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逃离第18层（五）
健身中心规则第5条［使用操房请提前预约］
江萤眼睛盯着屏幕，飞快地说：“梦亭，快用手环碰你的手机。”
许梦亭呆愣两秒，才依言照做。
只听“嘀”一声，她的手机上也浮现三行小字：
［使用者：许梦亭］
［见光：0/10］
［无法预约操房］
她面露苦笑，把手机随地一扔：“江萤姐，我果然不行。”
江萤嗯了一声：“别急，也许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行。”
孙妍妍或许知道，但她看自己不顺眼，未必肯告诉她。
隔壁的“疯子”应该也知道，可一想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江萤摇摇头，还是算了。
她正埋头苦思，许梦亭却把圆珠笔塞过来：“江萤姐，这个给你吧。”
“嗯？”江萤回过神，“不用，你拿着防身，我自己想办法。”
许梦亭却坚持道：“我以后也用不上，下次你别救我了。”
江萤猛地抬头看她。
“刚才在更衣室，我觉得那样解脱了也挺好。”许梦亭自顾自地说，“一次又一次面对那种东西，我早晚会疯掉的。”
她眨眨眼，落下一滴泪，“我甚至有点羡慕佳佳，至少她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江萤默默听她说完，抬起手，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一耳刮子。
许梦亭捂着脸，怔怔地说不出话。
江萤的声音很冷：“你在现实世界无牵无挂？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流泪？你活着没意思？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保证不再帮你。”
许梦亭低下头，整个人微微发抖：“不是的！我、我想回家啊，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可是我真的撑不住啊！”
“撑不住也得撑，没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
许梦亭“哇”的哭出来，求救般地拉住江萤，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啊！江萤姐，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窗外，微弱的光线彻底湮灭，浓郁的暗色再度遮盖房间。
江萤拍拍许梦亭：“等会儿再哭吧，安全屋就快失效了。”
……
健身房内，门外的异动渐渐平息，众人小心翼翼地走出藏身地，重新聚集到更衣室门前。
孙妍妍也从安全屋出来，同时带回一个噩耗。
“你说什么，唐总心脏病发死了？！”
“不可能吧，他之前还好好的！”
面对其余人连珠跑一般的追问，孙妍妍默默流泪，表情悲痛。
羊毛裙不太信：“怎么会呢？唐总年纪不大，看着也不像有基础病的样子。”
孙妍妍擦擦眼角，开口解释道：“这段时间，唐总为了大家费尽心力，经常失眠，又遭遇突发情况，心力交瘁加上惊恐，这才导致心脏病发。”
羊毛裙问：“那唐总的尸……遗体呢？”
“在20层安全屋里，就让他在那里安息吧。”
孟易枫的眼神在三个人间游走，他并不相信孙妍妍的说辞，但那不重要。
作为目前团队里仅剩的男人，他有希望接替唐总的位置，可一看到表情悲痛、眼神却冰冷的孙妍妍，他不由得心里打鼓。
这个女人不简单。
这时，门把手突然动了动，孙妍妍立刻收起悲伤，目光闪动：“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大门就从外面被打开，接着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正是江萤她们，两人背靠着背，许梦亭高举圆珠笔，正警惕地四下打量。
一见到孙妍妍等人，她不禁咦了一声：“这里已经安全了？”
“不清楚。”羊毛裙主动接话，“外面安静了，可没人通知我们离开，你们用了钥匙？可惜了，那是一次性道具，保命用的。”
江萤没吭声，之前的情况不可谓不危险，这些人不进安全屋也平安无事，说明各自有防护道具。
正想着，更衣室的门再度被人敲响，一道陌生的男声传来：“各位会员，健身房已经打扫完毕，可以继续使用了。”
……
幸存的五人再次来到前台，发现之前的瘦高女员工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男一女两名新人。
两人一样的蓝白制服，一样面无表情，一样对众人的质问充耳不闻。
被叫作“疯子”的男人手指着器械区，狭长的单眼皮里满是怒火：“别装死，那东西都出来了，就说你们还能撑多久吧？”
江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微微睁大眼，眼镜男已不见踪影，而他原先瘫坐的地方，却多出一台小型拉筋机。
虽然新仪器外观正常，可江萤目光一投过去，那台仪器立刻蠕动一下，仿佛在挣扎求救。
江萤猛然想到一种可能，那是极其恶心的猜想，她不禁问：“那台新设备……是人变的？”
许梦亭一听这话，立刻弯腰干呕起来。
“疯子”瞥了她一眼，本不想理会，可很快又转回来：“啧，都见光了，还问些废话。”
江萤微微一怔，见光？那是手机显现的新属性，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她出声询问：“你知道见光是……”
“不知道。”男人冷冷回道，他快步走开，同时戴上黑色半指手套，迅速消失在走廊转角。
和料想的一样，他不愿帮助任何人。
孙妍妍冲她们招手：“梦亭，你今天的锻炼任务还没完成，我们一起吧。”
“我？”许梦亭一想到方脸男的下场，不由得发抖，“可万一器械又异变……”
孙妍妍柔声道：“你不用怕，异变通常一天只发生一次，接下来应该是安全的。”
许梦亭只是胆小，但并不傻，唐凯之前明明说过，今天的异变不对劲。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江萤。
江萤沉吟片刻，决定实话实说：“梦亭，我现在身上没有可用的道具，万一器械再次异变，我恐怕自身难保，更没法保护你。”
“那、我的道具给你！”
江萤摇头：“我打算去一趟操房，在我回来之前，你必须靠自己。”
“可是……”
“振作起来，你能考上江海大学，说明头脑聪明，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江萤掏出手机，摁下预约键，“还有，当心孙妍妍。”
许梦亭捏紧道具，咽下抽噎，用力点点头。
江萤鼓励地看她一眼，转身走向操房，在孟易枫几人讶异的注视下，推开了操房的门。
孙妍妍目光复杂的盯着江萤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后。
“啧，这个女人。”她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低声说，“竟然成了见光。”
……
门后并没有预想中四面玻璃、明亮的操房。
江萤站在一个逼仄阴暗的空间里，四周全是轰隆隆的噪音。
她眯起眼，努力想看清周围环境，但眼前只有影影绰绰的黑色轮廓，矗立在四周。
这里没有规则吗？江萤咽下口水，耳边除了隆隆的噪音，就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倏地，所有噪音消失，接着，刺啦一声轻响在她背后响起。
江萤猛地跳转，昏暗中，只见一个纤瘦的人影弯着腰，把一片片薄软的东西压进滚轮，再抽出来。
每压一片，就响起刺啦一声。
“她是在……熨毛巾？”江萤忽然想到什么，“刚才那些噪音是洗衣机？”
是了，酒店当然会配备洗衣房。
就在这时，纤瘦的人影忽然直起腰，望向某一个方向。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闯了进来，一把抓过纤瘦的女人，对她大声咆哮。
女人急急地说了什么，同时伸手摸向对方的脸，安抚般的亲吻他。
两人很快拥吻在一起，然而下一秒，女人却开始挣扎，江萤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怎么回事？”她忍不住想上前，却被眼前一幕震得说不出话。
原本清晰可辨的两具身影，此刻正在慢慢融合，女人惨叫着，挣扎逐渐微弱，最后竟与男人一起，化作一团没有规则的肉块。
咔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肉块里掉出，摔到地上，发出微微红光。
江萤强忍惊惧，小心挪动脚步，凑近去看掉落的东西。
那是一个差不多小臂长，丑陋畸形的木制雕像。只看一眼，江萤掉头就跑。
又是那个该死的雕像！！
它曾出现在江晚发来的彩信里，在陶旭的数码相机里，如今它就躺在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
江萤发疯一样奔跑，她不知该往哪逃，四周黑黢黢的，潜意识里她也明白自己逃不掉。
轰隆隆，轰隆隆——忽然之间，所有洗衣机、熨烫机被同时摁下了开关，一同发出巨大的噪音。
在那震耳欲聋的声响中，江萤又一次听到最令她毛骨耸然的低语。
【翁——翁——】
“啊啊啊！”她用力捂住耳朵，“有完没完？别缠着我！走开，走开啊！”
奔跑中她蹭到一台洗衣机，滚筒发出刺耳的尖叫，江萤一抬头，就与门后一双双眼睛直直对视。
洗衣机里滚的不是衣服，是人，许许多多人。
她的心跳差一点停止，转身跌跌撞撞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脚步却越来越重，鞋底每次离开地面都会扯起几根黏丝。
“呼、呼，操房不该是奖励体系吗，难道我弄错了？”江萤感到冰凉的黏液爬上脚踝，一丝丝抽走她的力气，“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想……老姐，你在哪儿啊，姐？！”
咕嘟，波，咕嘟，波。
是泡泡破裂的声音，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从满地黏液中浮起。
江萤摔到地上，死命捂着耳朵苦苦支撑，全然不知刚才一男一女融合的肉块已蠕动着，缓缓来到她身后。
软烂的肉块攀上她露在牛仔裤外的脚踝，漆黑的烂肉，细白的脚踝，畸形与美丽，触目惊心。
“走开！走开！”江萤奋力踢打，却有更多肉块带着黏液缠上她的手臂和腰腹，“滚开……唔唔！”
整个洗衣房变成一个可怕的陷阱，将挣扎的女子吞进腐烂的口中，古怪的音符激越高昂，怪物终于捉到了心爱的猎物。
【——要把你——翁——做成娃娃——】
江萤的叫声被淹没，她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在无边的黑暗里，在理智崩溃的边缘，她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悲伤击中。
那是一种苍凉古老的感情，缓缓浸透她的身心，那悲伤太过深重，几乎让她心神俱裂。
从远处传来一道浑厚的钟声，那声音盖过了古怪的呢喃，令她耳清目明，钟声一下又一下，传达着无名的哀伤。
【末法时代，万法凋零，人心不古】
——邪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