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14章
庭城这个搏击俱乐部不仅培养职业选手,娱乐区域也有。
其实搏击俱乐部和旁边高尔夫球场面对的是同一类客户群体,健身房也有拳击项目,但这里更专业,健身房打沙袋,这边陪练的人,可是实打实的跟你肉搏。
刺激的东西会让人上瘾,这毋庸置疑。
休息20分钟主要是给那新人哥们休息,场馆里有医疗组,这会儿凌琦瑞正带他做简单的检查。
喻雾把浴巾系好,很规矩地连一点胸膛都没露出来,说“去其他馆逛逛再让我行业的暴力美学刺激刺激你。”
但可能别人打得不够我美,喻雾暗暗想。
谢心洲觉得来都来了,看看吧。
而且喻雾最后那猛烈的一拳,属实让他的心脏和那种力量,产生了一种共鸣。
那大约是共鸣。
老师们曾经费尽心思想要谢心洲理解的东西,就是“共鸣”让音符和你的灵魂相撞,它们撞击的声音,就是音乐和你灵魂在共鸣。
彼时谢心洲一个字都听不懂。
到今天,喻雾那恐怖如斯的一拳抡在对方下颌上的声音,忽然让他有一种被心脏除颤器电了一下的感觉。虽然他没被除颤器电过,但大概就是整个胸膛被震了下。
“等一下。”谢心洲握住喻雾手腕。
喻雾刚站起来,低头看着他的手,因过分用力而关节发白。
谢心洲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监控摄像头,说“能给我拷一份吗刚刚的。”
“我刚刚打的那一轮”喻雾问。
“嗯。”谢心洲这个人向来不做遮掩,虽说不遮掩不迂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低情商的表现,但此时喻雾看着他笃定又磊落的眼神超开心。
“是不是觉得我打得超帅”喻雾期待地看着他。
“强音不是重音而是力量。”谢心洲喃喃自言自语,他重复着求学时候老师说过的话。
纯粹的力量,单纯地进攻,通过持续格斗而产生的暴怒、几乎要摈弃人性和理智的力量。刚刚谢心洲看见了,对方不是无恶不作的罪人,亦不是什么宵小之辈。
谢心洲又看向空荡荡的八角笼,喻雾说的没错,它确实是现代斯巴达竞技场。
甚至谢心洲萌生出了有违人性的想法如果没有裁判,赤手空拳的两个人能打到什么地步
结果喻雾说“你看监控干什么,看我以前的比赛录像呗,我有一场打得浑身是血,那场比这个刺激多了。”
“这么好。”
喻雾震惊“我当时差点死了。”
“辛苦你了。”
其他馆里这会儿有人在打,门开着的就是不介意围观。大部分人戴拳击手套和拳击头盔,关节处也好好佩戴防护,喻雾打的a基本只有一个护齿器,其他没了。
稍微逛了一下,兴趣缺缺,颇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确实都比不上喻雾。
要么用力过猛,要么平平无奇,要么是初学者。总之没有看头。
走得有点累了,直接在大厅坐下。谢心洲开始发呆,一直到喻雾叫他说20分钟到了,还要练一把,他才起来。
后来谢心洲一直提不起劲,外面又下起了雪,今天出门的时候就有点阴。
谢心洲像是尝到甜头的小孩,吃到那颗极其美味的糖果之后,什么食物进嘴里都味同嚼蜡。甚至是喻雾本人的视频,都不及那近距离现场看见的暴怒一拳。
之后他坐在这儿看喻雾陪练了几个选手,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对手不够强,都没能让谢心洲兴奋起来。
他真的只心动了那么一下,他开始反思那是不是巧合,是不是最近咖啡喝多了心悸。
陪练结束后,喻雾冲了个澡,换上他自己的衣服走出来,见谢心洲还在那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手机横着拿的,大概在看视频。
他看得很专注,全然没注意喻雾走了过。喻雾问“看这么入神”
谢心洲抬头,喻雾恰好看见他手机屏幕,屏幕里是导播的特写镜头,白毛青年赤裸上半身,大片大片的血铺在他本身就很白的皮肤上。
“原来是看我呢。”喻雾说,“凌琦瑞让我俩等他下班一块儿吃饭。”
“那我自己先回去了。”谢心洲锁屏手机,拿起旁边的外套。
喻雾“回家不带我啊”
“你不是去吃饭”
“我把他婉拒了。”
“很婉吗”
“婉得不行,婉转婉约婉婉类卿。”
谢心洲蹙眉“最后那个是什么意思”
“口误。”喻雾抿了抿嘴,看了眼窗户外面,“又下雪了啊。”
又下雪了。谢心洲从前住的南方也会下雪,苏杭地界的雪虽然也纷纷扬扬,漫天被风卷着。但好像江南的一切都是缱绻温柔的,记忆里的雪慢悠悠,也可能是记忆被美化了。
尹心昭不喜欢江南,尹心昭最不喜欢家乡下雪,路上都是冰水混合物,脏且潮,像厨房里永远搓不干净的抹布。
其实谢心洲一直以来都把姐姐对家乡的恨意连接到自己身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讨厌一个城市呢,那必定是城市里的人出了问题。除了自己,谢心洲想不到别人了。
谢心洲盯了一会儿窗外的雪,抓着外套站起来,“走吧。”
“穿上。”喻雾提醒他。
走去停车位,停在他们车旁边的车主正捏着身份证,一点点割进车门把手的缝隙里,把凝结的冰层凿开,焦头烂额,抓耳挠腮。
由于隐藏式车门把手需要先摁进去,让把手右半部分翘出来,才能实现“开门”这个动作。
但同时,这里是庭城,是北方,那么北方城市一下雪,对隐藏式车把的车主们来说,抠门就从一个形容词变成了动词。
谢心洲瞄了眼隔壁车主,风雪里被自己的车拒载,像极了听不懂方言的智能家居。正当谢心洲庆
幸喻雾这台小五菱是机械式车把手的时候
电机冻上了。喻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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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谢心洲一楞。
喻雾也尴尬,吞咽了一下,从主驾驶出来,说“电机,冻上了,车打不着了。”
隔壁车主听见他们说话,猛地扭头看过来,那眼神,惺惺相惜。谢心洲下意识询问“那现在怎么办”
喻雾睫毛上落了雪,他甩了下脑袋,忽然想逗他,但自己又憋不住笑,说“开春就好了。”
“”谢心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事,我再试试。”喻雾又坐进去。谢心洲也跟着坐进副驾驶,冷得哆哆嗦嗦,看着他点火。
五菱i点火是插钥匙然后旋转,一个非常古朴的机械启动方式,但这台粉色小i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谢心洲后悔了,他很少出现后悔的情绪,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听见喻雾打电话问有没有充电桩的时候,他就该直接说开他自己的车过来好了。
喻雾又试了两下,说“应该不是冻上,可能是电瓶亏电,你先下车进去场馆里等会儿,我叫个救援。”
喻雾回国之前,这辆车闲置了太久,车太久不开就是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谢心洲捻了下手指,说“一起进去吧。”
“嗯”喻雾看向他。
其实喻雾有点愧疚,今天这么冷,把他从家里折腾出来,又下了雪。他觉得谢心洲可能有点讨厌下雪,平白这么觉得的,他没有证据。
谢心洲“一起进去,然后叫个网约车过来。”
开在城郊的搏击俱乐部,雪天,傍晚,几乎没有网约车愿意从这儿走。喻雾已经把红包提上了500,终于,从12公里开外有个师傅接了单。
喻雾从吧台给谢心洲端来一杯热巧克力,他觉得番茄炒蛋加4勺糖的人应该很喜欢甜腻的东西。结果是谢心洲抿了一口,后来一直两只手捧着它暖手。
俱乐部大厅供搏击手和客户们休息,这儿偏远,租金低,所以场馆面积非常大。沙发和沙发之间隔着挺远的距离,谢心洲坐在落地窗边,侧着头,一直在看落雪。
“他究竟什么人啊”凌琦瑞在吧台里面,胳膊肘撑着吧台,问喻雾。
喻雾靠在吧台上,看着沙发上的人“你管呢”
“心上人吧。”凌琦瑞晃着杯子,冰块在里面当啷地撞着,“你这脸,你多在庭城逛逛,指不定能提前开春。”
喻雾“你荒不荒谬。”
凌琦瑞“你们怎么认识的,萍水相逢一见钟情”
“差不多吧。”
“但我觉得他看着挺生人勿进的。”凌琦瑞觉得反正谢心洲在看外面,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他一个后脑勺,于是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不是那种高冷bkg的生人勿进,像是怕生似的。”
其实凌琦瑞形容地还算贴切,但喻雾明白,谢心洲的“怕生”不是胆怯的“怕”,而是怕麻烦的嫌弃。
不过从国内到国外又回国的凌琦瑞也同样阅人无数,很快他纠正了一下“不对,不是怕生,是怕了你了别靠近我。”
喻雾一回头“你说对了。”
“”凌琦瑞忽然顿了下,眼神一怔然后开始假装忙碌,放下杯子用抹布胡乱擦台子。
喻雾蹙眉“装什么勤快。”
再扭头过去想继续欣赏谢心洲那漂亮的后背线条的时候对上了谢心洲的视线。他自己也怔愣了下。
谢心洲看着喻雾,眼睛向自己旁边的沙发位置瞥了下,喻雾立刻撂下玻璃杯走过来。
“洲哥。”喻雾坐下。
“有烟吗”谢心洲问。
喻雾陡然想起他出去巡演的时候,在加州一号公路抽烟的照片。
“有。”
谢心洲说“我想抽烟。”
喻雾回吧台跟凌琦瑞要了根烟,凌琦瑞纳闷,因为喻雾不抽烟,原以为他是回国这段时间抽上的,还叮嘱了句要抽出去抽,大厅禁烟。
结果,凌琦瑞看着他把烟和火柴递给了谢心洲。
“谢谢。”谢心洲起身准备出去抽,见喻雾也跟着走到了玻璃门边,“你别跟着我,外面冷。”
雪越下越大,郊区没有林立的高楼切割大风,落地窗外,谢心洲的黑色羊绒大衣下摆被风胡乱地扯着。
他擦燃火柴,点上烟,火柴一甩,扔进垃圾桶。
然后左手插进上衣口袋,微微抬头,把烟吐进风雪里。
他站的地方虽然有屋檐,但风太大了,雪侵袭着他。谢心洲的大衣没有扣纽扣,里面只有一件高领毛衣,很快沾上碎雪。他咬着烟向侧后方回头看,和玻璃里面同样在看他的喻雾对视。
白烟从他唇缝里被吐出来,谢心洲淡淡地看着喻雾。
他是个情感漠视的人。尹心昭这么说过。
喻雾弯着唇朝他笑了下,落地窗里面很暖和,大厅里暖气开得足,外面的雪在半空被风吹得打旋儿。
喻雾还是决定走出去,推开俱乐部的门,寒风与雪狂欢尖叫。走向谢心洲的这截路很冷。
他夹下烟,没有问他怎么出来了,而是吐掉嘴里的烟,说“你好像喜欢我。”
“感觉到的”
“从逻辑上分析的。”
“还是欠缺了。”
“嗯。”
二人在风雪里沉默了一会儿,谢心洲在旁边垃圾桶把烟灭了。挺冷的,两个人都没进去。
沉默的时间里其实两个人的思绪在放空。喻雾说“没办法,你在那个人仰马翻的别墅里淡定拉琴的样子太戳我审美了。”
谢心洲回忆了一下“啊,然后你走过来撞了我的琴。”
“”喻雾默然,“对不起。”
“没事。”
“我觉得你挺酷的,孤僻冷漠的天才音乐家,又长了这么完美的一张脸,你这在漫画里不是美强惨主角,就是那种在大结局揭晓真相,被万人心疼的大反派。”
“乐手。”谢心洲纠正他,“不是音乐家,甚至不是首席。”
喻雾真的觉得他这张嘴多亏了他不爱说话,笑下笑,朝他挪了一步,和他并肩看雪“其实我以前性格很烂,又特别能打,脾气差得要命,能动手就不张嘴,还有个疯子妈,和老喻那样的爸,人人对我敬而远之。”
谢心洲“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就好。”
“”喻雾又笑了,“你这个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