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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逃离餐厅(一)
◎17层餐厅怪谈◎
你真美。
江萤听完愣了片刻, 一言不发地将脑袋压回他胸口,闭上眼听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
是活着的, 他们都还活着。
见她这样,韩旭大着胆子抚上她的发顶。
江萤像猫咪一样享受他一下下的抚摸,半晌后才开口:“一开始我以为姐夫是假的,是它做出的幻象。”
韩旭沉默,可摸头的动作更轻柔了。
“后来我发现他是真的, 因为画里出现了我的回忆, 姐夫知道我的过去, 他把这些回忆给了那个怪物,他成了它的伥鬼。”
江萤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泛红:“可最后我才明白, 他只是被控制了,在摆脱控制的一刹那,他说出了姐姐的下落,他希望我去救她们, 可是……”
她抬手捂住眼睛,“可我只能眼看着他消失,我救不了他, 我谁也救不了。”
韩旭叹了一声,轻轻掰开她的手,盯着那双湿润的眼睛:“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就会像苏庆一样,生不如死。”
江萤眼里透出一丝欣慰, 但更多的还是痛苦。
他继续道:“你别忘了, 你姐能带着孩子逃走, 说明两人中至少有一个是见光,而且级别不低。”
是啊。
她关心则乱,却忘了这里人人自危,谁会帮助一个带孩子的女人?江晚能活下来,只能全凭自己。
可是,“也许是姐夫一路护着她们,但现在姐夫已经……”
“这是最坏的情况。”韩旭说,“不管是哪一种你都得振作起来,你可以自责,但那样救不了你姐。”
江萤吸吸鼻子,罕见的露出羞涩:“你说得对,谢谢你韩旭,一开始我对你有偏见,对不起。”
韩旭突然收到好人卡,心头莫名堵了一下,他别开眼:“道什么歉,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江萤眨眨眼,说起另一件事:“我在洗手间得到了一点线索。”
她将自己遇到的怪事说了一遍,把韩旭听得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了:“你、你说见到了一百年前的人?”
江萤:“嗯,不仅仅是穿着打扮,还有她们说的那些话,没猜错的话,她俩应该是沙龙的客人,由此推断……”
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翻出英文报纸,“这里曾经是一家正常的酒店,属于丽丽 沙逊女士,由于某种原因变成鬼楼,而这个原因,或许就与丁齐有关。”
她指着报纸上“dr ding qi”几个字。
韩旭傻傻的问:“你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万一同名同姓呢?”
江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前这男人长得帅,有力气,靠得住,就是脑子时灵时不灵。
“因为这是他给的线索。”她思索着措词,“别问我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了,这栋楼里有两股力量在相互争斗。”
一个“它”是无法描述的存在,引诱人类进楼,让他们颠狂;
另一个“他”用白光束缚着“它”,同时分出丝丝缕缕的力量,制造规则,帮助误入的人类活下去。
“但我在电梯井底见到的情况并不乐观。”江萤面露担忧,“楼层越往下,它的污染越严重,白光的束缚也越弱。”
直观表现就是,20层的规则尚且清晰,到这里却有了隐藏规则,甚至是废弃规则。
韩旭听懂了,他深吸一口气:“可我们除了继续向下,没有其他选择。”
“是的。”江萤慢慢站起身,眼里再度燃起神采,“我一直在想,规则为什么要帮助我们,总不是做慈善吧?
我猜,被污染的人越多,它的力量就越强,一旦它彻底挣脱白光束缚,影响的就不止这栋楼了。
所以我们与白光是一致的,要遏制怪物的力量,避免被污染,接下来的楼层会很难,但并不是绝路。”
韩旭默默听完,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拉着江萤走到17层消防门前。
“好,都听你的。”
他拉开大门,暖黄色的灯光与悠扬的乐声一起,将一个全新的楼层展现在眼前。
……
17层,柔柔的灯光照在立柱上,乐声轻轻流淌,仿佛之前的经历都是一场梦,这里才是现实。
“唉,看来你真的不是见光。”
说话的是一个短发女子,她撑着下巴,看起来颇为失望。
许梦亭无奈地看向对面的两男一女,摊手道:“我早说了我不是,你们偏不信。”
见她这样,短发女子笑了笑:“你别误会,我只是一时没法相信你的说辞。”
另一个头发微卷的俊美青年仰起头,揉着太阳穴道:“她说的应该是真的,没有见光的帮助,一个普通人很难离开18层。但你说那两个见光故意违反规则,只是为了找人?”
“找家人。”许梦亭强调,“那是她很重要的家人。”
“唔,照你所说,一名见光为了找家人故意违规,那另一个是为了什么呢?”
许梦亭一时语塞,她哪知道韩旭怎么想的,那男人一见江萤从眼前消失,二话不说就把自己推进17层,然后大步跑回去犯规。
“我不知道。”她沮丧的说,“可能不想带我这个拖油瓶吧。”
另一个长发男生噗嗤一笑,可即使这样,他的目光也没从手机上挪开。
就在这时,从四人侧方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夹杂着咖啡、小麦和黄油的浓香,让许久没尝到正常食物的几人直咽口水。
许梦亭无法控制的将视线投过去,只见吧台那边亮起灯,一名红衣服务生站在吧台后,微笑着发出邀请:“今天的西点和咖啡一律八折,欢迎各位客人选购。”
香,实在是太香了,闭着眼都能想象黄油被揉进面粉里,再被高温烤出焦香的场景。
许梦亭掏出房卡,一步步朝吧台走去,自己上一次吃面包是什么时候?太久了,久到想不起来。
下一刻,眼镜卷发男和短发女同时起身,一人一边架起许梦亭,不顾她大声叫骂,硬是把人拖回vip包房,摔上门。
短发女看着依旧挣扎的许梦亭,无奈道:“唉,今天的面包闻起来更香了,再这样下去,连我也撑不了多久了。”
……
“欢迎光临。”
江萤与韩旭一进入餐厅大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韩旭喉头一动,响亮地咽下口水:“该死,它竟然用这招。”
平时毫不在意的普通面包,此刻看来竟无比美味,要不是服务生的红色制服太过异常,韩旭真怕自己会直接扑过去。
江萤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明明是满屋的面包香,她却从中闻出了一丝恶臭。
“不能吃。”她说,目光略过门口的蓝白制服服务生,看向墙上的告示。
[新萨逊酒店餐厅安全守则]
“欢迎光临本餐厅,我们有全球一流的顶级厨师,涵盖各大洲的风味美食。为了您的用餐安全,请牢记以下规则:
1,本餐厅24小时开放,顾客请凭房卡用餐。
2,西点档的营业时间是下午3点至4点,如果您发现它在其他时段营业,请不要购买。
3,有光的地方是安全的,因为它们不喜欢光。
4,如果您感到疲劳,可以进入vip包间休息。
5,酒店工作人员一律穿蓝白工作服,如果有穿其他服装的人自称工作人员,请不要搭理。
6,不要相信身上有██标记的人!它们是██!是人类的叛徒,请不要与它们交易!
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用餐体验。”
果然,除了最后一条隐藏规则外,17层的规则又有了新的变化——关键字被遮挡。
韩旭一脸懊恼:“我就知道,新鲜面包,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关闭的餐台:面条,海鲜自助,牛排……以前他为了健身严格控制食谱,此刻却恨不得每样都来一份。
“这食物不能吃,有‘它’的味道。”江萤说着,看向守则第三条,“西点档的营业时间是下午三点以后,那么现在是?”
两人同时看向墙上的挂钟,此刻正是上午十一点。
时间不对,眼前香味四溢的西点档果然有问题。
江萤皱眉,从离开健身房到现在,将近一天没有进食,虽然仍有口腹之欲,却并不感觉饥饿,这样的他们,还算人类吗?
韩旭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需要凭房卡用餐?服务生,我们的房卡呢?”
迎宾服务生穿着标志性的蓝白制服,脸上挂着刻板的笑容,对韩旭的问话恍若未闻。
“他不回答,看来房卡得从其他途径获得。”江萤想了想,“先去vip包间看看吧,如果有幸存者,大概率会在安全屋,说不定梦亭也在。”
两人走向最近的包间,推门时才发现门被锁了,只好掉头转向下一间。
走到半路,韩旭突然问她:“江萤,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丢下许梦亭,让她独自进17层。”
江萤摇摇头:“我没有立场怪你,再说了,我能活多久都是个未知数,梦亭总得学着自己支愣起来。”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去推下一扇门,这次门被推开了,韩旭立刻闪身挡在江萤跟前。
屋内外出现一瞬间静默,随即响起一道惊喜的喊声:“韩大哥?!”
江萤探出头:“梦亭?”
“萤姐?!”下一秒,一道身影从屋里飞扑而出,韩旭赶忙侧身让过,许梦亭激动之下,扑得江萤连连倒退,“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江萤轻拍她的背,安抚道:“我们运气好,又躲过一劫。”
她边说边打量屋里其他人,那是陌生的两男一女,虽然脸上都透着疲惫,但神色镇定,没有丝毫惶恐。
不愧是逃出18层的人,心理素质显然不一般。
她主动开口:“我是江萤,他是韩旭,你们也是见光吗?”
“是呀是呀!”短发女子笑眯眯凑上前,“我是龚叶芝,你可以叫我叶子。”说着又看向冷冰冰的韩旭,“哗,大哥身材不错啊,哪里练的?”
“叶子,别唐突。”卷发男子开口,同时冲江萤点头致意,“我叫丁启明,这位是阿远。”
叫作阿远的长发少年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垂头看手机。
叶子补充道:“我和启明都是见光4级,阿远3级,江小姐你呢?”
“5级,叫我江萤就好。”
话一出口,对面三人齐齐瞪大眼:“5级?!”
就连韩旭都难掩惊讶:“我记得在18层时你还是3级。”
江萤苦笑:“之前在电梯井底跟‘它’对视了一眼,差点当场挂掉,死里逃生之后就升级了。”
丁启明听完,扶了下眼镜:“果然是这样,直面污染后还能保持理性,可以提高见光等级。”
作为全场唯一的菜鸟,许梦亭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终于发出灵魂一问:“见光到底是干嘛的?”
阿远发出低笑,叶子忍不住戳她脑瓜:“你这丫头,被见光带着一路躺赢还问这个?”
许梦亭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见光升级后会有什么变化?是谁在给你们升级?升级的目的是什么,打boss吗?”
韩旭摸摸下巴:“这丫头脑瓜子挺好啊。”
江萤:“梦亭可是江海大学的学生。”
丁启明赞赏地点头:“问得好,一味想着逃命太短视了,要找出真正的生机,得先弄清酒店背后的秘密。”
这观点倒与江萤不谋而合。
此时外面响起钟表报时声,丁启明起身邀请道:“午餐时间到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韩旭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总算能吃口热乎的了。”
已经尝过早餐的许梦亭垮下脸,有气无力地嘀咕:“韩大哥你想的太好了,这里的伙食也就比矿泉水强上那么一丢丢。”
几人说说笑笑向外走去,气氛竟是难得的轻松悠闲。
江萤走在最后,若有所思地打量丁启明。
经历过18层艰难狼狈的逃生,他的眼镜竟然完好无损,这个男人应该实力很强吧。
他真的只有见光4级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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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逃离餐厅(二)
◎要不要与我做交易◎
午餐果然不怎么样, 没有海鲜牛排,没有包子面条,只有一碗白乎乎的米粥。
然而江萤和韩旭连一碗粥都喝不上, 因为他们没有房卡。
丁启明提议:“我们玩个小游戏吧,请你们猜猜怎样获得房卡。”
叶子摁住许梦亭:“不可以给提示哦,你总说他俩多么厉害,就让我们瞧瞧实力嘛。”
韩旭直接放弃,解密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江萤想了想, 房卡总不会凭空出现, 而与房卡性质最接近的, 就是20层房间钥匙了。
她取出钥匙,看到上面[请勿丢弃]的说明。
江萤眼睛一亮,迅速掏出所有道具, 依次摆到桌上,分别是:
2006房间钥匙
一张便签纸
健身房手环
一张中文剪报
一张英文剪报
一部手机。
韩旭依样画葫芦,他的道具是:
2017房间钥匙
一个矿泉水瓶
健身房手环
一副半指手套
一部手机。
叶子忍不住咋舌:“你俩心真大!把家底都露出来,就不怕我们起歹心?”
江萤微笑道:“我相信你们, 既然能从18层逃出来,想必明白团结的重要性。”
叶子笑容淡了一些,似乎想起了什么, 无言地点了下头。
“更何况,梦亭不是见光,依旧被你们照顾得很好。”江萤补充道,“身处危险之中,还愿意照拂弱者, 我没理由不信你们。”
这下连丁启明都被夸得脸红。
江萤收回视线, 再次看向桌上的道具:“按理说, 每人都会得到一张房卡,那我们先剔除不同的道具试试。”
韩旭依言照做,很快桌上只留下相同的道具:
20层房间钥匙
健身房手环
手机
江萤依次拿起道具查看说明:
2004钥匙:“拥有者可回一次2004房间(1/1)使用后请勿丢弃。”
健身房手环:“拥有者可再次进入操房(0/1),使用后请勿丢弃。”
手机:没有任何说明。
江萤走到服务生跟前,将钥匙递给对方,服务生没有反应;改为健身手环,对方依然不动。
她同时递出钥匙和手环,这次服务生双手接过,并礼貌地说:“客人请稍等。”
江萤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服务生再次出现,双手递上一张淡金色的卡片。
“这是您的房卡,请妥善保管。”说完这句话,服务生又站回门边,继续摆出迎宾姿势。
江萤低头查看,卡片正面刻着2004房号,背面是一行说明:[可凭卡购买食物;可凭卡进入操房(0/1)]
圆桌边,众人纷纷鼓掌叫好,许梦亭高喊:“只用了五分钟,萤姐威武!”
原来是用前两层的通关证明,换取这一层的准入证。
几人围坐一起喝米粥,气氛融洽,粥的味道跟白水差不多,但吃下后让人神清气爽。
韩旭评价:“这是健身房饮水机升级版。”
“功效也提升了,如果说理性是活下去的第一要素,那么米粥就是精神补充剂。”丁启明优雅地擦擦嘴,十指交叉于胸前,“听梦亭说,你们去过18层健身房?”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发出感叹:“果然,有什么东西在修复被污染的区域,只不过18层的修复速度比20层慢上许多。”
“或许是因为18层更接近污染源的关系。”江萤提议道,“不如我们分享一下各自的信息,收集的碎片多了,总能一窥拼图全貌。”
叶子立刻举手:“我同意。”见身旁的长发少年没反应,她又补充道,“阿远不反对就是同意了!”
“不错的提议,那就由我抛砖引玉吧。”
丁启明整整西装领口,文质彬彬地开口,“我去年刚从a国回海市,在江海大学任职pi,今年3月进入烂尾楼,健身房倒闭后,阴错阳差找到了17层入口。”
接下来是叶子:“本人小公司财务一名,失业中,今年9月被中介短信骗进烂尾楼,被困在18层医疗中心,中心倒闭后,多亏阿远找到出口才逃出来。”
江萤追问:“中介给你发了什么短信,是不是一张木雕照片?”
“没错,就是那个!”叶子一拍大腿,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真的无比恶心!看一眼能吐半年!等我回过神,人就莫名其妙在酒店里了。”
江萤忽然想起姐姐一家失踪前,江晚正在为甜甜的入学名额张罗着换房。
“我叫韩旭,开了几家拳馆。有哥们两个月没来打拳,才知道失踪了,去他家慰问时看到他的手机屏保,就是那张照片。”
轮到阿远时,他沉默许久才冒出一句:“游戏里见过那座雕像。”
所有人介绍完毕,江萤说:“除了梦亭是被我连累,其他人都是看了照片进来的。如果说,电梯井底的‘它’是污染源头,那么散布在外的照片就像是……污染媒介。”
丁启明托了托眼镜:“可这些照片是谁发的?首先排除幸存者,我们的手机只显示见光信息,其他功能全消失了。”
叶子:“会不会是被污染的人?”
“被污染的人保留了一部分神志,不能百分百执行‘它’的意愿。”江萤想到医疗中心的苏庆,还有沙龙里的秦远。
许梦亭刷的举手:“我想到了!规则里提过‘人类的叛徒’,会不会是他们在发污染信息?”
人类的叛徒,多么严重的指控。
众人聚到安全告示前,丁启明换上一副单片眼镜:“这是我的道具,能够净化被污染的规则,一天只能用一次。”
他说着,眼神透过镜片,紧紧盯住规则第6条。
[不要相信身上有██标记的人!它们是██!是人类的叛徒,请不要与它们交易!]
过了好一会儿,被黑色遮掩的部分没有任何变化,可单片眼镜却显示使用次数已用完。
“又是这样。”丁启明叹息,“第6条规则是最难净化的,无论尝试多少次,这几个关键词都遮得很严实。”
叶子摊手:“我和阿远的道具都不适用,江萤,你俩有办法吗?”
韩旭摇头,江萤说:“我的能力是恢复被废弃的规则,不适用这种情况。不过丁先生的道具并非没用。”
“请叫我启明。”
“好的。”她指向纸上的黑色污渍,“我看到黑色是由许多细小触角缠绕而成,启明的道具让触角断了不少,但它们会自我修复。”
叶子一脸羡慕:“不愧是5级,这都看得见。”
可“看得见”并不能解决眼下的困境。
“其实后半句不难猜,应该是叛徒的别称,比如傻冒、脑残之类。”许梦亭插嘴道,“但第一个污渍遮挡的信息很重要,应该是叛徒的某种特征。”
一旦知道这种特征,就能分辨谁是叛徒,从而防止与它进行交易。
丁启明点头:“我们也这么认为。”
江萤听着听着,眉头慢慢皱起:“也就是说,17层存在‘叛徒’?你们来这里后,有没有见过……”
偏偏这时,头顶灯光突然全数熄灭,所有人刹时掉入黑暗。
丁启明脸色大变:“快!快回包间!”
四周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江萤眼睛适应了两秒,才看见包间门缝透出的灯光。
她下意识拉起身旁的许梦亭,没跑两步,突然打了个寒颤,梦亭的手怎么这么冰,这么……滑腻?
“梦亭?”
对方没有回应,反而缠上她的手腕。
江萤果断抽手,可对方却越缠越紧,冰凉的触感蔓延到整条手臂。
有人推开了包间的门,更多亮光撒出来,借着光,江萤看清了缠着自己的东西。
那是好几条惨白的手臂,柔弱无骨,像触手一样攀覆而上。
她短促地叫了一声,这时从斜里伸出一条胳膊,用力摁在那些柔软手臂上,半指手套微微冒光,眨眼间,缠着她的手臂不见了。
“别发呆,快走!”韩旭拽起她就跑,两人一头冲进包间,发现许梦亭和叶子已经在屋里了。
不一会儿,丁启明也冲进屋子,叶子环视屋内五人,面色惨白:“阿远呢?”
丁启明沉声道:“我刚一拉住他,他就甩开我的手,往反方向跑了。”
……
西点餐柜前,三盏暖黄色的射灯照出小一圈明亮,与圈外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阿远站在亮圈内,盯着自己身前一米开外处,在那里,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有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你倒是溜的快。”高跟鞋的主人嗤嗤娇笑,“要是你刚才往包间跑,就能落进姐姐怀里了呢。”
“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少年轻声说。
“对哦,你有听诊道具呢!”高跟鞋又上前半步,堪堪踩在交界线上,女子姣好的面容半明半暗。
如果江萤在这里,一定会认出女子的身份——孙妍妍。
此时的孙妍妍早没了之前的狼狈相,西装裙整洁服帖,卷发梳在脑后,得意又笃定地盯着少年。
像毒蛇盯上猎物。
她歪过头,用诱惑的嗓音说道:“那你听一听姐姐的心跳,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阿远,我可以让你见、到、她、哦。”
阿远瞳孔猛的一缩!
……
“阿远的道具能听见它们的声音,而且没有次数限制。”
包间内,丁启明解释道,“他甩开我,说明他当时一定听到了什么,离开才是安全的选择。”
“我知道,我知道……”叶子坐立不安,频频向外张望,“可外面没有光啊,规则说有光的地方才安全,阿远能躲哪儿呢?”
丁启明皱眉想了会儿,忽然问:“现在大概几点?”
“下午两点多吧。”许梦亭说,“今天午餐吃的晚,你们研究规则时我看了下钟,是两点。”
“这就对了。”丁启明长出一口气,“西点档三点开张,通常会提前一小时亮灯,表示后厨正在准备,阿远肯定去那儿了。”
江萤疑惑:“从餐桌到西点档,隔着好几根立柱不说,还要拐
璍
一个弯,反而更危险。”
丁启明:“阿远听到它们的动静会提前躲开,不过副作用也大,频繁听到它们的声音不亚于慢性污染。”
许梦亭倒吸一口气。
这还不算,丁启明又抛出重磅消息:“我被困在这儿快半年了,白天熄灯还是第一次见,包间也只剩下一个,我刚来时,另一个包间还是能用的。”
许梦亭差点崩溃:“丁大哥你把话说清楚,难道其他包间全都、都失效了?!”
江萤和韩旭惊讶地对视一眼,可再一想又颇为合理,毕竟在烂尾楼里,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丁启明歉意地说:“抱歉,是我没交代完整。半年前前我来到餐厅时,还有两名见光,两个包间。可过了一个多月,那两人突然消失了,包间也只剩下一间可用。”
“突然消失?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丁启明心有余悸,“晚饭时我们三人还好好的,可一觉醒来他俩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我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他们找到出口了吧。”
他托托眼镜,“当然了,还有另一种可能,漫长的困境让那两名见光崩溃了,因此与“人类的叛徒”做了交易。”
作者有话说:
交代的背景有点多,希望不会看得无聊~
23 逃离餐厅(三)
◎太平洋珍珠号的幸存者◎
在沉默中, 餐厅重新亮起灯光,照明恢复了。
叶子首先冲出包间,边跑边大喊:“阿远!”
江萤看了眼挂钟, 下午3点,西点档营业了。
阿远果然站在西点档前,低着头,眉眼被刘海遮住,叫人看不清表情。
叶子围着他问个不停, 江萤走近时, 恰好听到阿远说了一句:“叶子, 真的不能跟它们做交易吗?”
阿远刚说完,叶子立马板起脸:“当然不可以!你不要命了?”
本以为阿远会像往常一样沉默,可他竟固执地追问:“如果她能满足我的愿望……”
“它在骗你!”
“她没有骗我, 我听得到!”
“你……”叶子急得跺脚,“之前的事你忘了?违反规则的人不是疯了、就是消失了,你跟它做交易,丢命都算运气好的!”
阿远不再反驳, 可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服气。
丁启明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阿远,虽然听诊道具没有次数限制, 但一直带着会有副作用。”
说着,他伸手轻轻勾住阿远的衣领,露出颈边一截蓝色听诊器导管。
阿远惊得一抖,飞快地抓拢衣领,同时低叫:“别碰我道具!”
“好好我不碰, 对不起。”丁启明举起双手, 轻声劝道, “可你得明白,它们的声音相当于慢性污染,如果你不愿摘下道具,那就尽快提高等级。”
这次阿远没有反对,他点点头,从衣兜里摸出房卡。
叶子轻叹:“这头犟驴。”一转头看到江萤,她尴尬地吐吐舌,“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江萤温和地笑笑,问:“你们提高等级的方式,也是进入操房吗?”
叶子点头:“对,中级操房允许多人进入,不过难度也更大。记得先买饼干,那是保命道具。”
“饼干,保命?”
“没错,中级操房太危险,一旦参与者支撑不住,立即吃下饼干,可以强制退出操房。”
叶子一边说,一边将房卡放在刷卡机上,同时冲后厨模糊的人影喊:“老板,准备四份饼干。”
江萤不禁咋舌:“初级操房就够要命了,中级得有多凶险?”
话一出口,其余几人齐齐看过来。
叶子一脸不解:“不会吧,初级操房还不至于要命吧?”
韩旭补充道:“我每次进操房,就感觉身边有很多人、很多声音,吵得人发疯,但撑个十来分钟就结束了。”
丁启明似乎很感兴趣:“江萤的操房考验是什么?”
江萤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见到它了。”
“嘶——”叶子倒抽一口冷气,“怎么可能?它怎么会出现在初级操房!”
江萤:“它哪儿都钻,我在20层见过它,然后是操房和电梯井,它有时是人形,有时候……没法描述。”
叶子因为过于震惊,讲话都结巴了:“我们可没有这么频繁地见过它!”
韩旭越听越不对:“它盯上你了?”
他问出了江萤最忧心的问题,那个藏在地底的怪物,似乎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求。
为什么?
几人正说着,西点档传来一阵动静,一个高大的男生端着餐盘走出来,盘里摆着五块饼干。
许梦亭看到服务生的长相,先是一愣,接着发出长长的哀鸣:“冯伟?!”
江萤闻声看去,真的是冯伟。
他还套着那件泛灰的蓝白制服,乍一见许梦亭,眼里闪过惊喜,但很快就低下头,恢复成木然的表情。
许梦亭红着眼,手臂跨过柜台去够他:“冯伟,你还好吗……”
男生把拳头捏得死紧,他猛地一抹脸,掉头冲回后厨,许梦亭眼巴巴要追,被叶子拦下:“别冲动,我们不能进入工作人员场所。”
许梦亭不敢硬闯,垂着头不断落泪。
江萤轻叹,他们的力量太过渺小,无论对方是“它”还是规则,都对抗不了。
她低声问丁启明:“什么时候可以进入操房?”
“随时可以,一起吗?”
“一起。”江萤十分肯定,又问韩旭,“你呢?”
韩旭双手抱胸:“还用问?别忘了我们是盟友。”
几人带上饼干,出发前,江萤走到许梦亭身边:“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尽量待在包间。”
许梦亭闷声道:“嗯,我不会拖你们后腿。”
“别这么说,你没有拖谁后腿。”江萤认真地说,“我总觉得,一旦解开酒店背后的迷团,也许能找到救出所有人的办法,梦亭,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许梦亭擦掉眼泪,语气变得坚定,“好!”
……
目送江萤几人离开,许梦亭迅速躲回包间,踡在角落里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外的光线被挡掉一瞬,似乎有人快速经过。
许梦亭并未注意,很快人影再度出现,这次他没有离去,而是透过门缝静静观察屋内。
被长时间注视的异样感终于引起许梦亭的警觉,她猛地起身,紧张的拔高嗓门:“谁?!”
人影并未回答,而是轻咳两声,是个男人。
许梦亭浑身紧绷,但手里没有防身工具,她紧张地思考对策,却意识到一个问题。
包间门无法上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外面的人为什么不进来。
是因为不能进来吗?
一个念头冒出来,她不禁向前两步:“冯伟,是你吗?”
人影开口了:“小妹你别怕,先让我进来。”却不是冯伟的声音。
许梦亭听出对方是谁,瞪大眼睛:“……孟易枫?!”
他不是被孙妍妍扎死了吗?
“是我。我被一个神秘力量救了,幸运地活了下来。”孟易枫低喘着,似乎很难受,“但我受了伤,你能帮帮我吗?”
“……不能,我不是医生。你说的神秘力量是什么?”许梦亭充满戒备。
“先扶我进来休息,我慢慢跟你说。”孟易枫推了下门,露出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手捂着左胸,表情痛苦地倚在门框上:“小妹,能扶我进去吗?”
“不能。”许梦亭警惕地说,“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还有,你从哪儿找来的西装?”
孟易枫身上除了之前的衬衣背心外,还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我找到了道具,西装就是逃出18层的原因,和你男朋友身上的制服一样,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慢慢告诉你。”孟易枫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累得脸色发白,“扶我一把,我快站不住了。”
许梦亭的回应是抄起椅子,狠狠朝他砸过去。
孟易枫眼中闪过惊讶,飞快侧身躲过椅子,一手依旧按着左胸:“喂你发什么疯!”
“你怎么会知道我男朋友的事!”许梦亭大叫,20层时他们不在一间房,健身房里她也从未提过冯伟。
这人不是孟易枫,或者说不完全是他。
她大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男人眼神转冷,他不再伪装,扯出一抹冷笑:“别急嘛,好好听我说。跟男朋友相见却不能相认,很痛苦吧?我可以帮你,让你们回到从前,只要你点一下头。”
许梦亭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不进屋?”
“……”
“你不是不想进来,是不能进来对吧。”她飞快地说,“规则会被遮挡,西点档有假工作人员,说明餐厅被部分污染了。可包间不一样,安全屋总是最后才被污染的。”
孟易枫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你进不了安全屋,因为你被污染了,你没穿蓝白制服,说明污染程度太重,无法成为工作人员,你觉得我有多蠢才会跟你交易?”
许梦亭一口气说完,人却紧张地发抖,她无法确认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万一错了,江萤又不在,她根本挡不住对方。
所幸她猜对了。
孟易枫咬牙上前,却不敢跨近一步:“说那么多,就是不想为男朋友冒险,你好好想想,他是因为谁才变成今天这样,你倒好,说丢开就丢开,当他是耗材?”
许梦亭胸口一闷,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闭嘴,你懂什么?”
“他一再劝你不要进来,你全当耳边风,最后只有你活下来,你的同学死了,他被永远困住了,都是你这个自私的害人精!”
许梦亭捂住耳朵:“你闭嘴!我是自私,我对不起他!可我害怕啊,我想活下去有什么错?!”
“那就补偿他吧。”孟易枫突然放柔语调,充满诱惑性,“留下来,永远和他在一起,就像过去那样。”
他伸出手,“来,我带你去找他。”
许梦亭红着眼,内心挣扎:“我是……想救他,但我不会再和他一起了,总是吵架,感情早就……吵没了。”
门外响起一声叹息。
听到动静,孟易枫赶紧回头,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穿蓝白制服,正是冯伟。
孟易枫啧了一声,转身就跑,他又不是来打架的。
冯伟自然不会放过他,猛扑过去,胳膊勾住对方脖颈就往地上摔,两人扭打在一起,许梦亭从震惊中回神,立刻冲向前台求援:“工作人员!”
“你们这帮崽种!”孟易枫大骂,猛地一脚踢开冯伟,同时一手飞快捂住胸口,爬起来就往墙上撞。
冯伟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片衣角,就看着孟易枫钻进墙壁,与白墙融为一体。
许梦亭看得目瞪口呆,冯伟爬起身,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沉默地向西点档走去。
“冯伟!”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侧过头,指了指包间,示意她回去。
许梦亭哽咽:“你不能跟我对话,是因为员工守则对不对?”
她早该想到的,哪怕变成员工,他们毕竟被污染了,规则一定会让他们与客人保持距离。
冯伟点点头,转身继续走。
“冯伟,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许梦亭在他身后大喊,“我一个人力量有限,可我有同伴,我们一起尝试,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学校!”
冯伟没回头,只是摆摆手,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
……
江萤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她此刻站在餐厅的露台上。
露台被建成阳光房的样子,四面都是玻璃,和操房有几分相像。
她看着玻璃外挨挨挤挤的浓雾,那雾气有如实质,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丁启明没有进来,因为他待得最久,已经无法从中级操房获得新的提升和线索。
叶子不耐烦地活动脖颈:“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直说,非得让人一次次进操房猜谜。”
江萤回道:“这里的事明显不正常,直接告诉你,恐怕还没听完真相,人已经疯了。”
她俩明明站在原地,彼此声音却越来越远,与此同时,窗外浓雾开始散去,头顶的水晶吊灯亮起暖色的光。
开始了。江萤深吸一口气。
鼻端传来淡淡的香水味,身边不知何时站满了人,男士们大都穿西服,女士们或洋装或旗袍,轻声细语地交谈着。
衣香鬂影,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人群中早已见不到叶子和阿远,江萤垂下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戴上了蕾丝手套,原本的短款羽绒外套也变成黑色缎面长裙,尽显婉约的身形。
搞什么?
忽然有人轻撞她手臂,江萤扭头去看,是一个身材玲珑的旗袍美女,正用一把折扇遮住嘴角,双目含笑的低声说:“啧啧,丽丽那女人果然邪性,发生了这种事,她还像没事人一样办什么结婚周年庆。”
江萤顿了半秒,看了眼装饰奢华的露台,似是而非地回道:“……是呢。”
对方得到回应,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原本说太平洋珍珠号是条空船,谁知才过两天,丽丽那个教书匠丈夫就成了唯一幸存者,天底下哪有这么古怪的事?”
江萤心头砰砰跳,大着胆子套话:“可不是吗?要我说,那丁齐也够神奇的。”
太平洋珍珠号、丁齐、丽丽女士,他们就像被打散的拼图碎片,如今正一点点显出轮廓。
24 逃出餐厅(四)
◎新萨逊酒店的陷落◎
旗袍美女还要说话,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她撇撇嘴,用眼神示意江萤:来了。
前面的宾客自动让出一条路, 供一位姿态优雅的女士通过,她显然就是本次宴会的主人——丽丽 萨逊。
江萤躲在人群后打量她,尽管不止一人用“邪性”评价丽丽,可亲眼见了才知道,丽丽的外表与“邪”毫不相干。
乌黑的卷发被推成波浪状, 贴着她略长的脸, 鼻梁高挺, 深目薄唇,靛青旗袍衬着冷白肤色,是个美丽的混血女子。
但这张美丽的脸上并无半分喜色, 反而紧绷着,带了几分疲惫。
“晚上好,我尊敬的朋友们。”丽丽 萨逊走到众人前方,轻启薄唇, 嗓音略带沙哑,“感谢你们拨冗参加我与丁博士的结婚周年庆,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丁博士在回国途中出了点意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先前与江萤八卦的旗袍美女立刻垂下眼,做出一副忧伤的表情。
“很遗憾,丁博士今晚无法现身, 没法亲口讲述他在遥远沙漠中的惊人发现。不过, ”她话风一转, “别让这段小插曲影响我们的心情,各位赏光前来,尽情享受美好的夜晚吧。”
钢琴声流泻而出,众人纷纷举杯,用各种语言献上他们的祝福。
江萤混在人群中,一边紧盯丽丽的动向,一边偷听女士们的小声八卦。
“奇怪,丽丽女士没有随夫姓吗?”
“嘻嘻,每个外来户都会问这个。改姓是不可能的,谁不知道萨逊这个姓氏,从银行到地产,哪里没有萨逊家族的影子?”
“我当然知道,那丁齐……是入赘的?”
“谁知道呢,丽丽总喊他丁博士,不过他们夫妻向来很古怪就是了。”
“是啊,就像丽丽那些奇怪的藏品……”
“嘘,小声!她看过来了。”
丽丽正与客人微笑寒喧,礼节上无可挑剔,脚下却不停,很快她借口退出露台,穿过餐厅,匆匆走向电梯。
江萤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眼看着她钻进电梯,黄铜门缓缓合上,遮住了丽丽惨白的脸。
楼层指示灯一格一格跳至10楼,然后停住不动。
10楼?
江萤扭头走向楼梯,却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臂:“等等!”
是韩旭。他同样换了一身西服,原本落在额头的碎发都往后梳,衣冠楚楚,眉眼锋利。
他问:“你去哪儿?”
“去10楼,你不是跟着丽丽来的?”
“不,我是看到你才出来的。”
江萤解释:“丽丽说丁齐在沙漠里有惊人发现,还记得那张英文简报吗?丁齐曾参与过一次沙漠探险。”
她急切地想弄明一切:“她离开得很匆忙,或许和丁齐有关,我想下去看看。”
韩旭二话不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默契地避开电梯,虽然走楼梯未必安全,但在这颠覆常理的世界中,封闭的电梯更令人害怕。
可惜事与愿违,等他们走近才发现,楼梯竟然是空的,根本无处下脚。
韩旭皱眉:“这是不让我们离开?”
江萤只好回头摁电梯,可无论她怎么摁,电梯都纹丝不动。
“你是对的,我们只能待在这个场景。”她思索片刻,抬头说,“既然走不了,那先跟其他人汇合吧。”
两人回到餐厅,露台上依旧欢声笑语,乐声悠扬,但很快一个走调的音符打破了这片和谐。
“叭——!”
客人们停下交谈,看向噪音来源,一名爵士小号乐手正弯腰道歉,接着音乐再起,很快又被迫中断。
“叭——!”
这下好了,其他乐手也对他怒目而视,小号手无措地查看乐器,甚至往里头瞅了瞅,随即恍然大悟,举起小号欢快的吹起来:“叭——叭叭叭!”
荒腔走板的小号声吵得人直皱眉,有人生气地喊:“开什么玩笑,快让他停下!”
其他乐手一拥而上,很快小号手就被淹没在人堆里,然而古怪的号声依旧在响,带着瘆人的欢乐,像恶臭的污水流淌至整个空间。
有一名上年纪的客人受不住晕倒,被人七手八脚抬到沙发上,更多人大声斥责:“快让那混蛋停下!”
奇怪的是,那些前去制止小号手的服务生们一动不动,反而站成一个包围圈,任由奇怪刺耳的乐声继续传出。
“叭叭——呜——叭叭——嗯——”
有人意识到不妙,拉起同伴要走,更多的人却停下脚步,聆听那可怕的乐声。
“其实仔细听的话,这乐曲还挺特别的。”那些人仿佛被什么吸引,慢慢走向小号手的位置,“它好像在与我对话。”
江萤冷眼看着这一幕,她知道救不了这些人,因为面前这一幕只是旧日场景重现。
丁齐、丽丽、宾客,这些活在一百年前的人们,到底在新萨逊酒店里做了什么,令它变成今天的模样。
随着人群陆续集中,场内只剩下孤零零几人,正是四名见光。
叶子一身浅绿色洋装,正紧紧搂着阿远的肩,试图扯下他的听诊器:“阿远,别听了,你会受不了的。”
阿远面色惨白,倔强地摇头:“我撑得住。”
江萤微微皱眉,见光能够抵御小号声,但这仅仅是开始。
她对韩旭说:“如果受不了千万别硬撑,立刻退出。”
她没刻意压嗓门,阿远听见了,也明白她的委婉提醒。
少数清醒的客人已跑出餐厅,却在电梯前吵嚷起来:“怎么回事?电梯怎么停了?!”
他们掉头去走楼梯,却发现楼梯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当即怒不可谔:“怎么回事?!你们都疯了吗?丽丽在哪?快出来!”
无论他们把门砸得多响,外头都没有一丝动静。
客人们又气又急,开始口不择言:“丽丽 萨逊!你想过得罪我们的下场吗,别干蠢事!”
“快放我们出去!你这个混血的表子!”
激烈的怒骂很快被一声尖叫打断,有人瘫坐在地上,手指着露台方向:“那里……看那里!”
在飘荡的诡异乐声中,原先围着小号手的客人和服务生们慢慢荡到半空,无数粘稠的触手从小号号嘴里伸出,将人们高高串起。
灯光不知何时熄了,在月色的映衬下,小号手双眼双耳流出黑血,仍在不知疲惫地吹奏,他的小号变成一棵张牙舞爪的大树,上头挂满了人。
“啊啊——!”幸存的宾客陷入恐慌,更加用力的踹门,“丽丽!丽丽!放我们出去,求你了!!”
“please——!”
更多怪手从地毯下冒出,依次将他们串起,哀嚎此起彼伏,衣着光鲜的人们屎尿俱出、哭求怒骂,最终都归于平静。
阴暗的月光下,一个个人影在半空中轻轻晃动,像成熟的果实。
“呼——”江萤不知不觉渗出一身冷汗。
尽管是过去的场景重现,但直面这般惨状,仍叫人心底发颤。
韩旭也不好受,那些触手上流淌的恶意令人作呕,阿远更是把牙关咬的咯咯响。
叶子搓着满手臂的鸡皮疙瘩:“这是……丽丽干的?”
她身为宴会主人却提早离场,又命人切断逃生路,很难不叫人怀疑。
“这是献祭。”江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在向它献祭。”
话音刚落,小号手忽然停止吹奏,仰面倒下,彻底没了声息。那把小号落在地上,号嘴对着江萤,号管上咕噜转出一只眼球,睁开。
眼球上的睫毛根根倒长,布满黑线的眼底全是冰冷的恶意。
江萤全身窜过一阵电流,不详的预感让她喊出声:“小心,它来了!”
“什么?!”叶子刚说出两个字,眼前就一黑,扑天盖地的恶意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只来得及喊一句:“阿远快退!”整个人便被触手卷住,高高举向空中。
江萤一推韩旭:“它渗透了操房,快退出!”
韩旭眼神挣扎一秒,反手将她远远推开:“你走!我早晚是个死,不如搏一下!”
说完他冲向地上的小号,双目充血,咬紧腮帮,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毁掉那个小号。
他只有见光1级,就算这次全身而退,以后又能撑多久?自从离开沙龙以来,他夜夜噩梦,梦里全是沙龙里的画像,也许他快被污染了吧。
那不如再帮她一次吧。
就在他快握住小号时,那只眼球忽然眨了一下。
韩旭高大的身子一顿,仿佛被按下静止键。
江萤爬起身,疯一般扑上去拉他,却被一根粗大的触手卷住腰,头下脚上被举到空中。
“韩旭!”
冷汗顺着鼻尖滴落,在她颠倒的视野里,韩旭呆呆地跪在小号前,江萤心急如焚,“快吃饼干,快退出啊!”
更多触手将她密密实实缠绕,在完全陷入黑暗前,她亲眼看到韩旭松开手,半指手套崩裂,饼干掉在地上,被一根触手碾碎。
她再也无法忍受,泪珠涌出眼眶:“韩旭——!”
“完了……”阿远瘫坐在地,眼看其他人都被触手带走,他几次想把饼干塞进嘴里,可颤抖的手指却不配合,最后他趴在地上咽下饼干,一阵白光闪过,阿远的身形从原地消失。
作者有话说:
话痨作者的自言自语:
这篇的基调应该比较黑暗,应该,但结局是光明的。下一本西幻打算回到欢乐温馨风,再下一本黑猫继续惊悚克苏鲁~
25 逃出餐厅(五)
◎它的渴求◎
江萤很绝望, 她知道韩旭完了。
就像医疗中心的苏庆,见光一旦被污染,下场比普通人更惨。因为他们一边疯狂一边清醒, 被理智与癫狂活活撕扯。
好比一个普通人跌入沼泽,痛苦挣扎一番后便失去知觉,见光却要待在无法呼吸的泥泞里,不生不死,一点点耗尽希望。
那一刻, 江萤感到深深的疲惫。
她一路挣扎求生, 艰难得获得道具技能, 然而只要它一出现,就能轻易击垮所有人的努力。
就让它吞噬吧,什么规则, 什么出口,她不想再琢磨,她累了。
“咚”的一声,江萤被砸向地面, 又被柔软的地毯托住,红色的滑腻地毯,泛出淡淡的腥味。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起身, 脸蛋和手掌沾满了黏液,可她毫不在乎。
露台上一片空旷,地上的小号不见了,被挂成串的人们也不见了。
她放眼望去,只有血红的地毯、雪白的墙, 墙上挂满空白画框, 水晶灯轻晃着, 发出淡红的光线,有一种奢靡的恐怖。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乐声,江萤缓缓转头,只见一张空白画上显出几个身影,正是刚才的爵士乐队,小号手站在画中间,正投入地吹奏着。
接下来,其他画上也陆续出现人影,西装绅士、旗袍美女、碰杯声、交谈声,热闹又欢快。
江萤捂着脸,发出低低的笑声:“咯咯咯,哈哈哈。”
画里的人怎么会动呢?
[傻瓜,画里的人当然会动,还会说话唱歌,这些都是正常的啊。]
[周年庆继续进行,就在这些画中!]
“哈哈哈!”江萤控制不住地笑,“好啊,这样挺好的啊!”
衣兜里,手机疯狂震动,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见光等级正在下降。
“不用你提醒我!”她捂住耳朵,“你压制不住它,关我们什么事?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小鬼的命就不是命了?!”
她一骂完,手机便安静了,爵士乐却奏得更大声,欢快的节奏中掺杂了一种古怪的音节。
【翁——翁翁呃——】
它来了。
江萤疲惫的目光投向露台中央,它就在那里,明明是丑陋的怪物,偏要扮成俊美无双的样子。
依旧是一身雪白西服,修长挺拔,比例完美。银发下,它的双眼狭长深邃,色彩诡异,仿佛在眼底藏了一个深渊,让直视它的人万劫不复。
江萤后背全是冷汗,耳内除了古怪的乐曲,就是自己如雷的心跳。
快逃,快逃吧,大脑不断发出警告。
逃不掉啊,她悲观地想,只要自己还在这栋楼里,就逃不掉。
江萤浑身僵硬的发疼,连动一下脚尖都做不到。它却好睱以整地看着她,手腕一动,手里多出一条裙子。
那是一条精致的白纱裙,绣花领口,裙摆像花瓣一样垂落,和江萤在沙龙里看到新娘裙一模一样。
可她同时也看到,所谓的白纱裙就是一大片薄薄的皮肤,透明黏膜覆在温热的皮上,下面布满细细的血管。
江萤身子晃了晃,脸色比墙纸还白,无比艰难地挤出一个音节:“你……”
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我穿上这层皮?
穿上这层皮会发生什么,成为养分,还是别的什么?
江萤思维一片混乱,她努力晃头想让脑袋变轻一点,却冷不妨被一只手托起下巴,被迫与它对视。
它的眼睛像两个深海漩涡,冰冷而神秘,江萤从那里看到了古老的海域,亘古不变的巨浪,渺小的人类船只,还有遮天蔽日的怪物。
它不是属于这里,它是天外来客,是远古的神祇,相比之下,人类是那样的弱小无助。
她的身子剧烈抖动,大脑几乎要炸裂,口中不断逸出哀鸣:“……停下,停下,我不看了,不要再看了!”
冰凉滑腻的触感印上她脸颊,令她几乎崩溃,脑中场景变换,她忽然变成一名金发女子,白衣赤脚,站在船头甲板上。
四围空无一人,士兵和水手们早已疯魔,他们在海水中沉浮尖叫,只剩她一人视死如归,拉满弓,直指海上巨大的怪物。
眼前一花,潮湿黑暗的海面凭空消失,她这次头带面纱,手持弯刀,正挺身面对炙热的风沙。
她身后是数不清的断肢残躯,沙漠吸干了勇士们的鲜血,她赤脚踩在干燥的沙粒上,用力砍向沙暴中的怪物。
江萤颤抖着,对两位异域女子感到莫名熟悉,可她无暇细想,因为一张冰凉湿滑的嘴正挪向唇边。
金发圣女双臂流血、弓箭坠落海中;面纱女子举着断成两半的弯刀,仰天哀叫。
在空无一人却欢声笑语的露台上,江萤几乎站立不住,西装男子弯下腰,准备吻上女人冰凉的唇,他身后拖着一道长长黑影,肉块蠕动,手臂挥舞,无比兴奋。
“啪”的一声响,一副画框突然砸到地上,画布上韩旭目眦尽裂,几乎要顶出画框:“……江萤!快逃啊!”
谁在喊她?
“江萤,别被它得逞!”
韩旭,他还活着?
“江萤——”
她瞳孔轻颤,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被污染的见光真的没救了吗?
即使被污染、被束缚,见光仍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而不是彻底陷入疯癫。
只有见光1级的韩旭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抵抗,难道……他的等级还在提升?
江萤心跳得飞快,呼吸也变急促,眼里逐渐亮起希望的光。
还有救,韩旭还有救,其他被污染的见光也有救。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江萤又能动了。
在充满腥味的吻落下前,她猛地一偏头,左手挡住银发男子的脸,右手五指捏紧,一拳狠狠砸向他下巴:“滚开!”
瘦弱的拳头上白光大放,被击中的部位就像热油遇到水,西装崩裂血肉横飞,银发男子敛起笑容,眼底卷起风暴。
【翁——我——】
【我的——!!】
俊美的人形崩坏,一条由褐色肉块组成的触手顶着天花板,用力卷起江萤,几乎要压出她的五脏六腑。
在触手顶端,一只硕大的眼球睫毛倒长,血丝密布,正狠狠地盯着她,同时又饱含欲念。
【翁翁呜——翁翁呃——】
古怪的音调响彻空间,江萤头痛欲裂,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却挣脱不了黏腻的禁锢。
“啊啊走开,走开啊——!”
她又一次看到了,金发圣女被拉入深海,面纱女子也被拖进沙暴。
“不——我受够了!不要再失败了,我不能再失败了!”
她泪流满面,三个时空内的圣女同时仰起洁白的脖颈,向怪物发出怒吼:“滚出去,滚出我的土地——”
终于,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大片白光,遮盖了她的视野,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从她背后升起,苍白五指扣住她肩头。
白影低头对上江萤,脸上依旧云山雾绕,叫人看不清楚,丝丝缕缕的白发垂到她脸上,缓解了被强行污染的痛楚。
“……”白影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
江萤瞬间睁大眼,一股凉气顺着头脑流向四肢,神志被洗涤干净,眼神无比清明。
她微启薄唇,用古怪的音色吐出一句:“我不允许。”
谁不允许,不允许什么,她似乎明白,又不太明白。
话一出口,禁锢她的力量突然减弱,古怪的呓语也失去了扰乱人心的力量。
江萤深吸一口气,猛地抽出胳膊,狠狠撕下缠绕自己的滑腻触手,再度高喊:“我不允许——!”
女人体内爆出刺眼的光,逼得血红眼球缩进肉块,无数触手在白光下发出不甘的嘶吼,随后消弥怠尽。
它的本体仍在楼底,只是出于对江萤的渴望,硬是挣脱一部分束缚,挤出一条触角去抢夺她,占有她。
但它失败了。
江萤隐约听到什么破碎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时,露台恢复了最初灰暗的模样,玻璃上多出一道明显裂纹,叶子晕在地上,阿远缩在角落低声咳嗽。
她费力支起身体,目光一寸寸扫过露台,脸色也一点点沉下去。
韩旭并不在这里,他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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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 逃出餐厅(六)
◎叛徒的特征◎
“老天, 今天差点就交代了,怎么回事,之前操房并没有这么、这么的……”
恐怖。
餐厅包间内, 叶子蜷坐在丁启明身边,后怕地喃喃自语。
被触手卷走后,她在扑天盖地的呓语中苦苦挣扎,大脑似乎成了一团浆糊,七窍流出鲜血。
这时前方传来一道温柔的歌声, 稍稍缓解了她的痛苦, 叶子拼命爬向歌声源头, 直到手指触到一个木框。
那一瞬间,玄妙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她想尖叫, 想放声大哭,更想狠狠把身体塞进木框里头。
幸亏她没那么做。在呓语声突然消失后,她才发现自己拼命钻的是一副小小画框。
叶子当场吓出一身白毛汗,至今仍后怕不已。
丁启明听完他们的遭遇, 脸色变得惨白,他神经质地摸遍衣服口袋,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他手指微抖, 扶了下眼镜苦笑道:“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我之前进操房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见到曾祖母……”
江萤睫毛颤了颤,抬眼看他:“曾祖母?”
丁启明面露尴尬:“那个,之前没告诉你们, 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 防人之心不可无, 希望你们理解。”
许梦亭低哼:“那现在不防着我们了?”
“经历过操房磨练,我们也算同伴了。”他轻咳一声,“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丁齐博士和丽丽 萨逊的曾孙,之前一直生活在a国,我的家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许回国。”
丁启明从小在a国长大,原本并未在意这条奇怪的家规,直到前年父亲意外过世,他在阁楼收拾遗物时,发现了一些旧照片和信件。
“那是曾祖父与曾祖母的通信,信上的内容……有些古怪。”他斟酌着语句,慢慢说道,“曾祖父常年在世界各地做学术访问,并向曾祖母汇报成果,信的末尾总会写一句‘关于你祖父描述的那件东西,尚未获得进展’。”
丁启明读完所有信后,竟生出一种感觉,曾祖父与曾祖母的婚姻无关爱情,更像一场交易。
说完,他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黑白相片,压平后摆到桌上。
照片有轻微的折痕,但不影响上面一男一女的颜值。
这是一张结婚照,年轻的新郎头发后梳,身穿西服,别着胸花,眉眼温润但表情僵硬,垂手站在相片左侧。
细看之下,他的五官与丁启明确实有几分相似。
在他的右前方,坐着明艳照人的新娘——丽丽 萨逊。
她仪态高雅大方,戴着缀满鲜花的新娘头纱,而比鲜花更艳的,是她明媚的笑脸。
“这就是丽丽 萨逊?好漂亮啊。”梦亭忍不住说,“她应该很喜欢你曾祖父吧,但你曾祖父就不一定了。”
江萤赞同她的看法,与相片上欢喜的新娘相比,周年庆上的丽丽就像变了一个人。
尽管依旧大方得体,但眼底的情绪却骗不了人,她在紧张、压抑、以及焦虑。
她过得并不开心。
江萤问:“我能看下他们的信吗?”
“很遗憾,那些信都不见了。”丁启明无奈地摊手,“这又是一桩怪事,我一看完信就找国内的朋友打听,还去图书馆查资料,就在那段时间,曾祖父的信件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许梦亭显然不信这种说辞,“是家里遭贼了,还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不不,事情没那么简单。”丁启明解释道,“其实在信件消失前一周,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不论在路上、图书馆,还是在家里,都会时不时察觉到陌生而强烈的视线。
“有一次我在图书馆查阅旧报刊,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却发现……”他咽下口水,难掩恐惧,“报纸上与萨逊家有关的内容全被人撕走了,剩下的页面还被写上一句话。”
[收起你的好奇心]
浓浓的警告意味。
“当时我既震惊又愤怒,立刻询问附近的人,可没有一个人看见谁曾靠近我的座位。”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许梦亭忽然冒出一句:“又撕报纸又写字的,怎么可能没人注意?我看周围的人全是同伙吧。”
这想法令人不寒而栗,叶子忍不住反问:“这么兴师动众,就为了几封过时的信?”
江萤摇摇头,低声说:“如果那些信与它有关,就不奇怪了。”
像它那样古老、违反人类一切常识的怪物,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总会有人试图消灭它,也有人甘愿成为它的信徒。
丁启明长叹:“现在我才明白,如果当初读完信就锁回箱子,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可一旦我寻根问底,甚至向外人透露消息,就会惹来关注。”
出于恐惧和不甘,还有那点该死的好奇心,丁启明不顾家人反对,只身来到遥远的海市,也是丁齐和丽丽最后消失的地方。
“我就想知道,曾祖母他们究本文由企鹅峮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竟做了什么,以至于我们多年不能回国,甚至不能公开他的信件。”丁启明沉着脸说。
……
时间来到晚上7点。
疲劳的众人围坐在餐桌前,默默喝着寡淡的白粥。
西点档口已经歇业,许梦亭向其他人叙述了下午的遭遇。
江萤非常吃惊:“孟易枫还活着?不过他都能钻墙了,估计是成为它的伥鬼了。”
几人不约而同想起那条被遮挡的餐厅守则:[不要相信身上有██标记的人!它们是██!是人类的叛徒,请不要与它们交易!]
许梦亭:“没错,他提出和我做交易,说可以让我和冯伟像从前一样幸福。”
叶子嗤之以鼻:“他嘴里的幸福生活,大概是一辈子被困在画布里吧。”说完还警告地瞪了阿远一眼。
许梦亭提起另一件事:“还有一点很奇怪,孟易枫出现后一直捂着胸口,起先我以为他受伤了,可他打架时却很灵活,应该是在遮掩什么。”
叶子连忙问:“你有没有看到他遮挡的东西?”
“看到了,打架时他没法挡着,我看到他胸口露出一截红色丝巾。”
叶子恍然大悟,拍着桌子说:“是口袋巾!我前老板就喜欢这么穿,每次年会都要叠个口袋巾,骚气的很。所以叛徒的特征就是红色口袋巾?!”
丁启明纠正她:“被盖住的是两个字,加上伥鬼未必全是男的,西服口袋巾不像通用特征,所以真正的特征应该是……”
“红色。”
他说出这个词,阿远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因为担心突然熄灯,众人一吃完就返回包间,开始查看操房奖励。
阿远放下手机,一脸失望,他还是四级,也没个道具奖励什么的。”
江萤一脸麻木地看向手机,黑色大字显示她已是[见光7级],一同解锁的还有新技能[净化]。
[净化:以燃烧生命的代价驱赶不洁]
这是危急时刻的保命技能,但对江萤来说却如同鸡肋,她被怪物盯上了,哪怕燃尽生命也驱散不了。
叶子倒很羡慕:“我还是头一回看到攻击技能,只要能离开这鬼楼,折寿几年也值啊。”
叶子也升了一级,到达五级后,她同样解锁了技能:每三天可以恢复一条被废弃的规则。
丁启明与叶子对视一眼:“废弃规则?!”
和健身房类似,餐厅守则的下方留有大片空白,原以为是隐藏规则,可专门显示隐藏规则的便签纸却毫无反应。
如今看来,如果那是废弃规则,就不难理解便签纸为何失效了。
叶子性子急,她很快站到守则前,深吸一口气,双眼紧盯着纸面空白处,慢慢的,她眼前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字块。
那些字块七零八落,像沉在海底的残骸,腐朽不堪。
叶子将手伸向散落的字块,丝丝白光从指尖钻出,慢慢探向海底,将那些零落的字块一点点捞出水面。
[餐厅,8,内不存在任何装饰画,请,如果看到,餐厅立即离开……]
被恢复的规则语序混乱,所幸还能被读懂:餐厅内没有装饰画,一旦看到就意味着危险,应立刻离开餐厅。
同样的,这条规则并未提及逃离17层的方法。
刚从露台死里逃生的几人一看到“装饰画”几个字,纷纷露出恐惧的神色。
许梦亭咽了口唾沫:“它好像很喜欢把人塞进画里。”
“像个收集癖。”江萤说,“不过它收集的是人类。”
叶子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用手肘碰了碰丁启明:“哎,你曾祖父的信里有没有关于它的线索。”
丁启明却一动不动,目光直直盯着守则:“餐厅装饰画……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什么!”叶子差点蹦起来,“你见过?然后呢?”
“等等……”丁启明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我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想想。”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他,连空气中都透着紧张,偏偏这时叶子发出一声惊呼:“咦,阿远怎么不见了?”
27 逃出餐厅(七)
◎叛徒的手段◎
在众人忙着恢复规则时, 阿远又一次见到了孙妍妍。
她躲在餐厅立柱后的阴影里,踩着那双红色高跟鞋,美丽的脸孔透出青灰, 嘴角高高翘起,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透过听诊器,阿远清楚听到了她的心声:“来吧,时机已经成熟了,我带你去见她。”
阿远只犹豫了两秒, 鞋尖就转向孙妍妍的方向, 其他人在研究新规则时, 他却静静走向阴影。
孙妍妍嘴角翘得更高了:“对,就是这样,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哦。”
她牵起阿远的手, 发现少年抖得厉害,于是笑着低语:“怕吗?嘻嘻,等下见到她就不怕了。”
这句话极大地抚慰了阿远,也消除了他最后的犹豫。
是啊, 只要见到她就好了,他不就是为了见她才进楼的吗?
好想回到她的身边,想闻她身上洗衣粉混合着菜油的味道。
一想起同伴们被触手高高举起的情形, 以及那时他看到的东西,阿远不由打了个冷战。
出不去的,所有挣扎都是无效的。
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行了,这样想着,他坚定地跨入阴影。
眼前光影变换, 光线陡然变暗, 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副巨大的画像。
阿远盯着画中人瞳孔猛缩, 嘴里发出短促的尖叫:“妈!”
在画中人温暖的笑容里,他一把扯下听诊器,毫不犹豫地扑向画中。
……
“这是阿远的手机和……听诊道具。”
叶子从墙边捡起两件物品,面色凝重。
许梦亭紧紧环抱着自己,心有余悸地说:“哪儿都找不到他,他该不会像孟易枫一样……钻墙里去了吧?”
“为什么?”丁启明眉头拧在一起,“明知道有叛徒存在,甚至弄清了它们的特征,阿远为什么还要接受交易?”
江萤拿过阿远的手机,屏幕上已不再显示任何见光信息,而是恢复了普通界面。
手机里装了几款游戏,点开后台,发现只有聊天软件在运行,江萤翻了下阿远的聊天记录,发现所有记录都被删除,唯独留下一个人——[妈] 。
妈:[阿远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饭菜都凉了]
妈:[别吃外面的东西又贵又不卫生,我蒸了鱼,很新鲜的]
阿远:[今天不回]
妈:[不回家你去哪啊,明天还要上学的!]
妈:语音48秒
妈:语音36秒
妈:未应答
妈:已拒绝
她自始至终没提阿远的父亲,只会用絮叨来关怀孩子,讨人嫌而不自知。
这样的聊天模式在10月初有了变化。
妈:[图片]
江萤一眼认出那张熟悉而恶心的图片:“果然,又是那座雕像。”
从那天以后,[妈]再没发过只言片语,阿远的消息反而多了起来。
阿远:[妈你在哪儿啊?]
阿远:[妈你回来吧]
阿远:[对不起妈,是我不好,我错了,你回来好吗]
阿远:未应答
阿远:未应答
未应答
“原来是这样,阿远从没和我说过。”叶子失落地坐在地上,“我们好不容易从18层逃出来,如果他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开导他,而不是……”
她难过地捂住头,丁启明安慰道:“这是他的执念,何况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被说服。”
江萤沉默地听着,她想到了江晚,如果叛徒用江晚来和做交易,自己会答应吗?
许梦亭见她脸色变幻,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急忙说:“萤姐,万一它们利用你姐来诱骗你……”
“我不会跟它做交易的。”江萤语气坚定,“因为它无法满足我的愿望。”
她想让江晚和甜甜回到正常世界,而不是变得不人不鬼,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
可这样的愿望,恰恰是“它”无法实现的。
叶子有气无力地靠着墙:“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虽然恢复了一条规则,但并未获得离开的线索;操房也变得极其危险,几人差一点丧命。
“餐厅已经被它入侵了。”江萤说,“再这样下去,餐厅早晚会撑不住倒闭。”
叶子绝望地哀叫一声,江萤又说:“别忘了,‘每三天能恢复一条被废弃的规则’,我的技能冷却期就到今晚,而告示下方仍有足够的空间,或许还存在另一条废弃规则。”
这话无疑为其他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丁启明立刻提议:“保险起见,我们都回包间吧,确保能平安待到明天。”
众人对此没有异意,走前叶子看了眼阿远消失的地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们离开后,餐厅又一次变暗。包间里的几人并不知道,此刻餐厅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装饰画,有的半人多高,有的只有作业本大小。
阿远出现在一副画中,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名矮胖、肢体扭曲的妇女,仔细去看的话,还能发现少年脸上未干的泪痕。
这时画旁的墙面凸起,孙妍妍从墙内走出,她的脸色更青了,神情却颇为愉悦,她舔着嘴角,目光贪婪地盯着包间房门。
……
包间内气氛有些沉重,平时活泼的叶子垂着眼,一言不发。
丁启明脱下鞋,垫在脑后当枕头。许梦亭想活跃气氛,大着胆子问他:“丁大哥,你这枕头舒服吗?”
江萤配合她说:“他那是意大利手工皮鞋,好几千呢,你给我一双jimmy choo,再臭我也垫着。”
几人都笑了,连叶子也忍不住弯了弯眼,丁启明尴尬地摸摸鼻子:“没办法,脑袋下空空的睡不着。”
许梦亭接口:“只要兜里不空,怎么都睡都香。”
四人笑着躺下,包间从不熄灯,他们只好把头搁桌底下,身子露在外面,才能勉强合眼。
徐梦亭侧头看向江萤:“萤姐,我好久没见过天空了。”
在这里,窗外永远是迷蒙的灰气,那些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的景致,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难怪这一层会有叛徒。”江萤喃声道,“20层诡异无常,18层倒计时紧迫,到了这一层,却是慢刀子割肉。”
三餐淡而无味,睡觉无法熄灯,终日不见阳光,唯一的风险来自阴影和叛徒,但遵守规则就能保障安全。
他们就像在坐牢,刑期未知,终点大概率是死刑。这种情形下,很容易放大人心中的阴影,让叛徒趁虚而入。
叶子感叹:“我来了快一个月吧,还好有启明和阿远,要是我一人早疯了。”
江萤问丁启明:“我记得你说过,这层之前还有两个人,后来却悄无声息失踪了,会不会他们也和阿远一样?”
回应她的是丁启明均匀的呼吸。
叶子调侃道,“启明的睡眠质量一向很稳,就跟睡眠主播一样,挺催眠的。”
江萤和许梦亭盯着他看了会儿,果然泛起睡意,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
一片灰色混沌中,突兀地透来一丝亮光。
紧接着,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怎么还不起床?闹钟都响三遍了。”
“唔,再睡五分钟嘛……”江萤痛苦地翻身,“姐你快把窗帘拉上,好刺眼!”
江晚一脸无奈:“你昨晚几点睡的?跟你说了,早上看书效率最高。”
“可我晚上才有精神。”
“随你吧。”江晚背上包准备出门,“早饭你自己解决,冰箱里有鸡蛋。”
“嗯。”
江晚关上门,下一秒又迅速打开,冲着床上的江萤吼道,“不许动我的啤酒!”
“知道啦!”江萤气恼地弹坐而起,“再啰嗦你家教要迟到啦!”
回应她的是重重的关门声,江萤赖了一会儿床,才打着哈欠摸进厨房,复读的生活紧张压抑,只能在周末短暂的放松一下。
她毫不犹豫拉开一罐啤酒,咕咚咚灌下大半,舒服地打个嗝:“动了她的酒,回头又得吼我,晚上做顿好的补偿她吧。”
草草对付完早饭,江戴上耳机,一边放英语听力,一边走向大卖场。
她半个脑瓜子听听力,另外半个在思考吃啥,江晚喜欢三文鱼,可那玩意太贵了,姐妹俩舍不得买。
要不弄个三文鱼头盐烤一下,江萤想着,周末嘛,偶尔奢侈一回。
“……那个女人……叫江晚对吧?!你不敢找她,我去找!”
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江萤摘下耳机,疑惑地看向小区门口拉扯的一男一女。
男的她认识,是江晚的研究生男友。
女的年轻漂亮,从穿着打扮来看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但是满脸戾气,正冲男生大喊:“你打电话叫她出来,不然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俩的破事!”
男的低声下气哀求:“她不在,估计做家教去了,我和她真的没什么,是她一直缠着我……”
江萤听明白了,一股火气冲上脑门。
她走上前冷声问:“哟这不张学长吗?原来你有女朋友啊,当初要不是你假装单身,我姐才不会搭理你,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
这对男女立刻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随意的直发女孩。
“走走走,跟你有什么关系。”男生认出江萤,心虚地想赶人,“不好好复习,跑来管什么闲事。”
江萤气笑了,自己算是一个隐忍的人,但涉及江晚的事她绝不会忍。
她当即掏出手机转向女生:“来来加个好友,不是说我姐缠他吗,回头我就把他自称单身狗,猛追我姐的聊天记录发给你。”
那女生一愣:“你认识江晚?”
“那是我亲姐。”江萤调出二维码,“扫吧,看看你的亲亲男友背着你是怎么发骚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大力推开,差点摔个屁股墩。
“神经病,关你什么事啊!”男生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骂,“垃圾复读生,要不是你,你姐也不至于那么扣搜,拖油瓶还嚣张个屁啊!”
这话直戳江萤心肺,一下疼的她说不出话。
那女生也听明白了,转身甩了男友一个清脆的大耳刮,扭头就走。
男生恨恨瞪了江萤一眼,急匆匆去追跑掉的女友。
江萤坐地上呆了半晌,那声“拖油瓶”她从小听到大,本以为摆脱了舅舅一家能重头来过,谁知道她依旧是个拖油瓶。
这时手机铃响起,江晚的专属铃声一波波钻进耳朵。
江萤一个激灵,老姐应该还在上课,怎么会突然打来电话?
她在不好的预感中接了电话,等听清对面的话后,脸色刹那变得惨白。
……
江萤赶到医院时,见到的是等候已久的、家教学生的母亲。
那个家长解释道:“你是江晚的妹妹吧,我听小江提起过,今早她进门时脸色不太好,教了没多久就疼的满头大汗,我看这样不行,就赶紧给她送急诊了。”
江萤紧张地忘了道谢:“我姐没事吧,是什么病?”
“医生说是肠炎,看样子拖了好几天了,早点来医院也不至于恶化成这样。”
江萤这才猛地想起,姐姐这两天时不时捂着小腹,还误以为那是大姨妈来的前兆。
那名家长又说:“你们也挺不容易的,垫付的钱先不用还我,等她养好身体再说吧。”
江萤真诚地谢过她,心急如焚地找到病床上的江晚。在乱哄哄的病房里,她见到平日风风火火、仿佛永远不会疲惫的姐姐,此刻却躺在那儿,看起来无比虚弱。
偏偏江晚一见她,还硬挤出笑脸:“唷,干嘛哭丧个脸,是不是偷喝我啤酒了?”
江萤红着眼眶,努力压下哭腔:“一听啤酒才几个钱,等我考上大学我兼职还你。”
江晚虚弱地笑笑:“好啊我记着了,傻瓜,别哭啊,这点医药费我还付得起。”
江萤紧紧咬着唇,眼泪一颗一颗往地上砸,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却永远是心里的一根刺。
她的复读费很贵,她知道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江晚根本没必要过的这么辛苦。
都是她的错,那个渣男说的对,她就是个拖油瓶。
偏偏这时江晚还瞥了眼手机,不满地嘀咕:“狗男人怎么还不回消息,真是半点都指望不上。”
江萤脑袋嗡了一声,江晚还不知道男友就一骗子,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借口买水,匆匆跑出病房,却不小心撞上一名医护。
“你没事吧?”漂亮的女医生扶住她,低低的嗓音叫人耳熟,“你是3号床病人家属吧,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小病被拖成大病,需要尽快手术。”
“什么?!”江萤震惊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为了病人的健康,请你尽快在手术通知上签字吧。”医生笑眯眯的说,“你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姐姐恶化吧,只要你点头同意,就可以让一切恢复正常哦。”
她的话音温柔飘逸,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信任。江萤晕乎乎地抬起头,“让一切……恢复正常?”
“是啊,你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吧,你的姐姐正被痛苦折磨,难道你想袖手旁观?对嘛,只要你和我做一笔交易,生活就能回到最初、最幸福的时候。你愿意吗?”
女医生说着,递上了一份文件,充满说服力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吧,只要你接受这份交易……”
江萤使劲睁大眼却看不清文件上的字,她鬼使神差的将目光挪向医生脚下,那是一双血红的高跟鞋。
28 逃出餐厅(八)
◎杀死叛徒的奖励◎
江萤瞪着字迹模糊的手术通知, 觉得脑子被塞进一团浆糊,仿佛掉进了黏稠的沼泽。
“只要你签字同意,就能回到从前, 回到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哦。”
医生温柔的嗓音在耳边飘荡,病房不知何时消失了,到处是灰蒙蒙一片,江萤的眼神更加恍惚。
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是在父母出事以前, 虽然姐妹俩经常为了小事打闹, 可那时爸妈都在。
如果他们没死, 她就不会被舅舅一家苛待,不会离开从小生活的家,江晚不用带她这个拖油瓶, 更不会因为频繁兼职,把小病拖成大病。
江萤眨眨眼,憋回眼泪:“回到从前……”
医生翘起红唇,笑容几乎裂到耳根:“是的, 回到从前,只要你签下名字……”
江萤抬手擦干泪:“签字是不可能的。”
医生的笑容僵在脸上,原本和善的语气透出阴狠:“家属你要想清楚, 你姐姐的情况很危险……”
“感谢你让我见到老姐,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江萤深吸一口气,“但我不会答应的,我和阿远不一样。”
江萤直视医生,眼底泛起白光:“有时候太清醒也不是好事, 想骗自己都骗不了。”
医生蓦然发出尖叫, 脸上皮肤寸寸崩裂, 露出下面漆黑的肉块。
“江萤你这个贱人——!”
江萤冷笑,眼中白光更盛:“原来是你啊孙妍妍,这就是你逃离18层的办法吗,放弃人类身份成为它的爪牙,真可悲啊。”
说着她一把抓住手术同意书,“我看到了,你的本体就是这个吧。”
灰雾猛然间翻腾,孙妍妍惊怒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江萤不为所动,果断发动技能——
[燃烧生命以驱散不洁]
她没有丝毫留手,孙妍妍利用阿远对母亲的思念引诱他堕落,不可原谅。
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使用一次技能会耗费多少生命。
刺耳的尖啸传遍餐厅,躲在角落的孟易枫听得瑟瑟发抖,沉睡的众人被惊醒,慌忙起身寻找叫声源头。
“江萤姐!”
许梦亭第一个冲出包间,扶起躺在地上的江萤,“怎么搞得,你怎么睡在外头?”
江萤睁开眼,身子猛地弹起来,张嘴就咳出一口血。
“赶紧回屋,没光的地方不安全!”丁启明和叶子一人一边,拖起江萤的胳膊往后退。
几人回到包间,江萤手里紧捏的红色高跟鞋一遇到灯光,立刻像粉末般塌陷,散落了一地。
“红鞋……是叛徒?你遇到了叛徒!”许梦亭惊呼,“等等,你把它灭了?”
江萤擦干嘴角的血迹,轻声道:“她溜进我梦里,蛊惑我与她交易,被我用技能驱散了。”
叶子十分羡慕:“还是攻击技能好啊,终于不是被动挨打了。”
丁启明却说:“那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江萤,你现在感觉怎样?”
“还好。”咳出那口血时,江萤觉得有什么细小的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暂时没什么感觉。”
丁启明点头:“看来被换取的寿命不多,也许是对手较弱。”
叶子插嘴:“也许江萤寿命很长呢。”
这下众人都没了睡意,在询问了江萤的梦中经历后,叶子提议把手里的线索分享出来,来个头脑风暴。
江萤正有此意,她当即拿出两份剪报:“目前我们已知的线索有,丁齐曾参与一次沙漠科考,接着他回国乘坐的太平洋珍珠号不知为何成了鬼船,而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此外,丽丽与丁齐相识于西南边锤小镇,丽丽拥有的大量古怪收藏,似乎也与丁齐有关。”
接着叶子也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我获得的线索是一份大学校刊的英文讣告,我一直不明白这和烂尾楼有什么关系。”
许梦亭把两份英文线索摆在一起,很快就看出问题:“有几个人名是一样的!”
四人挑出英文剪报与讣告中重复的人名,并按时间进行梳理:
托马斯韦恩,地质学教授,1939年5月加入鲁卜哈利沙漠科考队。1939年7月与其他队员失去联络,于沙漠中失踪。
汤姆史塔克,生物学家,1939年5月加入鲁卜哈利沙漠科考队。1939年8月与家中因心脏疾病逝世。
史蒂芬布莱姆,物理学研究生,1939年5月加入鲁卜哈利沙漠科考队。1939年8月晚间不慎跌入列车轨道,抢救无效逝世。
……
名单上重复人数高达五人,显然在沙漠科考结束后一个月内,有五名人员因各种原因死亡。
许梦亭倒吸一口凉气,“老天,这也太巧了吧!”
“既然被当作线索递到我们眼前,就说明这不是巧合。”丁启明托了托眼镜,“他们在沙漠里一定发现了什么。”
江萤开口:“1939年9月,丁齐坐上太平洋珍珠号回国,随后珍珠号就出事了,不管他们在沙漠里发现了什么,那东西很可能是造成五人死亡,以及一船人失踪的罪魁祸首。”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想到了答案,异口同声道:“那座雕像!!”
是的,丽丽萨逊一直在收集古怪藏品,而丁齐身为民俗学家,大半时间周游于世界各地,为丽丽寻找“她祖父描述的那件东西”。
——那座丑陋而诡异的木雕像,丁齐亲手把它带回了海市。
江萤无法抑制地感到一阵恶寒,艰难地挤出声音:“为什么要找那种东西?”
她想起露台上,丽丽萨逊亲手布置的人间惨剧,她把身份尊贵的宾客们当作祭品,献祭给那个丑陋的东西,那个“它”!
“……邪神。”江萤咬牙吐出这个词,那一瞬间,她脸上突然冒出强烈的恨意,惊得身旁的叶子倒退一步。
沙漠,雕像,圣女的眼泪。
江萤咬紧后槽牙,眼前忽然闪过头戴面纱、手握弯刀的异域女子。
她的身体早已被沙粒掩埋,弯刀也锈迹斑斑,只有一双美丽的眼睛还睁着,流露出强烈的不甘。
那是无声的愤怒,因为人类那该死的好奇心,让邪神重现世间的愤怒。
察觉到江萤情绪异常,许梦亭连忙大声唤她:“江萤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丁启明见状目光微闪,忽他一把抓住叶子的胳膊,扯着她向后退去:“小心江萤。”
见叶子疑惑地看过来,他解释道,“她看起来不对劲,万一在梦境里被污染了呢?”
叶子一愣:“可是,叛徒不是被她驱散了吗?”
“那只是她的一面之辞。”
“啊?怎么会……”叶子话没说完,江萤忽然发出一声低吼,那吼声嘶哑痛苦,仿若困兽。
丁启明一把拽过叶子:“快走!包间要被污染了!”
“什么,等等?”叶子犹豫地回头,“万一是误会呢!”
“来不及了。”丁启明抿住唇,镜片后目光冰冷,拽着叶子的大手坚定有力。
与刚认识的江萤相比,丁启明显然更值得信任,叶子只好抛开疑惑,跟随他跑出包间,进入灯光昏黄的餐厅。
……
“江萤姐你到底怎么了?”
包间里,许梦亭搂着面目狰狞、浑身颤抖的江萤,急得快哭了。
她注意到丁启明的离开,但和叶子一样,许梦亭也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
江萤踡缩在她怀里,牙关咬的咯咯响,汗如雨下。
她被一股强烈而陌生的情绪冲击,脑中走马灯一样浮现许多片段,主人公无一例外是那名面纱女子。
她看到她虔诚地跪在华丽地毯上,声音铿锵有力:
“伟大的国王陛下,邪恶的种子随海浪而来,偷偷潜入广阔的沙漠,污染了一个又一个信徒子民!”
“我在此立誓,我将与沙宰曼将军一起,不惜一切代价消灭邪恶,就像太阳驱赶黑暗那样!”
接着画面一转,面纱圣女站在骆驼车撵上,口中不断高声吟诵,为数百名勇士降下祝福。
场景变换,勇士们在沙暴中见到了不可名状的存在,他们哀嚎,他们发疯,他们相互砍杀,红色的血与黄色的沙子混到了一起。
圣女是唯一保持清醒的人,可她无法制止士兵的狂乱,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人倒下。
“伟大的主神,您不该容许这等污秽存于世间。”她站在尸堆中,声音忧伤而疲惫,眼里带着必死的决绝。
她捡起士兵的弯刀,大声重复,“这等污秽,不该存于世间!污秽必须滚出这片土地——滚!”
嘶哑的喊声在风沙里寂寞的回荡,直到——
某种存在回应了她。
惊人的白光从天而降,狂风吹走了她的面纱,露出她绝美而坚毅的脸庞,那双杏仁一般的美目,竟与江萤一模一样。
从她身后冒出一尊顶天立地的白色神像,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势,直指沙暴中的邪恶存在。
有钟声响起,古老混厚,夹杂着隐约的低语:
我否定你的存在——
驱逐,驱逐——
“当,当,当……”餐厅内突然响起钟声,与江萤脑内的钟声重合,传遍17层每一个角落。
江萤终于停止了痉挛,整个人仿佛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她在许梦亭的喊声中恢复神志,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
许梦亭一颗心落回肚里:“太好了,刚才真吓死我了。”
江萤转动眼珠,勉强找回声音:“……钟?”
“嗯,外面突然打钟了,前两天都没有的,江萤姐,我感觉有事要发生。”
在这种地方,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江萤用力甩甩头,扶着墙站起来:“走,出去看看。”
包间外,早餐档位和入口都亮着灯,西餐档前却一片漆黑。
门上的挂钟显示早上8点。这个空间会让人丧失了时间概念,但每层必备的时钟却支撑着人类仅剩的理智。
许梦亭猜测:“是整点报时吗,提醒我们该吃早饭?感觉不太像。”
“我昨晚驱逐了一个叛徒。”江萤走向餐厅入口,“也许是通知我们领奖励呢。”
这个猜测很乐观,许梦亭喜欢,她当即走向蓝白制服的工作人员,直接了当地讨要奖励。
可惜她连问两遍“驱逐叛徒的奖励在哪”,工作人员都不予理会,许梦亭沮丧地看向江萤,却发现江萤托着下巴,认真盯着墙上的守则。
她说:“梦亭,我好像找到奖励了。”
作者有话说:
想谢谢每天支持我的小天使们,我一定会好好写完的。
29 逃出餐厅(九)
◎逃出第17层◎
餐厅露台门口, 叶子停下脚步:“启明哥,我好像听到了钟声?”
丁启明头也不回:“你听错了。”
叶子侧头听了听,这次没了钟声, 只有哒、哒的脚步声。
鞋子踩在餐厅地毯上,按理不该发出这么清脆的响声。
叶子想到这一点时,下意识看向丁启明的鞋子。
他脚下早没了地毯,只有光滑的木地板,虽然打了蜡, 但年代久了, 总会有一些黑斑瑕疵。
昂贵的手工皮鞋一下下砸上地板, 抬脚、落脚间,露出了鲜红的鞋底。
叶子愣了两秒,然后大脑“嗡”的一声, 浑身血液瞬间变凉。
红色口袋巾,红色高跟鞋,“红色”是叛徒的特征。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丁启明一直陪伴他们, 指导他们,他还能进入安全屋,绝不会是叛徒。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红色鞋底只是巧合, 有些品牌不就是以红色鞋底闻名的吗?!
叶子努力说服自己,可脚上却像绑了铅块,再也挪不动步。
就在她惊魂未定时,一道细细的嗓音钻进耳朵:“叶子……姐……”
叶子浑身一振,猛地转向声音来源:“阿远??”
就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 阿远从立柱后探出半张青灰的脸:“叶子姐, 你、你别……”
灯光似乎更暗了, 叶子却浑然不觉,满眼都是少年悲伤的眉眼。
“阿远!”她迅速往嘴里丢了一粒药片,身上冒出些微白光,便毫不犹豫地冲向少年。
阿远脸孔扭曲:“姐啊……”
“启明哥,是阿远!他在这儿,快来帮忙啊!”叶子咬牙伸出手,想去拽阿远的肩。
她的手指先没入阴影,然后是胳膊,一寸一寸,仿佛陷入了阴湿、泥泞的沼泽。
叶子头皮发麻,声音剧烈颤抖:“启明哥!”
她没有等来丁启明的援助,却听见阿远细细的哭声:“对不起……姐,对不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叶子忍住眼泪,耸动肩膀,用嘴叼出上衣口袋的药片,咬破铝纸全部吞下,“阿远没事的,启明哥不可能是叛徒!”
她全身泛起显眼的白光,一边抽噎一边奋力抽回手臂,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摁上她的肩头。
紧接着,她身上的白光熄灭了,那只大手轻轻一推,叶子便彻底跌入阴影里。
“启明哥!”她在黑暗的泥沼中挣扎,无数细小的、腐臭的触手钻入她的嘴巴和耳朵。
丁启明一手插裤兜,整个人优雅地站着,镜片后的目光冷漠至极。
“你不是启明哥。”叶子终于落泪,大声骂道,“你不是他!混蛋,你把他藏哪儿了?”
更多黑暗将她包裹,白光彻底熄灭,一如叶子绝望的心。
意识湮灭前,她恍惚想起俩人的初识:那时她和阿远刚逃出18层,正狼狈地躺在餐厅地板上,又哭又笑,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丁启明就是那时出现的。
他穿着昂贵的手工皮鞋,质地精良的西服,长相俊美,气质温文尔雅。
那样的沉稳笃定,一下子缓解了叶子的焦虑,甚至令她隐隐生出一丝希望。
丁启明欣慰地说:“太好了,终于有人来了,我都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说等了很久,是在等同伴,还是猎物?
带着回忆,叶子缓缓闭上眼。
眼看她沉入黑暗,丁启明用手帕擦净手指,侧头看向另一边:“出来吧,你还要藏多久。”
话音落下,另一名西服男子从阴影中现身,正是孟易枫。
此时他早没了面对许梦亭时的阴险,反而有些畏手畏脚。
丁启明淡漠地扫了他一眼,嘱咐道:“江萤快离开了,我得先走一步,你留下蛊惑后来人,记住,先取得他们的信任再动手。”
孟易枫胆怯地回道:“可是……我和您不一样,我还没法进入安全屋。”
“那是你需要思考的问题。”丁启明淡漠地说,“记住,它不喜欢蠢货。”
说完这句,他脚下的地板突然晕开一圈水渍,而他修长的身体变细变软,双手垂地,像章鱼一样钻入水渍消失。
孟易枫确认他离开后,才收起畏惧的表情,不屑地呸了一声:“装什么装,连江萤都留不住。”
……
另一边,江萤正与许梦亭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餐厅守则。
在一阵哔哔剥剥的响声中,守则第6条正在发生变化:遮盖规则的黑色污渍渐渐淡去,露出下头被隐藏的字体。
[6,“仆从”是人类的叛徒,请不要相信它们, 更不要与“仆从”交易!]
许梦亭撇撇嘴:“原来它们有名字啊,什么‘仆从’,不就是怪物的狗腿子嘛。”
江萤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每三天恢复一条废弃规则]的技能已经可用了。
她果断伸手触碰告示,感受着指腹下光滑的纸面,发动技能。
指尖下白光闪烁,仿佛有什么陈旧的枷锁被一一解开,淡淡的字体挣扎着浮上纸面。
许梦亭欣喜道:“规则?太好了,又有新的规则!”
[8、感谢您驱逐了一名捣乱的仆从!您已获得一次电梯使用权限,请前往10楼,接受丽丽女士的酬谢。]
电梯使用权!
两人惊讶地对视,这意味着她们可以离开17层,直接通往10层!
10层,那是丽丽完成献祭后去的地方。
江萤深吸一口气,平复下乍然激动的情绪,开口道:“走吧,迟则生变。”
许梦亭兴奋地跑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着回头:“那个,要不要等等叶子他们?”
江萤抿唇:“恐怕来不及了。”
许梦亭微愣,小心地问:“姐,你在怪他们刚才抛下你?”
“不,我是指昨晚的事。”江萤解释,同时脚下不停,“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昨夜我会出现在安全屋外?”
“叛徒无法进入安全屋,我也没梦游症,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有人趁大家睡着时,把我挪到了屋外。”
许梦亭沉默了,她不是不懂,却下意识排斥这种可能。
毕竟一直以来,叶子和丁启明那么友好,在这座绝望的楼里,友善而可靠的同伴是多么珍贵。
江萤继续说,“之前我也不确定,毕竟他俩身上没有红色物件,还能进安全屋,怎么看都不像叛徒,直到——”
她脸色凝重,“直到我想起18层时,它也曾进过安全屋。”
这句话令梦亭汗毛直竖,也回想起更衣室那次异变,这样的话,岂不是说安全屋并非牢不可破?
她下意识否定这种猜想:“可孟易枫明明进不来啊!”
“孟易枫变成仆从没几天,丁启明却自称待了半年。”江萤声音变冷,“现在想想,你有见过他的手机吗?”
许梦亭面色发白,阿远成天不离手机,叶子查过见光等级,唯独丁启明没有。
“我一直觉得奇怪,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却衣衫整洁、眼镜完好,原以为他实力很强,可如果他是叛徒,也解释得通。”
说到这里,江萤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身影,银发,迷幻的双眼,总是一身白西服。
她用力甩头,咬牙低骂,“变态!”
下一刻,俩人头顶的灯光忽然熄灭,所站之处立刻陷入黑暗。
许梦亭一声惊呼刚冲到嗓子眼,就被江萤拽起飞奔:“快去电梯!”
噌、噌、噌!
更多灯光陆续熄灭,餐厅迅速变暗,唯独入口处还亮着几盏微弱的射灯。
两人发力狂奔,有两次许梦亭差一点被未知力量卷走,幸亏江萤出手驱散,才侥幸跑到电梯前。
快、快啊!
江萤不断摁下电梯键,仿佛过了很久,上方数字灯终于亮起,门后响起嗡的一声,电梯箱开始上升,接下来她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萤姐你没事吧?”许梦亭缓过劲来,急忙打量江萤,“你刚才救我用了几次技能,那是要燃烧生命的。”
江萤摇摇头:“我还好,在电梯开门前要小心。”
许梦亭用力点头,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一声急促的呼唤:“救我!”
江萤猛地回头,就见餐厅入口那儿趴着一个人。
是叶子。
她看起来很惨,满脸泪痕,加入南极生物峮幺五二二七五二爸以,每天吃肉只露出一张青白的脸和直直前伸的胳膊,剩余的躯干都藏在阴影里。
“等等我,别丢下我!”她哭得凄惨,“丁启明是叛徒!他要抓我!求求你们带我一起走!”
许梦亭一把拽过江萤的胳膊,语速很快地说:“我们过不去,电梯马上到了,你赶紧过来吧。”
叶子哭得更凄厉了。
江萤盯着叶子身后那片黑暗,眼底慢慢浮现悲悯。
许梦亭生怕她圣母心发作,手拽得更紧了:“萤姐,说我自私也好,你千万别感情用事啊!”
江萤轻叹一声:“她被污染了,就和我姐夫一样。”
即使表面看起来像常人,但灵魂早已扭曲变形,痛苦不堪。
叶子被识破后就停止哭泣,转而愣愣地盯着电梯,反倒从她身后的黑暗里飘出一记冷哼:“废物。”
江萤眉头微皱,还未有所动作,西点档却突然亮起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服务生匆匆奔出来。
只见服务生一个箭步冲进阴影,很快便传出怒吼与撕扯声,不一会儿,孟易枫被她推搡出来,暴露到光线下。
许梦亭一见他就来气:“又是你!”
孟易枫畏惧地瞥了眼江萤,扭头想钻回餐厅,女服务生却不放手,她疯狂拉拽孟易枫的衣服,鞋尖狠踢对方膝盖,歇死底里的模样令人侧目。
江萤认出来了,那正是孟易枫的暧昧对象,财务部实习生艾米。
当初艾米跟孟易枫一起误入烂尾楼,被他强迫试验规则,受到污染后,又跟冯伟一起成为服务生,被长久地困在酒店。
此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孟易枫十分忌惮江萤,眼看她正起身朝自己走来,他心急之下捏起拳头,狠狠砸到艾米身上:“放手!你个疯婆子!”
江萤大步冲向两人,冷喝:“艾米,拦住他!”
艾米扭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曾在公司打过照面,她知道孟易枫追求过江萤,也因此膈应过江萤,但此刻,她只希望自己从未认识孟易枫。
“替我报仇。”艾米说完这句就猛扑向男人,身上的蓝白制服瞬间燃烧,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像锁链一样锢住孟易枫。
“啊啊你这疯婆子!”孟易枫惊恐地挣扎,浑身冒出丝丝黑气,眼瞳里倒映着江萤不断放大的身影,他发出绝望地嘶吼,“不不不,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
江萤冷笑着掐住他的喉咙,语气比寒冬还冷:“我能杀你一次,就能再杀第二次。”
[燃烧生命,以驱散不洁]
江萤手中爆出白色亮光,灼烧着绝望挣扎的叛徒,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许梦亭紧紧闭眼。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弱去,周围重新恢复安静。
许梦亭小心地睁开眼,就见到江萤落寞的背影,她面朝餐厅,凝望着对面墙上一副半人高的画像。
餐厅重新亮起灯,灰白的灯光照亮了画中人,齐耳短发,半仰着脸蛋,脸颊上挂着两道长长的泪痕。
“叮。”电梯到了。
江萤转动脚尖,电梯门缓缓打开,冷白的灯光照进走廊,许梦亭挡着门,在江萤进入后,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画,默念道:“再见,叶子。”
下一站,10楼,丽丽萨逊在那儿等着她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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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丽丽的第10层(一)
◎来自丽丽女士的酬谢◎
“叮”, 10楼。
按健熄灭,电梯门自动打开,外面是熟悉的走廊:米色墙壁, 红色地毯,昏黄的灯光。
一切都与20层那么相似,除了走廊里抱着花瓶的女佣。
女佣?
江萤和许梦亭一齐愣住,这次不是蓝白制服的酒店员工,而是脑后盘着圆髻, 黑裙白袖的女佣。
她俩盯着女佣, 女佣也在打量她们。
片刻后, 女佣开口问:“你们是谁?这一层是丽丽女士的私人区域,不对外开放,没有预约不能进入。”
许梦亭差点跳起来:“她、她在对我们说话?”
不怪她如此惊讶, 之前的服务生惜字如金,只回答固定问题;眼前的女佣表情丰富,像活生生的人。
江萤压下惊讶,回答:“是的, 我们有预约。”
见女佣半信半疑,江萤又补充:“我们赶走了酒店里捣乱的人,丽丽女士要当面酬谢。”
“哦——原来是这样!”女佣恍然大悟, 指着右边说,“丽丽女士在1005号房间,那是她的临时办公室。”
两人道了谢,小心沿着走廊前行,许梦亭压低嗓音问:“萤姐, 这里有污染吗?”
江萤摇头:“没有, 不论女佣还是走廊都很干净。”
一路上零星出现几个同样打扮的女佣, 也都没有被污染的痕迹。
最异常的是,到目前为止,她们没见到任何规则。
许梦亭嘀咕:“没有规则,难道说第10层没有危险,只是单纯的奖励关卡?”说完又自嘲,“想多了,它哪会这么好心。”
江萤边走边看,时不时推一下门,发现每间都上了锁。
两人走过第一个拐角,正要继续前行,身后却响起一记短促的抽噎。
那声音很轻,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却让听到的人毛骨耸然,背脊慢慢被寒意浸透。
江萤停下脚,目光锁在一间挂了[员工专用]牌的小门上。
许梦亭神色紧张:“这个杂物间有问题?”
江萤犹豫片刻,放弃了推门的打算:“我看不出污染的痕迹,但这扇门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在找到规则前,还是小心为妙。”
很快,她们找到了1005房间。
看着紧闭的房门,许梦亭十分不安:“莹姐,会不会太顺利了?按理说楼层越低,污染越严重,为什么这里这么干净?”
“我不知道。”江萤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先按照17层的提示,见到丽丽女士再说吧。”
她伸手敲门,看似厚实的房门一碰就开,吱吱呀呀,向来人展示屋内的景象。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担心屋里会蹦出个噬人怪物,结果只感到一阵凉风,带着江水特有的腥味。
江萤闭了闭眼,压下胸口翻腾的情绪——她有多久没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理智却提醒她,不要激动,她还没逃离烂尾楼,这些都是假相。
眼前是一个方正的小厅,阳台落地窗大开,灰蓝的天空下有几栋砖楼,无数的矮屋棚户,以及不远处的江滩。
这不是她记忆中的海市,反倒像百年前旧照片里的模样。
厅的中央摆了一张实木桌,上头堆着厚厚的文件,一台老式座机和绿罩子复古台灯。
靠墙是两排书架,屋主人却无心看书,她一身黑色旗袍斜倚在窗边,任由江风吹乱卷发,盖住她深邃的眉眼。
丽丽 萨逊。
这是江萤第三次见她,第一次是露台献祭上的匆匆一瞥,第二次在丁启明的旧相片里。
似乎察觉到她们的视线,丽丽转动修长的脖颈,自动端起客套的笑脸。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她关上窗,捋平凌乱的发丝,款款坐到桌后,“我是丽丽 萨逊,这座酒店是我名下产业之一。”
“这一切是我爷爷创立的,他出身中东南部,早年从事欧洲与印度的贸易,19世纪初,他坐船来到海市,开办了萨逊洋行。”
“爷爷说,作为一名商人,不用在意政治和阵营,只管赚钱就行,他卖jun火,做地产,收购纺织厂,整个海市产业都有他的影子。”
“1928年爷爷失踪后,我接管了所有产业。如果说海市是一块大蛋糕,那我拥有的就是份额最大那块,你可以想象,多少人试图哄骗、抢夺我的份额,在他们看来,我只是一个无知的大小姐。”
江萤和许梦亭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疑惑:这个一股脑吐露大量信息的丽丽,好像一个npc。
丽丽继续说:“我嫁给丁博士后,那帮贪婪的家伙见联姻无望,就派人去我的酒店、工厂捣乱,败坏我的名声,逼迫我低价出售产业,真是无耻。”
说到这儿,她却露出笑容,“幸好你们替我驱赶了捣乱的人,作为答谢,每人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我会回答。”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许梦亭眼睛一亮:“无论什么问题,你都会正面回答吗?”
“当然。”
许梦亭朝江萤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问:“丽丽女士,要怎样才能离开这座酒店,回到原来的世界?”
江萤紧盯丽丽,不放过她一丝表情变化。
丽丽回答地毫不犹豫:“从一楼大门离开。”
许梦亭一愣,赶紧找补:“那要怎样去一楼?!”
丽丽却说:“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然后看向江萤,“轮到你了。”
江萤盯着她,没有重复第二个问题,丽丽大概率会回答“坐电梯去”或者“走楼梯去”,那就白问了。
她想了想,问道:“你在17层餐厅露台上献祭的对象,它的弱点是什么?”
许梦亭差点拍手叫好。
丽丽沉默数秒,第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虽然难以启齿,但那桩丑闻影响太大,演变出许多谣言,难怪你会这么问。”
江萤一愣,顿感不妙:“什么?”
丽丽起身,白皙的胳膊撑在桌边,表情无比真挚:“两位客人,我对那次意外深表遗憾,如果我早点留意到青荷的异常,或许惨剧就不会发生。”
江萤皱眉:“青荷是谁?”
“青荷是一名女佣,因为犯错被罚去洗衣房,谁知她怀恨在心,在我的宴会上偷偷给酒里下毒,导致重要的宾客们身亡……”
“你撒谎。”江萤冷冷打断她,“事发时你停了电梯,反锁楼梯门,把客人们活活献祭给那个东西……那座恶心的雕像。”
丽丽深深凝视她:“原来你也在场吗?非常抱歉,你看到的是大脑被药物影响后产生的幻觉,我没有锁门,更不知道什么雕像。”
江萤笑了:“幻觉?我也希望这一切是幻觉,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什么烂尾楼什么酒店,全都不存在。”
可惜她太清醒了。
身为见光,无论在哪都能窥见光明,只要有光就不会丧失理性。
江萤抬起一对漆黑眸子,对上丽丽浅褐的眼球:“我懂了,你不是发放奖励的人,你甚至不一定是丽丽。”
许梦亭愤愤然:“就是,这算哪门子酬谢,你个冒牌货!”
楼层越低,污染越严重。第十层绝不可能这么干净,线索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江萤慢慢退到门边:“梦亭,我们走。”
整个过程中,丽丽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连表情都没变过,直到江萤转动门把,她才咧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抽噎。
江萤心头一跳,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背脊直冲大脑。
灯光毫无预兆地灭了。
糟糕!
整洁的墙面突然变得残破不堪,四周响起细小的悉索声,数不清的怪虫抖动着触须,从墙纸缝隙间探出头来。
灯亮了,依旧是干净的墙面、装饰画和墙角鲜花。
灯又灭了,悉索的轻响再次遍布屋内,无数黑影在墙后蠕动,像凸起的血管。
江萤用力拉开房门:“走!”
许梦亭呆呆朝着丽丽的方向,尖厉的叫道:“老天,她变成一副画了!”
江萤用力捂住她眼睛:“别看,跟我走!”
身体扁平的丽丽端坐在桌后,在她身后,天空沉沉地压下来,砖楼、矮棚、江滩统统消失,灰蒙蒙的雾气在窗外翻滚。
“雾里有东西!”许梦亭瞪大眼,拼命从江萤的指缝往外看,“啊啊啊——有很多,很多很多的——”
“啪!”江萤一巴掌抽得她偏过头,接着用力把她拖进走廊,眼前忽然一暗,走廊的灯也熄灭了。
黑漆漆的走廊里,除了两人的喘气声,就只有密集的哔啵声,像是许多细足从墙上爬过。
是20层的那种怪虫。
怪虫身上亮起蓝紫的荧光,忽明忽暗,像迷惑人心的邪光。
斑驳碎裂的墙纸,颤动的昆虫长须,还有走廊内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的女佣们。
黑裙白袖,头颅低垂,仿若鬼影。
江萤只看了一眼,冷汗就涔涔而下。
那哪是女佣啊,分明是堆成人形的肉块,从里到外透着满满的恶意。
江萤拽紧呆滞的许梦亭,咬牙道:“振作点!我看到安全屋了。”
狭长昏暗的走道里,唯有一扇房门发出微弱的光,像无限海域中的一盏明灯。
要到达那里,必须穿过三名诡异静立的女佣。
江萤咬紧牙关,拉着许梦亭一步一步走向第一名女佣。
许梦亭还陷在刚才的冲击里,摇头晃头、神情恍惚,江萤不得不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带她绕过第一名女佣。
离得近了,江萤看到女佣的眼睛透过发丝,向上冷冷翻起,正恶毒地瞪着自己。
她手一抖,许梦亭“啊”的蹦起来,一下撞到女佣的肩。
就听“喀嗒”一声,女佣腰部直直旋转,头顶对准了许梦亭。
江萤反应迅速,一把将梦亭拽到身后,同时手心亮起白光,随时准备驱散。
好在女佣维持着诡异的姿势,没有进一步行动,江萤松了口气,看来只要不惊动她们,就不会引来攻击。
在绕过第二名女佣时,许梦亭突然歪过头,冲女佣咯咯一笑。
女佣猛地抬头,柔软无骨的脖子随人声转动,张大的眼睛和嘴巴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江萤故技重施,女佣失去目标,缓缓闭上空洞的嘴,低下惨白的头颅。
很显然,许梦亭已经被污染了,带着她会引来多麻烦。
江萤平复下呼吸,一咬牙:“我不会丢下你。”说着拽过许梦亭,继续走向第三名女佣。
被污染的许梦亭却不配合,她忽然扑向江萤,一把箍住她的腰:“留下!哈哈,它让我们都留下!”
“住手!”江萤惊呼,就见第三名女佣抬头张嘴,一股腥臭的黑水直直喷到她俩身上。
许梦亭不顾满头满脸的黑液,大声尖笑,江萤果断伸手掐住女佣脖子,沉声道:“驱散。”
[燃烧生命以驱散不洁]
她掌心冒出白焰,瞬间覆盖女佣全身,同时,牵着许梦亭的另一只手也亮起白芒,浅浅覆上沾染黑液的表面。
许梦亭停止尖笑,变回呆呆的模样。另一边,女佣在白焰的烧灼下,缓缓合上大嘴。
江萤很不好受,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女佣的恶意无穷无尽,竟大量消耗着她的生命力。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恶意?
透过女佣幽黑的眼底,她恍惚看到一幕:许多佣人在狭小的走廊里拥挤奔跑,他们哭喊、求救,乱成一团。
有一个女佣被挤倒了,她大声惨叫却无人理会,数不清的鞋底从她背上踏过,她的声音贴着地面传出来。
“帮帮我……我的孩子还小……我得回家去……帮帮我……”
帮帮我。
终于,女佣合上嘴巴,低下头颅。
江萤吃力地大口喘气,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许梦亭被她一绊,直挺挺压到她身上。
“真完蛋……”
江萤被耗光了力气,只能费力地看向安全屋,还差一点,只要她能爬起来……
这时,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抽噎。
一瞬间,江萤浑身汗毛竖起,她突然发现,自己跌倒的地方距离杂物间不远。
吱呀——
有一扇门开了。
江萤慢慢转头,就见那扇挂着[员工专用]牌子的门,正幽幽地敞开一条缝。
江萤紧盯门后的黑暗,脑内有个声音在大声提醒:
快起来,离开这里。
快起来,离开这里。
快起来!离开这里!!!
她拼命挣动手脚,可许梦亭沉沉压在身上,让她无法起身。
再一抬眼,门缝竟变大了。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喀啦”“喀啦”,是关节响动的声音,江萤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身后的女佣。
她们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4 11:05:33~2023-12-24 23:1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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