,高昱的声音响起:“回学校了?”
涂羽“嗯”了一声,她昨晚向他汇报过行程,不过高昱说今天有事,来不及去楠丰高铁站接她,眼下,应该是忙完了。
听出室外动静,他问她在哪里。
涂羽说:“操场这边。”
高昱不解:“操场?这么热的天,你去操场做什么?”
她想了想:“欣赏新鲜学弟……”
也不知这句话怎么就触到了那家伙的逆鳞,高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容置喙地让她在附近找个阴凉地方等他。涂羽本想拒绝,但夏爽不依不饶,非要找高昱对峙孟子涵的“恶行”,想来,她们两人也是积怨已久,共同好友的一段恋情,莫名成了激发矛盾的导火索。
两人去附近买了冰淇淋,坐在操场一隅的凉亭里边聊天边等人,十几分钟后,眼熟的迈巴赫在一旁停下。
降下车窗,高昱第一句话就是:“看什么‘新鲜学弟’,‘陈年学长’哪里差了吗?”
醋味十足。
随后,他下车,将自己呈在涂羽面前。一改往昔休闲装扮,高家少爷今天是商务人士派头,黑衬衫,西装裤,只有单边的耳钉和指环刺青仍留有一丝年轻人本该有的张扬。
对上小姑娘略微呆滞的目光,他解释道:“和学校附近商户谈了点事,刚回来。”
涂羽“喔”了一声。
分神间,她手里吃剩下一半、正纠结着要不要扔掉的冰淇淋被高昱接了过去,面带笑意帮她解决。
原本还因为学姐驻足而卖力操练的大一学弟们立刻停止了躁动,但又忍不住往这边瞥。
看人的看人。
看车的看车。
默默感受着“陈年学长”气场上的碾压,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漂亮学姐并不好追,情敌实在太强大。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夏爽清清嗓子,示意两人自己还在,她围着许久未见的高昱转了一圈,满脸苦恼:“说真的,我现在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话了,就,以前吧,你是打饭小哥,是……那样的,现在你是校董,是……这样的……”
高昱看看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么?”
“说不清……”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就是他。”涂羽眼里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在不停涌动着,语气却很笃定,“他只是他。”
男人一晃神,眸光落在她身上。
许久,他淡淡笑了一下。
截胡校董的“约会”,夏爽着实有些抱歉。
于是,她张罗着请两人去三号食堂里一家甜品店吃下午茶,顺便把寝室发生的事告诉了高昱。
“这件事跟涂羽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因为我跟孟子涵起了争执,才把你给牵扯进来,涂羽脸皮薄,有些事问不出口,那我来当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我就想知道,孟子涵……”夏爽抬手指了指高昱的鼻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是不是勾搭过你?”
夏爽虽是个南方姑娘,性子却直爽得很,眼下她正在气头上,音浪一波高过一波:“你也别给孟子涵留面子,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然,万一她反咬一口把你拖下水让涂羽误会,那你就真凉了……”
店里客人不多,收银小姐姐时不时就往这桌瞥一眼,就差手里捧把瓜子走过来围观。
涂羽扯扯她的衣摆:“你小点儿声。”
夏爽拂开她的手。
高昱微微蹙眉,他并不擅长劝解女孩子之间的猜疑和偏见。
喝完半杯冰美式,他才迟疑着问涂羽:“你还记得那天在北极星纯k遇到我吗?”
“还有,图书馆占座那次。”
“还有暑假前你离校,呵,就是纪检部那小子送你那次……”
“我都记得。”涂羽撇嘴,“你说重点。”
“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他拨弄了一下玻璃杯里的冰块,“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算得到你的行踪?”
回忆片段一点点在脑内剧场上演。
涂羽记得自己当时的惊慌与困惑,甚至还怀疑过,高昱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追踪器?后来两人关系暂缓,她也有旁敲侧击地问过当事人,但都被敷衍过去。
高昱略有迟疑:“其实,是孟子涵告诉我的。”
夏爽满脸写着不信:“什么?她……帮你挽回涂羽?她有那么好心?”
他轻咳一声,看向涂羽:“我们分开后没多久,孟子涵就给我发了很长一段小作文,中心思想是骂我,最后又说,如果我就这样放弃你,她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后来,我就请她帮忙了,不过,她担心你知道以后会不开心,所以让我暂时保守秘密……既然现在初见成效,说出来应该也没关系了吧?对了,那条骂我的短信我还存在手机里呢,你们要看吗?骂的可凶了……”
夏爽惊得说不出话。
涂羽微微瞪大眼睛,最后恍恍惚惚摇了摇头,她想起了孟子涵过生日那天,执意喂给自己的那颗樱桃——她说,那是一块蛋糕上最好吃的部分,不管是酸的还是甜的,因为只有一颗,所以一定就是最好吃的,她要留给她。
孟子涵啊,那个一心想找有钱男朋友的虚荣姑娘……
到底还是把她们看得更重要。
涂羽吸了吸鼻子,感觉眼角有一点酸胀。
柠檬黄色的圆桌晃了晃,夏爽“蹭”地站起身,冲两人摆摆手:“行了,我回宿舍了,你们去过二人世界吧。”
涂羽欲言又止。
夏爽抓了抓头发:“我回去和涵涵子道歉。”
她这性子就是如此了,脾气来得快,认错也毫不含糊。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忽然转身折返,凑到高昱身边发出警告:“尊敬的校董先生,请你记着,以后你要是再敢让涂涂子伤心……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姑娘绝对不放过你的!”
饱受威胁的高昱笑着允诺,举手作投降状。
涂羽又吃了一块蛋糕,三人群聊“九亿少男的梦”终于有了新消息。
是夏爽发的一则公众号推文,说是丰大美食街在暑假期间翻新扩建,开了很多新店,她提议大家抽时间一起去吃火锅,孟子涵应该就在她旁边,秒回了一个“好耶”表情包。
看样子,那两人应该是已经和解了。
现在,轮到自己表态。
她也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低头在群里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情包表达自己对火锅的热爱,然后又说,这顿火锅她来请——托高昱的福,季云秀给她涨了五百块生活费,美名其曰“恋爱津贴”,她一边说着使不得使不得,一边默默收了钱。
见小姑娘神色转变,高昱才松了口气,转而说起旁的话:“四级过了?”
“是啊,刚刚过线五分。”
“那,今晚要不要出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
涂羽刚想答应,手机不合时宜地收到了宋亦宸打来的电话。
漆黑的眼瞳动了动,她接通,故意调高了手机听筒音量。
四级成绩查询仿佛成了一个全校男生通用的撩妹借口,宋亦宸也是看到了她发的朋友圈,前来祝贺的同时,想约她出去玩:“丰大美食街新开了一家日料店,我室友去吃了一次,说味道还不错,吃完饭我们还可以去看场电影……”
宋亦宸计划的很好,标准约会流程。
涂羽嗯嗯啊啊,就是不给准话。
见小姑娘迟迟不拒绝,高家少爷的脸色越来越差,指尖轻敲着桌面,耐着性子又等了十几秒,他终是忍不住出声,用电话那头也能听清的音量道:“告诉他,你今晚有约了。”
“美食街哪家日料店,恕不对你们两人营业。”
“哪家都不行。”
“那条街,被我盘了……”
啥?涂羽捂住手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昱望了望天花板,极为难得地散发着潜在的霸总气息:“这个暑假,我可没闲着。”
楠丰早就有重新规划这条老街的意思,依仗为天集团这座靠山,他手上有资金有人脉,稍微动点脑子做了个资源整合,整条街翻新装修,对外招商,短短两个月,竟也有模有样地弄起来了,虽然暂时赚不到什么大钱,但有学校和附近居民区的客流量,也不至于亏。
高大海听说儿子办了这么件事,还挺欣慰。
高昱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万一哪天真得滚去公司接班,回头还能用巡店之类的由头来丰大国教院转转。
他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鬼地方了。
婉拒了宋亦宸,涂羽挂断电话,望向高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高昱少爷,美食街的店能对我们两人营业吗?”
高昱对蓬松小鸟的挑衅行为并不生气。
甚至还有点窃喜。
“和我约会,怎么可能只领你去那种地方吃东西?”他起身,冲涂羽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跟我走,我带你去一家……只对我们两人营业的餐厅。”
第62章 他故意惨兮兮地求饶,“我快没招……
楠丰城北一隅。
落日余晖将半边天空染成跳脱又刺目的金红色,再不疾不徐地和另一半边湛蓝色交融,给人一种很平静的、很悠闲的感觉——尽管天空之下是一座由灰黑色水泥构筑而成的喧嚣城市。
高昱停好车,领着涂羽在街尾一家店铺前站定。
她抬头望着落满灰尘的招牌:“这家店是……”
“暮色。”他的声音很沉,“我以前开的餐厅。”
说到这里,高昱忽然习惯性地摸了一下口袋,继而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不带烟了。
差不多就在一年前,他这个大少爷还在和父亲僵持、作对,成天泡在这家餐厅里。
他留着短短的胡茬,抽很多烟,像个真正的大厨般忙里忙外,可明明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却觉得心力交瘁……
以至于后来关掉餐厅、走进楠丰大学,他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那一道校门,就把他和责任、地位、体面这些世俗之物都隔开了,把他重新拉回到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可以肆无忌惮地用普通的身份,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谈一场普通的恋爱。
所以,从一开始就并非是打发时间。
是他打心底里期待着这样的一场邂逅,一段恋情,如果真的能回到在国教院念书那几年,不,回到中学时代,甚至回到他还一无所有的时候,自己依然会不可自拔地喜欢上涂羽这样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高昱兀自笑了一下。
他手臂发力,将铁皮卷帘门掀了上去。
迟疑片刻,涂羽才走进“暮色”。
餐厅店面不大,但装修很有格调,桌椅是暖色调的,光线也很柔和,让人觉得很舒服;不同于门口那块褪色的招牌,店内被收拾得很干净,还堆放着许多可可爱爱的毛绒玩具。
显然是近期有人来过,特意摆放的。
抓了个毛绒兔子塞给小姑娘把玩,高昱解释道:“想着这几天你会跟我过来,就续了水电,打扫了一下,顺便把食材也都备好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真的是‘只对我们两人营业’的一家店。”
涂羽捏了捏兔耳朵:“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跟你过来?”
“四级过了,当然要吃顿好的犒劳自己;四级没过,再接再厉,化悲痛为食欲。”男人理所当然地耸耸肩,笑得有点痞,“叫你出来吃肉,也不需要太复杂的理由。”
涂羽眯起眼睛,将毛绒兔子砸向他:“高昱,你好狡猾。”
高昱稳稳接住了软绵绵的玩偶炮弹:“过奖过奖。”
特殊客人自然要特殊对待。
高昱领着涂羽在店里四处转悠了一会儿,眼见差不多快到饭点,便取了解冻好的牛排走进后厨。
她也跟了过去,静静地站在旁边观察他。
涂羽一直觉得厨房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有火,有刀,有血,那么血腥那么油腻又那么可怕,最后端出来的碗碟里,却盛着幸福的味道……
高昱没换衣服,也没系围裙,一身纯黑站在灶台前,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眉眼,模样专注且认真,没有美食漫画里那些夸张的炫技,也不像涂业成在家做饭时满屋洋溢着温馨,这个看起来很酷的男人待在厨房里……
让人感到安心。
好像,把一辈子交给他都没问题……
想到这里,涂羽双颊有些烫。
她垂下脸,用双手飞快揉了揉,像一只洗脸的小水獭。
高昱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舔了一下干涸许久的唇。
于是,今日唯一的食客就这样和大厨一起窝在后厨用餐,不必担心任何人前来叨扰。
撒着黑胡椒和玫瑰盐的极品牛肉一入口,所有味蕾都在跳舞,涂羽手握刀叉,满足地摇晃身体,紧接着,她听见了高昱的声音: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开始教我做菜,他给村里办席总带着我,让我帮厨;后来他来了楠丰,赚到很多钱,却越来越不喜欢我做这些事,说菜做的再好有什么用,以后又不可能当个厨子……”
“但忽然有一天,一个小姑娘跑来跟我说,她觉得会做菜好厉害,我那天真的很高兴,感觉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当所有人都劝我别开餐厅了、别想着和父亲对着干,安安分分继承家业不好吗?还是那个小姑娘,成天掰着指头帮我算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在丰大食堂盘个小店面……”
他走向她,俯身,凑近。
他的语气很惆怅:“我真的好喜欢那个小姑娘,但是,她不要我了。”
涂羽移开目光:“谁……不要你了?”
“还要吗?”
“我还在考虑。”
高昱神色狡黠,拖长尾音“喔”了一声。
大概是觉得这样弯腰说话有点吃力,他猝不及防伸出双臂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身后干净的料理台上。
涂羽小小声轻呼,但很快又安静下来,她想起高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会走到让你踮起脚都够不到的位置上,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弯下腰、把你抱起来,让你摸个够……
现在,她的视线与之持平。
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他。
涂羽下意识地攥紧刀叉,努力与自己抗衡,生怕不受控制地走入陷阱。
“在感情这件事上,我们一直都是平等的,是势均力敌的。”双手撑着料理台,高昱缓缓贴近被困于怀中的女孩子,不断缩小包围圈,喉头一滚,压低声音又问,“你的坏心思我照单全收,我曾经的欺瞒和谎言,你能不能……假装不在意?”
好近。
涂羽眼皮微微一跳,向后缩了一点点。
周围全是辛香料,但她还是能清晰分辨出高昱身上的味道。
不希望自己这么快再度沉沦,涂羽抿了一下唇,用很轻的声音问:“要是我现在说不能,你是不是觉得很崩溃?”
“是啊。”高昱故作沮丧,声音中却昭然着笑意,“我花了好多心思,编排了好多遍呢。”
觉察到小姑娘并不抗拒自己的得寸进尺,他腾出一只手,揽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滚烫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侧,想去亲吻她。
涂羽举起牛排刀,横在两人中间、贴在自己嘴巴前。
她还没同意复合呢……
既然不是恋人,那就不能随便接吻。
可有些动作,却比亲吻更能笃定一个人的心意。
虽然没能得逞,高昱却笑了——是稳操胜券的笑。
他收紧手臂,让涂羽贴向自己,随即小心翼翼在冰凉的牛排刀身上吻了一下:“真的不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隔着层坚硬的金属,但高昱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离这只小鸟儿最近的一次。
“你骗了我那么久,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连‘暮色’这张底牌都亮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办呀?”温柔地取走涂羽手中那把并不锋利的刀具,高昱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处,故意惨兮兮地求饶,“我快没招了。”
谁料,蓬松小鸟压根没有同情心。
她坐在料理台上晃动着双腿,用指甲盖轻轻在他胸前划拉,得意到连小恶魔角和小恶魔尾巴都快要露出来:“我要多享受一会儿你的崩溃。”
顶着张单纯又天真的脸,嘴巴一张,却用软糯的声音说出这么令人抓狂的话……
高昱眯起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撩的酥酥麻麻。
他深吸一口气,大掌覆上她的小手,文有两人名字的无名指深嵌入她的指缝中:“涂习习同学,你可真是够坏的。”
她点点头,心情好到不得了:“你知道就好。”
今天的小鸟儿也有许许多多的坏心思。
愿者来抓。
涂羽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拥抱夏爽和孟子涵,顺便将高昱后来在暮色餐厅里做的甜品拿给她们一同分享。
她知道,她们都在极力假装自己并不在意午后的那场争执。
孟子涵眼眶还有点红,但情绪基本稳定,对于自己不遗余力的助攻,她没有邀功的打算,只是试探着问:“你和高昱……今晚算是正式和好了吗?”
“还没……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涂羽将柠檬白巧克力千层推到她面前,“快了吧。”
“还没有啊?”
“嗯,打算再晾他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涂羽冲孟子涵使眼色,“你别再给他通风报信了。”
孟子涵无奈地蹙了蹙眉:“涂涂子,你可真是……”
她叼着小勺,不以为意:“我怎么了?”
夏爽凑过来吃了一口蛋糕,抢答道:“做得对!”
她们相视一眼,接连大笑起来。
女孩子的友情易碎又容易粘合,尽管裂痕不那么容易被抹去,但粘合后会比原来更加牢固。
三个人依偎在一起吃完蛋糕,分别洗漱上床。
涂羽一边刷校园论坛,一边等高昱发消息互道晚安,很快,她发现自己居然又成了爆帖里的女主角。
帖子应该是某位“新鲜学弟”发的,放了几张她和高昱在凉亭边聊天的偷拍照,然后酸不溜秋地说自己还没开学就被教了一课——远离漂亮学姐,她们都被富二代承包了。
底下的评论精彩纷呈。
高数我和你拼了:这男的原来就在三号食堂打饭,他算个屁富二代?不知道现在去哪里了,还在丰大吗?
南山南:楼上不认识迈巴赫,鉴定完毕。
瞎说什么大实话:不是吧,不是吧,不是还有人不知道,这个男的是国教院校董吧?一开始在食堂打饭只是微服私访,懂?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姐在行政楼上班……
别打宝宝:我就是国教院的,我怎么记得校董……好像是个老男人?
瞎说什么大实话:那是他爸!为天集团的董事长!丰大官网前不久才更新了几篇报道,有照片,你自己去看看现在的校董是谁,看完记得再去查查为天集团,相信你们会哭着回来的……
别打宝宝:我回来了,我哭了。
我就灌个水:我回来了,我哭了。
高数我和你拼了:我回来了,我哭了,跪求楼主删帖。
除了美貌一无所有:所以,ty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怪不得那时候愿意倒贴,不得不说,她是真的很有心机……
一只路过的咕咕:院花不是在和宋校草谈吗?之前看到他们一起打车去高铁站来着。
我就灌个水:啊?宋校草也被收割了吗?
除了美貌一无所有:只能说ty牛逼,呵呵。
高数我和你拼了:这个女的,有点东西。
后面一排回复齐齐整整,都是——这个女的,有点东西。
难得有如此爆料,八卦的,分析的,看热闹的,一窝蜂全挤了进来,帖子底下很快有了几百条回复,若是几个月前看到这帖子,涂羽可能会被气得一晚睡不着,但现在,却出奇淡定。
她甚至披着马甲登录论坛,把那些照片保存下来默默欣赏,感慨着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男人,连被偷拍都这么帅……
没过多久,又有一则新的帖子被顶了上来,说是有女生在丰大附近被变态尾随了,让大家出校门注意安全。
涂羽刚想点击去瞄一眼,高昱的消息姗姗来迟。
她随手划了过去,噙着笑,切回聊天界面。
第63章 “只要你立刻睁开眼和我说句话………
说来好笑,校园论坛上的八卦帖爆火后,高昱这位校董才渐渐被丰大学生所知晓。
后来,发帖人大概是觉得背后议论校董容易引火烧身,自己删了帖。
可事情已经传开,高家少爷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国教院乃至整个楠丰大学近期的热门话题,在此之前,根本没人关心校董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现在之所以热衷于议论高昱以及他的感情生活……平心而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帅,并且给人一种“并非遥不可及”的感觉,至少,很多三号食堂拥趸者都吃过校董亲手打的饭菜。
还有国贸b班的那群人,吃过他亲手烤的串。
涂羽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消停,走在学校里需要迎接各种或好奇或惊羡或鄙夷的目光洗礼就罢了,去食堂干个饭都能听见隔壁桌“她就是校董女朋友”之类的小声交谈。
她也懒得否认。
现在还不算……
但迟早都是。
莫杰和他的室友们甚至给402女寝送来一大箱零食,下课后几个男生还紧张兮兮地把涂羽拦下,一个个赔着笑脸,诚心发问:“殴打校董,应该不影响毕业吧?”
涂羽眯起眼:“劝你们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他们相视一眼:“……被校董殴打,应该不影响毕业吧?”
她这才捂住嘴笑:“应该不影响。”
开学一周后,大一新生结束了军训,按照历年规矩,学校准备办一场迎新晚会。
也不知学生会那边是怎么想的,居然特意邀请国教院校董上台去做个简短的演讲——大概是想用官方美色来向新生们证明“入校不亏”这句话吧?高昱打电话给涂羽,说自己想买些文具套装送给学生会做晚会抽奖奖品,希望她抽时间帮忙挑选。
他用了一个很蹩足的借口。
她也没拆穿。
高昱最近一直在忙美食街招商的事,来丰大也不再那么频繁。他一个只管背后付钱的金主,学校大小事务都有秦校长他们顶着,本就不用事必躬亲,先前想方设法开会、听课,涂羽心里明白他的真正目的。
周四下午涂羽没课,约高昱在七号门口见面。
文具店距离学校并不远,他没开车,两人一路走着过去。店里有不少包装精致的文具礼盒,涂羽头头是道地给校董先生做介绍,什么是手账本,什么是和纸胶带,什么是带闪粉的墨水,最后帮他挑了一款男生女生都可以用的手账套装,四十份打包送去行政楼校董办。
正事办完,高昱顺理成章问涂羽要不要去他那里吃顿饭:“最近学了几道新菜……”
他看着她,紧接着说出了世界上最动听的三个字:“都是肉。”
知道他还住在育才花园的房子里,涂羽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于是两人又绕路去了趟菜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拖延“约会”时间,高昱一口气买了很多东西,零零碎碎的,以至于连涂羽都不得不帮忙拎了两只袋子。回来的路上,高昱主动提出要替她分担一些重量,两人完成了一次购物袋交接,随后,他趁机紧紧捉住了她的手。
涂羽的第一个反应:完了,说好的晾他一个月……
似乎没办法再坚持了。
高昱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就将她的手裹起来,像是严丝合缝的榫卯,一旦嵌合,就再也不可能松动;他走在她的右侧,用左手牵着她,无名指背上的刺青指环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压抑着她所有的坏心思。
涂羽和自己做了一会儿斗争,最终,选择放弃抵抗。
尽管十指相扣,两人却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就像是只要谁先说话、就会成为这场较量中的输家。
忽然间,涂羽捏了一下高昱的手——迎面走过去一个戴口罩的人。
九月伊始,楠丰的“秋老虎”还未结束,眼下这天气算不上凉爽,那人却穿着长袖长裤,着实有些怪异。他从两人身边走过去,又折返回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截路。
涂羽隐隐觉得不对劲,一扭头,那人竟猝不及防加快脚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刀……
瞥见寒光,她嗓子眼里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同样觉察到危机逼近的高昱便条件反射一般覆过来,抬手揽住她,将人死死护在自己身下,涂羽弓起身子,承受着男人的重量,只觉得背部一片温热黏腻,几个数的时间后她才意识到,那是血。
是高昱的血。
行凶者疯了一般开始叫嚣:“……可算给我蹲到了!就是你!都他妈是你害的!我今年考高落榜了!没有学校愿意要我!我上不了学了!没有文凭,我这辈子都毁了……我的大好前途,没了!现在全没了!”
“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不就摸了你几下吗?我明明道歉了!我甚至可以赔你钱!你凭什么逼我退学!凭什么不放过我!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我……弄死你……”
“是你!你教我的!你教我的!从这里侧着捅进去,一刀,肯定死!她不死,那你死吧!”
涂羽再没有经历过比这更漫长的几秒钟。
被高昱压着,她看不见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眼前灰色的水泥地在不停晃动,然后是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脏污的花,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讷讷地重复呼唤那个名字:“高昱……高昱……”
周围的商户和学生开始骚动、逃窜,尖叫声,呼救声,场面混乱不堪。
很快,她听见男人像是要震慑对手一般吼了一声,猛地将她推向一边,转身压制行凶者。
俯身替小姑娘挡了几乎能致命的一刀,高昱左肩处的血窟窿无比狰狞,还在不停往外冒血,身上的白衬衫也被红色染透;不顾再度被刀划伤的危险,他攥紧拳头,红着眼上前和那人扭打在一起,终是发狠将其一脚踹翻,揪着头发死死按在地上。
涂羽认出来了,那家伙,是一年前在丰大校园里穿女装猥亵过她的商学院学生。
他是来报复她的。
眼见着歹徒手里的刀被高昱夺走、扔到一边,几个路过的男生大着胆子上前帮忙,抓人的抓人,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见事态逐渐得到控制,高昱这才跌坐在一棵行道树下歇息,他半个身子都是血,呼吸急促,眼神失焦,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给颜肃打了通电话,这才勉强冲涂羽扯开一个笑容。
然而,不等满脸泪痕的小姑娘说点什么,他就先闭上了眼。
涂羽忘了自己是怎么将高昱送去医院的,渐渐缓过神,那个叫颜肃的助理已经替高昱办好了各项繁杂手续。
她独自坐在病房外等候,眼泪已经流干。
为高昱清创、缝合的医生护士陆续离开病房后,颜肃也走了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和她正式打招呼:“涂小姐,我们之前见过的。”
涂羽点点头。
无心追究曾经的欺瞒,眼下,她只关心一件事:“高昱他……”
颜肃并不打算卖关子,直接说了重点:“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没有伤及内脏和重要神经。”
“高总身体很好的,涂小姐不用太担心。”
“但医生说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
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下。
涂羽轻抚胸口,感觉自己也活了过来。
她觉得这个男人没有说谎,如果高昱伤得很严重,他现在应该是焦头烂额打电话通知高家其他人了吧?她瞄了一眼病房,不确定地询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颜肃侧身,礼貌地帮她开了门。
涂羽胡乱抓了几下因沾血而黏在一起的头发,轻手轻脚走进去。
私人病房很宽敞,也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高昱侧卧在病床上。
他没穿病号服,露着匀称结实的上半身,绷带从左肩一路缠到腹部,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他双目紧闭,脸色不佳,形状漂亮的唇瓣苍白干裂,昭然着他这一趟来医院,饱受折磨。
以前涂羽也看过他打架、耍威风,每每担心,每每多余,所以,在她的潜意识里,就觉得高昱非常强悍非常厉害,可人就是人,再强悍,再厉害,那也是血肉之躯,怎么能扛得住明晃晃的刀子呢?
他是不要命了吗?
拿身体替她挡刀?
又或者,那一瞬间,他根本没有想过后果,完全是出于一种想保护她的本能……
这样一想,涂羽视线又变得模糊。
她站在床边,静静盯着男人的脸,用尽可能平静、宛如平日里闲聊一般的语调说道:“高昱,我知道你肯定醒着。”
“你不要装死。”
“不要想着吓唬我,不要浪费时间,不要和我玩奇怪的游戏,只要你立刻睁开眼和我说句话,以后不管你想怎样,我都答应你。”
一室静默。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果然,等来了一声暗含幽怨的叹息。
病床轻晃了一下,高昱懊丧地睁开眼,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碰了碰:“……没意思。”
涂羽:“……”
半晌,她又气又急地抬高些许音量:“怎样才叫有意思?”
高昱垂着眼,懒懒地开了腔:“想看你情真意切抓着我的手哭,说只要我醒过来就嫁给我啊,说要是我醒不过来就照顾我一辈子啊,之类的,最好,再偷亲我一下……”
涂羽闷哼:“那你就想想吧。”
他歪了一下头。
似乎是扯动到了某处的伤口,他冷不丁“嘶”了一声,涂羽又紧张起来,急忙探着身子问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高昱摇摇头,随后笑着冲她扬了一下手,声音淡淡的:“过来。”
第64章 粉红色的
迟疑片刻,涂羽还是乖乖坐到床边,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一下。
不烫。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高昱握紧在手中,两个人的身上、脸上、手上都还有没洗净的血痕,看起来惨兮兮的。
他的声音很虚弱的:“吓到了吧?”
“嗯。”
“不怕。”
“你醒着,我就不怕了。”
她这话说得诚心。
回想当时,意识到高昱受伤的那一瞬间,涂羽觉得可以用“六神无主”来形容自己,什么大聪明小聪明、什么好心思坏心思,统统都没有任何意义,她发现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不成熟,除了胡乱向各路神仙菩萨祈愿、保佑他没事外,帮不上任何忙。
她甚至在想,只要高昱没事,哪怕自己折寿十年、二十年,都可以。
见小姑娘分神,高昱低头寻着她的目光:“喂,你说的,以后不管我想怎样,你都答应——这话还作数吗?”
涂羽一怔,随即轻声道:“……作数。”
多奇妙啊。
蓬松小鸟自己飞进了陷阱。
高昱满意地笑起来:“那,你嫁给我吧。”
“嗯,啊……啊?”刚一应声,涂羽就发现其中有诈,急忙改口,“不应该是,先复、复合吗?”
“我又不傻,这种时候,当然要一步到位。”男人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将资本家的精明在这种地方展现得淋漓尽致,他缓了缓,又接着说,“不过,不着急,我女朋友现在还小,我可以等她再长大一点——反正她说过,作数的。”
涂羽惊呆了。
她腹诽着眼前这个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的男人确实是厉害,不仅身体素质过硬,心理素质也不赖。
是真的不要脸。
她开始将手往回收:“我反悔了,这件事不、不太行……”
高昱微微挑眉,从枕头底下摸出正在录音中的手机,满脸写着“你玩不过我”,再度望向涂羽:“别抵赖。”
谁还没有点儿坏心思呢?
他也有的。
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被这种人给坑了,涂羽当即炸了毛,她高高扬起另一只手,却迟迟打不下去,末了,只能狠狠瞪了高昱一眼:“你怎么不说一起合葬呢?”
“好主意。”他点点头,“等我下次中刀的时候,就提这个要求。”
“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提到“不吉利”三个字的时候,仿佛触碰到了某个隐形按钮,涂羽忍了很久的眼泪,再一次漱漱而下,声音里带着哭腔:“高昱……呜呜,我是不是咒你咒太多了……”
“我不咒你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什么诈尸,什么黄泉路,什么死人……”她揉着早已红肿的双眼,说不清浑身到底是哪一处烧的难受,整个人都莫名焦躁起来,“我再也不说了!呜呜呜……”
涂羽就这样坐在床边大哭。
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变成了一个很小、很无助的孩子,只能靠眼泪来宣泄积压在自己身体里的恐慌和后怕,以及,一点点喜悦。
不,也许喜悦多于其他情绪……
她刚刚,好像是被求婚了。
因为小姑娘哭声太大,一个护士皱着眉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发现伤员嬉皮笑脸,家属……大概是家属吧,哭得惨绝人寰,她眉头不由更紧,但什么也没说,又退了出去。
“好了,别哭了。”高昱替她抹了眼泪,却把一丝淡淡的血痕留在了她的脸上,“医生说,我需要静养。”
涂羽抽泣着止住眼泪,“嗯”了一声。
高昱又说:“你再坐过来一点儿。”
涂羽照做。
如果不是那些碍眼的绷带和纱布,她现在就想和他贴在一起。
嘴里都是血腥味,高昱怕吓着她,只能艰难地向前探了探,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太子爷受伤的事,到底没能瞒过高家。
有了高家在背后施压,行凶者很快被追责,确实是一年前丰大商学院开除的那名男生。
退学后他决定重新参加考高,最终却名落孙山,曾经的高材生越想越不甘心,终是钻了牛角尖,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跑来楠丰大学门口蹲点,就为了找当年害他身败名裂的小姑娘“报仇”,这段时间里,他还尾随、骚扰过好几个和涂羽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女大学生,丰大论坛上有人发帖控诉,却没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如今倒是不用担心了。
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出现在楠丰。
有目睹全程的学生在论坛上发帖,感谢校董高先生挺身而出,而后整起事件又被改编成了好些个版本,中心思想则是英雄救美、天赐良缘,一部分人在感慨这种“人间妄想型男神”是不是真实存在,另一部分人则在唏嘘,国教院花ty一定是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
高昱养伤期间,除了学校领导、公司骨干,狐朋狗友前来探病,高大海和徐梅也来过几次。
高老爷子一边觉得儿子不成器,一边又觉得他还多少还有点男人担当,亲自下厨炖了点滋补汤送过来。
谁知高大少爷不识好歹,一口下去咂咂嘴:“没我做的好吃……”
当爹的气得差点用手杖在病房里揍人:“臭小子你能耐了!敢嫌你老子做的东西不好吃?那你自己爬起来做!”
高昱边躲边乐。
等高家夫妇离开后,付琴留下来又陪了高昱一会儿,直言道:“董事长让我问你要个准话,什么时候才能把小姑娘领回家给他见见?他今天一直憋着没问你,其实啊,心里急得不行,生怕你又把人家给气跑了……”
高昱眼角带笑:“急什么,飞不走的。”
情真意切。
言之凿凿。
付琴看看他,又看看他手指上无端多出来的文身,笑了笑。
可话对外是这么说,其实高昱心里也急得不行,说完那句“飞不走”,他自己都有一瞬间愣神,只是,一想到涂羽那天在自己面前哭得不成样子,他又迅速变得自信且笃定。
确实。
她飞不走了。
国教院大三课程并不轻松,涂羽没办法成天往医院跑。
季云秀从女儿嘴里听说了高昱受伤的事,又感动又着急,甚至想请假去楠丰探望他,最后被涂业成劝住了。当爸爸的比较冷静,说女儿恋爱没谈多长时间,这要是两方父母在医院一碰面,免不了要扯上谈婚论嫁的事,到时候想推托都不好开口。
当妈妈的思前想后,也觉得要再观察观察,最终只是打了通电话给高昱表示感谢,又给涂羽转了一笔钱,让她好好照顾男朋友,过年带回家吃饭。
周六涂羽没课,带着买好的午饭去探望高昱。
推门进去的时候,男人正站在窗口看风景,目光沉沉。
涂羽将其读解为——对自由的向往,又或者,是“快放老子出去浪”之类的内心独白。
然而,这里是三楼……
想到校董先生曾几何时的跳窗经历,她心惊肉跳,急忙跑过去把高昱往回拽:“你怎么起床走动了?”
他眨眨眼:“……我伤的是肩,又不是腿。”
也对。
涂羽放心了,她将在便利店加热过的便当放在小餐桌上,给自己剥了个金枪鱼饭团,边吃边和高昱闲聊:“我刚刚出电梯的时候,遇到了两个长得好帅的男人啊!真的,超级帅!”
高昱凝视着她,挑眉。
依稀闻见病房里弥漫着一点酸味,涂羽咽下嘴里的食物,改口道:“仔细想想,其实也没那么帅……”
她想了想:“他们只是穿了正装看起来比较帅而已……”
又想了想:“还是你更帅一点。”
高昱这才满意,坐回病床上,低头摆弄起手机:“继续夸,多夸点,我要录下来,发给他们听。”
“哈?”
“那两人是我高中同学,今天专程结伴过来看我笑话的。”
嘴上虽这么说,高昱的唇角却始终扬着,不等涂羽问点什么,他开始对着手机发语音,神色得意,有一种久违的少年感:“我女朋友说,我长得比你们两个帅……”
“什么男朋友滤镜!她说的是事实好不好?”
“你有女朋友吗?你没有!啧,你懂个屁……”
没多久,一个很冷清的声音响起来:“今天应该给你送花圈的,而不是花篮。”
听到这么阴间的玩笑话,涂羽先是“噗嗤”一笑,末了才有点后怕,一抬眼,便被高昱拽进怀里。
他替她脱掉鞋,让她盘坐在自己腿间,随后,他像一片热带雨林里才有的巨大树叶,卷覆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这个叫祁温贤的家伙,嘴巴毒得和你有得一拼,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涂羽默默感受着身后人的温度,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她确实挺想知道,高昱这家伙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也像现在这么,呃,不要脸。
高昱放下手机,在涂羽耳后亲了亲,又慢慢往下移,一只手也探进了她的衣服里,游移着,揉按着,声音渐沉:“你要融入我的世界——我是说,真实的我。”
被他碰过的地方又烫又痒,涂羽感觉此刻的自己宛如一个快要熟透了的西红柿,若是再被揉捏,迟早会迸出汁水来……
晃神半天,她才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高昱又说:“改天去我家坐坐吧,我爸妈想见你。”
她继续应声:“嗯……啊?”
不是见朋友吗?
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见父母了?
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套路了,涂羽微微拧眉,动了动肩膀,想站起来,想逃离这张床,然而还未得逞,自己就被高昱轻而易举地翻了个身。
她跨坐在他身上。
男人的双唇压过来,动作粗野,不容抗拒。
这是一个迟到许久的吻。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近乎疯狂的掠夺。
涂羽起初还有些矜持,被高昱毫无章法地亲了一会儿,索性也开始和他一起沉沦,甚至支起身子,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两人缠绵了许久才分开。
高昱的双唇多了些许血色,视线深深望进小姑娘迷离的眼眸里,他将她的裙子一点点掀起来,手指沿着她的腰线往下滑,如同密林中探险的游蛇,继而发出一声轻笑:“……粉红色的。”
心知他想做那晚小树林里没做完的事,涂羽的脸烧得厉害,压着喉咙间快要溢出来的轻吟,将如同花瓣一般堆叠起来的裙摆往下扯:“你做什么呀,外面有好多医生和护士,会被他们发现的!”
“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被看见了怎么办?”
“就说,你在帮男朋友做复健。”他用微微沾湿的指腹在她腰间蹭,多情的眼睛凝视着她,“你看,恢复得多好。”
涂羽沉默了。
这混蛋,自从复合后就开始一点一点暴露本性,早就把“我是正经人”的自持和克制抛到了脑后。
她是馋他身子,但也不想让他在医院这种地方得寸进尺……
古人言,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行吧,用魔法。
于是,她长睫一颤,被吻到微肿的唇瓣一碰:“不是粉红色的,只有一条粉红色的花边。”
“这样啊,是我没看清楚呢。”
“你喜欢粉红色的吗?”
“嗯?”
“那你快点好起来,快点出院。”她贴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穿粉红色的给你看。”
高昱笑容一僵。
我这是,又被小丫头给撩了吗?
等他回过神,涂羽已经飞快爬下床,跑出去重新热便当了。
第65章 “到底要不要嘛,高昱……哥哥?……
半个月后,高昱顺利出院。
他不肯回高宅养着,执意要住回育才花园,和女朋友过二人世界。
涂羽挑了个周末去看他。
再度回到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她还有点不适应,次卧被打扫过,床单也换成了她喜欢的那种可爱风格,还新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屋主的意思显而易见——让她可以随时过来住。
涂羽转悠了一圈,忽然哒哒哒跑到高昱面前:“那张便利贴呢?”
高昱正在给她做咖啡,漫不经心地答:“什么便利贴?”
“胖鸟。”
“没看见过。”
“高昱。”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旧事重提,“我走的时候,留了一张便利贴给你,写了,写了……”
“写了什么?”
涂羽抿唇不说话。
高昱轻嗤,斜握着咖啡杯,将打发的牛奶慢慢注入espress,又用牙签勾勒出轮廓,瞧上去,倒真的很像一只圆滚滚的小鸟伏在咖啡杯里。
他将咖啡递给涂羽,笑笑地说:“你看,你自己都说不出写了什么,那肯定是记错了。”
涂羽当然记得自己写了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我们到此为止了。
那天晚上高昱一离开,她就开始收拾房间,把课本、衣服、瓶瓶罐罐还有那些精心挑选的小摆件一样一样打包、放进行李箱,她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填满的房间,却要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全部清空……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无力了。
她坐在写字台边,一边哭,一边写,揉掉了很多张便利贴,最后还是写不出“分手”两个字。
只说,到此为止。
涂羽承认,自己写这句话的时候,多少带着一点心机——到此为止,但可以重新开始。
高昱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们真的重新开始了。
生怕被对方觉察到自己不受控制想要上扬的嘴角,涂羽故意嘟着唇:“我没记错,我真的留了张便利贴给你,上面写着……”
她捧着咖啡杯,压下声音:“写着——我好喜欢你啊。”
高昱目光骤亮,胸口起伏。
许久过后,他轻咳数声:“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确实有一张便利贴。”
抓过小姑娘的手,将其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男人的声音深情笃定:“我怕它弄丢了,就藏在这儿了,你摸摸,还在吗?”
习惯性折服于这个男人的小把戏,涂羽红着脸:“在的。”
高昱笑了起来。
永远都会在的。
只要活着,总要思考一个问题:吃什么。
当高昱提出“午饭吃什么”的时候,涂羽大言不惭:“你去歇着,这顿饭我来做。”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说话间,有人按响门铃,是涂羽提前预定的生鲜外卖。高昱对着塑料袋里的食材扫了一眼,已经猜到了她想做哪几道菜以及后续的补救方案,还没开口试探,小姑娘已经兴冲冲从帆布包里摸出一本笔记本,里面满满当当写了好几页纸:“我做过功课了,炒猪肝不难的……”
她记得季云秀说过,吃猪肝,补血。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补,但做菜的步骤,似乎并不复杂。
高昱没拦着,也不打算泼凉水,只倚在门边看着自家女朋友忙活。
只可惜,涂大厨看起来是个青铜,也确确实实是个青铜,刚撕开装着猪肝的包装盒,她就开始手足无措了——内脏这种食材,软趴趴,黏糊糊,刀切下去就冒血水,看着有点恶心。
强忍着胃部的翻涌,涂羽颤颤地握着刀折腾了一会儿,原本干净清爽的料理台变成了凶杀案现场。写满烹饪要点的笔记本早已不知被丢去了哪里,意识到理论知识毫无用处后,涂羽气急败坏地回头冲高昱呲牙:“你走开呀,别看我!”
“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他动也不动,“我怕你把厨房给炸了。”
“我就炒个几菜,厨房不会炸掉的。”小姑娘的气焰顿时弱了几分,“大概吧。”
“撒淀粉。”
“啊?”
“猪肝切好后过水,再用料酒和淀粉腌一下。”
“哦,哦……好。”
有了技术指导,涂羽的心定了定,谁料锅里的油一热,她又开始慌神,哇哇叫着把血糊糊的猪肝以及切得长长短短的蒜苗丢进去,抓着锅铲,站在一米开外,旁观热油和食材发擦出噼里啪啦的爱情火花。
高昱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紧贴她身后,抓着她的手,一下一下教她如何翻炒,总算弄出一盘像样的菜。
涂羽沮丧得要死,松开锅铲后立刻转身扑进他怀里,像是要缓解尴尬一般拼命拱了拱:“其实,我以前也想过要好好学做菜的。”
“后来为什么不学了?”
“嗯,看了很多‘高压锅飞上天’之类的做饭翻车事故照,就、就再也不想进厨房了……”她抬起小脸,“后来我就暗暗发誓,一定得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然后就盯上了食堂的打饭小哥?”
“嗯,差不多。”涂羽顺着他的调侃往下说,“主要还是看你长得帅,身材好……不然,我就挑你隔壁窗口的打饭大叔了,他每次给我的肉也不少呢,而且,还不会强迫我多买一份蔬菜。”
高昱:“……”
在高大厨指导下,新晋小厨娘磕磕绊绊又完成了一锅西红柿蛋汤,一盘香煎鸡胸肉,直到放好碗筷准备开饭,她才发现大事不妙——洗好的米放进电饭煲,结果忘了按“煮饭”键。
算了。
饭不重要。
见高昱动了筷子,她凑过去试探着问:“难吃吗?”
他将吃进嘴里的鸡蛋壳挑出来,平静地说:“能吃。”
涂羽起初还不太服气,自个儿尝过后,觉得男朋友的评价非常准确、非常真实。
确实,只能达到“能吃”的水平。
她思考片刻,按住了高昱的筷子:“等一下。”
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她摸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循环播放起名为《万里长城》的bgm,解释道:“……这是《中华小当家》的插曲,好多美食节目拍特写的时候都会用到这个背景音乐,你边听边吃,哇,是不是觉得突然间变好吃了很多?”
高昱被逗笑了。
只要和这个小丫头待在一块儿,自己好像就变得特别容易笑,他轻哼,冲她勾了勾手指:“还能变得更好吃一点。”
涂羽乖乖走过去,坐在他一条腿上。
高昱低下头……
意识到那家伙是在索吻,她的脸开始升温,抬手去扒拉盘子:“你先吃东西啊!吃猪肝,补血的!”
高昱停止动作,深深看她一眼:“可以吗?”
内心已经得出了答案,她还是佯装没听懂,喃喃重复一遍:“什么可不可以?”
“可以吃掉你吗?”他别有深意,“补个血。”
“你是魔王吗?”涂羽用眼神剜他,“要吃人补血的?”
“嗯,专吃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本来想说“小姑娘”,可眼下这角度这距离,视线一扫,他能清楚地看见涂羽今天穿了件粉红色的内衣,心知她是有备而来,便临时改了口,“……小魔女。”
涂羽哼哼一声。
高昱没给她留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将人扛到肩上——当然,是没受伤的那半边,大步流星往房间里走。意识到即将被献祭的“小魔女”这才慌了,拍打他几下:“高昱!你还记不记得,就在这里!当初你就站在这个位置,你告诉我说你是正经人!”
“那时候我们还没谈恋爱。”
“那、那在哲海的酒店,你也说过,不想伤害我!”
“那时候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还有……还有你……啊!”
她被他扔到了床上。
紧接着,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压了下来,轻而易举扣住她的手臂,将其按在头顶,声音比吻先落下来:“和你交往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有把枪抵在太阳穴上,我不知道一旦扣动扳机,枪口里冒出来的到底是子弹还是鲜花,但我能肯定,子弹的概率大大超过鲜花……你知道吗,起初我是不想说,后来我是不敢说,我真的不敢……涂羽,你能明白吗?”
高昱将脸埋下来,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的脸侧:“我说过的——我也不想失去,我也害怕失去。”
但是现在,抵着太阳穴的枪没有了。
他不再害怕了。
被亲的难耐,涂羽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扭动了一下,衣服和裙子都皱了起来,露出贴身衣物。
确实是粉红色的。
还是成套的……
高昱喉咙干涸,亲吻着她,碰触着她,终是再压不住身体里的那股火,刚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却忽然间想到什么,卡壳一般停在那里。
狂风暴雨骤停,涂羽亦很意外。
她揪起衣领,用很轻地声音问:“你怎么……不继续了……”
高昱弓着身子坐在床上,懊丧得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大狗。
缓神片刻,他才勉强勾唇角对她笑了笑:“魔王都是等到夜深人静时才进食的。”
语气轻飘飘的,像哄小孩儿玩似的。
涂羽有些恼,刚想重提“隐疾”嘲讽,转念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家里没有避孕套……
了然那家伙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样隐忍克制,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柔软。
她爬起来,凑到他身前:“那,要不要我帮你?”
眼皮一跳,高昱的目光落到小姑娘的脸上。
似是在迟疑。
也不打算给他留太多思考的时间,涂羽支起身子,直接咬了口他的耳垂,又抓住他肌肉线条紧实的臂膀轻晃,声音软糯诱人:“到底要不要嘛,高昱……哥哥?”
第66章 傻子才会拒绝
某一瞬间,高昱觉得自己头顶正上方盘旋着二四六七八只白乎乎、圆滚滚的蓬松小鸟,它们长着非常袖珍的恶魔角,扑腾翅膀,边飞边叫……
要不要?
要不要?
他没的选择——傻子才会拒绝。
迟迟不发出声音,只是在思考,如何才能体面地走进那口小姑娘亲自为他准备的、沸腾的大锅。几秒钟后,高家少爷弯着唇角,拉过小姑娘柔软的手在某处按了一下,随即轻轻往前顶。
寻到了反客为主的机会,他垂眼望她:“你说,要不要?”
涂羽面上浮起薄红,但是没有退缩。
她眨眨眼,灵活地扯开了他的皮带。
久违地享受到了女朋友的悉心照料,高昱餍足地望着天花板长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啊,幸好及时追回来了。
这要是落到别人手里……
他连弄死“别人”的心都有。
从卫生间回来后,涂羽就歪进了高昱怀里,端着ipad看动画片。
其实她原本是想找部电影看的,结果听到高昱嘀咕一句好像从来没有完整看过《中华小当家》,她就随手点开了动画专栏:“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吃那种一揭开锅盖满屏放金光的料理,什么黄金炒饭、魔幻麻婆豆腐,对,还有升龙饺子……”
“回头我研究研究,看能不能复刻出来。”高昱收紧手臂,感觉光是听到那些菜名,自己就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不过,我小时候倒是把《厨神小福贵》看了好几遍。”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不一样。”涂羽摇头晃脑哼歌,顿了顿,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怪不得……福贵,高福贵……原来还有这样的意思啊?”
世界未解之谜,减一。
高昱哼笑着去咬她耳尖,一低头,却看见群聊“牛家屯f4”里冒出了新的消息。
周一钧问他是不是出院了,人现在住哪儿?
他回复说在育才花园。
周富贵:和小舅妈一起呢?
高福贵:嗯,陪她看片儿。
张铁柱:哦呦,小情侣真有情调……欧美的还是日本的啊?
高福贵:日本的。
郑狗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来来,分享一下。
高昱随手找了个《中华小当家》的视频链接,发进群里。
郑狗蛋:啊这……
张铁柱:日了狗!!!
周富贵:恋爱使人降智,鉴定完毕。
郑狗蛋:高福贵晚上来缪斯聚聚?有点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高福贵:不去。
郑狗蛋:你带小姑娘一起来呗?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我让人搭个香槟塔祝你们复合快乐!
高福贵:那种东西对她没什么吸引力,这样吧,你开个包厢,让隔壁饭店送只烤全羊过来……
郑狗蛋:呃,烤全羊?
高福贵:烤乳猪也行。
郑狗蛋:???
听说晚上要去缪斯酒吧,涂羽起初是不乐意的。
倒不是不想去,而是……
高昱虽然出院了,但左肩还贴着块涂有伤药的纱布,喝酒终归不利于伤口恢复,但高昱却坚持说少喝点不碍事,而且,郑明伟还要请他们吃烤全羊。心想着反正也要找理由出门买那个东西,涂羽最终没能坚守住底线,兴冲冲跟着男朋友上了出租车,甚至还催促他快点快点。
许久没来,缪斯酒吧还是老样子。
把吵闹和喧嚣封存在精心修葺过的水泥墙壁里,像一只巨大的、能够承载青春躁动的匣子。
再不用角色扮演,这一回,郑明伟以老板身份把两位贵宾请进包厢。
知道高昱的脾气,几位公子哥今晚不约而同都没带女伴,一个个抱着手机点外卖、找跑腿,不多时,烤全羊、冰淇淋火锅、巧克力草莓、香槟玫瑰还有各种礼物就放满了整张桌子。
张尔更绝,一口气买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说是要给弟妹赔个不是——当初在莫兰蒂尔组团骗了她。
涂羽盯着那些吃的、玩的,很大度地原谅了他们。
趁小姑娘不注意,高昱抓了个玩偶捏了捏,歪头冲几人挑眉:“你们哄小孩儿呢?”
张尔陪笑:“可不是么?”
高家少爷冷笑着把玩偶扔回去,舒展长腿,神情不屑:“一看你们就没好好谈过恋爱,下次别买这种丑不拉几的东西了,女孩子不喜欢的,要买兔子的或者小猪的,萌一点、可爱一点的那种……对了,你们知道迪士尼很火的那只粉红狐狸么,去帮我搞几个过来……”
张尔、郑明伟和周一钧互望一眼,一秒钟后,吐槽纷纷而至:
“你是高昱吗?被魂穿了你就眨眨眼!”
“这他妈是你一绝世猛男应该说的话?”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有点替为天集团的未来感到担忧……”
四个人彼此开着玩笑,转而又聊起丰大美食街招商的事,郑明伟想要两个位置好点的商铺开家啤酒工坊,周一钧也想入个股掺和一脚,张尔这两天准备和几家新来的餐饮商户签冷链物流运输合同,又因为之前没有过合作,担心对方拖欠费用,想问问高昱的意见。
他们有板有眼地谈论着生意上的事,涂羽也听不太懂,只依稀感觉自己对那些富二代的刻板印象,稍稍有点儿改变。
两人心里惦记着同一件事,十点多就和郑明伟一行打了招呼,早早离开了缪斯。
香槟玫瑰和玩偶都没有带走,涂羽抱着打包好的一盒巧克力草莓乖乖坐进出租车后排。等高昱上车后,她迅速挪过去,软软靠在他身上,伸出手在他掌心抠了抠:“……给你一个东西。”
她左右张望一眼,另一只手放进上衣口袋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出一枚正方形的“塑料小包”,偷偷放到男朋友的掌心里。
高昱侧目:“你给我这个干嘛?”
“你说呢?”
“烤全羊没吃够?还想去吃顿宵夜?”
涂羽蹙眉观察高昱,确认对方不是在装傻后,她轻轻咬了下唇,又不好意思把话挑得太明,只含含糊糊地说:“不是你白天说,今天晚上要、要吃……补血的吗?这个是……是我从酒吧前台拿的,给你用……”
高昱反应过来。
捏了捏手里的东西,他笑着将涂羽搂进怀里,小声在她耳边说:“你给我的是一次性手套。”
涂羽瞪大眼睛,内心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
为什么一次性手套都要做成这种包装啊?而且,上面还故意印着非常显眼的d字头英文标签!明摆着就是误导人嘛!亏她还站在酒吧前台收纳盒前盯着这东西研究了半天,最后才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避孕套,还默默感慨……郑狗蛋的酒吧这么开放、这么刺激,免费给客人提供避孕套吗?
啊啊啊啊!丢死人了!
她捂住发烫的脸,直往高昱怀里钻,又羞又恼地碎碎念:“这个做的也太像了吧?我又没、没摸过真的,我哪儿知道应该是什么样……我、我还特意问收银小姐姐这个要不要钱,她说是免费的,我就拿了一个,一直放在口袋里都没好意思拿出来看……”
高昱止不住笑,觉得小女朋友真是可爱得要命,忍不住想逗她:“涂习习同学,别解释了……”
“我懂你的意思。”
“还在外面呢,想吃‘宵夜’,等回家再说。”
听出高昱刻意加在“宵夜”两个字上的重音,蓬松小鸟的怒气很快压过了羞赧,她挣扎着逃离他的怀抱,双手抱肩挨着车窗坐,内心纠结着下车后是不是还得提醒高昱去趟超市。
可都这样了,还怎么提?
再提,那就真显得她很着急了!
她和他不一样。
她要脸的。
涂习习同学陷入沉思,一路对男朋友“求和好”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司机师傅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望一会儿腻腻歪歪,一会儿又闹别扭的小情侣,露出一个“年轻真好”的表情来。
如同接收到了某种信号,一关上大门,房间里便充盈起危险的气息。
高昱绷紧唇线,沿用之前“抱起来、扛上肩”的老套路,按照白天酝酿好的路线,再一次将女朋友从客厅搬运到主卧。
涂羽这次老实了,不挣扎了,她嵌在柔软的床垫中,乖顺地迎接那场约定好的仪式,只在身体微微感受到凉意时,推了高昱一把,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你要不要去一趟超市啊,家里还、还是没有那个呀……”
“有的。”他笑了一下,“我买了。”
“啊?”
“我去缪斯隔壁买水的时候,顺手拿了。”
高昱说着,捡起地上的外套,拍拍鼓起来的口袋。
没等涂羽询问买东西的细节以及心路历程,他就调暗了房间里的光线。
这里不是城堡,这里没有蜡烛没有玫瑰没有银制刀具,这里只是楠丰一隅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房间,但先前浮现在她脑海中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皆因高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低喘而变得具象化。
她想,这个世界上果然有魔王存在。
他满嘴谎言,又坏又狡猾。
但是超帅。
……
收拾完战场,浴缸里的水也放的差不多了。
高家少爷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给躲进入浴剂泡沫里抽抽搭搭的女朋友道了很久的歉,许诺明天就给她做一直想吃的白巧克力橙子干,就差答应写篇三千字的检讨书了——当然,这东西写得出来也不能当众念。
好不容易将人哄好、洗弄干净重新抱回床上,哭累了的涂羽已经被困意席卷,她像小奶猫一般缩卷成一团,闭着眼,红润的唇瓣张合,迷迷糊糊地嘱咐他:“要多裹一点巧克力……”
高昱替她掖好被子:“知道了。”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涂羽缩进被褥里又嘀咕了几句,房间里的灯还没彻底熄灭,就枕着高昱的手臂沉沉睡了过去。
高昱盯着怀里的少女,抿唇发笑。
看够了,他才用带着刺青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她的手。
第二天涂羽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
她盯着天花板呆愣了一会儿,随后听见厨房传来了声响,心想着,高昱应该是在准备早餐。
被子蒙过头,涂羽又睡了十几分钟,再度睁眼时,扭头便发现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不声不响蹲在床边守着自己,见她醒来,才懒懒开腔:“还不起来吗?”
她小声说:“今天没课呢。”
高昱抬手拢了一下她的头发:“没听过一句话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现在已经不早了。”经历昨晚那么一劫,涂羽现在觉得那家伙的手指也非常可怕,于是,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喃喃纠正,“而且,我才不想吃虫,我要吃肉。”
高昱轻笑一声:“昨晚还没吃够?”
说罢,他将手伸进被子。
出租屋里没有涂羽的换洗衣物,昨晚洗弄干净后,高昱便给她找了件自己的t恤当睡衣,但两人的体型差实在太大,她穿起来和没穿几乎没区别,被冰冷的手指一碰,她立刻往床的另一侧挪动,嘴里嗔责道:“你说什么呀,什么……昨晚……”
“我说错了吗?”高昱笑意更浓,“昨晚有一只烤全羊呢,还没吃够啊?”
害,是说这个。
涂羽长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仍然觉得他是在调侃自己,不禁板着脸使劲瞪他。
高昱安抚一般摸了摸她,又柔声问:“还疼不疼?”
她不说话。
他拉扯她身上的被子,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我看看……”
猛然回忆起昨晚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幕,蓬松小鸟又炸了毛,摆动双翅将男朋友赶出房间。
第67章 “我现在还不想和你结婚”
吃过远远逾时的早餐,两人在沙发上温存了片刻,高昱履行承诺去做白巧克力橙子干,涂羽则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里的换装游戏,脑海里却在复盘昨晚自己的愚蠢和伟大。
那么神圣的时刻,她居然一心担忧套套的质量问题,哭闹着非要让高昱拿给她检查;第一次他犹豫着答应了,第二次干脆假装没听见,直接将用过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家伙太凶悍了。
起初还能控制,后来……后来就彻底失控了,搞得她总担心001什么时候会被顶破掉;而且,他用了两个都不够,打算拆第三个,要不是她惨兮兮地喊着“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说不定他还能用更多。
明明白天也……
想到这里,涂羽连耳朵尖都在发烫,毫无意义地重重“哼”了一声,她丢掉手机,转而蹂躏起沙发上的皮质抱枕,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忍不住召唤魔王:“高昱。”
没得到应答,她抬高声音又叫了一声:“高昱!”
这回听见了。
高昱端着不锈钢碗走过来,不容分说地用小勺子喂了她一口碗里还没完全融化的白巧克力,这才不急不慢地问:“怎么了?”
昨晚他要是能保持这副德行,自己最后也不至于连眼睛都哭肿,涂羽气呼呼地想着,但很快又完成了自我攻略——毕竟,那种被拆骨剥皮、吞入腹中的感觉,还挺让人惦念的。
成年人就是可以色色!
叉腰!
她伸手索要拥抱,然后得到拥抱。
她仰面索要亲吻,然后得到亲吻。
最后,她凑到男朋友耳边,想索要一次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感觉昨晚表现不好,现在有点后悔了。”
“我?”高昱没听明白,震惊地指了下自己,“我……表现不好?”
“嗯?对啊,就是你!”涂羽将错就错,带着点儿想故意激怒对方的意思笃定点头,“特别差劲。”
自尊心作祟。
男人眯起眼睛,危险的气息再度四散开来:“所以呢?”
涂羽搂住他,轻不可闻地说了句话。
高昱盯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后,微微一笑,将人按进沙发。
碗里的白巧克力再度凝固,然后又被融化。
直到下午,浑身酸软的涂羽才吃上心心念念的橙子干。
再往后,两人去附近商场看了场电影,因为是临时决定的约会,他们没有做任何计划。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心安理得当一只单细胞生物。
涂羽选了部毫无营养的无厘头喜剧片,在黑暗中和高昱紧紧相贴,和周围观众一起嘻嘻哈哈、放声大笑,完全不考虑两小时过后是否能通过一部电影得到思想上的升华。
晚饭是在一家泰式餐厅里解决的。
等上菜的时候,涂羽给最后几片橙子干拍了漂漂亮亮的特写照,又翻找出手机里的另外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照片大多是高昱做的菜、甜品以及饮料,还有半年前两人去海边玩时拍的合影,九宫格中央是一张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变猪喷雾,噗呲噗呲。
几分钟后,另一位当事人发现了这组官宣照。
高昱努力不让自己的唇角扬得太过火:“我还以为,你把以前那些照片都删掉了。”
“嗯,确实都删掉了。”涂羽老实回答,“但我又找回来了。”
“那就好。”他笑了笑,叮嘱道,“记得存进电脑里,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照片,争取让你每个月都能凑一组。”
涂羽的眼睛弯成月牙。
饭吃到一半,她的朋友圈里已经热闹得宛如过年:孟子涵和夏爽是起哄的主力军,不遗余力称赞着校董高先生的核心竞争力;何甜何蜜这对姐妹花就更不用说了,天高皇帝远,她们甚至不知道这对小情侣曾经分开过;连宋亦宸都来很含蓄地评论了一句,小鸟又被抓住了。
涂羽回了个[皱眉]的表情,宣告宋校草的单恋就此终结。
最新评论则来自母上大人季云秀,问这些吃的是不是小高给买的?她带着点炫耀意味回复说,都是他自己做的。
季云秀:真不错[点赞]
季云秀:发给你爸看看[笑脸]
涂羽都能想象得出她抓着手机硬塞到涂业成眼皮底下,一口一个“小高真是不错”的画面。
果不其然,涂业成很快领旨过来点了个赞。
她笑嘻嘻地拿给高昱看。
只是,这份收到自家人祝福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季云秀单独给涂羽发来一条消息,问高昱过年来不来晚城,要是过来的话,她得提前准备,帮他在家附近订好房间,再订一家好点的饭店。
涂羽偷瞄了一眼对面正在给自己剥虾的男人,做贼似的低头按手机:这个事,不急的吧?
她本意是,现在离过年还早,很多事定不下来。
然而听上去,又别有用意。
季云秀的消息光速抵达,五十多秒的语音,涂羽不好意思公放,弄了个语音转文字,结果转出来长长一大段,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焦急:怎么不急?你都大三了,明年就要实习了,你跟小高要是能成,那就留在楠丰,要是成不了,干脆就直接回晚城找工作好了,我和你爸还能想办法帮你找个事业单位的实习……
昨天还是童话,今天就被拉回了现实。
涂羽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看得出,季云秀是挺喜欢高昱的,可她要是知道了高家的真实情况、知道他们两家过于悬殊的经济状况……肯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段恋情。
她好像能理解高昱说过的“太阳穴上抵着枪口”的感觉了,也不知道扣下扳机后,这把枪里冒出来的是子弹还是鲜花……
但她能肯定,子弹的概率远远大过于鲜花。
涂羽的生日在十二月。
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在单方面地和高昱闹别扭,今年,她如论如何都想和他一起度过这个重要的日子。
高昱早早就来问她有什么安排,涂羽拿不定主意——自两人交往以来,电影院、动物园、游乐场、海洋馆……她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一遍,一时半会儿真没别的想法,最后,小寿星只能把决定权交给男朋友,高昱也没推辞,问了好几遍是不是真的去哪里都可以?
涂羽说是。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涂习习同学生日当天,迈巴赫直接开到芳华楼下。
在一楼女生包括宿管阿姨惊羡的目光中,涂羽背着白色的毛绒团子小包钻进了校董先生的车里。然而,一关上车门她就愣住了:高大少爷一身垂坠感极佳的黑衬衫黑西装,还破天荒地打了条领带,搞得像是要去参加一个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商务会议。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干嘛穿这么正式?”
高昱歪过头冲她笑,漆黑的眼眸里像是带着无数小勾子:“……回家偷户口本。”
涂羽撇嘴:“那不是应该穿夜行衣吗”
高昱抬手做了个“举枪”的姿势:“这是特工装。”
回想起两人前几天一起重温的几部英伦特工电影,涂羽信服地点点头,继而意识到那家伙或许不是在开玩笑。
她呆呆地坐在副驾座上,一路咂摸高昱刚才说的话,感受着身下座椅散发出的暖热。
像是坐在一口煎锅上,她整个人都快熟了。
沉默许久,她终是咬了咬唇,扭头望向身边人:“高昱,我现在还不想和你结婚。”
听到这样的答案,男人似乎一点都不生气。
他甚至不觉得意外。
车停在十字路口,高昱撑着方向盘看她:“那以后呢?”
涂羽思考了整整一个红绿灯的时间,最后吐出一个字:“……想。”
他笑了起来。
车辆重新启动,高昱沉声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涂羽打断他:“无中生友?”
“不是,我真有这么一个朋友。”高昱耐着性子解释,“那家伙和他喜欢的女孩子错过了很多年,在一起之后没多久就求了婚,他和我说,这种事就该趁早打算以免夜长梦多,我当时不理解,天天嘲笑他,直到我认识你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早点把你这只小鸟娶回家,生怕你再次飞走。”
“涂羽,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天在晚城等你出来吃宵夜的时候,我开车跑了好几家珠宝店,本来是想挑枚求婚钻戒送给你的……但是,挑好款式后我改主意了,我没有买戒指,而是去花鸟市场找了家刺青店,给自己刺了一圈指环。”
“我猜你不会收我的戒指,就算我连哄带骗得逞了,你心里也一定对这件事很抗拒,你还那么小,还没走出象牙塔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不能那么自私,用一枚小小的戒指就把你圈在自己身边……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想清楚了,在你亲口说出愿意嫁给我之前,我是不会勉强你的,我只会约束我自己。”
“等到你再长大一点,去过更多一些的地方,见过更多一点的人,我会正正经经向你求婚,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面带笑容答应我。”似乎是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高昱又兀自笑了起来,“对了,我这儿还存着医院里的录音呢,你不能反悔的。”
听到这里,涂羽双眼微胀,可一想到等等要见高昱的父母,她又不敢让眼泪流下来,弄花了妆。
等高昱停稳了车,她急匆匆解开安全带,扑过去给了男朋友一个大大的拥抱,紧接着,捧住他的脸吻上去,亲了好久,她才意犹未尽地说:“高昱,你怎么这么好……”
话音未落,她被车厢外突然响起的礼花爆炸声吓了一跳。
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高宅。
一排穿黑衣服、戴黑墨镜的魁梧男人并排站立在浮夸的金色铁门两侧,不苟言笑地拧动着手里的礼花筒,无数彩带和亮片漂浮在空中,整个场面可怕又可笑;道路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充气拱门,上面贴着一行金色大字“热烈欢迎涂羽小姐光临”,放眼望去,还有几个土到爆炸的空飘气球,宛如某某小区楼盘喜迎业主回家。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涂羽瞳孔地震。
她攥紧高昱的手,哆哆嗦嗦地说:“你家这、这这,是搞什么?”
“呃,我也不清楚,头一回见到。”折服于自家老爸的热情,高家少爷抽着嘴角,脸色也没比涂羽好到哪里去,“可能,是我爸的意思吧?挺、挺有创意的,哈哈哈……”
“高昱少爷,我收回‘以后想嫁给你’那句话。”涂羽定了定神,胸口依旧起伏不定,“我要再想一想。”
第68章 初次联手,大小骗子配合得天衣无……
明知道女朋友说的是玩笑话,高昱的脑子还是“嗡”地一声响。
好不容易推进到见家长这一步,要是因为自家老父亲的欢迎阵仗太过奇葩而毁了一桩姻缘,那可就太冤枉了……
去他妈的空飘气球充气拱门!
涂羽的心情也异常忐忑,她牵着高昱的手就一直没松开过,下了车,甚至还想往他身后躲——别的不说,光是那一队人高马大的保镖就很吓人,一想到高昱之前都在和这群家伙斗智斗勇,她竟还有点儿心疼。
穿过拱门,涂羽终于看清楚了站在豪宅罗马柱下的几个身影,她一眼就认出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是丰大国教院前一任校董。只见高老爷子今天穿了一身板正的宝蓝色西装,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打了发蜡,比高昱更加正式。
见儿子牵着个小姑娘回家,高大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是,目光在涂羽身上徘徊了数秒,他的笑容猛地凝固。
四下没寻到趁手的东西,老爷子便从佣人手里夺过一直备用的礼花筒,一把将一脸茫然的涂羽拉到身后,扬起手中纸筒狠狠往自家儿子身上抽去,丝毫都不留情面,边打边吼:“……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这么小的姑娘你也下得去手!畜生!老子今天就清理门户,打死你算了!”
涂羽傻了。
高昱也傻了。
带女朋友回家之前,他曾设想过无数种突发状况,但独独没想过,居然是这一种……
高大海上了年纪,他这个当儿子的不敢再像中学时那般和他对打,只能抬手挡脸,好在那礼花筒只是纸壳做的,并不是很硬,高大海打了几下,纸筒便折了。
涂羽回过神,几步跑过去,张开双臂护在男朋友前面,冲仍在气头上的高老爷子喊话:“高、高伯伯……您别打高昱了!我成年了!我二十岁了!虚岁都二十一岁了,我带了身份证……我……拿给您看……您别打他了!高昱没有欺负我!”
不等众人反应,她“哇”地哭了出来。
虽然一声干嚎带了点儿演戏的成分,但涂羽还是凭借这个大招carry了全场。
高昱趁机把人搂进怀里哄,瞥见小姑娘偷偷顺着指缝往外瞅的眼睛,他心里明白了七七八八,一边抚轻她的背,一边压低声音通气:“我也不知道我爸来这出——不想守寡就继续哭,加油。”
涂羽吸吸鼻子,贴着他耳边嘀咕:“早知道是来你家,我就穿成熟点儿了……哪有我这样见男朋友父母的,都怪你啦!”
她原本猜测高昱今天会带她去游乐场之类的地方,特意穿了浅咖色的斗篷大衣配过膝袜,还戴着饼干造型的贝雷帽,比平时看上去更娇小一点,不光是高老爷子,在场的不少人都觉得挺意外——本以为能把少爷迷住的怎么着也得是只“狐狸精”,没想到,居然是个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团子”。
高昱一拧眉,故意指责:“爸!看你干的好事,把人家都吓哭了!”
涂羽心领神会,抬高分贝又“呜呜”两声。
初次联手,大小骗子配合得天衣无缝。
高老爷子见状终是停了手,扭头问付琴:“真的?”
付管家连连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如数奉上:“涂小姐今年念大三了,只是看着小……”
高大海这才相信。
他赶紧丢了折断的纸筒,完全没顾儿子的死活,径直走到涂羽面前,堆着笑弯腰去赔礼道歉,问她路上累不累,渴不渴,想吃什么好吃的,并且允诺只要她不哭,就再也不打她男朋友了……
仿佛是在哄自己的亲闺女。
高昱挠头,再一次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降低了。
等小姑娘缓过来,高大海笑眯眯地将两人迎进屋。
准确来说,是将涂羽迎进屋——亲儿子跟在后面,显得极其多余。
涂羽在来的路上就听高昱说过他母亲徐梅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吹风,果不其然,屋子里很暖和,可坐在沙发里等候的女主人还是一身长袖长裤,腿上盖着厚厚的绒毯。
徐梅看上去比高大海年轻不少,保养得很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和浑身散发着暴发户气质的高董事长不同,她一看便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见丈夫领着小姑娘走到眼前,徐梅笑着慢慢起身,高昱快步上前搀扶了一把,低着头听她说话,又介绍涂羽给她认识。
涂羽看看高大海又看看徐梅,暗自琢磨:高昱这张脸分明是选着父母两人五官优点长的,硬朗的脸部轮廓像爸爸,眼睛和嘴巴都像妈妈,自己又很争气地蹿了个大高个——怪不得在丰大官网看见高大海的照片,她一点儿都没想到那两人是父子。
距离饭点还早,和父母打过招呼,高昱便带着涂羽在宅子里转了一圈,问她作何感想。
涂羽看着会客厅顶部浮夸的天使壁画和涂了金色彩漆的旋转楼梯扶手陷入沉思,片刻后,才一字一顿发表点评:“虽大但丑。”
她甚至想拍一组照片去网上投稿,就叫《那些年被装修毁了的豪宅》,估计能火。
庆幸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至今,男朋友的审美并没有被荼毒;而且面对这么丑的豪宅,她内心对有钱人的抵触竟然降低了不少,炫富不易,容易伤眼睛。
听到如此直白的奚落,高昱并不恼:“其实,也不能都怪我爸的审美,他执意把家弄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妈……”
紧接着,他说了一个从付琴那里听来的故事。
徐梅去山里支教那几年,身子骨落下了不少毛病,嫁给高大海之后,她很快怀了孩子,不顾丈夫劝阻,她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谁料,生育之后身体越来越差,只能慢慢调理。
徐梅曾经有个愿望,想去世界各地旅游,看风景,尝美食……但这个愿望已经不太可能实现了。
后来,高大海挣了大钱,便买下这栋豪宅,一口气请来十几位设计师,非要把世界各地的元素都融进来,结果越添越乱,越装修越可笑,可他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阻,有空就陪着徐梅在家里各处转悠,听她说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明白的话。
听到这里,涂羽忙赔礼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高昱摆摆手:“其实我也觉得很丑,上学那会儿,我都不好意思带同学和朋友来家里玩。”
涂羽又乐了。
她想了想,认真道:“不过,你爸爸真的好爱你妈妈喔。”
“是啊,宠老婆是老高家的传统美德嘛。”高昱对此表示认同,还不忘顺势把自己也夸一番,“等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装修的事都听你的,就算你想把卧室涂成粉红色,我也不反对。”
涂羽脸一红,嘟囔道:“你怎么想的那么远啊?”
高昱望着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高宅藏龙卧虎,午饭自然是在家里解决。
高昱前一天就给付琴发了消息,小厨房里备好了今天要用的所有食材,见儿子兴致高涨,高大海也不甘示弱,挽起袖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徐梅拉着涂羽坐在餐桌边说话,戏称两人是“上阵父子兵”。
可惜,父子兵并没有所谓的默契,两人各占一边灶台,彼此较劲,你看不上我的手艺,我瞧不惯你的做法,最后因为西红柿炒鸡蛋到底是加盐还是加糖闹得不可开交,在小厨房里对吼,还摔了两个盘子。
“见笑了。”徐梅轻咳数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涂羽笑了笑,“阿昱他爸是个粗人,一直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以前可没少打阿昱;阿昱这孩子呢,从小就倔,喜欢和他爸对着干,其实吧,他们父子的关系也没那么差……阿昱脾气像我,没他爸那么暴躁,你别怕他。”
涂羽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小厨房里的争执声渐渐消失了,不多时,飘出了饭菜的香味。
忙活许久,眼见圆桌上摆满了碗碟,高家父子终是休战,双双入座,彼此神色缓和许多。给徐梅倒了热茶,高昱又给涂羽夹菜:“这道红烧羊肉是我爸的拿手菜,你尝尝。”
涂羽吃了块肉,幸福地仰起脸。
高昱看着她笑,又动了动筷子:“再吃一口胡萝卜。”
她清醒过来,用非常小的声音拒绝:“我不爱吃胡萝卜。”
他强硬起来:“吃掉。”
涂羽可怜巴巴地眨眼睛——每次高昱逼她吃蔬菜,她总会想到对着餐盘里绿色菜叶摆臭脸的猫meme。
“涂羽不喜欢,你就别逼她吃了!再多说一句,你就自己端着盘子滚去一边吃!”高大海耳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不分青红皂白瞪了儿子一眼,扭头又给小姑娘转桌子,“来来,吃这个,伯伯烧的这个狮子头也好吃的!吃不吃鸡腿?吃一个,好不好?”
这光速变脸,直接激起了高昱的胜负心。
他将盛着胡萝卜的餐盘推到涂羽面前,双唇紧抿,沉沉盯着她。涂羽可不想再引起父子间的战争,只能硬着头皮吃了一块,谁料,平平无奇的胡萝卜和羊肉一起炖煮过后变得又软又糯,吸饱了酱汁,美味到令她双眼放光,由衷地感慨道:“……好甜!”
“比羊肉好吃,对吧?”
“嗯嗯,我还要再吃一块,你帮我夹一下。”涂羽绽开笑容,使唤男朋友的时候,还不忘夸赞高大海的手艺,“高伯伯,你做菜真好吃——比高昱做的好吃多了!我到今天才知道,胡萝卜原来能做的这么好吃!这个红烧羊肉要是吃不完,能不能让我打包带走呀,明天一早,还可以煮面吃……”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法。
最高端的赞美,往往只需要最朴实的语言话术。
对于中餐的最高赞美,不过一句——剩下的别倒掉,留着明早煮面。
后半辈子听多了身边各种夸赞的高董事长浑身一绷,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夸他家财万贯,夸他事业有成,夸他家庭和睦……这些话都算个屁啊!
还不如夸他做菜好吃!
这就叫,不忘初心。
在小姑娘天真无邪地称赞中,高大海久违地找到了曾经当厨子的快乐,他笑起来,嘴里忙不迭地劝:“你多吃点,剩下的就别带了,什么时候想吃,就跟高昱说——给我打电话,我做好了让人给你送过去!不行,有些菜热乎的才好吃,以后有空你就过来玩,高伯伯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他又握住身边妻子的手,摆出一副懊恼模样:“你说,咱们家生的要是女儿该有多好!生个儿子有个屁用,没本事,不听话,还让你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
徐梅笑着推了他一把:“瞎说什么呢。”
高昱听不下去了:“那我走?”
高大海轻嗤一声:“送客!”
送客……客?
高家少爷张了张嘴,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就是几个月没着家么,自己怎么就沦为“客”了?
涂羽忍着笑,在桌子底下偷偷牵住男朋友的手,以表安慰。
看着餐桌上吵闹斗嘴的高家父子,还有在一旁笑着打圆场的女人,她忽然就明白,高昱这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了——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他身上有一种抹不掉的烟火气,哪怕穿着再贵的衣服,从南半球飞到北半球,签下写有天文数字的合同,给一整个会议室的下属训话……不管经历过什么,回到家后,他都愿意把手洗干净,系好围裙钻进厨房,高高兴兴做一桌家常菜,等一句暖心的称赞。
他才是一只飞鸟,累了倦了,便惦记着要回家。
以前的家,是在这里。
现在的家……
则是在她身边。
第69章 生日礼物
尽管徐梅极力挽留,高昱还是没打算留在家里过夜,只说涂羽明天还要上课,来回一趟车程太远。
他没将女朋友过生日的事告诉父母,一来是怕自家老父亲闹幺蛾子,二来是因为蛋糕和礼物都被他藏在了育才花园的房子里。
回去的路上,他和涂羽说起一桩高宅的陈年旧事:“有一年,我爸为了给我妈过生日,在后院秋千旁边了几百支蜡烛,结果室外烟雾报警器响了,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没能睡安稳……”
涂羽不由怔忪,继而终于相信——男人们那小脑瓜子里,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也就是给自己喜欢的人点蜡烛,无论这个男人多大年纪。
眨眨眼,她又问:“你家后院还有秋千?”
“对啊。”
“是花园里的那种庭院秋千吗?”
“是菜地里的那种轮胎秋千。”高昱迟疑着解释,“以前住在乡下,我爸给我妈做过一个。”
“菜地……你家还种了菜?”
“嗯,有个小菜园,今天太冷了,下次去我家的时候,领你去看看。”高昱降下车窗,客客气气招呼了一声小区门卫,将车驶进育才花园,“医生叮嘱我妈要多吃新鲜蔬菜,说对身体好……我和我爸就把原来的玫瑰园扒掉了,改种了菜。”
涂羽看了高昱一眼,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伙总喜欢督促自己吃蔬菜——因为医生说了,对身体好。
世界未解之谜,减二。
她唇角一翘,有点意外自己精明能干的男朋友居然也有笨笨的时候。
高昱没能琢磨透小姑娘的表情,他打着方向盘,兀自开始分析:“……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失望?抱歉,我家不是那种很漂亮、很梦幻的地方,它更像是装修浮夸的,呃,农家乐。”
说到“农家乐”的时候,连他自己都笑了。
涂羽摇了摇头:“不会啊,我觉得那你家很好,我看到了好多好的爱,有你爸爸对你妈妈的爱,有你对你妈妈的爱。”
车子缓缓停稳。
男人的眼神逐渐温柔。
默了片刻,高昱握住她的手搁在唇边吻了吻,轻声道:“以后,你还会看到好多好多对你的爱,我的,我爸爸的,我妈妈的——别担心也别害怕,这个家很普通、很平凡,但我们都会爱你的。”
涂羽微微一怔。
随着两颊的温度升高,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抽回收、低下头,慌乱地擦拭着眼睛,像是要掩饰尴尬一般开启了蓬松小鸟叽喳模式:“那、那就再养点儿鸡鸭鹅,我要吃肉的!还有兔兔!兔兔辣么可爱,辣么好吃!”
“再养猪!养羊!养牛……养牛这个是不是有点困难?”
“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吃腊肉了!还能看男朋友表演杀猪,哇,这么一想还有点儿小激动呢!”
高昱笑而不语,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给她。
既然是过生日,那蛋糕必然不可少。
高昱提前做了一只,搁在冰箱里冷藏着:纯白和浅珊瑚粉的奶油配色,点缀着一圈大大小小的银色糖珠,看上去精致又温柔,堪比烘焙店摆在玻璃橱窗最显眼位置的、需要提前一周预定的那种高端样品。
涂羽一向对男朋友的审美和品味赞誉有加,欢天喜地拍了照片,两人依偎在餐桌旁边,相互投喂。
小寿星坚持只点一根蜡烛,不知为什么,听完高爸爸的爱情故事,她现在看到蜡烛,就会想起烟雾报警器……很快,银色蜡烛顶端跃动起一簇火苗,又深深烙印入年轻男女的眼眸中。
高昱问好不好吃。
涂羽点头,不遗余力地夸赞他:“好吃到让我想点开音乐播放器给你放那首《万里长城》!好吃到让我觉得这个蛋糕里包裹的不是冰淇淋而是一整个小宇宙!好吃到我能当场给你表演一个开花!”
被小姑娘那套浮夸的表演逗笑,高大厨忽而动了点坏心思,一句话破坏气氛:“……都是糖分和热量。”
“啥?你说啥?”
“我说——明晚操场见。”
想到这么冷的天还要出去夜跑,涂羽不情不愿放下了吃蛋糕的小叉子,抬头望着男朋友,闷闷不乐地问:“高昱,你和我说实话——我要是变胖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你要是长胖了,最有成就感的人那可是我啊。”高昱觉得好笑,又给她切了一小块蛋糕,恭恭敬敬双手呈上,“放心,就算你从小丫头片子变成小丫头团子、小丫头墩子,我也喜欢你。”
这话她爱听。
涂羽笑起来,仔细一想才发现哪里不对。
……小丫头墩子是什么东西?
但她还是决定以德报怨,本着“要胖一起胖”的原则,强行喂了一大口蛋糕给高昱,一本正经地说:“你也放心,就算你从大帅哥变成老头子,从八块腹肌变成啤酒肚,我也喜欢你!”
高昱喊着“嘴下留德”“我还打算帅到八十岁呢”“吃完这顿明天一起去健身房”,躲开了第二口蛋糕,随后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系着珍珠色缎带的黑纸袋递给她:“……看看礼物吧。”
涂羽这才作罢。
纸袋里装着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白色小鸟挂饰,露着一点点尾羽,黑豆般的眼睛灵动可爱,摸上去很舒服。
看到了小鸟“肚子”里藏着的一枚芯片钥匙,涂羽反应过来——这是个钥匙扣。
“这枚钥匙是哪里的呀?”她提溜起钥匙看了又看,疑惑发问,“不会是楼下那辆小电驴吧?”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这个挂饰,至于钥匙,那只是……”高昱垂目思考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汇,“只是赠品。”
显然,他暂时还不打算说实话。
涂羽放弃了,转而寻问挂饰的来历,男人这回倒是坦诚:“我拜托祁温贤设计的图纸,又买了材料,去他的工作室——之前好像没告诉过你,他是独立设计师,有家工作室,我去那里缝了一个下午,才把这玩意儿弄出来,全世界就这么一只。”
男人眼里写着“得意”两个字。
涂羽再没吭声。
她放好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踩着兔子形状的棉绒拖鞋,走到高昱面前踮脚亲吻他,不容分说,抬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很高兴,高兴到必须要和他做点什么,才能安抚此时此刻悸动不止的心。
尽管被女朋友难得的主动所取悦,高家少爷还是制止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沉沉问了一句:“可以吗?”
很绅士。
但偶尔也显得多余。
白皙的皮肤慢慢沾染上红晕,涂羽撇撇嘴,给出一个直白的回答:“快点抱我去洗澡啦。”
浴室很快蒸腾起水气。
比起淋浴,涂羽更喜欢泡澡,可惜主卧卫浴间里的浴缸很大,每次放满水都需要很久。
这一次,不等浴缸里的水没过一半,两人已经情难自禁地缠在了一起,高昱吮咬着她的红润饱满唇瓣,一下,一下,又一下,间隙问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这次……”
“想要……”
“什么口味的?”
自从遭遇第一次“揣摩圣意”失败、事后差点跪榴莲、写检讨的经历,高家少爷已经养成了这个好习惯——直接问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但介于女朋友脸皮薄、听不得太露骨的话,他只能换一种比较含蓄地问法。
比如,要几分熟。
比如,要不要加点料。
做那件事的时候,他们就像是一对原本就该严丝合缝拼在一起的榫卯,像是来自同一个星球用同一种脑电波交流的天外来客,像是唯二学习过某种古老神秘文字的天才学者,永远能够第一时间读懂对方的意思,明白彼此需要什么样的体验。
出发点自然是好的,可每每当他压低声音、凑到耳边询问自己的时候,涂羽总觉得……
这位贴心的主厨先生,似乎更色/气了。
这一次亦然。
“刚才的蛋糕太甜了。”涂羽仰着脸,回应他的亲吻,嗓音轻轻软软,仿佛是因为吃了很甜的蛋糕,所以也变得十分甜腻,“现在,就想吃点儿重麻重辣的……”
高昱一挑眉,手勾住她的腰:“嗯,这么嚣张?”
涂羽舒服地眯起眼睛:“还不是要感谢你的礼物……”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高昱按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边缘,而后,身上的遮挡物、装饰物一件一件被他剥下来扔到地上,只剩那双黑色的过膝袜,包裹着纤细的双腿……
她听见热水流入浴缸的声音,听见面池台柜被拉开后又重重扣上的声音,听见塑料纸包被撕破的声音。
最后的最后,她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之后的几周,涂羽又开始辗转于图书馆和自习教室,准备六级考试,高昱也有很多事要忙,除了参加校董会议,很少再有机会来国教院闲逛。
自打高老爷子见到了未来的儿媳妇,认定了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回是真的要收心了,便有意把公司里的一些事交给他打理。
那段时间,高家少爷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转不停歇的陀螺,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压力,不能躲避,不能逃跑,只能昂首挺胸,正面迎敌……但是转念一想,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后,他就可以带着小姑娘出门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从今往后的旅途都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又觉得干劲满满。
上次带涂羽去了趟高宅,临走前,徐梅塞了个大红包给她。回来后,涂羽直接被红包里的数额吓到了,实在不好意思收,就偷偷找他商量说要存起来当做未来的旅游和美食基金,还正儿八经地写了份计划书,最早一批项目,可以在明年春节前后正式落地。
涂羽考完六级后的第二天,高昱挤出半天时间来了趟学校。
午餐时间,两人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坐进三号食堂用餐区,他和涂羽开玩笑说,现在的她就是自己头顶上吊着的那根胡萝卜,为了这点儿念想,身后的磨盘啊,得一圈一圈拉。
涂羽把自己面前的鸡腿夹到男朋友的餐盘里,小声安慰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惨……”
“你想,拉磨的驴永远吃不到那根胡萝卜。”
“但你还是能吃到我的呀。”
高昱听着,想着,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忽然就笑了起来。
说的也对。
自己可比那拉磨的驴,幸运多了。
第70章 关门,放高昱
男朋友精神不佳,涂羽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的体贴和大度。
吃过饭,她就牵着高昱的手在学校里慢慢溜达,一路把他往七号门送,劝他回育才花园里睡一会儿,她下课就过去找他,晚上可以去美食街那边找家店解决晚饭。
高昱不走。
不但不走,还非要陪她去上专业课,说是要重温大学课堂时光。
从“逃课狂魔”嘴里听到如此主动的陪上课请求,涂习习同学既震惊又感动,然而很快,她又听见了对方理不直、气也壮的声音:“管理学那门课我当年也上过,很催眠的……”
“而且,谁不知道丰大二教的椅子最舒服。”
“要是我睡不着,就帮你抄笔记——天这么冷,可不能把我女朋友的小手给冻坏了,不然,谁帮我……”
涂羽面红耳赤地捂住他的嘴。
拗不过高昱,最后,她还是带着个“大型背部挂件”坐进了教室里,去二教的途中还遇到一个国教院的领导,两个行政楼的老师,他们笑呵呵地和校董打招呼,时不时将探究的目光落在涂羽身上。
管理学不是大课,教室也不大,国贸ab班四十几个学生坐在一块儿,足以塞满整间教室。
两人踩着点走进去,立刻收到了一波注目礼,还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故意吹起口哨,字正腔圆地喊“校董好”。
和校董结过梁子的莫杰一行缩在一角,假装没看见;同样和校董结过梁子的陆致远则闷闷不乐缩在另一角,低头摆弄着手机,直到看见夏爽挽着孟子涵走进教室后才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坐到她后面拽她围巾,结果毫不意外地被夏爽锤爆狗头。
气氛挺好,但涂羽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算起来,高昱只陪自己上过没什么熟人的选修课,还有就是他借着旁听公开课为由,坐在教室后排刷存在,这么明目张胆地跑来国贸专业秀恩爱,似乎是第一次……
后排座位告罄,不得已,她只能带着他落座前排。进教室前,涂羽去热水房灌了只暖手用的迷你热水袋,眼下可算派上了用场,她一会儿用热水袋贴贴自己的脸,一会儿又贴贴高昱,趁上课铃还没打响,寻着他说话:“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和女孩子传过绯闻啊?”
“没有。”高昱矢口否认,“可能从开学到毕业,她们都不清楚班里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吧?”
毕竟,成天在外面浪着。
闲着无聊,他手贱地把热水袋外面那层毛茸茸的小熊套子给扒了下来,被涂羽狠狠打了一下后,他笑着把小熊“复活”,转而又望向她:“……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感觉自己的大学生活,是在遇见你之后才开始的。”
对于这样的回答,涂羽十分满意。
还有点害羞。
她垂下眼,塞给高昱一支尾部带着弹簧猫猫头的水笔,小小声说:“高学长,那今天的课堂笔记就拜托你了。”
超龄大学生高昱同学笑着答应。
想了想,他又偏过头,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那你呢?遇到我之前,有喜欢的男生吗?”
涂羽摇头,老实坦白:“不过,上高中的时候,我经常被同学起哄,后来我跟他们说非学校门口那个卖炸串的小哥哥不嫁,还装模作样地写了封表白信送过去……他们要么觉得我是认真的,要么就觉得我是个傻子,那天过后,再没有人开我的玩笑了。”
高昱敛起笑意,深吸一口气。
他五官深邃硬朗,不笑的时候,瞧着确实有点点凶。
涂羽颤了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刚想撒个娇糊弄过去,高家少爷那股压抑许久的痞气便冒出头:“下次去晚城,带我去你念高中的地方……”
“嗯?”
“我倒要看看,什么炸串小哥,敢和打饭小哥抢女人?”
涂羽:“……”
尽管身边坐着香香软软的女朋友,高昱还是没能扛过那阵子困意,对着黑板上的板书抄了几笔,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坐在前排还睡觉的缘故,那位留着“地中海”发型的任课老师眼神一凛,用手里的半截粉笔头冲着高昱脑袋就砸了过去,嘴里喋喋不休、杀鸡儆猴:“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划的重点你都不听!是打算直接挂科、下学期过来补考吗?”
高昱抬起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误以为自己梦回学生时代,扭头瞥见身边一脸惊恐的涂羽,他才知道这不是梦。
是真的,而且鲜活极了。
嘶,被砸的地方……
有点疼。
不等“地中海”再次开口训斥,教室里的学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开始起哄:
“他不是我们班的!他不是丰大学生!”
“他是来陪女朋友上课的……”
“他是国教院校董!哈哈哈!老师,你摊上事儿啦!”
这位副教授两年前才来丰大任教,几乎没有和校董打过照面,听班里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解释了半天,才明白自己那一粉笔中了“大奖”,不由脸色微妙,他揣着脱在一旁的羽绒外套走下讲台,径直来到高昱身边:“高先生,披件衣服再睡吧,别着凉了……”
全班沉默。
今天,他们在大学这个微缩的小社会里,又学到了一个新的知识:永远不要惹金主爸爸。
等任课老师重新回到讲台开始讲课,涂羽将那只鼓鼓囊囊的兔子笔袋塞进帆布包里,团了个小枕头塞给高昱,示意他再睡会儿。高昱打了个呵欠,重新抓起那只可笑的水笔,闷声笑了一下:“我睡够了,说过要帮你抄笔记的,肯定帮你抄完,万一涂习习同学因为没有课堂笔记不能好好复习,跑去图书馆找学长、学弟求辅导,那我可忍不了……”
方才一场闹剧,眼下不少人的心思还记挂在校董高先生这儿。
前排同学大概是听到了高昱说的话,噗嗤一笑,扭头看了看两人。
涂羽涨红了脸,凶巴巴地冲身边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高昱会心,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将写了几行字的本子推到她眼皮底下:
「怎么办,越想越担心」
「好想加一条校规……」
「觊觎校董女朋友者,不得毕业。」
还画了个泪流满面的简笔画小人。
挺可爱的……
涂羽抿唇强忍笑意,半晌才意识到一件事,抬手翻了翻他涂涂画画的那本笔记本,而后炸了。
你可以对我乱来!
但你不能对我圣神的课堂笔记本乱来!
她急的眼圈都红了,重重在男人手臂上打了一巴掌,数落校董先生的声音惊得整间教室里包括任课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脸色煞白:“你混蛋呀!干嘛在我的笔记本上乱写乱画!在草稿纸上写不行吗?这一页撕掉,快点,撕掉!重新抄!前面的都要重新抄!”
为了不让国教院乃至丰大流传出“校董女朋友居然挂科”的传言,涂羽这次期末考可没少用功,她使出洪荒之力,总算把所有科目都混到了及格。
寒假离校那天,高昱没能赶回楠丰送她。
他去帝都出差了。
很难想象,一个连正经工作都没有的豪门阔少、潇洒浪子,有朝一日居然会心甘情愿拎着公文包跟为天集团新招的一批管培生一起出差、培训、交流学习、做ppt……
或许,大家都是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不知不觉间开始承担责任的吧,无人可以例外。
想到自己很快也要离开楠丰大学这座象牙塔的庇佑,涂羽不禁唏嘘,既期待那一天的来临,又暗自祈祷,也不要太早。
今天春节在一月底,高昱回到楠丰后也没得闲,不忙的时候,他会给涂羽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问她寒假过的开不开心,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可以远程投喂。
大年初五,他总算把手上所有的事都处理妥当,带着给涂羽以及她父母买的礼物,开车去了趟晚城。
说来奇怪,那天的高速路段特别堵,高昱原本计划着上午十点多能到涂羽家拜访,稍作歇息后就陪她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聚会,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他赶到晚城时已经过十一点半,便直接去了涂羽发来位置的那家饭店——阳鹤楼。
好家伙,又是自家的店。
高昱一下车,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小姑娘站在饭店门口翘首以盼,心口不由一暖,扬手招呼她。
涂羽今天穿了件帽子带兔耳朵的白色棉服,瞧着软绵绵的,衬着条毛呢短裙,黑色过膝靴上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腿,典型的要可爱不要温度……她冻得两手缩在袖子里、不停跺脚,看到高昱的一瞬间,立刻迈开双腿跑过来,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抱抱。
进电梯时,高昱试探着问是什么局。
涂羽牵着他的手晃呀晃:“就是高中同学聚会呀,每年寒假都要办,每次都聊那些事儿,我听得都快无聊死了,要不是何甜何蜜她们在,我压根就不想来的。”
瞧得出,涂羽当年在班里很受欢迎,见她带了个又高又帅又体面的男朋友过来,好几个男生都坐不住了,争先恐后过来问情况,直到何甜介绍高昱,说他是一夜爆红网络的“丰大食堂打饭小哥”,那些人脸上终是露出一点复杂的笑意,更有甚者,直接开腔奚落:“涂羽以前就说自己喜欢咱们学校门口那卖炸串的小哥,没想到,绕来绕去,最后还真找了个‘搞餐饮’的……”
高昱见怪不怪地笑。
在这儿坐了半天,他算是摸清楚了涂羽说的“那些事儿”都是哪些事,说白了,这就是个“显摆局”,目前的战况是:一个谈了很有钱的男朋友,一个拿到了不错的实习offer,一个打算毕业就开公司当老板,还有一个刚刚让爸妈掏钱在一线城市买了套小户型……
他轻嗤,心道这群小鬼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涂羽忙着将男朋友带来的小零食、小点心分发给女生们,压根没空搭理那群讨厌鬼:“这些都是我男朋友亲手做的,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他很厉害吧!”
见她满脸自豪,一个做着彩绘指甲的漂亮女孩憋着笑,带着点儿同情意味地说了一句“真是辛苦你男朋友了”,说着,又从纸袋里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作为还礼:“涂羽,喏,拿着吧,是我男朋友给大家买的礼物——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很好吃的,晚城买不到的。”
虽然不太喜欢老同学那副高高在上的腔调,涂羽还是欣然接受了礼物,向她和她的男朋友道谢。
倒也不必跟巧克力过不去……
只是,一看见礼盒上印着烫金的love cookies几个英文字母,她条件反射般地皱起眉头——早就吃腻了,连还没上市的几款新品都尝过了。
毕竟,是男朋友家的店。
旁边另一个姑娘见涂羽发愣,忍不住笑她没见过世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和甜品都特别贵,一小块蛋糕就要六七十喔,我记得楠丰有几家店,可以让你男朋友请你去吃……”
“或者,你干脆让他去投个简历、做个兼职,精进一下手艺,以后就能天天在家里做给你吃了。”
“涂羽,真羡慕你啊,男朋友这么帅,还会做那么多好吃的!你每次去食堂吃饭,是不是都不要钱的啊,好棒哦……”
她们一唱一和,心照不宣地笑。
涂羽没接话。
她不傻,自然听得出来那些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懒得计较,打算继续扮演天真无邪小吃货的角色。
结果,刚回到座位上,她就被凑过来的高昱圈住了肩膀,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是想要高调点儿的,还是低调点儿的?”
她眸子一动,瞬间get到了其中深意——自家男朋友这是要出面替自己打人脸的节奏。
双手按住他一边的肩膀,涂羽卷翘的长睫小扇子似的扇呀扇:“小孩子才做选择。”
蓬松小鸟头顶长出了尖尖的恶魔角……
关门,放高昱。
第71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在涂羽的印象中,自家男朋友是个很难定义的公子哥:开得了迈巴赫,蹬得了三轮车;穿的了五位数的衬衫,也乐意买一百块三件的山寨卫衣;吃得了价格不菲的黑松露鱼子酱鹅肝,也愿意陪自己去七号门外排队买五块钱一个的煎饼果子……
所以,对高昱所说的“高调”和“低调”,涂羽其实并没有清晰的界定。
也不知他给谁发了什么消息,一桌菜还没上齐,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便带着一群男男女女心急火燎地敲开了包间的门……男人自报家门,说是阳鹤楼的经理,说话间,酒就给自己满上了。
前几年的涂羽他们班搞同学聚会,不是自助餐就是量贩式,今年听说有混得不错的男生要请客,牵头人就订了个能坐二十人的大包厢。
起初大家以为是过年嘛,经理过来敬个酒、说两句吉祥话,一个个挺直腰杆,还挺有金主爸爸的派头,结果人家端着酒杯直接朝涂羽男朋友奔过去,一口一个“高总”叫的亲热:“我们不知道您今天来晚城了,怠慢了,我自罚三杯……”
“去年‘为天’年会的时候,咱们见过面的,董事长他身体还好吧?”
“今天这桌菜您还满意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这还有几个招牌菜,您要不要都尝尝?”
“这几天,高总您还有别的安排吗?有什么需要,您说句话……”
饭店经理说着,扭头向身后助理嘱咐几句“这桌免单”“让后厨把几个招牌菜做一遍”“送点酒水过来”之类的话,高家少爷也没客气,酒杯杯沿快高过对方半只杯子,里面装的还是椰汁。
饭桌上原本趾高气扬的几个小年轻,一下子全都懵了:阅历放在那儿,即便面子上装的再成熟、再老道,见到眼下这场面,多少都还有点犯怵,他们看高昱的眼神从迷惑变作好奇,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揣测他的身份。
明明,瞧看着也大不了他们几岁……
怎么一个年纪都能当在座各位父亲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男人,对这家伙如此,呃,如此毕恭毕敬?
如果不是次元壁垒,那就只能是——阶级壁垒。
这种煎熬,在阳鹤楼经理一行离开后,攀升到了顶峰,何甜性子直,率先发问:“涂羽,你家高昱小哥哥到底什么来头?”
众人齐齐侧目。
但涂羽只是耸耸肩,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酱牛肉,吃得欢快。
何蜜的位置距离当事女主角远一点,索性把姐姐、涂羽拉进三人群聊,群名就叫“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她和何甜在群里一个逗哏,一个捧哏,配合默契,得亏佟皓然今年没来晚城过年,不然,得改群口相声。
何蜜:在哲海的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何甜:说什么!!!
何蜜:你男朋友就是个高富帅!
何甜:高富帅!!!
何蜜:涂羽你就和我们说实话吧!
何甜:说实话!!!
涂羽发了个眼泪汪汪跪榴莲的表情: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从哲海回来才知道的,回头慢慢和你们解释,反正,他不是丰大食堂的员工,是……我们国教院的校董。
何蜜:等等,我缓一缓……你……泡到了你们学校的……校董?啧,这还真是牛逼了……
何甜:牛逼了!!!
饭局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
有心思活络的男生憋不住了,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风气,端起酒杯,非要给初次见面的高昱敬酒:“为天?是那个搞餐饮的为天集团吗?哥,你是为天的……”
高昱笑了笑:“年后正式入职,应该会先从部门经理做起。”
敬酒的人向另外几人递了个眼色:“哦,部门经理。”
听上去好像也不是什么狠角色。
早料到这群门缝里看人的小屁孩会有这种反应,高家少爷不急不慢地继续亮身份牌:“不过呢,为天集团董事长……”
他顿了一下:“是我的父亲。”
搁在以前,高昱还有点儿瞧不上那些动不动把爹妈挂嘴边的二世祖,今天为了给女朋友撑腰,他也决定“世俗”这么一回,不得不说……
确实爽。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终于,宽敞的包厢里只能听见涂羽悄咪咪拆巧克力包装盒的声音——大过年来阳鹤楼吃饭的人多,热菜上的慢,她又馋得厉害,只能先对那个叫王倩倩的女生送的巧克力下手。
“顺便一提,为天集团旗下的love cookies甜品店近期就会在晚城选址开店。”微眯着漂亮的眼睛,高昱往后一靠,抬起长臂虚虚地揽着涂羽身后的椅背,用一种魔王宣布即将占领新领地般的语气和那群小鬼头宣布,“……谁让女朋友爱吃呢?”
涂羽“嗯嗯”应声。
意识到自己成了众人视线的交汇点,她迅速将手里剩下的半颗巧克力塞进嘴里,鼓着半边腮帮说话:“王倩倩,等过段时间love cookies新品上市,你记得去尝尝‘行星’系列啊,那个流心巧克力特别好吃!我尝过了——你要相信我,我说好吃,那肯定好吃!”
猜不透涂羽说这话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那个女生呆呆说了声“好”,双颊像刚刷过几层腮红。
高昱瞥着身边小姑娘微微上扬的唇角,知道自己方才的表现,应该算是过关了。
聚餐临近尾声,何蜜提议下午找家桌游室打发时间:“人多,不如我们去玩‘狼人杀’吧?”
涂羽有点遗憾:“我们恐怕得先撤了……”
高昱紧接着道:“是啊,我今天要去给涂羽的父母拜年。”
此话一出,当即又引出一番议论,中心议题为:当年班里的傻白甜小美女已经和富二代男朋友进展到见家长的阶段了,和“有钱人谈恋爱”和“嫁入豪门”毕竟是两个概念,一时间,有人祝福,有人询问,也有人恰柠檬:
“像高总这样的大门大户,是不是得先订婚呀?诶,怎么也没见你们戴对戒什么的……”
“涂羽,你不会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吧?我猜也是,你现在和以前变化好大喔,又漂亮,又有气质,看着就像豪门少奶奶!哪像我们几个,没有男朋友就算了,毕业后还要996当社畜……”
“就是!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那还不得抓紧时间……趁早领证啊!搞快点,高快点!”
这些话翻译过来,还有另一重意思:婚都没订八字还没一撇呢别弄得人家像非你不可似的;你就是走了狗屎运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没事偷着乐吧;赶紧把卖身契签了省的夜长梦多万一人家哪天就腻味了呢?
明夸暗讽。
涂羽刚想解释几句,身边的男人却佯装苦恼地叹气,主动放低姿态:“是啊,找到条件这么好的对象,我也想抓紧时间趁早把她娶回家、供起来呢,可涂羽就是不同意,还要让我再等几年……你们跟她关系很好,不如有空帮我劝劝她?回头等我们举行婚礼,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这一口柠檬,实在是酸得惨无人道。
自讨无趣的老同学们接连闭嘴,用实际行动演绎着什么叫做“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两人回到涂羽家小区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高昱的记性不错,第二次来,就已经将去女朋友家的路给牢牢记住了,并且还能准确报出单元楼和门牌号。
因为是老小区没安装电梯,小情侣不得不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爬楼,涂羽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楼下停着的车:“哎,昨天忘了和你说……别开这么好的车过来,我爸妈看到了,肯定会多想的。”
“这已经是我最低调的车了,其他几辆都和变形金刚似的。”高昱回忆着停在高宅车库里吃灰的“莺红柳绿”,弯了弯唇角,“要是爸妈问起来,索性就直说了吧——早晚都要摊牌,哪怕先打个预防针也好。”
涂羽点点头,冷不丁又旧事重提:“当初你要是有这种觉悟,我也不会那样生气。”
高昱笑起来,贴上去哄着她:“是,是,我错了。”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正式登门,门铃一按,大门一开,两人却都觉得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
过来开门的季云秀将女儿拽到自己身后,盯着高昱看了片刻,才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声:“高先生……”
听见那个陌生的称呼,高昱头皮一麻,垂目望向涂羽。
涂羽的神情亦很复杂,继而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晚城不大,涂业成和季云秀都是国企职员,平日里的交际圈子也很简单,她从小到大都在家附近的公办学校念书,班里同学很多都是爸妈同事家的孩子,高昱今天中午在阳鹤楼出了那么大的风头,恐怕早就传到了父母一辈的耳朵里。
再加上季云秀向来对她呵护有加,问一问,查一查,肯定已经把高昱的家底扒了个干净——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身为人母的女人再度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遇人不淑。
主动坦白和被迫承认,两者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高昱把拜年的礼物一一摆放好,问候过季云秀和涂业成,便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季云秀同样沉默,许久后,才沉沉开口:“高先生,我想和你谈谈。”
说罢,她瞥了女儿一眼,将高昱引向卧室。
涂羽也想跟进去,可没走两步,就被涂业成唤住了:“小羽,爸爸也有话对你说。”
扳机终是扣动。
果不其然,枪口里冒出来的不是鲜花,是子弹。
第72章 房子写老婆名字,这不是应该的吗……
夫妻两人的卧室布置得很温馨,因为过年的缘故,房间一角还挂了红艳艳的灯笼串,梳妆台边的墙壁上有一副颇有年代感的结婚照,照片里年轻女人笑得甜美明媚,看上去很幸福。
至于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也许,只有季云秀自己知道。
高昱看着那张照片,紧抿的双唇,渐渐多出一丝温暖的弧度。
他抬手摸了摸相框,忽而在想:涂羽那小丫头穿婚纱的样子,应该也和这样差不多吧?
“高先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女人的声音将高昱的思绪拉回来,她先是将自己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传闻”转述了一遍,在得到当事人的承认后,才不卑不亢继续道,“我只有涂羽这一个宝贝女儿,我和她父亲都非常爱她,我们不求她大富大贵,高人一等,只希望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平安健康,过平凡的日子,一切就足够了……”
“我们能理解,以你的条件,可能会对小羽这种出身普通的女孩子有新鲜感,她天真单纯,没有坏心眼,说的难听点儿——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你对她好,她真的会一心想着和你结婚、为你生儿育女的……但我们当父母的都是过来人啊,大学谈恋爱,有多少能走到最后?更别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们不能把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寄托在你一时的新鲜感上,高先生,你要是真喜欢我家小羽,就行行好,别让她陷得太深了。”
季云秀脸色并不好,她捏了捏鼻梁,神情间还有来不及压下去的无奈和慌张,声音仍是凉凉的:“……我现在脑子乱,说话也不中听,说来说去,就是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们家的顾虑,你和小羽,不合适的。”
其实,她真的很喜欢眼前的年轻人,甚至好几次和丈夫商量着,等女儿一毕业就怂恿两家人见个面,只要对方父母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就趁早把好事定下来。
原本很笃定一件事,现在,变成了悬而未决。
季云秀想起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白眼和奚落,身为人母,她不允许宝贝女儿再吃那种苦。
时间冷漠地往后推进,等女人的情绪稍稍好转,高昱才开口:“能具体说说你们的顾虑吗?”
季云秀没说话。
“好吧,那我来说。”高昱接过话,语气沉稳,冷静地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乎人生的谈判,“阿姨,您和叔叔担心我没法给涂羽一个未来,是吗?如果非要说恋爱是一个沦陷的过程,我觉得,一直以来越陷越深的人,好像是我,虽然我和涂羽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肯定,自己这辈子不会再遇到比她更合得来的女孩子了,我喜欢她,我爱她,我一定会把她娶回家——只要她点头,我们随时可以去领证。”
“高先生,这些话,我年轻的时候也听过无数遍。”季云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撕开自己的陈年疤痕,“可那个嘴里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最终还是抛弃了我。”
她并不知晓高昱是否清楚涂羽的身世,沉默片刻,隐晦道:“……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小羽是个可怜孩子。”
“既然您不爱听甜言蜜语,那我就和您聊点儿俗气的东西。”高昱凝视着季云秀,气场一寸一寸铺展开,“我以前过得随心所欲,直到去年才开始正经做点事,说实话,我现在能给到涂羽的东西并不多……我在楠丰月半湾有一套别墅,房屋赠与过户手续稍微有点麻烦,我会想办法尽快办理,以后等我有了更多的东西,我都给她。”
“高先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震惊于这位大少爷的慷慨,季云秀还是被这种直白到近乎于“明码标价”的示好给激怒了,她拧眉,忍不住扬声斥责,“你把我女儿当做什么了……”
“我把她当做妻子。”高昱笑着打断她,语气稀松平常,“房子写老婆名字,这不是应该的吗?”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调侃,浇灭了季云秀心里那座即将喷涌的火山。
她愣了愣。
高昱向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模样着实认真:“涂羽过生日的时候,我把钥匙给她了,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把别墅钥匙,还以为是出租屋楼下那辆电瓶车的钥匙呢——说与不说,全凭您的意思。”
“涂羽是怎样的女孩子,我也很清楚,珠宝、奢饰品、房子、钱这种东西她根本就不在乎,甚至在她眼里,一栋别墅和一辆电瓶车也没多少区别,哪天她要是知道我给了她一把别墅钥匙,说不定还会和我生气,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买辆粉红色的小电驴……”
男人说着说着就笑了。
季云秀想象自家小公主生气的样子,摇摇头,也跟着笑了一下。
“该说的我都说了,希望能打消一点您和叔叔的顾虑,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要不,您过来看看,我这肩膀上还留着条疤呢。”气氛缓和,高家少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他摸摸自己左肩,开始打苦情牌,“海誓山盟不够,一纸婚书不够,千万豪宅不够,再加一条命……阿姨,您行行好吧,我真给不出别的东西了!”
女人彻底被逗笑了。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着了高昱的道,不可能再严肃下去了,季云秀索性抬手捂着嘴,将目光移开,语气舒缓许多:“行了,阿姨知道了,你们的事……再说吧。”
另一边,涂羽被涂业成叫到了阳台上。
她对自家阳台心有余悸——上学时每次考不好,涂业成都会把她叫到这里谈心,和她分析考试失利的问题。涂业成脾气好,从来不凶女儿,也不爱说重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涂羽才学会了自我攻略,往往没聊几分钟就红了眼眶,握着小拳头哭唧唧地向涂业成发誓,以后一定更加努力学习、考上清华北大,让爸爸脸上有光。
然而没过几天,她又被叫来阳台,重演惊人相似的历史。
这次涂业成依旧没有骂他,只是接连叹气。
涂羽憋不住了:“爸……”
“小羽,你让爸爸缓缓。”
“喔。”
她摆出一副乖巧模样,跑出去,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搁在窗户沿上。涂业成双肩一耸,盯着茶杯口幽幽冒出的热气,语气哀怨:“小羽长大了,有了男朋友,都不愿意跟爸爸妈妈说实话了,要不是今天你妈从何阿姨那里听说高昱家的情况,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糊弄我们?”
涂羽辩解:“爸……没有啊,他这趟过来,就是准备说的……”
她嘟起嘴,轻声埋怨着:“再说了,哪有父母嫌弃女儿找的男朋友家里条件太好这道理呀?”
完了,涂羽感觉自己已经被高昱彻底策反了。
涂业成摇头,迟疑着开口道:“没钱不行,但也不能……哎,爸爸托在楠丰工作的朋友打听了一下,这个高昱家的条件确实比咱们家好太多了,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就不是个愿意踏实过日子的人,爸爸妈妈是怕你跟着他,以后要受委屈……”
他出身清贫,性格也不强势,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才在国企里站稳了脚跟,在感情上更是被动至极,只敢远远看着喜欢的姑娘,等她受伤后才向前迈出那一小步……
如今,看到女儿很可能走上和妻子当年一样的歧途,他痛苦万分,生怕重温噩梦。
说着,涂业成又叹气,转而狠狠责备自己:“是爸爸没用!爸爸要是能多挣点钱、给你和你妈妈更好的生活就好了!你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也不至于被有几个臭钱的小子给哄走……”
涂羽抓住涂业成的胳膊,慢悠悠地晃:“爸,你别说这种话呀!我们家已经很好了!我和高昱谈恋爱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他家的情况……而且,他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大少爷,他小时候住在山沟沟里,吃过很多苦!爸爸,你知道吗,高昱认识各种各样蔬菜和庄稼,会做好多好吃的,还会杀猪呢!我见过他的爸爸妈妈,他们很好相处……你和妈妈被胡思乱想了,他家除了房子大一点,真没什么特别的!”
她连哄带骗,总算把失落的中年男人安慰好。
涂业成红着眼,抿下几口热茶,有点不甘心地问宝贝女儿:“……真喜欢他?”
“嗯。”涂羽重重点头,“真的,真的,喜欢他。”
“喜欢就好,我家小羽不是小孩子了,爸爸知道,劝不住你的。”本是妥协的语气,可话说到一半,涂业成忽然握紧拳头捶打了几下窗户沿,如开闸泄洪一般,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倾倒出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要是高昱以后敢辜负你,爸爸去和他拼命!”
男人的身材并不算高大,常年伏案工作,甚至还有些驼背。
他很努力地支起腰杆,溢满的爱意好似为他穿上了一副铠甲,他并不明白涂羽和那个富家少爷之间的种种过往,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单方面地想为孩子撑起一把遮风避雨的伞。
涂羽鼻头发酸,上前拥抱了他一下:“爸,谢谢你。”
缓了片刻,她又说:“……好多好多事,都要谢谢你。”
谢谢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之人。
涂羽回到客厅的时候,主卧房门也打开了。
季云秀领着高昱走出来。
她想去挽高昱的手,结果被季云秀剜了一眼,只能默默缩回来,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眼下这情况,估计是谈崩了。
只是,高昱看上去并没有很失落,他低头冲她笑,说自己还有事要忙,就先回楠丰了,开学再见。季云秀喊住他,指了指地上的礼物:“高先生,这些东西我们用不到,你带回去吧。”
知道涂业成不抽烟,高昱这趟过来便带了几瓶好酒和一些补品,还让涂羽偷偷量过季云秀的金手镯尺寸,给她挑了只翡翠镯子:“阿姨,这镯子就是按您的尺寸买的,收着吧。”
季云秀摇了摇头,一番话说得含蓄:“镯子好看,我也喜欢,但我感觉自己和它的缘分还没到,要真的有缘,以后啊,还会来我手上的……高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拿回去吧。”
几番推托,酒水补品被留了下来,但那只价格不菲的翡翠镯子,季云秀说什么都不肯收,只让涂羽送高昱下楼,闭口不提事先帮他订过今明两晚宾馆和饭店的事。
仿佛,压根没想过要他来。
涂羽等得心急火燎,一出家门就开始逼问男朋友谈判结果。
高昱如实相告:“她不支持我们在一起。”
“我猜也是。”
“抱歉,我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说服她。”
“我明白的,不怪你。”涂羽的小脸皱成一团,喃喃分析着,“但她也没逼我们分手,对吧?”
高昱“嗯”了一声,牵住了身边的小姑娘。
太阳已经西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相贴,惆怅地看着夕阳。
须臾,高昱轻笑一声,企图将涂羽眉眼间的愁绪稀释:“涂习习同学,照眼下这种情况,我可能要在你爸妈嘴里当很长一段时间的‘高先生’了,你打算怎么办?”
涂羽盯着脚尖看,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仰起脸。
裹在白色棉衣里的女孩子白净又纤细,漆黑的瞳仁中落着夕阳的余晖,宛如误入凡尘的精灵。
她踮起脚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用很坚定的声音说:“等我们要结婚的时候,如果我妈还是不同意,我——回家偷户口本!”
掷地有声。
高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拥上去。
两人鼻尖相抵,在人来人往、嘈杂喧哗、弥漫着饭菜香味的老小区里,大笑出声。
第73章 实习啦
开学后,涂羽跟孟子涵和夏爽去校园春招会转悠了一圈,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就业压力。
看到大四的学长学姐们排着长队伍递简历,涂羽内心有些慌,国际贸易专业听起来高大上,可楠丰市高校林立,没有很强的竞争力很难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班里不少同学已经开始考报关员、单证员之类的从业资格证书了,还有一部分去考了会计证和教师资格证。
她头一回有种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面前这么多可供选择的路口,但每条路最终通向何处,却不得而知。
这也是大学的必修课之一。
涂羽还在春招会现场遇碰到了宋亦宸,宋校草的自我规划是读研读博,再留校任教,这一趟是专程陪室友来咨询的。
自从和高昱正式复合后,两人就没再多接触,见小学妹有困扰,身为学长的宋亦宸还是给了个很成熟的小建议——或许可以考虑丰大图书馆的工作或者留校当辅导员。
涂羽回来后一琢磨,竟然有点心动,隔日便去行政楼找方天桦咨询了这件事。
丰大本部的教辅岗位有“学历门槛”,但国教院属于民办本科,对于辅导员的学历没有硬性要求,但因为工资不高,目前岗位缺口还挺大的。方天桦听说涂羽有这方面的意向,当即就说帮她推荐,还让她有空就来行政楼接触一些简单的教辅工作,再提前准备各项资料。
两人聊着聊着,方天桦猛地想起什么:“小涂羽,你想留校任职,直接跟高昱打声招呼不就行了吗?”
身为校董,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说起高昱这位问题学……问题校董,方天桦一脸无可奈何,本以为从不把校规放在眼里的二世祖只拿自己班里的小美女当个乐子,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还挺长情,他去班里巡视,偶尔还能在教室里看到前几年都不奢望能看到的身影……
感觉非常微妙。
有种“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那意思。
谁知涂羽一听这话,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双手合十做拜托状、眼巴巴地瞅着他:“方老师,这件事你能不能先帮我保密呀?我、我暂时还不打算告诉高昱……”
“怎么,想自己争取留校任职的机会吗?”
“嗯。”
“很好。”方天桦赞许地点点头,忽而又想起高昱给自己鞠躬拜托自己保守身份秘密的场面,他忍不住笑起来,“想想看,你跟高昱,你们两个……还真是……”
涂羽睁大眼睛,等待后文。
隔着几届的学生有缘分走到一起,自己还算给他们牵了红线,方天桦越想越欣慰,满意地摸了摸下巴:“……记得请老师喝喜酒。”
第二年再去春招,涂羽俨然比上一次有了经验。
大四专业课集中在上半学期,寒假归来,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忙实习和毕业论文。
涂羽也不例外。
虽然心里已经有清晰的职业规划,但经不住两位室友的怂恿,她还是在招聘会上挑了几家感兴趣的公司填了面试表,经过一周奔波,居然真的拿到了心仪的实习机会,欢天喜地给高昱发消息,说自己下周一就要去上班了。
是“上班”而非是“实习”,满满的成就感。
高昱坐在为天集团的会议室里,盯着手机的消息冷不丁轻笑出声,脑海里浮现出一只乐颠颠摇晃着身体的蓬松小鸟,正在摆弄投影仪的颜肃不禁唤了一声:“高总?”
他不动声色将手机放好,勉强保持镇定:“没事,你继续……”
高昱的年度关键词依然是“忙”。
丰大美食街虽然走上了正轨,但为天集团的大小事宜却让他操碎了心,高老爷子到底是萌生了退居二线的念头,把儿子往死里使唤,恨不得把自己几十年才琢磨通透的东西,让他在几个月内烂熟于心,想要感□□业两手抓的高家少爷只能把时间掰开了用。
记挂着要去实习公司报道的女朋友,高昱赶在周末前谈好了一桩合作,横跨大半个城市,开车直奔育才花园……
结果一开门就愣在了玄关。
平日穿衣风格走可爱路线的小姑娘今天穿了白衬衫和灰色高腰包臀裙,还蹬着双坡跟小皮鞋,正对着客厅里的穿衣镜打量自己,模样青涩。
看见突然开门进来的高昱,她吓了一跳,随即不好意思地往后躲,嘴里嗔怪着:“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不是说晚点到家,让我自己解决晚饭的吗?”
高昱没回答那些问题,只歪着头冲她招手:“过来,给我看看。”
涂羽慢吞吞地走过去,中途还扯了一下差点要卷上去的裙摆。
高昱抚弄了一下她的低马尾,笑道:“你周一就这样去上班?”
说实话,起初听说涂羽跑去校园春招会投了简历,他非常惊讶,感慨着小姑娘真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知不觉长大了——亏他原本还打算在公司里给她安排个文职,现在一想,实属是保护欲过剩。
咂摸着男朋友的语气,涂羽不太自信地又往镜子里瞥了一眼:“这样穿不行吗?我特意去网上搜的职场新人穿搭呢!你们公司的女实习生都穿什么样的职业套装呀?”
大而亮的眸子动了动,盛满狡黠。
高昱迅速识破小鸟儿给自己挖的陷阱,并反将一军:“咳,我好像都没注意过她们呢……既然你都这么问了,回头我多多关注一下。”
某人立刻炸毛:“你敢!”
高昱笑起来,低头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又问:“哪家公司这么幸运,能得到这么可爱的实习生啊?”
涂羽笑嘻嘻:“飞虹创意。”
他一愣:“哪家?”
她重复了一遍:“你听说过吗?是一家设计公司,好像这几年在转型,推出了好多超有人气的潮玩呢——就是那种盲盒呀、手办呀、文创周边之类的东西!那天和我一起参加面试的有十几个人呢,不过,面试官最后问我们对潮玩的看法,嗨呀,真是撞到我枪口上去了,我说了好多,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他们的实习offer!真是一家很有眼光的公司!”
得意的得意的得意的笑。
高昱不作评价,只是勾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冲女朋友抬了抬下巴:“乖,去把裙子换掉,再穿件外套,我们出去吃晚饭……吃过饭,我领你重新去买几套衣服。”
涂羽纠结起来:“这套……真的不合适吗?”
就阅历而言,高昱的意见还是比较有参考价值的。
她愿意听。
商场专柜里的衬衫和小西装价格都让人咋舌、远远超过她的预算,思前想后,涂羽只买了一套正装,面试时穿了,又从网上买来几套平价套装,也不知道今天这身便宜货怎么就没入男朋友的眼。
高昱捏捏她的脸,解释道:“裁剪有问题,质量也不太行。”
她嘟囔一句:“我觉得还好……”
除了胸口的布料有些绷着。
高昱没再说话,只把小姑娘拉到自己面前,他指尖轻轻一勾,她胸前一颗纽扣便从扣眼里滑了出来,露出里面粉蓝色的内衣。涂羽惊呼一声,刚要抬手捂住胸口,身后的家伙却熟稔地将手探进去、不轻不重地捏,微微前倾,猝不及防顶了她一下。
她求饶一般地轻唤:“高昱……”
他先发制人:“你脸好红。”
涂羽吃力地瞥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
她的脸更红了,感觉自己像是一列鸣笛的小火车,忍不住弓起身子想要把缠着自己的男人推开:“那还不都怪你!”
高昱松开手,点头承认错误:“好久没见你,馋了。”
那双眼角微垂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有点点可怜。
他沉沉地看着她:“……可以吗?”
虽然并不排斥这种事,甚至还有点儿喜欢,但涂羽但总觉得自从两人腻歪在一起的时间变少后,男朋友的胃口就越来越大了,而且……
体力惊人。
可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挑的男朋友,腿软腰酸也要睡啊!想到这里,涂羽转身将高昱往浴室推,用很轻地声音说:“那迟点出门……先、先吃点儿清蒸的吧……”
“清蒸?”高昱挑眉,不满足道,“清蒸怕是不怎么解馋呢。”
“谁让你只吃一顿了?”她扬声数落他,“就不能等宵夜的时候再吃什么红烧、炭烤、盐焗的吗?”
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涂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这番话,反正,听懂暗语的某人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直接将她抱到洗脸池台面上坐好,寻着她的唇瓣亲吻。
半个小时后,涂羽终于承认了高昱说的对……
这身网购的职业套装,质量确实不太行。
飞虹大楼距离楠丰大学不算近,正式开始实习的第一天,涂羽既紧张又兴奋,大清早六点半就爬起来洗漱了。
高昱想开车送她去公司,涂羽却不同意,坚持要自己熟悉通勤路线。
跟涂羽一起办理入职手续的还有四名其他学校的实习生,不过,进行政部的只有她一个人,大概是见她长得乖,同事们对她还挺热情,一个个把零食茶包往她桌上放,直言让她多吃点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就在职场菜鸟感受着陌生同事送来的温暖时,部门总监orietta一盆冷水泼下来:“欢迎涂羽同学加入飞虹创意第二惹人厌的部门!今后的三个月,希望大家共同努力……”
简短的欢迎仪式后,涂羽偷偷问旁边梳丸子头的女同事:“我们公司第一惹人厌的部门是哪个啊?”
“财务部。”丸子头一脸心酸,连连叹气,“你以后不管进哪家公司,都不要随便招惹财务的人。”
她想了想,又颇为老练地叮嘱了新人一句:“还有一点你要记住——要和创意部的人搞好关系,能不能喝到老板请的下午茶,全凭创意部一句话。”
“为什么啊?”
“老板娘在创意部……”
涂羽大受震惊。
领了员工手册和飞虹创意宣传册,带上实习生胸卡,涂羽跟着部门前辈把公司上下熟悉了一遍,趁午休时间,才想起来给高昱发消息。
涂羽:要先坐33路公交车,再转地铁二号线,全程差不多一个小时吧,公司就在地铁口附近,还算比较方便。
涂羽:早饭买了麦当当,午饭买了楼下便利店的芝士猪排饭,上班第一天就花了好多钱喔!不过,我们总监说实习生有饭补的!
涂羽:行政这边居然还要给自己起英文名,填入职表的时候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写了alice!我发现,这个名字真的有毒!一提英文名,我脑子里只能冒出来这个……
这个时间点,高昱正在和几个为天集团的股东吃饭,女朋友发三句,他才得空回一句,正想说两句玩笑话,小姑娘新发来的几条消息却足以令他呕出一口老血。
涂羽:对了,我今天还看到我们老板了,超级帅,而且好年轻,感觉跟你差不多大!活的霸道总裁诶,活的!
高昱:……我是死的?
涂羽:可你现在还不是总裁啊。
高昱:早晚是。
高昱:好好上班,认真工作。
高昱:你们老板长得再帅,那也是已婚人士。
涂羽:你怎么知道的啊?
高昱:我就是知道。
涂羽想不明白高昱怎么清楚自己老板的婚姻状态,难道飞虹创意也……不对啊,明明是和餐饮八竿子打不着的设计行业!也许,他们认识?她仔细回忆着江姓总裁的脸,愈发觉得是有一点眼熟,可到底在哪里见过,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答案很快揭晓。
在成为飞虹创意实习行政专员的第五天,涂羽居然在办公室里看见了自家男朋友的身影。
午后阳光很好,高昱西装革履倚在玻璃门边,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各位美女,要不要喝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