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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愿君学长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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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如此,祝逢春蓦地想起幼时养的一只花狸,那花狸因相貌丑陋被人弃于道边,每日忍受泼皮欺凌,渐渐变得胆小怕事,稍一靠近,便会跑到数尺之外。mbaiwenzai

    为了聘回这只花狸,她用了不知多少串小鱼,勾到家中,又寻来桃叶为它泡浴,请来医师为它看病。

    可惜好景不长,因它伤病太多,不过数年便溘然长逝,从那之后,她再不曾养过狸子。

    花狸因丑陋遭人欺凌,她又是因为什么,才受了这般毒打。

    祝逢春看向她的脸庞,这样一张脸,配上额头的伤口,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魏千云这般待她,实在是枉披了一张人皮。

    许是忌恨月痕生得比他标致?可他那张丑脸,是个人都比他生得好看。

    “我可以回避,可你要告诉我,为何会被伤成这样?”

    她坐到床沿,捉了她的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碎发。陶医师看一眼伤口,取酒水擦了两下,道:“别害怕,有什么事直说便是,军法总能给你一个公道。”

    “可……陶医师,我不是军中之人。”

    月痕挣开祝逢春的手,低了头,放声大哭起来。十三年前,她从睡梦中醒来,照常去寻母亲讨要餐食,却发现任她如何嚎哭,母亲都不见醒来。她跑出家门,抓了个邻人相问,那邻人进屋一看,当即惊叫起来,喊来一大群村民。

    从他们的话语中,她依稀听出一个死字,那时她还不知道死是什么,只闻得到一股极难闻的气息,她捂紧肚子,那里好像有一根绳子绞着,勒得她几乎站不起来。她想自己是饿了,可邻人端来稀粥,她刚喝下去,便尽数吐在地上。

    这时一个比她高出许多的哥哥走过来,轻轻擦去她唇边的秽物,道:“这孩子日后便跟着我罢,我帮她安葬家人,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从那以后,她便跟在他的身边,起先他待她极好,让她吃了未吃过的餐食,穿了未穿过的衣裳。渐渐地,她知道他原是皇孙之尊,因为太后乱政才流落到这里。她仰起脸,问:“月痕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他看她一眼,道:“你可以在我前面保护我。”

    “公子这等身份,也需要月痕的保护么?”

    “自然需要。”

    为这一句话,她自请修习武艺,终于成为他手下最得力的随从,他有危险,皆是她将他护在身后,即便他令她残害无辜,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她以为,只要足够拼命,他便能永远对她好。可当那份少女心思暴露在他面前,他便好像变了一个人,前一瞬还将她拢在怀里温存,下一瞬便把她踩到地上责打,喜怒之无常,令她几乎找不到当日那个白衣哥哥的影子。

    其他随从说,他这是太看重她,要她再细致一些,不要惹他发怒。她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开始谨小慎微地侍奉,起先也好了一段时日,可当圣上开恩,将他召回京城,他竟比先前还暴虐几分。

    偎在陶医师怀里,她拼命止住眼泪,却哭得愈发凶狠,似要将多年的委屈一起宣泄,最后却只挤出一句:“祝将军,一个人,当真会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么?”

    “你说的从前,是多久的从前,不一样,又是怎样的不一样?”

    “大约七年的光景,一个原本温文尔雅的人,为何会变得暴戾非常?”

    “七年的光景,若不发生翻天覆地的大事,不至让一个人有如此转变。兴许温文尔雅只是你的幻梦,那人原本便是凶恶之徒。”

    祝将军声音不大,却如鼓点一般敲在她心上。她刚要说话,祝将军又道:“算起来,七年前的你也不过十一二岁,识人不清情有可原。”

    “不是十一二岁,是五岁。”

    月痕揪住褥子,心中那个身影变得愈发模糊。五岁时的她,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为王爷给了自己衣食,便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五岁?”

    说这话的是陶医师,她皱紧眉头,扣住她的手腕,道:“你说这人是女是男?”

    “男子。”

    扣在腕上的手瞬间紧了三分,陶医师道:“你今年多大,月事多久一次?”

    “小人今年十八,月事……从来不曾有过。”

    “这般痛苦,你……”

    陶医师叹一口气,开始往她额上涂抹药膏,道:“军中没有这方面的药材,等下我给你开个方子,自己去药铺抓。”

    “谢过陶医师。”

    月痕闭紧双眼,不觉又抽泣起来。一旁的祝将军问道:“挨打多了,月事便会晚来么?我也不曾来过月事,可我极少挨打。”

    陶医师动作一顿,道:“你才多大年纪,又整日修习武艺,没有月事便没有月事,过几年便有了。”

    “原是这样,那月痕……”

    “不该问的少问,实在想知道便去问苏融。刚好我要看她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你先出去罢。”

    “哦。”

    祝逢春松开月痕的手,行了两步,又道:“月痕,我知道你对那人有情,一时半刻放不下他,可他待你如此,你又何必自轻自贱?趁早放下,我护着你,你若想成婚,我也可为你择一位良人。”

    月痕静默片刻,道:“谢将军一片好心,只是……”

    “不用只是,我放一句话罢了,你若想听,我随时等你过来,你若不想听,便当这句话是耳旁风。”

    祝逢春眨眨眼,走出里间,只见三个淮东女营的兵士杵在门口,道:“将军,方才那女子是谁,我们怎么不曾见过,是河东的么?”

    祝逢春理了理衣袖,道:“不该问的少问,人家受伤,同你们有何干系?”

    众兵士嘘了一声,其中席影道:“旁的我不清楚,只看到将军背着她进来。下回我受伤时,也要到你面前晃上一晃,让你背我去寻医师。”

    “这有什么好攀比,你若想让我背,我此刻便能背你回住处。”

    “那你便背。”

    祝逢春摇了摇头,索性躬了躬身体,等她知难而退,不想她真趴了上来。罢了,她一连立了几次大功,背一背也无碍。

    行至院中,不少人目瞪口呆地看她,她咬紧了牙,一路跑到门口,不巧撞倒一个人。她忙把席影放下,搀那人起来时,发现正是陶医师提到的苏融。被她撞了一下,苏融衣裳有些凌乱,冠子也歪了几分,他扶住她的手臂,道:“怎么走得这样急,撞疼了么?”

    “我没事,你疼么?”

    祝逢春帮他扶正冠子,中途碰到脸颊,那里瞬时浮起红晕。他理了理衣襟,道:“我也没事,你方才背的是什么人?”

    “女营一个副都头,立了几次大功,见我背着人找陶医师,也想让我背她。”

    苏融摇摇头,道:“女营兵士再珍贵,你也不好如此放纵,今日立功要你背她,明日又要什么?”

    “哎呀,只这一次,席影,来跟苏医师道歉。”

    席影走到苏融面前,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又对她道:“将军,我知道那女子是魏千云的随从,你待她再好,也不能忘了提防。”

    “你如何得知?”

    “这个么……”

    席影将一件物事塞到她手上,随即便跑向远方。祝逢春看那物事,分明是月痕的腰牌,也不知她几时偷得。

    等下还要回去一趟,交还腰牌,顺带向她道歉。

    “你为何同魏千云的随从走到了一起?”

    “刚巧碰上罢了。”

    祝逢春收好腰牌,将月痕之事大概说了一遍,苏融皱起眉头,道:“她被魏千云打了六年都不肯放手,单凭你一番话,只怕无济于事。”

    “我也不指望她立地成佛,只是有些话如果不说,我良心过意不去。”

    “我知道。”

    苏融携了她的手,拉她向南走去。她挣开他的手,道:“你来这边,应当有自己的事罢,如何能为我误了正事。”

    “我的正事早已做完,来这里便是为了找你。”

    祝逢春点点头,终于发现他眼周有些泛青,便又牵了他的手,道:“你每次都值夜,是为了白日里见我么?”

    “也是为了给你做吃食。”

    他声音极轻,透着整夜未眠的疲惫。祝逢春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道:“我吃两日军中餐食也没什么的,不至饿出事来。实在不行,我还能到外面买烧鹅吃。”

    “我舍不得。”

    他抚了下她的头发,道:“我不在你身边便罢了,我在这里,如何能让你连饭都吃不饱?我的东风,向来是有大肚量,有大本领的人,吃得多些,上了战场,杀的人也多些;若是只吃五分之饱,如何立得了十成之功?”

    “话虽如此,可也太劳烦你了。”

    从到河北开始,他便在为她加餐,即便有事,也会腾出做吃食的光景,生怕她哪一顿吃得不够。

    好好一个才子,几乎成了独属于她的伙夫。

    “随手为之罢了,哪里够得上劳烦,再者说,给你做吃食,我也吃了许多平素不舍得吃的东西,算下来,是我沾了你的光。”

    也是,苏家小门小户,吃不起大鱼大肉,每日只是清粥小菜,填饱肚子便心满意足。她心疼他吃不上好的,时常送些米面酒肉,却不好照顾到每一顿饭。而今在她身边,每日和她一起用饭,他连面色都红润了许多。

    两人行至南面医馆,祝逢春忽然想起里间之事,道:“我有一件身体上的事想问,你能回答么?”

    “你问。”

    “一个女子,要怎样才能一直没有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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