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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山水镇人事
◎山水镇人事◎
在稍微小一点的中国地图上, 要找到西河市南涿县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遑论小小的山水镇。这里地处四省交界,黄河多次泛滥, 自古绿林啸聚,流民不绝。又因为通衢南北,历史上数次大战都在这里展开。新中国成立之后, 才堪堪有了近四十年的安稳平静岁月。
不过, 在八十年代后半页, 随着魏檗少年英雄一样带着新生的檗杨公司呼啸而起, 搅动商场风云,这里又开始动荡起来。
“得三北者成诸侯, 的京沪者得天下”,檗杨公司本身位于“三北”(即东北、华北、西北)之一的华北地区, 发展本地市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钱茂和王阳外出跑市场,也主要以幅员广阔、人口众多的华北和西北地区为主。特别是西北地区, 民众饮食习惯离不开辣椒, 民众收入又普遍不高。檗杨公司将辣椒种子价格打下来之后,在西北市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外部市场的成功,反哺回檗杨公司,面对数字巨大的营销利润,草创不久的公司内部人心思动。
幸好,檗杨公司的掌舵人是魏檗。
不同于那些没有文化,凭借本能嗅觉, 依靠胆量打天下的大多数乡镇企业家,魏檗明确提出了“管理也是生产力”, 按照现代企业的标准搭建檗杨集团的架构。其中钱茂、王阳为销售团队双核, 钱茂负责西北市场, 王阳负责华北周边市场;李静尽心尽力选择了技术过硬、人品过硬的“下岗”农技员,组成了公司的技术支持团队。魏俊海带着油山西村和周边几个村子的青壮,负责公司的建设施工。
另外谢明月在财校,结交了几个家境贫寒的小姑娘,隐隐形成了以谢明月为核心,日常给魏檗“打工”挣工资的财务小团队。只等谢明月她们中专毕业之后,就可以到檗杨公司来“入职”。
而魏檗的妹妹魏洁,已经明确了目标,她要考政法院校,替姐姐解决将来在公司发展中遇到的法律问题。只不过不同于谢明月的小中专,魏洁高中、大学毕业,还要有些年头。
幸好八十年代泥沙俱下,小事情暴力解决,大事情法律也解决不了,魏檗现在,对公司法务,倒也不那么急需,有足够的时间等待魏洁成长起来。
就仅仅搭了个框架,檗杨公司的企业管理机制,在同时代的企业中,也已经很是特例独行,独一份了。
在疯狂的,时刻有造富奇迹出现的八十年代,魏檗显示出了极其理性的克制。
除了现代化的公司架构,公司发展上,她同样没有选择盲目扩张市场,而是稳扎稳打。
油山西村的村民,已经全部和檗杨公司签订了土地租赁合同。以油山西村为核心,魏檗有让魏俊海出面,在油山西村周边,油山东村、山弯村、山南村、河滩村、下河村,五个村子里流转土地,以三十年为期限,签订土地租赁合同。
如此一来,檗杨公司在五个相邻村子里租赁的土地,连连绵绵,连成一片。
这年头,每个村都有建设用地的用地指标。建设用地的指标远不如四十年后紧俏。不过,为了更放心一点儿,魏檗还是特意去了一趟镇里。
镇里已经在魏檗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变天了。
魏檗自从离开镇里以后,因为恶心朱厚庭的作为,也不想特意打听镇上的事情。特别是她下定决心在县农技站辞职以后,更是很长一段时间,不想打听和“升官走仕途”有关的事情。
这次因为土地指标的事情,魏檗到镇里办事,思来想去,还是要先找于明忠探探消息“投石问路”。
她按原来的印象轻车熟路去找于明忠,没想到,竟然没找到?!
副书记的办公室敲开门,门后露出张伟那张大脸。
“哈哈哈哈,魏檗!稀客稀客!”
魏檗退后两步,看看门上挂着的门标,副书记办公室,没错。哦,她心下明白过来,张伟提拔了,从组织科科长,转成了副书记。这么说……念头在魏檗心里快速转了一圈,朱厚庭绝对不会让张伟当副书记的,既然张伟当了副书记,就说明,朱厚庭不干了?
她愣神儿的功夫,被张伟热热情情迎进屋。
“你咋有时间到镇里来?”
魏檗笑道:“我公司流转了不少土地,我想问问建设指标的事情,搞一些基础设施建设。”
“这是大好事啊!”张伟说:“等于书记回来,你给他通个气儿。你说得事情,他还能有不同意的?”
“于书记?”魏檗见着张伟的时候,已经有了个猜测。这会儿跟张伟开玩笑,“你做了他的办公室,他没被你顶下去?”
“哈哈哈。没顶下去,我把他顶上去了。”
张伟本就能聊,难得见到魏檗,说起她到县农技站之后镇里的事情,事无巨细,滔滔不绝。
原来,在她老哥心里,自己妹妹在山水镇,受了大委屈。魏潭拍胸脯说要当魏家的大树,给魏家庇护,如果让自己妹妹白受委屈,那说话不就和放屁一样?!
所以魏潭没少在高昊跟前,给朱厚庭上眼药。转过脸来,魏潭又在县里其他单位,特别是纪律部门的兄弟们跟前,明确表达对朱厚庭的不满。
宰相门前七品官,魏潭是高昊的大秘兼准女婿,纪律部门的兄弟们为了讨魏潭的好,主动查了查朱厚庭。没想到朱厚庭那么不经查,一查一屁股屎,直接把材料递到魏潭手里,材料没摸热,魏潭就转给高昊。
这些事情张伟多少知道一点儿。他不知道的是,魏潭告诉高昊,咱爷俩,特别是高叔你提拔在即,万一这种人在位子上东窗事发,上边怕是会算您个御下不严。逮他进去也不是个事儿,他一闹,也影响咱爷俩的仕途。反正他年纪也到了,不如让他提前内退。
张伟把他知道的告诉魏檗,“老天爷开眼,县里来人找朱厚庭谈话,谈过之后他就灰溜溜申请内退走了哈哈哈。”
“魏总。”张伟给魏檗竖起个大拇指,“你们兄妹俩,是咱山水镇的这个!”
“朱厚庭一走,没两天就让老于当了代理书记,不到半个月县里就下文明确了。老于心里,承着你们的情呢!不过他今天去县里开会了,估计得下午才回来。”张伟跟魏檗说:“这样,老哥哥请你中午吃饭,下午等老于回来,你再找他。”
魏檗推脱不过,之后留下来吃午饭。
中午张伟叫上了汪山,几个人在镇政府对门的小馆子点了几个菜。
张伟本想点两瓶酒,被魏檗制止了。她一直看不惯工作日中午喝得醉醺醺,下午办公室门一锁,躲屋里睡大觉的行为,跟张伟说:“中午喝了,等于大爷晚上回来,再喝就没量了。”
张伟想想,确实是这个理儿,于是没有要酒,又加了一个菜。
席上免不了聊到驻村农技员大下岗的事情。
汪山连连叹气。
农技员大下岗仅仅是个开始,是堤坝上细小的裂缝。可是这个小口一开,从前赖以生存的“围城”里的稳定生活,全都被时代的洪水冲得一干二净。
“不止农技员,现在畜牧兽医站的驻村老兽医,也全都被下岗了。”汪山说:“镇里的两大站,农技站和畜牧兽医站,全成了光杆司令空壳子。农技站剩下齐大伟和苗有发,畜牧兽医站还有我和小胡我们俩。加起来拢共四个人。”
“唉。”听得魏檗也忍不住叹气,农技站的农技员们,她有办法再用一用,让他们不至于没有了生活进项,畜牧兽医站的老兽医,她却爱莫能助了。
没想到,张伟继续说:“你们算好的。下一步,据说连乡村教师、赤脚医生,都要从学校和卫生院清退,你算算,得涉及多少人。”
汪山不理解:“那政府还剩啥。”
“只剩大领导呗。”张伟说:“你没见县里的新政策吗,鼓励干部职工下海,说不定,下一步,你我都要被下海。”
“这不至于。”魏檗失笑,“总要有人做事情。不过,说到下海,我已经申请停薪留职下海了。”
“什么?!”“啥!”
张伟和汪山顿时被惊得不轻。在他们的认知里,哪有人主动放弃吃皇粮,主动要去做生意的。
“真的假的?!这这这……”
震惊过后,张伟用自己的逻辑理解道:“魏站长是想做儒商?”他又跟一脸震惊的汪山说:“有魏秘书跟着高书记,魏站长想什么时候回单位,不就什么时候回单位。跟其他人下海能一样吗?”
汪山的脑回路和张伟类似,听完一脸恍然大悟。
魏檗无语扶额道:“不是你说得那样……跟魏潭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过两年企业发展好,就正式辞职。”
嗯嗯嗯。张伟听了魏檗的解释,连连点头,但脸上一副“我懂”的表情。我懂,涉及到领导,不能多说。
魏檗被张伟“懂”得更无奈了,你懂什么啊你懂,我都多余跟你吃饭。
“别介啊。”张伟看魏檗一脸无奈无语,显然不想深入聊这个话题,又换了个话头,聊起齐大伟。
齐大伟在朱厚庭当书记的时候,极尽阿谀拍马之能事,惹得人人侧目。没想到朱厚庭走得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把齐大伟安排好,现在啊,齐大伟在山水镇,混成了一坨人人躲着走,人人不搭理的臭狗屎。
下一步镇里打算把农技站和畜牧兽医站合并,变成“农业科”。汪山当分管农业的副镇长,从前畜牧兽医站的小胡当农业科科长。
张伟说:“咱镇里要是开始搞停薪留职大下海,齐大伟肯定头一个\&039;&039;被下海\&039;&039;。”
第92章 政策支持
◎政策支持◎
镇里下午没什么事情。有事情张伟也不想干, 拉着魏檗,一顿饭吃到快三点于明忠从县里回来的时候。
晚上于明忠又请魏檗在镇政府食堂吃了一顿,喝了点酒。
对于魏檗要搞建设的想法, 于明忠极力支持。
在于明忠看来,农村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是国家落后的象征。儿歌《小燕子》里“我们盖起了大工厂, 装上了新机器”所描绘的春天, 才是值得留下来的美好的春天。
现在国家从上到下, 从南到北, 处处描绘“春天的故事”,于明忠自然也想啊, 抓心挠肝的想。只是他光想有什么用,他这里既不是沿海, 也不是工业区,就一全国各地处处可见的, 普普通通的乡镇, 春风吹不到啊。
现在瞌睡有人送枕头。
于明忠蓦得想起那年过年时,在大雪纷飞里,魏檗给他描述的宏伟蓝图。
修路、盖厂房,建辣椒产业园!商路销往省会、北京、上海!
于明忠灌了口辣酒,自朱厚庭来到山水镇之后,渐渐混吃等死的心,又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大侄女, 你这是……”于明忠犹豫问:“要建那年过年时在我家说的,那个辣椒产业园?”
“对。”魏檗点头道:“九层之台, 起于累土。我地基已经基本搭好, 准备累土起高台了!”
“好!”于明忠猛地一拍桌子, 烈酒上头,他快退休的年纪,在小而破的政府食堂里,竟生出些许壮怀激烈。
“大侄女,你要多少地,镇里都给你批!还有。”于明忠说:“镇里没钱直接资助你搞建设,也不合规矩,但是镇里会最大限度给你政策支持!”
于明忠没有说虚的。第二天,他在镇里召开全镇干部会议,讨论对檗杨集团的政策支持。每一条都实实在在。
首先,用地不能限制。于明忠说,人家在咱镇里修路,给村里修路,修好你不走啊?别人家修路的时候你村里推三阻四,修好之后走得比谁都带劲。谁阻止修路,建工厂,以后谁别走修好的路!
“那不能!”“这是好事儿”……魏檗本身在山水镇极具威望,修路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异议。镇里的同志们表态尚文雅一点,村里的支书表起态来,对着并不存在的“阻碍修路人员”虚空索敌,从八辈祖宗骂到十八辈祖宗。
还是于明忠实在听不下去,阻止了会场内脏话乱飚。
除了这一点,于明忠还提出,对檗杨公司给予三年税收优惠,这三年的地税,全部免除!
啊这……财政所、税务所所长对望了一眼,有别开目光,都没有人吱声。
财政所所长心想,你于明忠都不担心缺钱花,我操这份闲心干什么。税务所原来的老所长退休了,新所长还年轻,从前跟魏檗关系就很好,他心里琢磨,真把檗杨公司发展起来,说不定以后一年税收能抵现在三年。我又不着急捞钱退休,我急什么。
他们两人不反对,其他更没人反对了。
于明忠心情大好。给大侄女打的包票,没白打,说有政策支持,就有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政策支持!
他正准备散会,供电所所长周明突然弱弱举手要发言。周明不是太有存在感的人,大会小会都不说话,也插不上话,这会儿突然举手发言,供电所,种辣椒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明忠心里有点不高兴,“什么话,说。”
从会议伊始,一直在笔记本上打草稿,誓要增加自己存在感和说话分量的周明胸有成竹,对于明忠说:“书记,我到市里开会的时候,参观过现在的建设基地。那家伙,机器、电灯,在工地上通宵彻夜的开,停都不带停的,用电用很了。所以我想,我们还应该给檗杨公司减免一些电费,并且最好调几台发动机,保障他们建设的时候,能全天24小时不断电。”
“砰!”
于明忠闻言,一拍桌子,指着周明道:“你说得太对了!是这个理儿不错!”他又环顾四周,对参会的镇里领导们说:“看看,什么叫专业人干专业事儿。供电是大事,咱竟然都没想到。”
“你叫周明是吧。”
周明连忙欠起半个身子,弯腰猛点头。
“不错,好样的。供电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遇到什么问题,及时跟我汇报。”
“诶,好的好的。”
周明笑得见牙不见眼。
于明忠有指着其他所里的负责人:“都多动动脑筋,想想从自己的条线、口子上,能给什么政策支持。散会!”
他妈的周明马屁精!
与会的人一边在心里怒骂周明,一边懊悔拍马屁被人抢了先。回去之后,立马把所里的人员全部叫上,大家伙儿纷纷绞尽脑汁,琢磨从自己口子上,怎么给檗杨公司支持。
檗杨公司深孚众望,在政府支持下“大干快上”。一时间,机器轰鸣和团结协作的劳动号子响在山水镇各个角落,山水镇迸发出建镇以来,从未有过的朝气与活力。
第93章 大兴基建
◎大兴基建◎
五个村子, 以油山西村正好在最中间,又是种辣椒最核心的村子,在“大干快上”的建设中, 自然作为建设指挥部。
现如今,油山西村前期已经建好了一条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直接连接起县道、省道。其他四个村子, 一定要有一条主干道直接通往油山西村, 在五个村子内部形成公路网。
除此之外, 新流转的土地, 要显露出与其他零散小农户土地的不同,彻底打上檗杨公司的烙印。
魏檗带着魏俊海, 和新加入民兵队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开着农用三轮到各村去“巡视”属于檗杨公司的土地。
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尽管流转土地的时候,已经尽力按照现有的河道、灌溉沟渠, 和乡间小路, 整块整块的流转,但依旧有很多“插花田”。比如在河滩村,按着河堤和沟渠的分割,有一整块近千亩的土地,魏檗当时想全部流转到自己手里。没想到,却遇上两家钉子户,死活不把自己家三五亩的地承包出去。没办法, 魏檗这一整块的土地里,便有了两块“插花田”。
类似的人家有不少, 零零总总算下来, 五个村子里, 约莫有十多处和小散户边界不清晰的“插花田”。
魏檗指着下河村的插花田,跟魏俊海说:“一定要做区分。”
魏俊海发狠道:“要我说,干脆用铁丝网拉起来!谁敢越界,打断他的腿!”
“不行!”魏檗敲打她堂哥,“你想当黄世仁卷土重来吗?!没有矛盾都让你激化出矛盾。”
“那怎么办?!”魏俊海梗着脖子不服。
魏檗在心里琢磨了,魏俊海脾气暴躁,在村里领着一大帮子年轻气壮的农村汉子修路盖屋的时候,为了保证按时上工,除了高工资外,没少辅以暴力手段。
这是无可厚非的。魏檗在农村工作这么久,她太明白“千军好率,一夫难带”的道理。农民工上工地最最难,游兵散勇的农民一旦成群结队,胆子顿时天大了起来,如果不能对他们形成有效震慑,他们没有什么事不敢的。
魏俊海常年领着一大帮子农民工干工地,本就暴躁的脾气更加暴躁,凡事习惯不过脑子,直接亮拳头。
魏檗作为檗杨公司最大的领导,团队的核心,她要做的事情,是知人善任。
魏檗坐在三轮车上,让开车的民兵继续往前头走,去看其他的地。
她指着疙疙瘩瘩的泥巴土路,对魏俊海说:“你留下一小队工人,具体怎么分田块你不要管了。你看看这路,镇里现在不限制我们用电,那电价和白给一样,你抓紧带着大部队,二十四小时倒班,争取秋收前把路修起来。”
“好!保证完成任务!”魏俊海拍着胸脯给魏檗立下军令状。
魏檗相信魏俊海,毕竟魏俊海在工程建设上已经是“熟手”了,便把修路建设全权放给魏俊海,只在魏俊海遇到困难的时候,出面给他协调解决。
魏檗的重心放在划分流转来这些土地的使用功能上。在种辣椒核心区,和研发办公核心区的选择上,魏檗却犯了难。
油山西村的土地,经过她科学指导种植之后,土地的肥沃程度,要比周边四个村子高出不知道多少倍。肥沃的良田,如果作为研发区和办公区,搞建设,魏檗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局限性”,让她犯了难。不舍得,不舍得毁了良田盖大楼。
然而檗杨公司的核心成员,和油山西村村部的人可不这么想。
甚至韩云英在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对着魏檗哭:“妮儿啊,你怎么能让俺还在地里刨食,让山弯村住大高楼呢?你是被啥给迷住了吗,怎么能在山弯村盖大楼?”
“我觉得山弯村有山,有靠山,风水好。”魏檗用魔法打败魔法,把韩云英堵了回去。不过她却没有把韩云英的意见当成耳旁风,因为魏檗知道,韩云英代表了村里绝大多数人的意见。
在山弯村建,是因为山弯村土地相对其他四个村子较为贫瘠,可以有效利用土地资源。但如果油山西村反应真这么大……人心和人力的资源,是比自然资源更重要的资源。魏檗不打算在这点小事情上和大家伙儿对着干。
按理说她现在只能管檗杨公司的人员,不过谁让她是村里“太上皇”呢,叫村干部开会,依旧是一句话的事情,只不过由魏红缨出面召集罢了。
在会上,一听是讨论这事儿,村干部们突然炸锅。
连不怎么表态发言,存在感极弱的吕顺和都忍不住道:“老支书,你要说这事儿,俺一早就想给你说了,你是这个。”吕顺和给魏檗竖了个大拇指,拍了拍马屁。接着说:“老话说,诸葛亮还有算漏的时候,俺觉得,你这个事儿,忒嗤毛!不合适!”
“咱村里跟着你,苦哈哈干这干那。怎么能挣钱了,给山弯村盖大屋去了?俺不服!”
“不是给山弯村盖大屋,是公司的。”魏檗解释道:“不是给山弯村盖的,咱公司人去那里上班。”
魏俊海说:“那俺也不去,去山弯村,不成寄人篱下了吗。”
韩菲菲听了,狂点头。
魏檗问魏红缨:“你呢,你怎么想?”
魏红缨懒洋洋靠在会议的长木桌上,掰着手指跟魏檗算:“我从油山西村,到了临县,从临县,又回了油山西村,再去山弯村,去就去呗,到哪儿不是过。”
“姐,你咋能这样说呢?”韩菲菲不乐意了,也不爱叫她支书,魏檗在这里,魏红缨算什么支书,哼~
韩菲菲说:“油山西村是咱的家啊!咱要把咱们家建设好。干嘛给外人建房子,再住到外人家去!”
魏红缨翻翻眼皮:“油山西村有你老汉孩子,是你家。不是我家。我大侄女魏总说去哪儿,我去哪儿!”
“你!”韩菲菲被魏红缨耍无赖气个仰倒。
她们你来我往打嘴仗,魏檗却琢磨出味儿来了。她自己眼光看得太大、太远,小小山水镇上挨着的五个村子,在她眼里是辣椒产业园,是一个整体,所以她不觉得山弯村和油山西村有什么太大差别。而魏红缨对油山西村没有归属感,什么山弯村、油山西村,哪哪儿都行。其他人却不一样,不论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还是如韩菲菲一样嫁进来的媳妇,他们的活动范围,甚至县里都没去过,所以把油山西村当成自己家的同时,与周边的邻居们,泾渭分明!
在他们眼里,隔了村,已经是很远的了。不但距离上远,特别是心理上,离得更远。
而山弯村的人,也一样。不会认为油山西村的人是自家人。至少在现阶段,大家还不是一个整体。
何必没有矛盾,要人为制造矛盾呢?
魏檗敲敲桌子,魏红缨和韩菲菲停住吵吵,大家目光都看向魏檗。
魏檗说:“我听了大家的意见,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是我先前想得不够周全。这样,重点的办公区、接待区都建在咱村里。这是一期工程,以后如果需要其他建设,再往山弯村扩建。”
“好!”“好嘞!!”
魏俊海几个真心实意鼓掌。
“老支书,您这个决定,太明理了!”
“好事儿就得先紧着自家人!”
“既然这样。”魏檗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油山西村的草图,“这是村部,这是村部前面的路,把路对面这个废弃的坑塘填上,和这里、这里,连成一个院子。里面起二层的小楼。村部这里,也把现在的这些瓦屋推倒,重新盖二层楼。”
魏檗越过魏红缨,直接分配任务。
魏俊海刚想说话,魏檗止住他,“你现在专心修路,修路才是第一要务!”
“这里建设。”她环顾四周,像忽然想起来,“村会计咋没来呢?”
啊……大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村会计不是谢明月,是魏建岭!
这……自从魏檗当了村支书,有意无意边缘化魏建岭,魏建岭也不想听自己闺女呼来喝去,早就不去村部当干部,在村里当起了支书的老太爷爹。
“那啥,我去叫。”魏俊海拔腿要往外跑。
魏檗叫住他:“没来就没来吧,事后给他说一声。”
她跟吕顺和说:“既然魏建岭没来,这件事就交给你。”(魏建岭:???大孝女)
魏红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吕顺和喏喏难言,站起身子,弯腰向魏檗,搓着手道:“您吩咐我点事情还行,让我当头儿,指挥这么多人……我从前没干过,也,也不能服众。”
“那就让魏建岭帮你。”魏檗给魏俊海说:“回头让你二叔来给老吕帮忙,当工地副总指挥。老吕的总指挥。”
她又对吕顺和说:“他要不服,让他来找我,就说我说的。你俩一点要搞好团结,不能闹矛盾,有事及时和我说。”
吕顺和连连点头。
解决了几个问题,会议就此散了。
散会后,魏檗留下了魏红缨和韩菲菲。
她重新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檗杨公司种植基地”几个大字,让魏红缨和韩菲菲组织村里的妇女做1平方左右的长方形木牌,告诉她们,木牌做好后,底色刷上蓝色油漆,下面5公分左右的宽度再刷上绿色油漆,油漆干了之后,找几个会写字的,比着她写的那行字,每块牌子上都写上“檗杨公司种植基地”。
农闲没事儿的时候就可以做,数量不限,尽量多做。
她又让魏红缨去找木工,做同样形式的更大的木牌。大的木牌要宽六米,高三米,数量可以不那么多,一共做十块就可以。
“做木牌干什么?”韩菲菲问了一句。
“告诉大家我们的边界。”魏檗笑着说:“做好之后,把大木牌高高立在地头,让人远远就可以望见檗杨公司。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知道檗杨公司的地。每个到地里工作的人,都可以挺起胸膛,对人说,檗杨公司,大牌子上写着呢!”
“对!檗杨公司!”韩菲菲听了,竟油然而生一种骄傲,只是想了一下自己在巨大的檗杨公司木牌子下告诉路人,自己是这个檗杨公司的员工,她内心便感到一种巨大的满足。
很多时候,形式是不可或缺的,提高荣誉感,增强凝聚力的有效方法。
魏檗树立起高高的大牌子是立起檗杨公司的存在感,增加大家伙的荣誉感。而小牌子,魏檗告诉魏红缨:“小牌子要插到我们承包地的边界,和其他人的地区别出来。特别是第一年,我们刚刚承包过来,很容易边界不清晰,有争执,别到了种植的时候稀里糊涂,不知道谁的地随便乱种。”
魏红缨深以为然,“提起这种儿我就来气!我在那边的时候,有人想欺负我们,每年往我们家地边多洒点粮食,我跟的那死贵窝囊废,让人家争了八厘地出去!要不是我,人家能争走三分地!”
“这种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我可太知道了!不是那窝囊废在外边废,家里横,不让我去争。”魏红缨想起身不由己,空有本领无法发挥的往事,恨得咬牙切齿,“大侄女,魏总,现在我做主了,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绝对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不让人争到我们的地。”魏檗说:“你也不要去占人家的地,欺负旁人。”
“那肯定。”魏红缨语气平静:“我被人欺负过,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儿,不好受。”
修路的工地上,大发电机没黑没白轰隆隆响。两边搭着民工们临时住的简易窝棚,扯出来的电线上,昏黄的灯泡在夜里被夜风吹过,晃晃悠悠,照的工地上人影绰绰。
魏俊海把人分成三班,每个工人三班倒。每天有专门的人,从油山西村食堂里送去油水足足的饭菜。第一条路修往离得最近的油山东村,白天修路的时候,两旁站满了一层又一层围观的妇孺。他们家的男人都在工地上干活。
为了在家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能耐,男人们互相较劲儿,一队、二队、三队,谁先修到某个标志,便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人们惊讶的发现,昨天还在某棵树后的路,第二天已经超出了那棵树十多米!特别是油山东村的人,每天都怀着激动的心情,丈量离自己村子越来越近的路。
不过很快,油山东村的村民发现,油山西村的好事大娘嫂子们,竟然都不再来围观了,只剩下小孩子们还在路边耍。
朝孩子们一打听才知道,油山西村的老娘们儿,都在家做木牌子呢!钉好一个木牌五分钱,刷漆两分钱,一天能做七八个,挣将近5毛钱!
油山东村的人一听,羡慕嫉妒的眼睛都要滴血。自家男人回家休息的功夫,家家户户都朝男人念叨,多干活!好好干!争取早日把路修到咱村,咱也跟着魏总挣大钱!
油山东村的男人们被婆娘说得心热,修路干活更加卖力!
修路、做木牌,干得热火朝天。
魏建岭看着眼里,指着好几天填不满的坑塘,找吕顺和说:“咱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这个这个……”吕顺和犹犹豫豫。他从前没带过这么多人上工,乍一带这么多人,只觉得千头万绪。幸亏魏建岭曾经带人干过小型工程,才能把事情干起来。
但魏建岭觉得自家闺女不让自己负责,心里憋着一股气儿,虽然干活不掉链子,但处处和吕顺和不对付。
吕顺和也不太敢跟魏建岭硬刚。他私心里想着,万事稳妥为重,但魏俊海和魏红缨、韩菲菲带着大家伙儿干得热火朝天,他这里显得进度慢了。心里也难免着急。
被魏建岭一提,吕顺和问:“那……咱咋整?”
“这些人。”魏建岭指着正填土的人,他们是魏俊海带走他的工程队之后,在镇里又重新招来的。
油山西村本村的青壮,基本都在魏俊海的工程队里,招来填塘的这些人,七里八乡,那个村都有。
魏建岭说:“他们有的家远,一来一回在路上太浪费时间。再一个,劲儿都废路上了,填塘还有劲儿吗?要我说,搭个窝棚,不让他们天天回家了,十天回一次。”
吕顺和一琢磨,问题不大,点头道:“行!听老哥的。”
两人一拍即合,让工人们在旁边搭了窝棚。
果然,进度明显快了起来。三天过后,填塘整地已经快干完了。魏建岭和吕顺和心花怒放,得意的不得了。两个没有带过这么多人队伍的人憨大胆,谁都没有夜里巡夜的意识。
他们给的工钱多,夜里又不让工人们回家。大家伙儿趴在工棚里没事可做,就弄几个弟兄用纸牌赌博。
兴头正浓,吸烟不小心引燃了草棚子,呼拉拉窝棚一个连一个起火,夜黑风大,火烧连营,烧红了半个天。
第94章 村里迭代
◎村里迭代◎
魏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连头发都来不及拢,披衣往外冲。
好在起火的窝棚搭建在空地上,离村庄屋舍有一段儿距离, 又靠近河边,魏檗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提着木桶往那边去救火。
魏建岭气喘吁吁跟在魏檗后面, 到现场一看, 登时脸色煞白。
起火的, 是他负责的工地的窝棚!
这……这, 他凑到魏檗跟前,想撇一下自己身上的干系。
魏檗哪有时间听他在这里叽叽歪歪, 理都不理魏建岭,只对着民兵大声安排:“先救人!一队的, 抓紧看看窝棚里还有没有人,赶紧拉出来!“
“二队的民兵, 你们把周边的干草、树叶抓紧清一清!”
“三队的, 不要对着窝棚泼水,在窝棚周边泼水,不要让火烧到周边,窝棚烧光没得烧,火自然灭了!”
一桩桩,一件件安排下去。
村部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吕顺和的脸色比魏建岭还要难看。魏红缨见不得大家忙翻天, 两个人杵在那里发愣,叫吕顺和、魏建岭清点现场出来的工人人数。
……
好在扑救及时, 天蒙蒙亮的时候, 大火已经完全扑灭。
窝棚里的工人, 人没死,伤了六个。
魏檗也已经知道了起火的因由,气愤得身子发抖,让民兵治安组把那四个赌博的民工捆到跟前,另外把三个看热闹的也带了过来。
魏檗血气上涌,随手摸了根树枝,朝四个赌博的民工狠狠抽下去!
“咔嚓!”魏檗终究有良心,在树枝落下的时候,转了个弯,抽到旁边的大树上。她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小臂粗的树枝应声而断。
被绑起来的几个民工一个个畏畏缩缩,鹌鹑一样缩着的脖子,在发现她的树枝没有落下去的时候,从衣领子里微微向上梗了梗。
魏檗把他们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
可恨、可气!必须要刹住这股歪风。
不但如此,还要杀鸡儆猴!
好好先生是掌不了兵的,魏檗难免要做一回黑心资本家。
她声音不高亢,却掷地有声。对众人吩咐:“把这几个人送派出所!问问派出所,纵火罪是个什么罪名!”
没参与赌博,看热闹的三人中,一人登时腿软,噗通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他一跪,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噗通噗通,全都跪下,扯着大嗓门哭嚎求饶。
呵!魏檗冷笑,看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火是我放的呢。
她对民兵队吩咐:“全带去!”
“四个赌博引起火灾的,三个围观赌博看热闹的,给派出所说清楚,不要夸大,也不要隐瞒,该什么罪名什么罪名。”
民兵队的人得了确切的吩咐,连拖带拽,把一行人全带走了。
魏檗又吩咐韩菲菲带上人,把烧伤的几个伤员送到镇卫生院。
工地上暂时先停工一天,把起火的窝棚,和一夜救火留下的散乱狼藉清理清理。
安排好一切,天光已经彻底大亮。
魏建岭和吕顺和耷头耷脑,跟着魏檗到了村部。
魏檗坐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
她琢磨明白了,时代在发展,管理要跟上,村里也要搞人才梯队建设。想到这里,她反而对魏建岭跟吕顺和更加和颜悦色,安慰了两人一番,便让他们回去了。
吕顺和跟魏建岭两人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反而被轻轻放过。魏建岭仔细一琢磨,又挺起胸膛。我是她爹,她能把我怎么着。
一直观察魏建岭的吕顺和似乎也明白过来。
魏檗让他们两人先回去歇着。
出了村部们,吕顺和擦擦脑门上的汗,心有余悸的跟魏建岭说:“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支书得发作一通。”
“反了她了,我好歹是她爹。”
吕顺和咂摸咂摸,感慨道:“多亏魏老哥,这次我跟魏老哥沾光了。”
两人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过去了,打了个哈欠,回家安安稳稳补觉。
魏檗却在村部里,让魏红缨留下了来救火还没走的各村干部和村组长。除了二队组长带着民兵到派出所送人,韩菲菲带人去卫生院送伤员,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这次会议,名义上是魏红缨召开的,魏檗却坐在主位上,魏红缨坐在她的右手边。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魏红缨按魏檗说的,借此机会雷厉风行免掉了吕顺和、魏建岭在村部的职务。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人提反对意见。
吕顺和的职位,魏俊海推荐了一个叫魏康民的后生接替。魏康民算是老魏家的本家,从前是民兵队的队员,后来魏俊海带人搞建设,魏康民年轻、有力气、有脑子,作为魏俊海的左膀右臂出了不少力。随着工程越做越多,魏康民在村里年轻人当中,也颇有威望和影响力。
魏檗也对魏康民有印象。她朝魏红缨微微点了点头,魏红缨知道,魏檗同意了这个人选,她便也不再有其他意见。
再问其他人,村组长们更是犯不着提反对意见。
魏康民便接替了吕顺和的位置,接着干填坑塘,盖小楼的工程。
魏俊海在村部里推了一个自己人,轮到接替魏建岭的村会计的人选的时候,魏红缨铆足了劲儿,也要推个“自己人”。在她看来,村里的工程建设,钱款都要从会计这里出账,如果工程抓在魏俊海手里,会计再换上魏俊海的人,自己这个村支书,便被架空了。
所以魏俊海提出村会计让同是民兵队成员出身的魏连生当的时候,魏红缨激烈反对。
“不行,魏连生没文化,算账算不明白!”
魏俊海反驳:“我们工程的账都是连生算的,怎么算不明白?”
“你确定?”魏红缨冷笑:“要不要对对账,查一查?”
她对魏檗说:“我认为王红艳不错,高中文化,去年嫁到咱村来的。”
魏檗嘴角噙着笑。魏俊海和魏红缨不合的好处,这不就显现出来了,两个人互相看着,互相牵制,魏檗才可以让自己的意志在村里畅通无阻。在村会计的选择上,她自然要支持魏红缨,免得让魏俊海通过搞建设捞钱,把村集体的钱当成自己的提款机、小金库。
“会计日常要和村支书做好配合。再说了。”魏檗最后拍板:“女同志更加细致,做会计更合适。”
魏檗了发话,魏俊海只得认。
散会之后,魏红缨打开村里的大喇叭。这可是村里最重要的宣传机器!
她按魏檗教的,先在大喇叭里向全体村民,以及参加填塘的工人做检讨,指出油山西村村部用人不当、急功近利的作风,接着,向大家保证,以后坚决要安全生产,杜绝此类事情发生!
怎么才能杜绝此类事情发生呢?一个是要加强管理,她说,凡事有在工地上赌博、喝酒的,抽烟烟头火星子没碾灭的,一经发现,通通扣除所有工钱,立马回家。像这次一样,引发严重后果的,对不起,请派出所走一遭!
这番话一出来,不止填塘的工人,连跟着魏俊海在外边修路的工人,都觉得一阵阵后怕。自己难道没在工地喝过酒,随手扔过烟头吗,只不过是运气好,没出事儿罢了。万一出事儿……
工人们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听说今天一大早绑了人送到派出所。油山西村平日里工钱高,魏檗待人和善,但动起手来,可一点儿也不手软啊。
紧接着,他们又听到,村部大喇叭里说,这件事情,村部也要担责!所以,负责这个工程建设的村部里两个人,魏建岭和吕顺和,通通免职!
外村来干活的工人不清楚,油山西村的人可都知道的妥妥的啊!
魏建岭是谁,老支书魏檗的亲爹!现支书魏红缨的亲哥!村里大红人魏俊海的亲叔!
一般人不清楚老魏家“权力斗争”的六亲不认,只觉得,这都能把他拿下来,还在大喇叭上公布。
老支书对亲爹都能大义灭亲,更别说我们了!
正在床上补觉的魏建岭听到大喇叭的喊话,被雷劈了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
魏家两代“老人”——老魏头和魏建岭,接连退出油山西村“政坛”。加上魏建岭的大哥魏建军,失意的爷三个,关系竟奇异般的好了起来。
天天聚在一起吃吃小菜,喝喝小酒,骂骂儿女不孝。
而油山西村村部,除了魏红缨年龄尚大一点,其他村干部,全部换成了锐意进取,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顺应着浩浩汤汤的时代大势,显露出一片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崭新的二层小楼拔地而起,建设工程依旧一刻不停。檗杨公司的牌子插到每一块田间地头。五个村子里沟通相连的柏油公路全部打通,“辣椒产业园区”第一期工程落成的时候,于明忠带着镇上各所的所长前来剪彩。
“大侄女,你这里比镇区都要好了!”于明忠说:“你这个办公楼、实验室,比我们镇政府的办公楼都要气派敞亮。”
魏檗指指对面同样新起了二层小楼的村部,对于明忠笑,“不然,把镇政府搬过来办公?”
也不是不行。于明忠真心心动,但……占私人的,村里的便宜,也不太像话。
还是得自己盖办公楼。可惜,镇里没钱啊。
于明忠有些懊悔,当初给魏檗政策太优厚,怎么能一下子免那么多税呢。把檗杨公司的税收上来,镇里不就有钱翻新办公楼了么……
魏檗像是看出于明忠的心思,也像是在汇报自己下一步的工作。
她告诉于明忠:“我们二期工程,准备再扩大范围。不是种植范围,二期纯粹搞建设。”
“怎么说?”
魏檗指着她的新办公室里挂着的山水镇地图,把上面画红圈圈的地方指给于明忠看。
“将来不可能靠我们村里的人,把种子卖到全国各地,我们需要的是全国经销商,需要他们来进货。”魏檗指指镇区,镇政府在的位置:“来的人多了,就需要让他们有地方吃,有地方住。我们准备在这里建个接待引导中心。更重要的,咱镇政府可是咱镇里的门面,如果有建设需要,您有什么翻新想法,我们二期工程的时候,一块儿规划设计,一起建。”
“哎呀哎呀。”这话太说到于明忠心坎里了。
让他推辞都不好推辞。
这是人家檗杨公司的发展规划,跟我们镇里想盖新楼可没关系,可不是我们“敲诈勒索”。
但魏檗说得对啊,我们镇政府作为镇里的门面,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再说,哪能只让私人公司给镇政府做翻新呢,必须要在镇里统一一下思想,这几年紧紧裤腰带,镇里出钱,把镇政府重新规划建设一下子!
被忽悠的晕乎乎的于明忠,被魏檗画的饼打发了,沉浸在镇里办公楼拔地而起的画面里,完全忘了方才“鸠占鹊巢”来办公,和增收檗杨公司地税的想法。
到了秋播的时节,五个村子绿油油的辣椒田连成一片,别提多好看了。
村里诸事妥当,公司平稳发展。而魏檗,又重新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她下学年的课,要开始了!
第95章 财神爷驾到
◎财神爷驾到◎
进省城的头天下午, 魏红缨突然找到了魏檗。
她期期艾艾找到魏檗,搓着手,想说什么, 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
魏檗被魏红缨的反应,搞了一头雾水。她想了一圈儿,村里的事务, 似乎已经全部安排完了, 看起来没有疏漏。那……难道是魏红缨个人的事情?
魏檗这么想着, 便这么问了。
不过, 这次魏檗却猜错了。
魏红缨来,还是因为村里的事儿, 并且是一件“小事儿”。正因为是小事儿,所以魏红缨才更觉得难以开口。如果是大事, 找魏檗拿主意,再应当应分不过。反而是村里的小事, 自己还解决不了, 依旧要找魏檗讨主意,显得自己这个村支书,特别“才不配位”。
“是村里的事儿。”魏红缨吭吭哧哧,自己真的没招了。她告诉魏檗:“一件小事儿,就是……咱村里的辣椒皮,不大好处理了。”
“嗯?辣椒皮?”
“可不么。”话头一开,再往下说, 便顺畅起来。魏红缨说:“原来大家伙把辣椒种子剥出来之后,都把辣椒皮腌了当咸菜。今年咱村辣椒越种越多, 辣椒皮越剥越多。上回腌得辣椒咸菜, 一天三顿天天吃, 还没吃完呢,又有了这么多辣椒皮。谁家都不想要了,你不知道,前阵子,咱村头垃圾堆里净辣椒皮,时间长了,臭得不能过人。”
为着处理辣椒皮的事情,魏红缨也没少想办法。她告诉魏檗:“我们往吕家丰门口沼气池里扔了不少辣椒皮,后来扔不下了。俊海领着工程队填坑的时候,往坑里也填了不少。上回的还没咋处理完,现在这一波又下来了……俺实在没其他的法了。”
魏红缨抓抓头发。辣椒皮往哪儿扔,小事一桩,可架不住油山西村辣椒皮太多了,还是不间断的一个劲儿产新的。她为这点小事儿,今年没少掉头发。
“哈哈。”魏檗听了,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这事儿确实是我疏忽了。我函授班有个同学,是酱园厂的经理。我上学期在班里上学的时候,还想着要跟他合作,把咱辣椒皮卖给他。结果等回来,事情一桩接一桩,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姑,你别愁了。我这次上学,见了陈成,一定先办这事儿。”
“那可太好了!”魏红缨登时眉开眼笑:“咱村里辣椒皮,他要是能全拉走,咱给他贴路费都行。你不知道夏天那个味儿,我可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哈哈,贴钱不能够。”魏檗回屋,从自己装好行七恶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尔追更最新肉文李的书包里,拿出笔记本,记上一条“酱园陈成辣椒皮”的备忘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魏檗的习惯,越是“小事”,越要记下来。
魏红缨不识字,魏檗告诉她:“把这件事记下来,免得再忘了。”
“支书,你可真是……真是……”魏红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儿形容自己内心的熨帖和感动。她“真是”了一阵子,终究没想出贴切的词,只好重重在魏檗肩膀上拍了两下子。
魏红缨又问魏檗,明天上城怎么去。
魏檗告诉她,先让魏俊海开着三轮把她送到市里,在市里直接坐火车去省城。
“现在的天气,早晚可冷,坐三轮要多穿点。不然让魏俊海在三轮上铺床被子。”
“不至于不至于。”魏檗笑着说:“军大衣都准备好了,被子有点过分了。”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天南海北说了一阵子闲话。
魏檗忽然想起来,她老哥魏潭,前阵子已经跟着岳父高昊提拔到省城去了,也不知道姑姑魏红缨是不是知晓。
于情于理,魏檗觉得,都应该跟魏红缨说一声。
她跟魏红缨说:“我哥现在也在省城工作了,被他准岳父带去的,他跟你说了没。”
“管他呢。”魏红缨鼻子里轻哼一声,显然不愿意多聊,“他咋样,都是你们家养的,跟俺没关系。行了,我走了。你明天还要上城,早点歇着吧。”
第二天一早,魏俊海反穿着军大衣,开着三轮,到魏檗家门口接魏檗。
魏檗把行李提上三轮车,也穿了件军大衣,坐在三轮车车斗里。
深秋的天气,早晚没太阳的时候,冷得跟冬天也差不离了。特别是三轮车开起来,小风呼呼一吹,直往领子里灌。走到县城的功夫,身上一点儿热乎气都没了。
魏檗跟魏俊海说:“找个早餐摊子停下来,咱喝点热乎汤吧。”
“那感情好。”魏俊海停在一个早餐摊子旁边。
要了两碗辣汤,两笼包子,一挂油条。
热乎乎的辣汤下肚,身上渐渐暖和起来。魏俊海吸吸鼻子,跟魏檗说:“老妹儿,咱买辆小轿车吧。你现如今几百万的身家,受这罪呢。”
魏檗还没说话,旁边桌有人笑道:“还几百万,牛b吹真大。”
“你tm……”魏俊海把碗一撂,提板凳站起来。
“行了行了。”魏檗连忙拉住他,“吃饭吃饭,别吵吵。吃完饭还要上城。”
魏俊海气不哼哼坐下,饭也不吃了,叉腰瞪旁边桌。旁边桌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嘴里一直不干不净。
魏檗已经吃得差不多,看这架势,真怕下一秒魏俊海就和人打起来,索性结账赶紧走。
魏俊海虽然勇,却不是没脑子。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因为自己,耽误魏檗的正事儿。
但气着实太气了。
接下来的一路上,魏俊海也不顾冷风往嘴里灌,扯着嗓子给魏檗“洗脑”洗了一路,强烈建议魏檗鸟枪换炮,换一辆能够体现身份地位的小轿车,狠狠打狗眼看人低的人的脸。
做生意要撑门面。魏檗自然知道这个理儿,她先前觉得,公司草创,扩大规模,进行基础建设是第一位的,所以买了不少农机具和农用三轮车。公司的发展一直没出山水镇,在山水镇,谁不知道谁,用不着买小轿车。
小轿车早晚要买,但不是今年。今年还是要给公司打基础,拉起大框架。
到了市里的火车站,临下车的时候,她拍拍魏俊海的肩膀,跟魏俊海说:“你先看着轿车型号,让人打听着信息。等明后年,买一辆。”
“好勒~”魏俊海自动忽略掉魏檗话里的“明后年”,乐滋滋想,等买回来小轿车,支书是不会开的,少不得让我开!
他提着魏檗的行李,把魏檗送上去省城的火车,不再着急回家,开着三轮,一路“腾腾腾腾”,寻摸市里卖汽车的地方去了。
魏檗这次上城,路上顺顺利利,没再遇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到了学校,纪大姐三个已经到了。
小半年没见,大家见了面,别提多亲切。
纪大姐给了魏檗一个拥抱,乐呵呵的说:“小魏!多亏你啊!这半年,我们南常农科院,可算返过劲儿来了!”
“我们村也没少得实惠。”魏檗同样乐呵呵的。
还没来得及跟纪大姐细聊,魏檗又被一个人揽进了怀里。
她一看,竟然是温荣。
“啊……”魏檗想起来了。
温荣学着她,怪声怪调的跟她闹:“哦……”笑出满脸冰糖渣子。
“祖宗,财神爷。”温荣从贴身衣兜里给魏檗掏了一大叠大团结。
纪春兰和谢英都吓了一跳。
仔细一“审”,才知道,原来温荣回去之后,按魏檗给她聊过的法子,加上自己的经验,慢慢试,竟然真让她试出来几个效果特别好的复合肥配方!一家人卖复合肥卖疯了,赚得钵满盆满。
谢英听了,急得哇哇乱叫。
跟魏檗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偏心!财神爷,纪大姐和温荣都跟着你挣钱了,你也要照顾照顾我!”
边说,边拿出带来的苹果,摆了三个在魏檗面前。又寻了三根筷子拿在手里,怪模怪样,要“拜财神”。
把魏檗几个笑了个仰倒。
纪春兰边捂着肚子笑,边点着谢英说:“怎么只有你没挣钱呢,你想想自己的原因,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都是跟土打交道,不是种东西,就是制肥料,你看看你干啥的。”
“肉联厂哈哈哈。”温荣说:“杀猪宰羊的,跟我们种植业不搭嘎啊。”
边说边作势摇头:“帮不上啊帮不上。”
俩人一唱一和,气得谢英上前挠俩人咯吱窝。温荣一把拽过魏檗,躲在魏檗身后。
谢英哪能饶得了她,隔着魏檗,索性把魏檗按自己怀里,伸出胳膊拽住她身后的温荣。
“喂喂喂!”“慢点慢点!”
“我改了,我改了。”
“服不服?”“服服服!”
“略略略,不服不服不服。”
“啊啊啊!”“哈哈哈,快放开,压头发了。”
……
后来哪还分得清谁是谁,四个人在下铺纪大姐的床上一通混战。
再起来的时候,衣服也散了,头发也乱了,全都衣衫不整。
“饿死我了。”路上没好好吃,进宿舍又先闹了一阵子,魏檗说:“现在食堂还能有饭么。”
“管它有没有饭,食堂的菜难吃死了。”温荣拍拍自己兜,现在有钱,腰杆硬,“我请姐妹们出去吃,给姐妹们接风洗尘。”
“是该你请。”谢英边拢头发边说:“财神爷,狠狠宰她一顿。”
说完又不死心,问魏檗:“俺这个肉联厂,你真没啥点子,能让俺跟着发个财吗?”
第96章 点谁谁发财
◎点谁谁发财◎
温荣带大家去了附近最上档次的一家酒店, 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还点了一瓶红酒。
大家说着闲话,说着说着, 话题又让谢英拐到“财神爷”魏檗身上去了。
魏檗无奈揉揉眉心,跟谢英说:“不是我不出点子,姐, 我是搞种植的, 你是搞养殖的。隔行如隔山, 我真不知道肉联厂该咋发财。”
“呸。什么养殖。”谢英说:“俺们是搞屠宰的。肉联厂不是养猪的地儿, 是杀猪的地儿。”
“哈哈哈。”
大家又全都笑起来。
魏檗边笑边比划:“姐,屠宰跟我们种辣椒, 壁有那么——厚。还不如酱园的,至少辣椒皮能腌咸菜呢。”
哈哈哈哈。
魏檗说完, 大家伙儿更笑成一团。
谢英问:“咋,酱园腌咸菜的, 都能跟你发财了?”
“哪能叫跟我发财, 就是有合作的可能。”魏檗把自己村里辣椒皮堆积如山,准备和陈成合作的事情,给谢英说了一说。
谢英听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桌子。
“干啥玩意儿,一惊一乍。”温荣埋怨:“吓我一跳。”
搁在以前,温荣说这话, 谢英肯定要和她闹一阵儿。只不过这次,谢英却不理她。跟魏檗说:“我们肉联厂, 虽然卖生肉是大头, 现在我们也想搞创新, 往外卖做熟的肴。你说,我们做熟的猪牛羊肉,配上辣椒酱往外卖……”
谢英脑子里只是有一点儿灵光,说着说着,思路卡壳,说不下去了。
温荣插话道:“你们做的熟肴才多少,在你们当地市场上买辣椒还不够吗?”
“啪!”
温荣话还没说完,魏檗也突然拍了下桌子。
温荣一脸无语:“你又咋了?”
“小魏脑子活。”纪大姐眼睛亮起来:“是不是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咱三个臭皮匠,真能顶个诸葛亮了!”魏檗说:“我现在有一个想法。就是谢英姐你说的,你们做熟的猪牛羊肉,不是配上辣椒酱卖,我们配上料包卖!”
“怎么说怎么说!”
听了魏檗的话,三个人都好奇,竖起耳朵听魏檗往下讲。
魏檗说“我现在只是个初步的想法,还得跟陈成聊聊,看他那边的意思。”
她问谢英,肉联厂卖熟肴,是不是不敢每天做太多,要当天做当天卖,所以只能卖本地很小的范围,每天卖不了多少。
谢英被说中心事,连连点头。
魏檗说:“咱现在抢个先。加料煮好的肉保质期长,你们现在只用白水煮,煮完把熟肴放包装袋里,抽成真空。给每一份儿配上料包。吃的时候撒上料包吃。”
“口味肯定大打折扣,但咱这个,可以往外走。”魏檗说:“保质期长了,就可以运到远路里去。一个是这个吃法新奇。再一个,远地方的人看到咱这里的土特产,不出家门,尝尝外地的口味儿,肯定也有不少人好奇。”
“对对对!”谢英连连点头。
魏檗接着说:“但这是一炮的买卖,不是长久之计。等第一波挣了钱,可以再投生产线,开发新口味,慢慢提升口感,把买卖长久做下去。等这个牌子打出去,做得再难吃,也有人买账。”
谢英完全听傻了。她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买卖经”,忍不住问:“那……那要是运到外地,人家不买账怎么办?”
魏檗一噎,你们厂没有销售人员吗,打市场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手把手的教?
没想到谢英真的点了点头,略有羞惭的说:“嗨,你也知道,我们是国营单位。肉联厂,又有肉,就是……那个……员工吧。”
谢英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说,温荣毫不留情拆她台。左手搭上魏檗的肩,跟魏檗吐槽:“早先肉联厂都是大爷,比供销社的人还傲。连看门的都鼻孔朝天。都是人家求他们,他们哪里知道怎么去求人。也就是现在日子不好过了,才想起来要找别的营生。”
谢英白了一眼温荣,难得没反驳。
魏檗无语望苍天,指望肉联厂的人打市场,也太不现实了。
她就是给谢英出了点子,谢英也不见得能组织起人员来做事。
这样的话……
“嗨,有了!”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辣椒皮拉到酱园厂,或者肉联厂,给别人提供加工材料呢。“处理”掉辣椒皮,并不见得只是把辣椒皮拉走,看不见完事儿。
我可以让她们都带着自己的原材料和技术,来找我啊!
想到这里,魏檗又一拍桌子,跟谢英说:“你不用发愁卖不出去的问题。你把肉煮熟了,真空包装好,直接运到我这里来。”她不给肉联厂当提供原料的基地,而是反客为主,让肉联厂当自己的“代工厂”。
“煮肉、包装、抽真空,你们肉联厂能干吗?”
谢英忙不迭点头,“这个俺们能干。干熟的活计了。”
“你们把东西给我,我直接给你们结账。到时候市场什么的,我去跑。挣了赔了,不用你们操心,我能保证,你们一定能在我这里按时结账,现款现结。”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谢英虽然想挣钱,可也不能这么坑魏檗啊。
在谢英眼里,出去求爷爷告奶奶的跑市场,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特别是求爷爷告奶奶当了一圈孙子,最后后说不定东西还卖不出去。魏檗仗义,自己也不能当小人啊!
“没事儿。”她跟谢英说:“这事儿咱只是个初步打算,我回头还要跟陈成聊一聊。姐你也给厂里通个信儿,讨论讨论,争取在咱这学期结束前,咱三家坐一块,正式签个合同。”
谢英说:“俺还是觉得,让你们自己跑市场,承担风险,太过意不去了。”
“没事儿,你们不用操心市场的事儿。”魏檗开玩笑道:“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给我们发原料的时候,就给个成本价。”
“那必须的。”谢英郑重点头,除了工人工资、设备磨损,她要跟厂里说,不能再多要钱。“再多挣你的钱,我们也太不是人了。”
魏檗咧着嘴直乐。和谢英不同,在魏檗眼里,跑市场搞营销嘛,八十年代简直是一片蓝海,不要太容易。她给谢英成本价,卖到外地利润翻一番也不止。
谢英最后,借着温荣的酒,敬了魏檗一杯。
她先前跟魏檗她们闹着玩,要借“财神爷”的光,只是觉得纪春兰和温荣,都挣钱了,单单剩下自己,有点没面子。笑一场,闹一场,让魏檗说个过得去的说辞,找回点面子,也就罢了。万万没相过,真能有什么挣钱的法子和门路。
要是挣钱的法子这么好找,何至于肉联厂几十号人,天天苦着脸,看着越发越少的工资干瞪眼。
没想到,魏檗竟然真的拉了她一把。
“妹子,俺来这里上学,啥玩意儿都没学明白。”谢英说:“但是因为认识你了,俺来上学来得太值了。这辈子没比这再值的事情。”
“哈哈。”魏檗接过谢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又复倒了一杯,举杯给谢英、纪春兰和温荣,“来这里认识姐妹们,也是我来上学最值得的一件事儿!”
四人豪气干云,都觉得自己占了姐妹们的大便宜,所以在喝酒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打酒官司,一杯一杯,喝得敞亮又痛快。
最后饭吃了没多少,两瓶红酒全见了底。
温荣还要再点,被纪春兰按住,“可别点了,开学第一天,别回去再被逮住。”
哈哈哈哈,被纪春兰一提,大家又都想起上次喝酒被逮住的糗事儿。
“哪能这么巧。”谢英说:“这次肯定不会被逮住。”
魏檗想起李烛……心里忽然莫名发虚,犹犹豫豫道:“不然咱赶紧回去吧,别万一真被他逮住。”
“呸呸呸,这可不兴说。”纪春兰道:“省城地邪性,说啥来啥。天也不早了,咱赶紧走吧。”
温荣去柜台结了账,四个人喝得醉眼迷蒙,一起往学校里走。
走到快到宿舍楼,学校操场的地方,温荣指着前面的路灯说:“上回咱就是在这里被逮到的。”
魏檗揉揉眼,用胳膊肘捣捣温荣:“看,前边。是熟人吗?”
其他几个人都往前边看。路灯下,一个穿白衬衫的瘦高身影,远远从远处走来。
“啊!”温荣怪叫一声:“不是吧!这么弊!”
“管他呢。”魏檗说:“一、二、三,跑!”
“跑,冲过去!”
“女学生多了,只要我跑得够快,他就看不到我的脸!”
“诶,你们等等我……”纪春兰无语:“我年纪大了,跑不快!”
前面三人可不管她,喝酒的时候恨不得“同生共死”的姐妹们,这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
“哈哈哈哈。”
李烛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接着呼啦呼啦跑过去四个笑得猖狂的女同志,身后留下一团团酒气。
如果说上次逮着她们的时候,李烛还不敢确定里面都有谁。这一次,李烛看远远的背影就能认出来,那个跑最快的,肯定是魏檗!
李烛好笑又好气!
他本来觉得第一天报到,食堂里不见得会给她们路远的学生留饭,想去问问魏檗吃没吃饭,尽一些地主之谊。哪成想,她们四个,竟然又去喝酒了!这四个“问题学生”,完完全全比来上函授班的男同志还难管。
李烛觉得,他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竟然一直对下学期的开始十分期待,完全忘了上学期带班时候的头疼和心累。
好了,头疼和心累又回来了。只不过李烛回去的路上,走路明显轻快了许多,嘴角的笑意,依然压都压不住。
第97章 惊天狗血
◎惊天狗血◎
第二天正式开班上课, 果不其然,李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累。
函授班的同学们见了面儿,一个个亲得不得了, 老哥老妹儿们拉着手,互相之间说不完的话。第一节 课根本没上成。
魏檗趁大家乱聊天的时候,把陈成叫到僻静角落里, 聊了聊想和他们酱园厂合作的事情。
许是魏檗口才太好, 也或许是魏檗果真是画大饼高手, 再加上温荣从旁边探过头来插话, 对陈成说了一通自家和纪大姐的南常农科院被魏檗的金点子“点石成金”挣钱如流水的事儿,说得陈成心里发财致富的小火苗, 腾腾往外冒。
第二节 课陈成坐立难安,眼神儿直往魏檗身边飘。
中午吃饭的时候, 陈成又拉住魏檗,说啥要请她一起吃饭, 要把具体怎么合作的细节再聊聊。
两人吃饭吃了整整一个中午, 吃到食堂打扫卫生赶人。陈成心里才堪堪有了谱。
他跟魏檗说:“我只是酱园厂的经理,说话不完全算话。这件事,我还要回去给我们厂里的一把手党委书记汇报一下,上会讨论之后才能定。”
魏檗点点头,知道陈成有陈成的难处,只是告诉他:“不然你先打个电话,或者写封信, 先告诉厂里有这件事,让他们提前讨论讨论。如果可行, 我们及早定下来。如果没有这个意向。”
魏檗笑盈盈看着他:“我因为咱俩是同学, 才先找你。如果你们厂没有这个意向, 我们好能尽早找别人。”
“我懂,我懂。”酱园厂哪哪儿没有啊,陈成毫不怀疑魏檗的话。自己厂里又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独家秘方,魏檗想要换一家酱园厂合作,分分钟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等到学期结束回厂再向厂里汇报这件事情,电话和写信,都不行。
他跟魏檗说:“我下午就去找小李老师请假,今天连夜回厂,最迟下周,一定给你个答复。”
“倒也不用这么急。”第一天开课,就有人请假溜号,魏檗已经能想象到李烛的黑锅脸了。
说不定他还会把这笔账记到我头上。
魏檗看到陈成请假的时候,李烛眼神儿一个劲儿往她这边瞟……我说我没鼓动他今天请假走,是他自己太急了你信吗……魏檗把大书本立起来,立在桌上,脑袋往下一缩,把李烛的视线隔绝在外,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李烛一口气梗在胸口,恨得咬牙。他以为自己跟魏檗已经是好朋友了,结果呢,从开了学到现在……魏檗跟班里所有人都聊得欢,就是没跟自己聊一句话。昨天刚报到,和同宿舍里的舍友出去聚餐,这是应当应分,能理解的。今天呢,这都下午了,这特么都有学生来请假了,竟然还没跟魏檗说上一句话。
李烛以为自己频频看她,眼神相接的时候,魏檗至少要给他个笑脸。哪成想,魏檗自己用书挡上了。
显得我特别自作多情!
李烛批了陈成的假,有看到陈成走的时候,特意去找魏檗,不知道聊了啥。两个人眉开眼笑。
就你能聊,就你能聊!
下课的时候,他走到魏檗身边,敲敲魏檗桌子,跟魏檗说:“你过来一下。”
“啊?”魏檗见李烛脸黑如锅底,她觉得,八成是昨天在外喝酒和今天“鼓动”同学请假的账,要一并算了。
李烛和魏檗并肩走在路上,他心里的那股子郁气,一下子散得无影无踪。“你现在有了靠山,再也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了。”——只不过,一开口说话,泛着一股子酸味儿。
话一出口,李烛立马意识到不妥。他转过脸看向路边,留给魏檗一个红通通的耳根。
魏檗连忙解释:“没有没有,真没有。昨天见了纪大姐几个太高兴。今天这事儿不赖我,是陈成非得急着回厂!”
李烛闻言转过头来:“今天陈成请假竟然也有你掺和?!”
魏檗大惊:“你不知道?!”
接着后悔得要打嘴,心里忍不住吐槽,不知道陈成请假的时候你老往我那边看!你……干嘛老往我那边看……魏檗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再看李烛,忽然觉得尴尬起来。
异常尴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李烛脸越来越红。
再不说点啥,北山农业大学就要有新校区了——被两人脚趾抠出来的!
魏檗想了想之前聊的天,硬生生扯出一个话头,说:“我现在下海,就是个在村里种辣椒的农民,哪里有什么靠山,还能在省城耍威风。”
这真是个好话题。
李烛松了口气,给魏檗说:“你哥没跟家里说吗?他现在可要发达了。”
“咋了?”魏檗好奇看向李烛,魏潭跟李烛,按说没交集啊?
李烛说:“你哥现在。”他指了指上头,“攀上了袁副省长家的千金。”
……啥玩意儿?
魏檗满脸不可置信:“你说啥?”
“袁副省长家的千金为你哥要死要活,你哥马上要当袁副省长的成龙快婿了。”
什么鬼东西?魏檗仿佛被雷劈了,魏潭他不是跟高秀秀你侬我侬,婚期都定了吗?
不是……她看向李烛:“你咋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他跟教育厅高厅长家的千金,婚期都定了。”
李烛深深看了魏檗一眼:“自古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但我跟他们都不一样。”
魏檗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少说这些有的没的。继续说魏潭,你怎么知道的?确定吗?”
“确定。”李烛对魏檗说:“袁副省长是分管农业的副省长,跟我导师关系很好。”两人路过路边的宣传展板,李烛指着上面的人说:“你看,这就是袁副省长。”
“我知道。”魏檗驻足看去,“你上次给我说过。上次的宣传展板上,还有你导师的实验室。”
“对,对。”李烛笑着挠了挠脑袋,“我有点忘了。袁副省长和我导师下乡插队的时候就认识了,多少年的老关系。上次我导师带我去省里开会,他跟我导师聊起这事儿,我在会议室外间听见魏潭的名字,所以特意留意了一耳朵。”
李烛想了想,又说:“好像袁副省长和我导师当年插队,还都是在你们县里。只是不同镇村,两人要去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
“在我们县里?!”魏檗惊讶回身,复有弯腰仔细看展板上袁副省长的照片,犹疑问道:“袁副省长,插队到我们县里的哪个镇?”
“不清楚。”
魏檗仔细看袁副省长的照片,先前只是觉得面善,似乎从哪儿见过,如今再看,越看越犹疑。她问李烛:“你导师能知道吗?”
啊……这……李烛被魏檗刨根问底的“八卦”热情吓了一眺,磕磕巴巴的说:“应该、或许知道?”
“你去问一下!”魏檗着急抓住李烛的手臂,“你导师在哪里,我跟你去找。”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李烛敏感得察觉到魏檗表现不正常。
“嗨。”魏檗真不知道怎么说,“一言难尽。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反正先问一下,问一下。”
“好吧。”李烛瞥了眼魏檗抓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手肘一转,反手抓住魏檗,“你跟我来。”
李烛拉着魏檗在校园里跑。
不一会儿,到了园艺实验站,李烛问看门大爷:“我导在吗?”
“在。”大爷指指第二个塑料棚:“王教授在那个棚呢”
李烛谢过看门大爷,在第二个棚的北头掀开塑料膜,弯腰往棚里看了一眼,随即招呼魏檗一起进来:“我导在呢。”
李烛的导师正在培土,一手黄泥巴,见李烛进来,高兴极了。
“你来太巧!快点,把那边那一堆给我和了。”
李烛挽起袖子,听话得伸手和泥,然后问他导:“老师,你知道袁省长当时插队,是在南涿县哪个镇哪吗?”
……
李王教授深深望了李烛一眼,你巴巴跑来,不问学术前沿、不问教学工作,问我这呢?
不过面对李烛“求知若渴”的眼神儿,王教授还是秉承师道,给他解惑:“是在南涿县山水镇。”
“山……”
“哪个村?!”魏檗突然插言。
李烛连忙说:“老师,她就是魏檗。”
“哦。是她啊。”王教授看着魏檗点点头,似乎对魏檗颇为熟稔,也没有计较魏檗突然插话。
他回忆了一下,说:“老袁当年插队的村,名儿可有意思了,游山西村,跟陆游的诗一个名儿,想忘都忘不了。”
李烛听了,惊讶得对魏檗说:“竟然是你们村。”
魏檗脑袋瓜子嗡嗡的,根本没听到李烛说什么,只是问王教授:“那您知道袁省长是哪儿来的知青吗?后来上的大学是哪一个?”
李烛适时给皱眉的王教授解释:“魏潭就是他哥。”
“哦。”王教授自以为懂了魏檗打听袁省长背景的目的,因此也不再避讳,跟魏檗说:“老袁是沪上的知青,留在了咱们省。后来大学考的咱省里北山大学的历史系。”
魏檗吐出一口浊气,她虽然觉得八九不离十,但,总归还要确定一下,万一不是自己想得那样呢。
她望向李烛,问他:“你办公室有电话吗?我想用一下。”
“有。”李烛点点头,看向他导师。
“滚吧。”王教授笑骂了他一句,“心不在这里,干活也是帮倒忙。”
李烛得了令儿,在水管上匆匆洗把手,带魏檗回自己办公室打电话。
魏檗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给村里安了电话机!
她到李烛办公室,摸起电话,打给村里。
一遍,没人接。两遍,没人接。
如今正是晚饭的点儿,不知道守电话机值班的人是不是去吃饭了。
三遍,四遍。魏檗急得想骂人。
好在,第五遍,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我是魏檗。叫魏红缨来听电话,立刻!马上!”
“支书——支书——老支书找你————”村里接电话的听到魏檗语气不善,电话机子都没敢撂,一叠声儿叫人跑快去找魏红缨。
“啥、啥事儿?”电话里,魏红缨气儿都没喘匀,心里惴惴的,以为村里要遇到什么大事儿。
没想到魏檗连珠炮一般问她:“当年那个袁知青,叫什么名字?家是哪儿人?考上的什么大学?”
魏红缨:……
“都多少年了,俺早忘了!”
“我说正事儿呢!”魏檗语气不善:“不是打听家长里短闲磕牙,你认真想!把信息弄对了!”
“唉……”魏红缨长叹一口气。
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说:“袁起是沪上来的知青,考的是咱省里的北山大学。”
“唉……”魏檗也忍不住叹气。
电话两头的人,各自怀着重重心事。
良久,魏檗才说:“姑,我不是要揭你伤疤,是……”她终究不想再把魏红缨牵扯进离她已经很远的破烂事里。“是我在学校里遇到的事儿……”
“俺知道。”魏红缨抽了抽鼻子:“支书你做事,一定是有道理和章程的。”
挂了电话,魏檗在办公室里间愣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
走到外间,发现却没有人。
打开办公室的门,才看见李烛,正站在外边无聊转圈圈。
她心情不期然好了一些,对李烛笑道:“你可真是个君子。”
“太过奖了。”李烛看看魏檗的脸色,猜测着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选择和打算,因果自担,外人急也急不来。”
“唉。”魏檗揉揉眉心,心里狂骂魏潭一万遍。好好跟高秀秀在一起多好,一门心思看老岳父的官职大小,死活当“女婿党”!临了临了,竟然勾搭到同父异母亲妹妹头上!
都特么的是什么事儿!
她也是纳闷儿,魏潭有什么好。用四十年后的话来说,魏潭纯纯凤凰男,高秀秀能看上魏潭,就已经属于恋爱脑晚期了。而这位袁大小姐,按李烛听壁角听来的说法,是在知道魏潭和高秀秀谈婚论嫁的情况下,死活把魏潭从高秀秀手里“撬”过来的!
魏檗百分之一万确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袁大小姐主动倒追,但自己老哥在暗地里,绝对没少使手段,和袁大小姐“暗通款曲”。也不知道该说是袁起当年抛妻弃子攀高枝儿的报应,还是命运安排的捉弄。
魏檗作为现阶段唯一的知情人,只觉得无比心累。
“要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魏檗跟李烛说:“我明天要请假一天。这件事儿,万一行差踏错,后悔痛苦一辈子。”
第98章 我早知道
◎我早知道◎
魏檗记得魏潭之前告诉过她, 他跟着高昊到了省教育厅任职。
第二天一大早,魏檗嫌公交车摇摇晃晃走太慢,直接从校门口打车, 直奔省教育厅。
教育厅大院,出入同样要登记。魏檗对保卫室的同志说:“我找魏潭。”
保卫室里坐着几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面相年轻点的, 跟魏檗说:“魏潭不在。”
“啊?!”魏檗听了, 心里难免着急, 连忙问:“他出去了吗, 今天还回来吗?”
答话的保安面上显出一言难尽的神色,问魏檗:“你找他干嘛?”
魏檗随口敷衍:“我是他妹妹, 找他有点事儿。”
保安脸上的神色更加一言难尽。魏檗看到,其他在屋里的保安人员, 都围到了窗口,上上下下打量她。
魏檗被打量得很不开心, 语气变冲:“他干嘛去了, 今天回来我就等,不能回来我就走。你们不知道就让我进去找知道的人问!”
“喲,性子还挺冲。”
“他不在这儿了。”赶在魏檗发火前,先前跟魏檗说话的年轻点的保安,跟魏檗说:“他现在可发达了,到省委工作了。你到省委大院去找,看看那边能不能让你进去。”
魏檗:……
魏檗转身的时候, 听到保安们在猜测,魏潭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她去省委大院到底能不能见着魏潭。她算是明白了保安们“围观”她图什么了。
感情以为她是魏潭在外面沾惹的花花草草其中之一, 把她当八卦中心的猴儿打量呢。
魏檗气得鼻子冒烟, 却无处可发,憋了一肚子火,只等见了魏潭狠狠骂他!
省教育厅离省委大院,属于走着去远,打车却太近不载的距离,公交车等起来又遥遥无期,没有办法,魏檗只好腿儿着去。
到了省委大院,看看日头,已经临近中午。
大院门口有站岗的卫士,魏檗拿出身份证给卫士看,告诉卫士:“我找魏潭。”卫士点点头,第一道“关”放行,又指指门岗,示意她到门岗去问。
魏檗到了门岗外边,对里面的人说:“我找魏潭。”
“刷——”话音未落,魏檗发觉,里面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自己身上。
魏檗简直要吐血,魏潭整得这破烂事儿,看起来人尽皆知的样子!想想也是,李烛在高校里都能知道,更别提这些大院里的“百事通”。
魏檗把身份证拍给他们,无语道:“我是他亲妹……”
“百事通”们半信半疑,人人一脸心有余悸不让魏檗进大院。告诉魏檗:“我给他办公室打电话,如果你说得是真的,让魏潭到大门口领你。”
魏檗:……行吧。
好在没过多久,魏潭一溜小跑,从大院里跑出来。
见着魏檗,又惊又喜,“你怎么有空过来?我正准备去吃饭呢,走,一起去,带你尝尝我们的食堂。”
魏檗白了他一眼,看看周围伸长耳朵的“百事通”,没好气跟魏潭说:“咱爹娘有事儿,托我捎话。”
魏建岭和韩云英给带的话?魏潭一头雾水,他自上高中起,魏建岭和韩云英对他的事情,就已经插不上话了。
他一边带着魏檗往里走,一边问:“什么话?”
“百事通”一号说:“魏处长,真是你妹啊?!”
魏潭目不斜视,连搭理都不搭理他们,径直带魏檗走过去。
魏檗见走远了,才说:“托我给你带话,让你在外边做个人。”
“噗。”魏潭听了,嘿嘿儿直乐,一丝一毫羞愧和不好意思都没有,跟魏檗说:“这话是爹娘说的,还是你说的?你是不是先去教育厅找我了?那边对我,没好话吧。”
魏檗白了他一眼:“人家倒没说什么,只是看我跟看猴儿似的。”她看看正色道:“哥,你找个没人打扰的地儿,我有正事儿跟你说。”
“行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魏潭见魏檗拉着脸,只道是她在教育厅那边没听到什么好话心里生气。按照他惯常哄女孩子的经验,这时候就要使用“拖”字诀,干点儿别的事情一打岔,吃吃饭,心情好一点儿,说不定方才的事情就烟消云散,不再提了。
魏檗听了,心里思量。我特么大清早出发,跑了一路,连口水都没怎么喝。如果现在跟他说袁家的事情,情绪再上来,多扯点幺蛾子,说不定真要过午饭点儿,午饭都没得吃。
反正现在已经见着魏潭,早点晚点说,都不影响什么。
于是魏檗点点头,“好吧,先去吃饭。”
食堂里的菜,真不错,比北山农业大学学校食堂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去。荤素得当,荤菜量给得足足的。
魏檗跟在魏潭身后,选了几个爱吃的菜,跟着魏潭找了张人少的桌子,兄妹俩面对面坐下。
刚夹了两口,魏檗还没来得及跟魏潭说话,一阵香风从她背后席卷过来。
再抬眼,魏潭身侧,站了个浓妆艳抹的女的,抬手抓起桌上的一盘菜。
魏檗尚未反应过来,魏潭眼疾手快,狠狠推向那个女的,推了对方一趔趄。扬起的那盘菜,“吧嗒”扣在桌上。
“魏潭!”女人长长丹蔻指向魏潭,复又指向魏檗:“你又从哪里招惹的小s货!”
“滚你妈x!”魏潭嘴里同样不干不净,“你心脏,tmd看什么都脏,这是我妹魏檗。”
“哎呀,原来是妹妹。”一脸怒容的女子马上换了张脸,变得喜笑颜开,也不嫌桌上汁水横流不干净,一屁股坐在魏潭身侧,伸长手臂,在满是狼藉的桌子上越过,来抓魏檗的手。
“我叫袁引璋,是你嫂子。”
“滚蛋!”魏潭面色寒得能刮下一层霜来,对袁引璋没一丝一毫好气儿。把筷子“啪”摔在桌子上,指着袁引璋说:“立马给我滚蛋!”
袁引璋眼泪汪汪,抱住魏潭的胳膊,低声下气跟魏潭说:“我不对,我真不知道是咱妹妹。我给你道歉,给咱妹妹道歉。你别生气,好不好……”
魏檗,魏檗目瞪口呆,都特么看傻了!
魏潭先前对高秀秀多小意体贴、面面俱到,她可是见过的。她以为魏潭也是凭同样的手段,勾到的袁大小姐,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会事儿?魏檗的cpu快烧干了。
袁大小姐,你是什么抖m体质,到底有多想不开!看上对你这样的人。
魏檗来就是要拆他们的,立马拆魏潭的台,对袁引璋说:“姊妹儿,他对你这样甩脸子,你还跟他好?!”
袁引璋抽抽噎噎反驳魏檗:“你不要这样说你哥。”她又看向魏潭,带着哭腔问:“你总是这样,对我忽冷忽热。你不满意哪里,说出来我改就是了。”
魏潭冷笑道:“这次还真有个缘由。”
他贴近袁引璋的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爹,明天要找我谈话。”
食堂里闹哄哄的,以他们为中心,人群围了个圈儿,却把他们临近的几张桌子都空了出来。
不用问,他们这儿肯定是八卦焦点。
魏檗埋头苦吃,心累。才不管魏潭咬耳朵跟袁引璋说什么。
只是……引璋姐姐,你哭得声音也太大了……
袁引璋抓着魏潭的手大哭:“魏潭,他拆不散我们!你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跟着呜呜呜~~~!”
此情此景虽然不应该,魏檗却忍不住想笑,你们演苦情剧呢?!
许是看到魏檗脸上的促狭,魏潭脸色竟然好了一点儿。
他问魏檗:“吃完了吗?吃完了咱走。”
说罢从袁引璋怀里抽出胳膊,像甩掉一坨狗屎一样,拍拍衣袖,带着魏檗便往外走。
袁引璋想要追上去,魏潭转过身,伸出食指点了点,袁引璋登时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魏檗看看袁引璋,心下忍不住叹气,摇摇头跟上魏潭。
“你找个僻静点的地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魏潭看看魏檗严肃的小脸儿,心里也暗自叹气。袁引璋这么一闹,今天怕是不能善了。只是不知道魏檗会说什么,会给高秀秀抱屈打抱不平,谴责自己负心薄幸?还是会劝自己为了日后的安稳生活,不要娶袁引璋这个泼妇?
没想到这两样儿,魏檗那样都没和他说。
在大院外人迹稀少的景观湖旁,魏檗一张口,就给他爆了个大料!
“哥,你知道吗,当年我姑跟的那个知青叫袁起,就是现在的袁副省长!袁引璋的爸爸!”
“嗯?那又如何?”魏潭坐在湖边长凳上,左臂搭上椅背,抬起头,眯起眼睛,微笑着看向站在他面前,天塌一样的魏檗,“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快。”
魏檗这会儿真真是被雷劈冒烟!
她不可置信,问魏潭:“你知道?那你还……袁引璋才是你亲妹妹!你想干什么?!”
“你想报复他们?你是报复了他们吗?人伦惨剧,难道不也搭上你自己一辈子?!”
魏潭听了,摇头轻笑:“哪有你说得那样严重。”
魏檗瞪圆了眼,“还不严重。”
魏潭说:“我根本没打算和袁引璋如何。”
“那你……”魏檗指着魏潭,她发现,自己真的真的太不了解魏潭了。她忽然想起魏潭提议让魏红缨当村支书的时候,轻描淡写得安排魏红缨离婚再嫁。
魏潭可以把亲妈放在利益天平上论斤买卖,更可以把素未谋面的亲爹、同父异母的妹妹论斤买卖。
魏潭冷笑一声:“告诉你个缘由,免得你自己瞎猜。”
“袁起明天要找我谈话了。如果我不勾搭他闺女,他会想起来我是哪根葱?”
魏檗背后出了一层细汗,她懂了。魏潭应该早就确认了袁起是他爹,副省长亲爹和泥腿子亲爹,能给他的利益、资源和前途,天壤之别。魏潭想从袁起手里拿好处,但袁起的地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了。况且,他也拿不准袁起的态度。
毕竟袁起当年抛妻弃子,干崩节脆。
所以魏潭精心设计了这一出戏,和自己有血缘的亲妹妹谈恋爱,让自己妹妹对自己要死要活,海誓山盟,非君不嫁。一旦袁起查他,就会发现他是自己的亲儿子,为了拆散魏潭和袁引璋两个,就不得不认下他。
如果袁起不查他,顺顺利利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魏檗相信,到那个时候,魏潭和袁起熟识了,他会有一万个办法,让袁起“意外”发现两人的血缘关系。
深秋冷风一吹,魏檗脊椎骨阵阵发寒。
魏潭,如果利益足够大,他同样可以把自己切吧切吧,放在利益天平上论斤买卖。
魏檗颓然坐下来,她说:“你有你的想法和打算。我只希望,你将来做事,能有最起码的良心和底线。”
魏潭听了,沉默良久。
站起身来,对她说:“下午上班点到了,我要走了。”
魏檗木然点点头。
第99章 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我?◎
省政府大楼。
魏潭站在长长廊道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昨天在河边跟魏檗分开后,晚上又去找袁引璋“谈了谈”,为今天见袁起, 做了“万全”的准备。
袁起给他砸资源便罢,如果袁起想把他远远打发了,他自然有办法让袁起声名扫地, 家破人亡。
魏潭闭上眼睛, 他四岁的时候, 跟着魏红缨进省城寻亲, 他见过袁起,记得袁起。他记得袁起当年的无情和凉薄, 记得魏红缨让自己抱着袁起的腿哭,袁起一脚把自己蹬开, 看他的神色,跟看狗屎和垃圾一样。
魏潭长长吐出一口气, 压下心里翻涌的恨意。再睁眼, 眼里的寒霜消失不见,又变成了谨慎、温文、干练的青年才俊。
“咚咚咚。”他手指冰凉,却依旧节奏不乱,不轻不重,在门上敲了三下。
“进来。”
魏潭打开门,走进袁起宽大的办公室。
如今,他再不是只能抱着袁起大腿哭嚎的孩子。虽然手段不甚光彩, 他依然走到了袁起面前的谈判桌。
魏潭面上不显,内里却精神紧绷, 随时准备和袁起“斗争”。
而头发花白的袁起看到魏潭进来, 竟直直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起身, 全然没有领导的姿态,径直影响魏潭。
先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拉住他的手,拉他坐在会客的沙发上,自己挨着他,并排坐到一起。
“袁……”魏潭刚刚开口,便被袁起打断。
“儿啊!”
魏潭吓了一大跳!
他尚清清楚楚的记得袁起如何为了前程,弃他们母子如蔽履。他以为,此次谈话,少不得和袁起斗智斗勇,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让袁起捏着鼻子认下自己这个“私生子”罢了。
哪想到,袁起上来一开口就认下自己。
“儿啊。”袁起红了眼眶,拍拍魏潭的小臂,复又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这些年你受苦了。袁引璋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她在一起。”
“高秀秀也不行,学历、样貌,都比你差远了。你xx部部长王伯伯家的姑娘跟你差不多年岁,北大毕业,我看着长大的,性情、样貌都好。还有你李叔叔家的姑娘,也是才貌双全。你李叔叔现在虽然在西北省份,但他将来是有望进京再进一步的……”
魏潭垂下眼,默默听着。说实话,他让袁起给整不会了。
因为魏潭现在年轻,又没有家世和背景,只能咬紧牙关,凭借自己辛辛苦苦往上爬。他能明白袁起二十年前的心思和做法,却体会不到如今已经五十多岁功成名就大权在握的老男人袁起的想法。
袁起现如今功成名就,五十多岁临近二线,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到顶。先前需要他抛妻弃子攀附的岳父一家,老岳父死后,人脉散尽,子孙不成器,二十年里时移世易,如今已经都要仰仗他过活。
即便老岳父在的当日,也没有他如今的职位高,本事大。
袁起自然不再把老婆和岳父一家放在眼里。从十多年前开始,袁起便在外面小三、小四、小五……的养二奶,包外室,准备生儿子继承家业。
他老婆没能给他生儿子——从袁引璋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袁起的那些二奶外室们,怀了孕先照b超,是女儿就打掉,是儿子才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袁起作孽太多,这么多年,只有去年,不知道小几,才在怀孕照b超的时候,照出来一个男胎。
可那个小几,是别人送给他的。袁起心里一直怀疑,怀得究竟是不是自己亲儿子。但思来想去,他决定不论是不是自己的,都认了!毕竟有总比没有强。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起过念头,去寻自己大儿子。但他想到魏红缨那泼妇样,还有油山西村的穷困潦倒,便担心儿子在村里长成大字不识满口脏话打架斗殴的农村底层文盲。万一再被魏红缨娘狗屁膏药似的缠上,甩也甩不掉……
哪里想到,好大儿竟然这么争气,能在油山西村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考上本科,读书读出了头。看这样貌、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不愧是我的种,袁起看向魏潭,满腔慈父心肠。全然忘了刚刚知道袁引璋和一个穷小子闹出风波时,想要把穷小子碎尸万段的心情,不然也不会派人把魏潭查个底朝天。
在三天前知道魏潭是自己儿子的时候,袁起心里的天平,“哐当”,连倾斜不带倾斜的,彻底倒向魏潭。他特意选了没有紧急事务的今天上午,推了所有公事,吩咐秘书,今天上午,除了魏潭,谁也不见。拦下除了魏潭之外的所有人,他要和自己好大儿,好好交流感情。
袁起亲密得抓着魏潭的手,问他小时候的事情,读书的事情,工作的事情。教他要怎么和人相处,还跟魏潭说,“农村孩子,想出头,太不容易了。以后有了爹,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魏潭点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直往下掉。他对袁起的恨,源于多年前父亲抛弃自己、看垃圾废物一样看自己。他恨袁起,心里日夜想把袁起踩在脚下,想把当年的一切还回来。说白了,还是想让袁起后悔当年抛弃自己。
无爱才能无恨。恨意多重,反面的爱,就有多强烈。
魏潭捂住脸,肩膀抖动。多年被人骂杂种,被人看不起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袁起也红了眼眶,声音时不时哽咽,拍着魏潭的肩膀安慰他。
魏潭哭了一阵子,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他对袁起说,想要去洗把脸。
袁起说:“不用出去,我办公室里间,有清水和毛巾。”
魏潭点点头,到袁起办公室的里间。
高级领导的办公室,跟半个家一样。里间有一张床,床上还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床被子。除此之外,暖水壶、水龙头、脸盆、毛巾,等等生活用品齐全。在水龙头上方,还有一大块半身的穿衣镜。
魏潭没有用热水,他在水龙头上用凉水冲了一把脸。
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眼圈红肿。魏潭悚然一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魏潭,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想要的,得到了吗?
魏潭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自问自答,没有!
不要看袁起表现得如此动情,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许诺了他很多东西,但魏潭仔细一想,全部都是以后如何如何,全部都是虚的!换句话说,袁起的意思是什么?
是你老老实实当我儿子,把我哄开心了,一切都是你的。
那如果你不老实不听话,我不开心,那东西我自然不会给你。
魏潭又洗了一把脸。他想起魏建岭。他虽然对袁起
现在,袁引璋还对他情根深种,昨天两人许诺了,事有不谐,一起殉情。他还知通过袁引璋,知道袁起收受别人的物品钱财,和袁引璋舅舅两人一起干“官倒”,倒买倒卖国家财产。
在他和袁起尚未深度绑定的当下,这些都是他手里的底牌。
他现在还在牌桌上,手里还有能和袁起叫板的牌。一旦他现在把手里的牌弃之不用,等袁起把袁引璋送走,自己和袁起深度绑定,他便只能乖乖当袁起的“好儿子”了。
我愿意当袁起的好儿子吗?
魏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扪心自问。他想起魏檗,想起魏建岭和韩云英,想起魏洁和魏汾。
镜子里,魏潭露出浅浅的笑意。他有家,有亲人,有父母,魏建岭和韩云英尽管封建、笨拙、没文化,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他们有最最基本的,父母对孩子的爱。
反观袁起。魏潭冷静下来,彻底想明白了。袁起现在表现得“父子情深”,可他先前为什么不去寻自己呢?不过是现在看到自己“有用”罢了。
他还恨袁起吗?魏潭擦干脸上的水珠,内心无悲无喜。先前的恨,或许是因为心结难解,或许是因为对父亲还抱有期待。现在,袁起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源源不断获取利益的“水井”而已。面对袁起,再无任何情绪波动。
魏潭走出里间,并没有再坐回沙发,而是拉了袁起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在袁起对面。
没有亲近,是下属和领导汇报时的距离。
魏潭开门见山,直接开口,直指此次谈话的导火索,“我跟袁引璋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不要说我们分手就可以。”魏潭冷笑:“袁引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这段……”魏潭愣了愣,终究没有把高秀秀牵扯进话题里,只是说:“谁人不在背后嚼舌根?”
魏潭说完,直视袁起。
袁起初时有些怔,接着心里略略生出些恼意,恼意还没有彻底升起来,又大感老怀快慰。不愧是我的种,泰山崩于前色不变,遇到这样的大事,竟然能这么快调整情绪!多少四五十岁,历经世事的人都做不到。我儿有我助力,将来必定前程远大,不像我,仅仅止步副部!
袁起对魏潭说:“袁引璋不能在这里待了。”他像甩垃圾一样,“让她滚蛋出国。”
“出国?”魏潭的椅子比沙发高,他坐直身子,看向袁起,竟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把她送出国,留我在这里被人戳脊梁骨?”
袁起伸手想再去握魏潭的手,被魏潭轻轻一转,躲开了。袁起叹了口气,说:“你要想出国,我也可以送你出去。不过儿啊,袁引璋被她妈惯坏了,是个废物点心。你留国内,前程远大!”
袁起说:“你也不要留在北山,我现在就活动,争取把你调到京里。中办的领导,跟我关系不错。你到时候在大领导跟前混个眼熟,然后外放出去主政一方。”
袁起把自己心里话告诉魏潭,“我现在这辈子到顶了,但有我在背后给你运作,给你操心,你只要乖乖听话,听我安排,一定能走得比我远。未来二十年,人家就看子敬父喽。”
乖乖听话,听你安排。
“何必指望我。”魏潭把口气放得不是那么生硬,问袁起:“现在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还不能让人家看子敬父吗?”
“哪里有弟弟!”袁起连忙话里话外表示,只要你听话,资源全是你的。
“你这边,全是妹妹。一个两个,被她们妈惯得不成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袁引璋什么德性,姊妹仨里,她算好得了。”
原来是你现在的孩子,在你眼里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累赘,不能给你再续二十年荣光。我要用你资源,可惜,我不想任你摆布。
魏潭告诉袁起:“我不去中办。”他想起之前和魏檗聊世界局势、国家大事,他们兄妹俩一致认为,现在大家都盯着南方沿海发达地区看,其实,若走仕途,广阔的西部更有作为。
魏檗还与他打赌,说等他们的同龄人到了可以出任国家高级领导的年纪,国家的高级领导,一定会有西部任职的经历。
魏潭完全相信魏檗的判断,他也认为,在大家都往东南沿海挤的时候,在广阔的西部,更可以绘制发展蓝图。
他对袁起说:“我要去西部。你要有本事,就让我连升三级,到西部省份当县长。”
“你……”袁起说:“你不懂!我给你安排的,才是最好的。我跟中办老李,多年的交情,西部省份,没有太能说得上话的人!”
“我不是征求您的意见。”魏潭打断他的话,向前探出身子,在袁起耳边说:“你猜,如果我不点头,袁引璋能不能被你送出国?”
“你放我去西部,我让袁引璋顺利出国,如何?”
第100章
◎世事如水◎
袁起自从老岳父死了, 自己身居高位,多年没受过别人的威胁了。
面对魏潭此时的威胁,他并不恼怒。反而嘴角噙了一丝笑, 如同看小孩子瞎胡闹。
“引璋出不出国,也并不十分重要。”袁起带着宽容的笑意,对魏潭说:“你如果想试试, 试试也可以。”
魏潭垂下眼睛, 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他自然听出了袁起话里的包容和不在意, 这种不在意, 让魏潭本已平静下来的心绪,重新涌起滔天恨意。他以为自己已经走上牌桌, 没想到在对方眼里,自己仍旧是个“稚子”, 被否定、被看轻。
魏潭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 怕自己的表情泄露心绪。于是重新变得温良恭俭, 礼貌有加。通过弯腰低头看似恭敬的姿态,将自己的大半张脸藏在影子里。
他退出袁起的房间后,双手使劲揉搓面颊,直到倒映在玻璃上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他掏出bp机,给袁引璋发了一条简讯。
回头看了一眼袁起办公室紧闭的房门,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手段。魏潭的bp机滑入口袋,他有变成了大家熟悉的秘书, 得体而又优雅。
魏檗自从上次见过魏潭,在湖边吹了半天冷风, 回到学校之后, 再也不想管魏潭的破烂事儿。
人人有自己的选择, 有自己的路。我之蜜糖,彼之□□,大家都是成年人,谈利益就可以了,谈什么感情。
魏檗在心中暗暗划出一条线。
所以等魏潭来找她的时候,魏檗并没有大骂败类,也没有上赶着巴结,和从前一样,平静的相处。这让来时路上惴惴不安的魏潭松了一口气。然而没聊几句,魏潭敏锐的发现,大妹态度似乎和往常没有区别,但两个人之间,分明有了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界线。
魏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得失如水,难以控制捉摸。只是他要走了,该交代的还是要交代。
“你要去西北?”魏檗对魏潭说的,要去西北的消息,还是惊了一下。
魏潭点点头,并没有告诉魏檗自己如何利用袁引璋跟袁起斗法,只是告诉魏檗结果。“今年过年我估计回不来了,你到时候跟爹娘说一声。还有,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和公司告诉了袁老狗。有支持政策,该争就要争。只要合乎政策,给谁不是给。”魏潭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又说:“我知道这句话嘱咐你也是白嘱咐,但我还是要说。不要和袁老狗有经济牵扯。”
魏檗一直皱眉思索。魏潭说得对,她的公司发展要政策支持,但是,政策不会支持每一家公司,所以要竞争。给谁不是给,我能做的更好,为什么,凭什么不去争国家的扶持政策呢。
她自然要通过堂堂正正的手段竞争,把那些蝇营狗苟全部踩在脚下。
听到魏潭最后一句,魏檗玩笑道:“像你说的,给谁不是给。我不给袁省长输送经济利益,人家凭什么给我呢?”
“哈。”听到魏檗这么说,魏潭反而轻笑一下。彻底放下心来。他太了解魏檗了,魏檗绝对不会,也绝对不屑给袁老狗进行利益输送的。如今魏潭手里,掌握了袁起不少黑料。他不可能把自己前程完全寄托在袁起的良心上。
只不过他如今要依靠袁起走上青云路,等待羽翼丰满,魏潭期待自己给袁起致命一击的那一天。
他希望魏檗只从袁起那里拿好处,不要将来被袁起牵连到。所以在赴任的前一天,巴巴儿来“警告”嘱咐魏檗。
魏檗并不知道魏潭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即便知道,她也不过一哂而已。
她从来堂堂正正,阳谋如烈日当空,晒得阴谋诡计冰雪消融。
送走魏潭之后,魏檗在校园里逛,心里乱得很。她没有想到,魏潭竟然会抛下省城繁华,远赴大西北吃沙子。虽然去往西边连升三级,但留在省城,有他亲爹袁起在,连升三级也不会耗时太久。这么看来,魏潭似乎尚有热血和豪气。
魏潭说不会告诉家里遇见他亲爹的事情。魏檗揉揉眉心,今年过年他不回去,魏建岭和韩云英,估计少不了念叨。
唉,过年时候的烦心事儿,过年时候再想吧。
现在让魏檗有点烦心的事情,是南常农科院因为和油山西村合作,效益太好,在整个南常是独一份儿的存在。纪春兰因此入了省、市领导的眼。省农科院想把纪春兰调到省里,没想到南常市委抢先截胡,把纪春兰从农科院提拔到市局。
南常市打电话让纪春兰回去进行组织干部谈话。
接到电话的那天,纪春兰连宿舍都没来得及回,还是魏檗匆匆到食堂买了几个包子,让她路上吃。
这个学期也已经临近尾声,大家伙都说,纪大姐肯定没时间回来了,等下学期开学,我们一起整一桌酒菜,给纪大姐贺一贺。
有人故意问李烛:“老师,到时候能喝酒吗?”
李烛笑道:“开学之后就不能喝。你们可以提前来一天,酒我出了。”
“哈哈,你可要说到做到。”
纪大姐虽然不在,但每个人都为纪大姐的进步高兴。
更有脑子活的,开始往魏檗身边凑。废话,看看纪大姐是怎么飞升的,是跟油山西村合作!同学们之间开始流传,陈成跟魏檗聊了天之后,连夜回厂。你们看温荣这学期是不是花钱大方,据说上学期魏檗跟她说了啥……
你们没发现么,就连我们班主任李烛,都是不是往魏檗身边凑……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在窃窃私语中流传。
身为当事人的魏檗,对此一无所知。
在学期末结业考试的那天早晨,纪春兰竟然出现在教室里,几乎惊掉所有人的眼珠子。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最忙的时候,纪春兰竟然连夜赶回来考试?!要不怎么人家提拔呢,这样干事业的精神头儿,我们拍马也赶不上啊!
大家在震惊和感慨中考完结业考试,这学期就结束了。
考试过后,纪春兰叫住魏檗。
用纪春兰的话说,什么结业考试,那就是个添头儿!
她紧赶慢赶,在大家伙儿考完回乡前赶回来的目的,是让新任的南常农科院院长和魏檗见个面,将来不要断了合作关系。
魏檗笑着对纪春兰说:“确实,这个原因比你回来参加结业考试合理多了。”
纪春兰闻言哈哈大笑。
新任的南常农科院院长姓孔,叫孔振飞,是个没有特点,平平无奇的男同志。中午三人在外面吃饭,纪春兰有意让魏檗和孔振飞熟悉起来,所以她没怎么说话,把谈话的时间和空间留给魏檗和孔振飞两个人。
孔振飞同样新官上任,意气风发,对魏檗说:“我们做农业的农业人,工作情形不同。有的需要单打独斗,有的需要集体协作。做农业苦啊,但是我们不怕苦,我最近天天加班到夜里两三点,靠什么?!靠把我们国家农业发展起来的情怀!”
“挺好。都要有情怀才能做事。”魏檗问他:“我听纪大姐说,你们打算要上几个新品种研发实验室,什么时候能投产?”
孔振飞说起这个,双眼放光,告诉魏檗:“我们的新品种实验室,请到了院士进行技术指导,现在已经挂牌了院士工作站。实验用的仪器设备,全都是国外进口的,精度真的没得说。省领导、市领导都去参观了多次。”纪春兰听了,微不可查皱了皱眉。
“什么时候能投产?”魏檗又问了一遍。她需要根据投产时间和产出能力,确定下一步合作方向。
孔振飞想继续介绍新实验室的技术水平和自己的用心,纪春兰打断他的话,跟魏檗说:“明年年中能投产。先期产量,我现在不在农科院,这是孔院长一手建立起来的,孔院长说说?”
孔振飞想了想,对魏檗说:“这个实验室,年产值一千万!”他又转头对纪春兰说:“纪局,我现在给你立军令状,年底上交一千万产值。”
“呵呵。”纪春兰干笑两声,看向魏檗。魏檗似乎没有听到孔振飞说话,正努力埋头扒饭。
纪春兰心里叹气,她知道孔振飞的德性,成天叭叭叭一张嘴说得漂亮,根本不是俯下身子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着急慌忙带孔振飞来见魏檗。纪春兰担心,如果没她在中间穿针引线,和魏檗保持良好关系,以孔振飞的作风,早晚要把南常农科院和油山西村的合作祸祸干净。
纪春兰想了想,索性当着魏檗的面,把孔振飞架起来。她对魏檗说:“我们孔院长有能力,一个吐沫一个坑。说道就能做到的。”她又对孔振飞说:“孔院长,南常农科院交到你手里,肯定比我强。你立的这个军令状我记住了,回头跟领导汇报一下,在明年年初南常市下发的年度工作任务红头文件里加上你的这一条。”
“咳……咳咳。”被孔振飞一句话干沉默,只好闷头吃饭的魏檗听了纪春兰的话,差点憋不住笑,纪大姐不愧是纪大姐。
孔振飞听了都懵了,我只是吹牛而已,纪春兰你玩真格的?但面子比天大,孔振飞不但不能反驳,还得感谢纪春兰对他的信任呢。
“谢谢纪局信任。”孔振飞端起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找个借口跑路:“天不早了,我让司机把车开来。”
看着孔振飞落荒而逃的背影,纪春兰也没了吃饭的胃口,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叹气。跟魏檗说:“小魏,农科院是公家单位,你毕竟是私人。唉,要是将来合作不愉快,你也没必要看我的面子。我的面子没这么大,唉。”
唉。魏檗心里也叹气,姜还是老的辣。纪春兰已经退了一射之地,态度放得这么低,她如果态度强硬的说不再和农科院合作,反而显得咄咄逼人。魏檗只得道:“南常农科院的技术我信得过,能合作肯定要继续合作。”
不过魏檗也没有把话说死,毕竟一个单位将来的发展,和一把手的水平密切相关。像纪春兰说得,她是私人企业,不可能拖着没有动力的公家单位的“大船”往前走。她跟纪春兰说:“纪大姐,我手底下也有不少干活的人,也要吃饭,等我发工资。”
后面的话魏檗没有说,但纪春兰全明白。
纪春兰对孔振飞当院长本就十分反对,她力荐的接替自己的人是张长宁。只不过孔振飞搭上关系……“唉,妹子。”纪春兰说:“我本来不推荐孔振飞。”农科院内部争权夺利乌七八糟的事情,她想了想,终究没有说。毕竟是自己工作了几十年的单位,对单位依然有感情。
最后纪春兰只得对魏檗说:“幸好农科院是双重管辖,我在局里,农科院大事上也得听我的。你如果将来和农科院产生分歧,直接找我!我出面给你协调。”
“好。”魏檗点点头,跟纪春兰碰杯:“祝愿我们合作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啪,清脆的碰杯声,两人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回程的车上,纪春兰看着浅薄、狂妄而又刚愎自用的孔振飞,知道合作长长久久的祝愿,也只能是祝愿了。她太清楚魏檗的能力和眼界,魏檗绝对不会和这样一个人保持良好的合作。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不知道农科院还能正常运转多久,可惜了农科院里,勤勤恳恳,为院里奉献了一辈子的同事们。
纪春兰感到隐隐有些头疼。她只好停下思考,靠在汽车座椅上闭目养神。
纪春兰为农科院的未来忧虑,魏檗自然也要考虑檗杨公司的未来。
她不能把技术研发的宝,全压在已经变得不靠谱的南常农科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