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没钱
第二章
陆峥崎从小就在别人的吹捧中长大。
有的人夸赞他本身，他的容貌，他的能力，他的成绩和性格等等，而更多的人夸他的同时还会带上他的家庭，夸陆父陆母的恩爱，夸他们对陆峥崎有多好，多上心，最后落点到一句“家庭美满”上。
所有人都觉得陆峥崎好命，所有人都觉得陆家家庭美满。
以至于陆峥崎时常觉得是自己出了问题。
其实有个想法一直埋在他心里很久了，久到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这个荒谬的世界，并且发现自己那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念头好像是真的。
陆峥崎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
他的父母根本不爱他。
尤其是他的母亲，霍闻敏。
一位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而且这位母亲还是贤名在外口碑极佳的陆夫人，再加上星际时代新生儿愈发难以孕育的大背景，陆峥崎知道他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
更何况在外人包括陆父眼里，陆母对陆峥崎简直是到了溺爱的程度，要什么给什么，平日里也极尽细腻妥帖，堪称爱子表率。
可陆峥崎就是能感觉到，她在装。
她不爱他。
陆父比起陆母来倒更像是正常的那一个，毕竟陆父很忙，跟陆峥崎接触的时间不多，平时也是时而严厉时而关心的模样，符合教科书上的既定印象。
但陆峥崎只觉得违和感更重了。
哪里都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陆峥崎觉得在外人口中幸福美满的陆家好像在玩一场可笑的过家家游戏，只不过他拿不出证据。
说出去别人八成觉得他有病，强迫自己扮演完美的陆家独子陆峥崎自己又不想。所以他最后只是不动声色地远离了陆父陆母，并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直到前几天，听到自己不是陆家的孩子，陆峥崎非但没有难过，反而松了一口气，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怪不得陆母不喜欢他，看来是基因相斥的问题。
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那陆峥崎身为alpha的信息素就势必会影响到已经彻彻底底被陆父标记的omega陆母，整天跟陌生alpha待在一起，信息素相冲，不喜欢简直是太正常了。
陆峥崎下意识地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毕竟如果是那个原因的话，不可能单是陆母知道，陆父也一定会知道，甚至知道的比陆母还要早。
可二十年如一日，除了陆峥崎莫名其妙的违和不适感，陆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
压下繁杂的思绪，陆峥崎又把视线投向了眼下。
既然不是陆家的孩子，那继续留在陆家不仅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还会有数不尽的尴尬和麻烦。
想起赫连榕那甜腻得令人作呕的信息素和动不动就红了眼圈的柔弱姿态，再想想两人如今调转的身份和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挤兑和阴阳怪气，陆峥崎直接离开了陆家，顺手给平日里玩得还算可以的狐朋狗友之一发了条消息。
没借钱，借了间对方想都想不起来犄角旮旯地方的住所，还是当初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忍辱负重去住了三天给自己住进医院的晦气地方，狐朋狗友听罢连连摆手，连推辞都没有一声地说送陆峥崎了。
陆峥崎从善如流地收下。
当初大冒险就是奔着整人来的，陆峥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在打开房门前，他还真没在现实里见过这么磕碜的住所。
把房间钥匙偷偷摸摸塞给他的狐朋狗友也犹犹豫豫地提醒了一句，告诉他这屋里除了一张床别的都没法用，最好不要久待，附近也不安全。
“听说……听说你变成omega了，真的假的？”临走之前，狐朋狗友悄声问他。
按往常来说，陆峥崎应该笑着回一个“滚”，但按往常来说，狐朋狗友也绝不会问出这句话。
陆峥崎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钥匙，假装看不到对方眼中的审视之色，平静回答：“对。”
狐朋狗友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陆峥崎回答的这么爽快。毕竟顶级alpha有没有出众的家世只能算锦上添花，可omega身后有没有依仗那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见人久久不走，陆峥崎毫不客气地抬了抬下巴，半点没有身份调转的自觉：“还有事吗？”
没事赶紧滚。
“……”
或许是想起了陆峥崎昔日对自己的照顾，也或许只是单纯觉得陆峥崎太麻烦没那个惹事的胆子，狐朋狗友压下了对眼前人的觊觎，什么也没做，只是最后提醒了他一句别看星网。
陆峥崎没理他，径自把门关上，扬起的灰尘让人吃了满头满脸，也让人没了再多说两句的欲望。
平静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天。
这三天陆峥崎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想，他只感觉很累，那种困倦好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人只想机械性地闭眼入睡，然后重复地把一些记忆碎片修改，变成人人喊打的失败美梦。
只要一闭上眼，陆峥崎就能想到那场被迫认输的模拟联赛，想到星网上对omega的介绍，想到自己被信息素支配的软弱无力感，又想到一个月前自己在医务室撞破的o装a抓马现场，还有自己说的那番话。
站起身拿出最后一支草莓味营养液，陆峥崎一只手打开营养液包装仰头一饮而尽，另一只手划开光脑，没有理会要爆炸的后台短讯和私信，熟门熟路地点开置顶的星标邮件。
签名，点击同意，彻底删除一气呵成。
回复邮件发出去的瞬间，一封新邮件显示已送达。
【陆峥崎同学，您已从帝国附高退学成功。】
陆峥崎没看，他按灭了光脑的屏幕，开始思考起当前一个十分迫切的问题。
他好像没钱了。
离开陆家的时候陆峥崎转账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但现在看了眼转账界面有零有整的小数点和一长串数字，以及余额显示处明晃晃的0，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高风亮节。
就算是赫连榕没回陆家前也不至于一星币都没有吧。
这几天的不同口味混合装营养液还是狐朋狗友顺手从家里带来的，但显然不是什么物美价廉的东西，盒子挺大的包装也是极尽华美，就是里面营养液只有九支。
三天喝完九支营养液已经是陆峥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没有什么体力消耗也没什么食欲的结果了，现在连免费的营养液都消耗殆尽，解决下一顿吃什么显然成了当前第一要紧的事。
随手扒拉了一下星网上一箱营养液的价格，又看了看最便宜但没什么营养的速食和预制餐，陆峥崎面无表情地拎起外套准备出门，满脑子都是梦里自己在酒吧的丑恶嘴脸。
一杯酒多少星币？
七千？
自己一口没喝就那么倒了？
碎掉的杯子扣了他多少钱？
一万二？
什么金贵杯子这么值钱？
一杯清水都要四位数？
服务费还自动扣除打赏额度？
怎么不去抢啊！
他就说怎么深海治安那么好呢开了那么多年连闹事的都没有几个，原来闹事和打脸都是要花钱的啊，还那么贵！
陆峥崎一目十行地扫过账单，硬生生给自己气笑了，幸好这笔钱当天就从他账户里划走了，搁现在他这浑身上下掏不出一个子来的穷鬼状态，他怕是要直接卖身给深海老板来还债。
直接点进账户取消一切续费，陆峥崎收起光脑，慢吞吞地把帽子压低，只露出精致的下颌和有些浅淡的唇瓣。
他快速在脑子里把能赚钱且不违法的事过了一遍，最后敲定了一个最符合解决当前困境的好办法。
卖二手。
虽然陆峥崎什么也没从陆家带走，但他总不可能衣服也不穿，他记得他身上这套衣服是星网上颇负盛名的设计师高级定制，原价大概能有七八万，如果卖掉的话少说能有个两万星币，简直一秒解决当下没钱困境。
至于他自己，拿到钱之后买几套普通换洗衣物就行了，撑死也就一两千，剩下的钱再买点营养液，然后去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
陆峥崎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
天才完成自己构想的第一步就惨遭滑铁卢。
被朋友带来这地方的时候是白天，虽然房子破旧了点，周围环境看上去也挺荒芜的，不过至少路上有行人，敞开的窗户里有嘈杂凌乱的声音，阴沉沉的灰白天空给人感觉带着点压抑，但不多。
可现在陆峥崎沿着小胡同走了半天，愣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天色由明转暗，斑驳错落的夕阳斜照在他身后，堪堪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延伸向更深入的地方。
从光脑里调出地图和导航，设定好了离这里最近的交易处，一条推送从眼前划过，陆峥崎视若无睹，继续神色散漫地往前走着。
一路上依旧没有看见一个人，连属于人类的声音都没有传来半点，想到教材里说的西城区人口快速增长，陆峥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陆峥崎脚步倏地停在一处拐角前，唇边漫不经心的笑意淡了下去，也就在这时，最后一丝光线被浓重的夜色吞没，可视度瞬间下降了不少。
“……”
主星分有五大城区，分别是东西南北城区和中心城区，陆峥崎之前的生活轨迹一般都在中心城区和东城区，其他三区只是偶尔去一次，这其中西城区是来的最少的。
不仅来的少，而且从来没有待到晚上过，也因此根本不知道西城区晚上竟然是如此模样。
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跟中心城区不分昼夜灯火通明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对光明的向往是很多物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因为黑暗往往意味着危险，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更容易滋生暴力血腥，罪恶杀戮……仿佛黑暗给有些人套上了遮羞布，让他们尽情宣泄着阴暗的一面。
听着转角处传来的厮打声，陆峥崎眉眼平静，漂亮的眸子似乎透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怜悯，但是没有丝毫要动作的意思。
说打架还是抬举其中一方了，没听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场单方面的围殴，而且是下了死手的那种。
陆峥崎没打算多管闲事，要不是这条路是通往交易处的必经之路，他肯定转身就走，绝不多停留一秒。
但现在嘛，陆峥崎懒洋洋地等在转角，打算等这群人打完了再过去。
听动静应该马上就解决了，陆峥崎对他们的效率表示认可，然后四处环视了一下，想着等他们出来的时候他要站在哪儿才能毫无存在感。
就稍微分神了一会儿，猝不及防的，一股带着血腥气的风直直扑向陆峥崎，陆峥崎来不及躲开，下意识伸手接住。
一个冰凉的吻擦着陆峥崎的侧脸过去。
“……”
陆峥崎缓缓低头。
只看见怀里男人沾染上尘土和血污的浅金色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