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猜到了一点。】
【……该说果然如此么。】
源柊月一点都不意外。
【告诉我更多吧。】他开出自己的条件,【关于我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我重生的原因,我与你做过的交易。如果希望我能在击败两面宿傩这件事上‘全力以赴’，把所有的所有都告诉我。】
【……】
这一次，在沉默过后，系统没有直接拒绝。
【你做好准备了吗？】
它问。
源柊月抬头看了一眼，在秋凉的静谧夜色中，别墅窗口的灯光影影绰绰，如同飘在夜幕中的一豆灯火。
散出来的些许,铺到他的脸上,皎洁、干净、一尘不染。
【意外不会因为我没准备就不来。】
源柊月说。
【开始吧。】
……
加入盘星教的第三年,源柊月骗到了一个究极冤大头，聊天不到半个月的功夫,顺利从对方口袋里掏出几个亿。
非一般的极速收入,就连向来不关注琐事的夏油杰都忍不住过问，那个猴子是怎么回事？
源柊月动动鼠标,在同时聊天的50多个窗口中——他设计了一个自动聊天机器人软件、诈骗效率极高，精准找到设置双重星号标注的那一位,说：“就是这个人。”
他报出那人的信息。
“是个富二代，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教师,宗教学校任职，经常加班……”
聊天界面打开，夏油杰盯着那个人的头像看了一会,又听到他绘声绘色、即视感极高的描述，忽然说：“……把他的动态打开。”
源柊月依言照做，翻完动态内容的夏油杰有点牙疼，无言片刻,告诉他：“离这个人远点……你为什么能加到他的好友？”
“噢。”源柊月动动手指，给他展示手里100多个社交账号，老实说，“我把你以前的社交账号拿过来用了……咦？这似乎是你的好友？好巧哦？”
夏油杰是个很坏的人，但从来没对他真正动过手，这瞬间，对方胸膛起伏几次，做了几次深呼吸，看起来特别想把他拎起来揍一顿——是那种下班回到家，意外发现家里值钱的物件全部都被小猫小狗破坏的表情。
最后，额头重重地被他敲了下，源柊月捂着额头，假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盘星教的恶棍教祖，看他一眼就没脾气。
“把他删掉。”
夏油杰心平气和地说。
“那是个麻烦的家伙，别去招惹。”
源柊月自然不乐意，嘴上说着好的一定，私下阳奉阴违继续联系，一边也不忘记追问这个人是谁，问了几次，夏油杰总算告诉他——
“你知道是谁。”
“最强咒术师。”
“五条悟。”
源柊月想，原来是他啊。
他见过这个人。
盘星教的成员，发自内心厌恶普
通人()，称其为‘猴子’()_[(()，然而他们依赖的生活必需品又必须去街道上采买，这项不讨喜的任务经常落到源柊月头上。
某一次，黄昏时分。
他拎着购物袋，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两侧街道夹着玫瑰色的晚霞，路边萦绕着炊烟味，来往人群步伐不紧不慢，一切宁静而安逸。
而他在这平静中，察觉到了极其恐怖的咒力波动。
下一秒，苍蓝色光球撕裂枯粉的天空，像一道忽然闪过的蓝焰流星，炸开一声巨响！
“轰——！！！”
行人们看不见那颗蓝色流星，只觉得天摇地晃，以为遭到袭击或者地震，惊慌地四处寻找藏身之处。
源柊月也几乎被震得耳鸣，缓了好几秒，勉强回过神来。
他站在原地，皱着眉，看向右上方——
皮鞋底踩在瓦片房顶上，本身没有发生出声音，但一粒小石子不幸被踢落。
啪嗒。非常轻。
一身休闲黑色制服，身形颀长，仰视角度也无可挑剔的鼻梁与下颌线条，双手插兜，眺望着远方的某一处，很有股睥睨众生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下来，与源柊月的视线，在半道中碰撞。
风开始吹。
白发，蓝眼。
如同冬日清晨，走出门的第一口呼吸，冷冽而洁净。
白发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勾起唇笑了，那种不可接近的遥远感忽然消失。
对方口吻亲切，却又隔着一层凛白雾气，看不穿，摸不透。
“小朋友。”
他歪了歪脑袋。
“你为什么不跑？”
——这是他和五条悟的第一次见面。
……
因为表现太过镇静，意外被最强咒术师注意到了，‘神圣遥远’的气质像一股脆弱的谣言，眨眼间被对方自己撕得稀碎。
五条悟擅自跟着他一路，询问他，你有咒力、有术式，是个天选咒术师苗子，要不要入学咒术高专？
接着自顾自股地开始推销，像难缠的金牌销冠。
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源柊月绕了一圈又一圈，拎着购物袋，在念经般的折磨下逐渐心如死灰，眼神恍惚。
“……哎？”他突然不念了，饶有兴致地说，“小朋友，感觉你一直在绕路哦。”
“迷路了吗？”
“还是说，不想被我知道住在哪里？”
当然是不想的。
带着咒术师回盘星教，除非是疯了。
源柊月很耐心，而五条悟比他更耐心。
两个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互称着‘这位陌生人’和‘这位小朋友’，在附近街道绕了一圈又一圈，在没有暴露任何关键信息的情况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个小时，用废话熬时间，从夕阳西下熬到夜幕垂沉。
最后是夏油杰的忽然出现救了场。
“小源。”他喊他的名
()字。
刹那间，两个人同时转过身。
源柊月立刻露出感激的神色，同时，他注意到，身侧白发男人的表情像是冻住了，好一会儿才融化，恢复为玩世不恭的态度。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夏油杰温和语气中带着温和的责备之意，他淡淡地问，“是在外面交到朋友了吗？”
源柊月立刻拔腿奔向他——
没成功。
帽子被五条悟两根手指勾住，将他钉在原地，刚迈出去的脚步被迫刹车。
“着什么急。”
“哟。”他轻轻巧巧地开口，“杰，好久不见了，也不打个招呼？”
夏油杰这才正式看向对方，仿佛刚注意到似的，皮笑肉不笑。
“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好聊的。”夏油杰慢条斯理道，“如果非要聊的话，先把你手里那孩子放开——当着监护人的面，拐带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说都很过分吧？”
……
源柊月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茫然地逡巡一圈，他对他们经历过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然而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硝烟味，于是谨慎保持沉默，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们打着云里雾里的机锋，他听不懂，但很快，他发现这并非一触即燃的硝烟：距离声嘶力竭的决裂已经过去了很久，满地疮痍，遍地是燃烧后的灰烬，没有新的引火线，根本点不起来。
临别前，五条悟颔首，特意对他说——
“你的小朋友挺有意思。”
他笑道，“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这句话讲得轻飘飘，更像玩笑，源柊月满心疑窦，认定这是一句来自咒术师的放狠话，是种威胁。
在得知这位又恰好是被他骗财的冤大头、恰好是传闻中的最强时，心里的警惕更上一层楼，走在大街上脚步不由自主放轻，像只警惕的小老鼠，一点捕风捉影的动静就能轻易把他吓回窝里。
因为他非常弱小，又站到了咒术师的对立面。
术式名为‘随机模仿者’，能够随机地模仿他人的术式或是随机召唤咒灵，模仿部分，能够发挥出来的威力十分有限，咒灵召唤的那部分，概率又高得可怕，在战斗中的运用极其鸡肋。
总体来说，是普通二级咒术师的水平，对上最强绝对撑不过一秒钟。
系统告诉他，这个世界像一个陷入死循环的程序，注定走向崩溃，而他需要做的，是使得命定的走向偏移原路线、找到打破死循环的可能性。
可这该死的系统又不愿意告诉他，所谓的‘原路线’和‘死循环’是什么，只说‘还没到时间，先随意探索，四处熟悉一下吧’。
源柊月问系统能不能给他更强的外挂。
系统说，你是异世界来客，这就是你能力的上限了，这一点，它深表遗憾。
他先遇到的人是夏油杰，被对方带回去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自己落地就立刻成为了反派角色——诅咒师。他们站在正统的对立
面，是咒术师的眼中钉，被抓到绝对会被审判。
源柊月想了想他的战斗力，又幻想了下咒术界的态度：像夏油杰这样的强者，尚且有招安收编的价值，而他被抓住的下场，只可能是被杀鸡儆猴。
夏油杰强迫他融入诅咒师的手段很讨厌，大部分时候待他很好，最重要的是，对方会保护他。
经过权衡，源柊月顿时歇了离开的心思，认命地扮演着反派角色。
直到百鬼夜行发生，夏油杰身死。
他与害怕的那个最强咒术师再度见面，对方问他要不要跟他走，他察觉到即将迫近的阴影，断然拒绝；
又是一年，在打碎占据夏油杰身体之人的阴谋后，他还是被五条悟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名义带了回去。
“要不要入学咒术高专？”
“不要。”
“我会担任你的老师哦～！的绝赞邀请，可千万不要犹豫，以免错失良机！”
“嗯，那绝对不要。”
明明坚定拒绝了入学，还是被五条悟不由分说地称为‘小源同学’，理由是‘因为我是老师’。
也逐渐和五条悟的学生们发生接触，成为朋友。
最开始是伏黑惠。
在监护人的不靠谱一事上，拥有着充沛的话题和过分相似的心得，一个眼神的交汇立刻碰撞出同样沦落的惺惺相惜。
用汽水罐碰杯，碳酸泡泡噼里啪啦地破掉，还没交流几句怨言，他本身立刻成为了伏黑同学新的怨言——
“下次出去被人要手机号，不许给我的……实在拒绝不掉，直接乱写一个不好吗？”
“抱歉，职业病又犯了，总觉得主动送上门的客源，直接拒绝掉很浪费。”
“什么职业病？”
“诈骗。”
“……？”
后来是虎杖和钉崎。
虎杖同学每天活力四射，戴着镣铐跳舞，精力丰沛地令人震撼，源柊月对此钦佩无比，而虎杖对他也总是一脸敬意。
因为他的电脑上总是运行着一堆他看不懂的软件，密密麻麻的英文、数据、折线图和散点图。
虎杖问你是在炒股吗，源柊月淡定说是的，赚点零花钱，单纯的粉发少年一直深以为然。
直到在与老师的闲谈中偶然听闻，禅院家某一次试图找伏黑惠麻烦，源同学转手一通令人根本看不清的精细操作，狙得禅院家附属产业半年内林林总总一共亏了二十个亿。
二十亿！虎杖掰着手指头数零，眼花缭乱。
这落到谁头上显然都是一场大劫，气得禅院家主打电话阴阳怪气问责，又被五条悟呛了一通，怒不可遏地半途挂掉电话。
五条老师说：“总之，小源同学很厉害哦。”
虎杖肃然起敬，而钉崎十分直接地问：源同学你能教我炒股吗？——源柊月说没问题，当场甩来几串代码让她随便买，后来果然收获可观，他靠着金钱攻
势，一举成为女同学眼中最帅气的同龄少年。()
团建的时候经常被叫上，想拒绝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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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了这一届的编外同学。
五条悟还没彻底打消收他做学生的念头，再度提议道：“怎么样，不考虑入学吗？”
“才不要。”
“为什么嘛。”
“我厌学。”
“厌学才要上学，改变缺点。”
“不了，我要和我的缺点一起进棺材。”
“哇唔。好坚定的宣言。”
“……”
讨论这个的时候，几人坐在快餐店中，虎杖和钉崎正吵吵嚷嚷地讨论着新上映电影值不值得看，伏黑惠带着一脸‘你们差不多行了真吵啊’的表情在边上沉默，而源柊月又一次拒绝了五条老师的邀请，目光落在窗外的绿化带上，绿丛中洁白点点，栀子花正芬芳。
真可惜，如此馥郁芬芳的花朵，花期却短暂。
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凋落得差不多了吧。
他们是行道树，丰茂、常青，
而他是一期一会的栀子。
什么时候会迎来下一次惨痛的别离？因为害怕着它的发生，宁愿完全规避。是标准胆小鬼的行径和心态。
他自己十分清楚，不能逃避，不要说谎，意外不会因为你的害怕就延迟降临。——可一闭上眼睛，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见到夏油杰最后一面，对方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夏油杰：你后悔过几次？你觉得遗憾吗？百鬼夜行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魂魄真实存在，你能否摘下一片叶子，作为最后的回答？
好遗憾。好难过。
所以还是不要开始了，任何羁绊都是。
然而，在这件事上，一切始终不如他愿。
母亲死后，他被接回了父亲的家里，父亲另娶了续弦，又因他拒绝改姓，理所当然地将他冷落。
请来的家教老师并非良人，反锁上房门，关掉灯，在一片漆黑之中，伸手解开他的衣服扣子，另一只手在他的身上游走。
他挣扎得厉害，用尽全力打伤对方，阻止这场令人恶心的暴行。
老师自知理亏，灰溜溜主动请辞，而公正威严的父亲弄不清缘由，却不愿听信他的解释，父亲说，一个男孩子，怎可能遭遇这种糟心事？
父亲一心认定他为自己的过失编造谎言，他不知礼数、举止粗鲁、谎话连篇，大发雷霆地将他关进禁闭室。
从那以后经常受到关禁闭的惩罚。
从那以后开始怕黑。
负责照顾他的侍女，偶尔会来禁闭室外陪他说几句话，泛泛地聊，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十分干瘪，干巴巴地说，下午院子里的木绣球很漂亮、海棠花开……
他完全记不清她说的话，太无聊了，没意思，但有人声总是好的，黑夜里不知名的东西也会忌惮声响，不再一口口啃噬他的身体，得到些许安宁。
这座宅院里的所有
()人，冷漠得像它的外墙，洁白，惨淡，空无一物。()
他知道侍女为何如此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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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放着母亲留下的遗物，赭色箱子里面有一堆玲琅满目的贵重珠宝，数量颇丰，最近少了两对珍珠耳环，一条绿宝石项链。
只有侍女愿意来陪他说几句话，所以他假装不知道。
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实在太难熬了。
再后来是夏油杰。
他的温柔不容置疑，他的恶意鲜明流淌。
也并不是没有办法逃离这个人的身边，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地方去，可夏油杰说，我们是家人。
命运的厚爱，赠予他过人的洞察力，使他能一眼看穿所有的苦难，所有的因果始末、起承转合，却又不愿意给他一副足够冷硬的心肠，所以总把错误一犯再犯，头脑清醒地重蹈覆辙。
……
虎杖喊：“小源！”
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喊了回来。
他与钉崎发生争执，两人各执一词，各自有理，要他作为中间人评断。
“……我？”源柊月愣愣地说，“不了吧、还是让你们的五条老师——”
钉崎一拍桌子，怒吼：“不行，只能是你！你支持谁？”
五条悟笑吟吟地坐在边上看戏，佯装惊讶地感叹：“小源同学真是大受欢迎，老师被冷落了，好伤心……”
虎杖强调：“对！只能是你！”
……
只能是你。
再一次的，源柊月看到了不安的轨迹。
风又开始吹，栀子花瓣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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