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离第20层（三）
二十分钟后。
随着灯光全部熄灭，房内温度也随之降低，一开始大家还能忍，可那冰冷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几人不得不缩到床上，裹起被子御寒。
陶旭与佳佳，冯伟与许梦亭是两对情侣，分别占据了仅有的两张床，江萤落单。
两个女生表示愿意和江萤挤一挤，可江萤婉言拒绝了，她从柜子里翻出毛毯，独自坐到沙发椅上。
期间冯伟曾试图离开，可房门却像焊死一样，窗户也是同样的情形，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打不开，最后只得气哼哼回到床上。
他放了句狠话：“被我找到是谁装神弄鬼，我非弄死他！”
为了节省电量，许梦亭不再使用手机照明，她避开冯伟的怀抱，沉默的缩在床头。
屋内唯一的光源来自陶旭的相机，他正在翻看之前拍的照片，微弱的白光照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惨白古怪。
“我好渴啊。”佳佳靠在他肩头，低声问，“阿旭，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陶旭推了下眼镜：“按照规则第三条，收到工作人员通知后就能离开房间。”
江萤望向他俩，终于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你们不害怕吗？”
她接连遭遇怪事，又一心要找回家人，心理承受力自然强一些。可这些学生涉世不深，就算人多壮胆，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还不慌不乱，倒是不一般。
佳佳得意地回道：“不怕啊，因为阿旭是怪谈专家嘛。”
原来陶旭身为灵异社创始人，不但热衷收集世界各地怪谈，还创办了怪谈视频号，是个小有名气的up主。
“不管多难的游戏或者密室，阿旭都能轻松应付。”佳佳自信地说，“不信你问梦亭。”
许梦亭附和道：“没错，我就是看了陶哥的怪谈视频才加入社团的。”
江萤听愣了：“你们把今天的事看成一场游戏？”这心也太大了吧。
冯伟嗤笑一声：“什么怪谈，我看就是心里变态，正常人谁研究那玩意儿。”
一直不搭理他的陶旭突然反驳：“我不是变态，我小时候真遇到过怪谈。”
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很容易让人抖落心底的秘密。
陶旭似乎来了兴致，涛涛不绝讲起来：“小学五年级暑假那年，我跟爸妈回老宅避暑，老宅后院里有一口井，大人们说已经封了很多年，可是到家的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妹妹在井边消失了。”
先是妹妹，再是妈妈，陶旭永远忘不了那个暑假，在青白的月光下，平日吵闹的虫鸣尽数消失，一如他消失在井口的妈妈和妹妹。
“我叫醒了我爸，我叔和婶、爷爷奶奶，可是没人信我，他们说那口井封了许多年，是我妈带着妹妹跟人跑了。”
他不断摇头，幅度越来越大，“谁都不信我的话，他们说我中邪了，骂我胡说八道，那我只好证明给他们看，证明给所有人看，怪谈是存在的。”
封闭的房间内，他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童年隐秘，令江萤没来由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切！”又是冯伟打破了屋里诡异的沉默，“真能扯，不就是你爸怀疑你妈偷人，还认定你妹是野种，把她俩扔井里了吗？”
“你爷奶，叔婶都不信你？废话，他们跟你爸是一家的，不帮忙瞒着，难道还大义灭亲不成？”
“你小时候不心目睹凶杀现场，为了自己心里好过，就把你爸干的事推到怪谈头上。”
冯伟心里有气，讲话毫不客气，句句戳心。
然而陶旭并没被激怒，他摆弄着相机，慢悠悠地说：“你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与其质疑我的记忆，不如先看看这个。”
他举起相机展示照片，江萤离得近，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跳下沙发，凑到床边仔细打量。
那是一张模糊的照片，从左到右分别是：一堵脏兮兮的水泥墙，一片带壁灯的米色墙纸，还有一小块黑漆漆凹凸不平的墙面。
三部分的交界处模糊不清，许梦亭惊奇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中间的米色墙纸和我们房里的有点像！”
“没错，这是我刚进2004时拍的。”陶旭指向角落的拍摄时间，“拍的时候还很正常，重看时才发现相片变成这样。”
江萤眯着眼，似乎看出一些端倪：“左边像烂尾楼的水泥墙，中间是我们眼中2004的样子，那右边那堵黑墙……”
那堵黑墙是什么？众人齐齐陷入沉默。
陶旭推推眼镜：“总之，结合我们刚才的经历和这张照片，基本可以确定，我们正处在怪谈之中。”
冯伟的呼吸粗重不少，难得没有大声反驳。
江萤问：“在你了解的怪谈中，规则是必须遵守的吗？”
“不一定。”陶旭想了想，“有的规则会保护误入的人类，有的却对人类充满恶意。”
“那要怎样分辨？”
“无法分辨。”陶旭摊手，“除非两条规则之间有明显的矛盾，或者有人违反规则，我们才能够判断。”
他说完那句话后，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江萤默默坐回沙发椅，眼下一共有四条规则，简单明了，不存在矛盾的地方。
那就只剩主动违反规则一条路，她没有高尚到为别人趟雷，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陶旭关掉相机，最后一丝亮光也随之湮灭。
凌晨3点，每个人都被睡意席卷，床上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江萤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半梦半醒间，她又见到了熟悉的场景。
炎炎夏日，白色的十字路口，白色的矮房子，她站在街边，被日头晒的晕乎。
不是这里，她想着，下意识迈开脚，飘浮一般往前走，往前走，直至见到又一个十字路口。
同样的景象，但这次路中央站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袍，非常高大，脸部被云雾遮挡，看不清楚。
江萤莫名感到心安，她快步飘向那人，停在他身侧仰头请求：“我想回家，想和姐姐一起回家。”
白衣人没有回答，江萤也不着急，低下头，用脚趾拨弄地上的白沙。
不知过了多久，白袍动了动，从袖袍里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地面。
地上只有一模一样的白沙，江萤一头雾水：“向下？向下就能回家吗？”
忽然间，白沙像漩涡一样卷向她脚底，接着她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黑洞吸住，脚下一空，猛地落向黑洞深处。
“啊！！”
她在强烈的失重感中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吸气，咚咚的心跳声震动耳膜。
寂静的房内，除了她的心跳和床上的鼾声外，江萤的耳朵还捕捉到另一种声音。
滴答，滴答，是卫生间里的滴水声。
明明刚进屋时冯伟就确认过，洗手池和淋浴间里没水。
“哗——哗——”
卫生间突然传出密集的水声，好像有人打开了淋浴。
江萤一动不动，眼睛在黑暗中努力睁着。
“哗啦——”这次是马桶抽水声。
床上的鼾声停止了，江萤知道有人被吵醒了，但谁也没吱声。
规则第二条写得很明白，熄灯后请忽视房内响动。
很快，佳佳那张床上有了动静，有人翻身坐起，打开相机，微弱的光线打在那人脸上——是陶旭。
他手指飞快拨动，不断浏览之前的照片，嘴里喃喃有声：“一定有线索，在哪里，线索在哪里？”
佳佳也忍不住了，她发出一声呜咽：“阿旭，我好怕……”
看再多的恐怖电影，玩再多解密游戏，都无法体会身临其境的惶恐不安。
然而陶旭只顾翻看照片，毫不理睬低泣的女友。
江萤忽然有些心软，她小心的踩上地面，确认无事后慢慢摸索到佳佳床头，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别慌。”
“呜呜，可我好怕啊，工作人员什么时候出现，我们真的能离开吗？”
江萤轻拍她的背，目光越过陶旭，看向他浏览的相片。
一张一张又一张，陶旭切换相片的速度越来越快，嘴里咕哝着含糊不清的话：“咕……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伟大的、伟大的……”
他神经质的表现令人感到不安，江萤出声询问：“陶旭，你发现什么了？”
“我找到啦！！”他忽然振声呼喊，高举手中相机：“我找到了哈哈哈哈！”
江萤目光定格在他的相片上，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张照片。
在旅馆浅色的桌面上，有一座古怪的木头雕像。
翻滚的褐色肉块，层层叠叠垂下的手臂，在那些深浅不一的褶皱中，藏着浓浓的恶意。
和江晚失踪前发给她的图片一模一样。
“陶旭！”江萤猛地直起身，一巴掌拍掉他的相机，“清醒点，别看那东西！”
相机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陶旭垂下手臂，身体左右摇摆，发出含糊的咕哝：“啊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陶哥怎么了？”许梦亭犹豫再三，终于决定下床，可脚尖却碰到一团鼓起的异物，她发出短促的叫声，“啊啊，地上有东西！”
借着相机微弱的光源，她清楚地看见地毯下鼓起一个人形大包，正微微蠕动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许梦亭吓得浑身发颤，转身紧紧抱住冯伟。
这都是什么？规则里只提到异响，没说过还有这鬼东西啊！
江萤狠狠咬住下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以便快速评估眼下处境。
“卫生间的动静，符合规则里提到的‘房间响动’，但地毯下的东西和陶旭的状态明显不对。”
江萤的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楚、语气冷静，“我只能推测，要么规则是假的，要么有人违反了规则。”
“既然没法证明规则真假，那我们就用排除法，我想知道，有谁违反过房间规则吗？”
她刚问完，便感到手掌下佳佳的身体僵了一下。
许梦亭胡乱摸索到床头柜上的圆珠笔，一把捏到手里，颤着嗓子回道：“没有，我们一直待在床上，没做任何事。”
江萤：“我没离开过沙发椅，佳佳？”
佳佳小声说：“我、我们也没……”
江萤沉默两秒，忽然问：“佳佳，你现在还渴吗？”
“我……我不，”佳佳的肩膀剧烈颤抖，终于哇的一声哭道，“对不起！刚才你们睡着后，我实在太渴了，阿旭看我那么难受，他说规则不一定是真的，所以……”
许梦亭倒吸一口冷气：“你喝了水？”
“是阿旭先喝的，他喝完没什么事我才喝的，我以为不会有事，对不起，对不起……”佳佳掩面哭泣，声音里全是后悔。
她越哭越难过，止也止不住，最后竟发展成干呕。
“现在该怎么办？”许梦亭也快哭了，“太奇怪了，我不想待在这儿！”
一直沉默的冯伟爆发了，他猛地跳起来，站在床上大喊：“假的假的，这些都是假的！”
接着他一把拽起许梦亭，“我们走！现在就走！”
他打开手机照明，硬着头皮跳上地毯，绕过那些古怪的人形鼓包，直直往玄关冲去。
“等等！”江萤扶着干呕不止的佳佳，语速极快的说，“到目前为止规则都是正确的，这些动静虽然可怕却不伤人，我觉得应该继续遵守下去！”
许梦亭被男友拖拽着，闻言灵光一闪：“工作人员？下一条规则是工作人员！”
“是的，在收到工作人员通知前，不要离开房间。”
冯伟粗喘着顿住脚，回头看她：“你说的是真的？”
江萤深吸一口气：“我不能保证，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最好能保证。”冯伟恶声恶气地说，“否则我不介意用你来试规则。”
他话音才落，门外便响起哐哐的敲门声，声音很大，盖过了卫生间的水声。
下一秒，一道细细的嗓音穿过门板，灌进每个人的耳朵：“各位房客请赶紧出门，通往下一层的电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