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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荇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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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了一整日回到魏国公府,阮青黛第一时间便叫来碧萝,询问派去太学院的人可打探到什么消息。czyefang

    “并未听闻有哪位学子拾了绢帕。”

    碧萝如实回答。

    还没等阮青黛出声,兰苕便追问道,“那个姓晏的学子呢?”

    碧萝摇头。

    阮青黛叹了口气,“那便罢了。”

    “今日松竹斋的掌柜将这个月的账簿送来了,让姑娘过几日带进宫里。”

    碧萝拿出账簿交给阮青黛,“奴婢亲自去后门取的,没叫府里任何人瞧见。”

    松竹斋是阮皇后不为人知的私产,阮皇后在宫中手头紧时,便会将一些朝臣进贡或是皇帝赏赐的古玩字画交给阮青黛,再通过松竹斋卖出去。

    松竹斋的掌柜是阮皇后亲自挑的,一切经营都不必阮青黛过问,阮青黛只需要偶尔过去坐坐,负责帮阮皇后传传消息。

    阮青黛接过账簿,倒是想起什么,“他有没有说起别的?”

    “别的?”

    “今日可有流民去松竹斋讨营生?”

    碧萝回想了一下,摇头,“掌柜没说。”

    兰苕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私自雇佣流民,可是触犯律法的,姑娘何必冒这个险。”

    阮青黛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

    碧萝转身拿了一幅卷轴过来,“姑娘之前不是让如意馆帮你留意公孙颐的那副《雪岭寒江图》么?”

    阮青黛面上的疲乏一扫而空,惊喜道,“寻到了?”

    碧萝点头,一五一十地解释道,“如意馆的伙计说,今日有个不识货的莽夫将这幅画拿去了他们那儿,不多不少,只要五百贯。他起初觉得是赝品,可仔细瞧了,实在是没看出纰漏,所以不敢耽搁,赶紧收了送到咱们府上……”

    阮青黛展开卷轴,仔仔细细地盯着这幅《雪岭寒江图》,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后便是如获至宝的雀跃,可片刻后,这些欢欣的火苗却逐渐熄灭,只剩下一片余烬。

    “这幅画……的确是赝品。”

    阮青黛摩挲着画纸,面上难掩失落。

    兰苕和碧萝皆是一愣。

    “这幅赝品的笔法、用墨的确与真迹别无二致,问题出在这枚闲章上。”

    阮青黛抬手,点了点图上唯一一方印文。与其他画作不同,这幅画没有任何作者款印,唯独在最接近装裱接缝的位置印了个“云归半山”的闲章。

    “几年前,这幅画还未失踪时,我有幸见过真迹。因为接裱重装,这印已经有一角损毁了。可这一幅,却完好无损……”

    兰苕义愤填膺起来,抬手就要夺过卷轴,“竟然敢拿赝品出来诓人!奴婢明日就去如意馆,叫他们将卖画的骗子揪出来!”

    阮青黛连忙抬手,将画卷护在了怀里,“这画我要了。”

    兰苕愣住,“姑娘,你不是说这画是赝品吗?咱们花五百贯,就为了买一幅赝品?”

    “若是真迹,一千贯都不够。况且不是说那卖画之人不识货么?人家可有宣称,这是公孙先生的《雪岭寒江图》?”

    “难怪……这画师好心计!”

    碧萝恍然大悟,“他故意叫一位不懂书画的粗人去如意斋,不提画的来历,又只要五百贯钱,多一贯都不收,就是为了以绝后患。”

    阮青黛点了点头,又垂眸盯着手里的画。

    “这幅画虽是赝品,可妙就妙在,没有丝毫仿照的匠气,跟真迹一样自然。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绝妙的赝品,竟像是公孙先生本人仿造的……”

    阮青黛眼里的疑虑一闪即逝。

    “但凡是懂行的买家,都会愿意花五百贯留下这幅赝品。”

    说着,阮青黛小心翼翼地卷起卷轴,递向兰苕,“帮我收起来。”

    兰苕撇撇嘴,刚要伸手接过,却见阮青黛又缩回了手。

    “算了,你毛手毛脚的,我自己去收……”

    阮青黛小声喃喃,像抱着宝贝一般,扭头去了书房,留下兰苕在她背后叉着腰干瞪眼。

    从书房回来,阮青黛便早早地洗漱睡下。

    伴着屋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声,她侧身躺在床上,倦意愈发昏沉。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眼,又迷迷蒙蒙地坠进了梦里。

    梦中,亦是一个春日。

    难得不在九宸殿,而是在御花园的亭中。面前的石桌上铺陈了白宣,而她正提笔对着满园春色作画。

    一旁的宫人都不知在害怕什么,恨不得离她八丈远,还不停地左右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戴着面具的帝王出现在亭外。宫人们顿时跪了一片,瑟瑟发抖地请罪求饶。

    阮青黛不明所以,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近。

    面具虽遮掩了他的神色,可周身极低的气压却昭示着他的怒火已经在倾覆边缘岌岌可危。

    那人走至阮青黛身后,垂眸望向她的画作,阴晴不定地轻笑一声,“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上一个在宫中作画的画师,早就身首异处,最后尸体被丢在乱葬岗,任由野狗啃噬。”

    阮青黛下意识绷紧了身子,执笔的手微微颤动,还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冰冷的手掌便握了上来,从她手中抽走了那支笔。

    这一次,他用的是右手,而非寻常桎梏她的左手。可那只右手显然没有多少气力,提着笔时甚至能看见明显的抖动。

    沾着朱墨的笔锋落在纸上,却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坠,砸出一块赤色墨团,彻底毁了整幅春景图。

    下一刻,那人骤然挥袖,石桌上的所有笔墨纸砚便都被摔了出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阮青黛重重一颤,转而就被扼住手腕拽过了身,正对上那人晦暗如潮的眼眸。

    “眉眉。”

    那双眼里的怨恨和惊怒几乎要喷薄而出,可声音里竟还含着几分冰冷的笑意。

    他亲昵地唤着她的乳名,一字一句道,“你怎么还敢在我面前用这只手作画?”

    纱帐内,阮青黛惊醒,耳畔残存着那人冰冷的吐息,犹如毒蛇吐信。

    回想起那只执笔都困难的手和被面具遮掩的疤痕,阮青黛攥紧了身上的被褥,眼底只余空寥茫然。

    梦中之人,当真就是姜屿么?他如今贵为太子,全身上下没有丝毫损伤,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梦中那副模样?

    休沐结束的第二日,阮子珩一回太学,便又跟那帮纨绔子弟聚在一处,气势汹汹地揪住了一个斋仆。

    “晏闻昭人呢?死了没?”

    “晏,晏公子今日在书斋当值。”

    斋仆不敢招惹阮子珩,立刻替他指路。

    晏闻昭家世寒微,来了上京城只能勤工俭学。每月除了卖些字画赚银钱,便是靠学谕的俸禄。

    “书斋……书斋在哪儿?”

    来太学已有三载,阮子珩等人却连书斋在何处都不知道,最后还是靠斋仆引路才杀了过去。

    阮子珩一脚踹开书斋的门,正在书斋内读书的学子们都吓了一跳,一见是阮子珩等人,顿时作鸟兽散。

    顷刻间,书斋里空空如也。

    “晏闻昭!”

    阮子珩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后背被家法责罚的伤还隐隐作痛。

    下一刻,晏闻昭从书架后走了出来。他手执书卷,半搭着眼帘看向阮子珩,语气淡淡,“世子寻我?”

    阮子珩扫了一眼身侧的狗腿子们,几人立刻撸起袖子,朝不远处的晏闻昭逼近。

    “本世子因你挨了板子,今日便要新仇旧账一起清算!要么,你今日跪下给本世子磕三个响头,从此做本世子的狗,要么……”

    阮子珩正叫嚣着,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倏地从旁边闪了出来,纹丝不动地拦在了晏闻昭身前——自然是前不久还在街上卖艺的陆啸。

    晏闻昭立在他身后负着手,似笑非笑地看向阮子珩等人。

    “清算前,不若先问问晏某的狗。”

    阮子珩一愣。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今日的晏闻昭有些不一样。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不等阮子珩细看,陆啸那健硕的身躯已经挡住了他的视线。

    上京城的纨绔们最是欺软怕硬,只消一眼,便看出陆啸是个练家子,身上还沾着些腥气,多半是心狠手辣杀过人的。他们这些花拳绣腿,加起来怕是还抵不过他一个拳头。

    阮子珩虽蛮横,却不会上赶着踢铁板,丢下一句等着瞧,便带着人愤然离开。

    “你花五百贯买下我,就是为了恐吓这群废物?”

    陆啸转过身,觑了晏闻昭一眼。

    晏闻昭语气寻常,“怎么说?”

    这幅清雅端正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本性,陆啸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我以为,你会让我把他们都杀了。”

    晏闻昭扭了扭右手手腕,不以为意,“杀人有何难,难得是料理后事。”

    若此刻杀了阮子珩,定会打草惊蛇,反而会重蹈前世覆辙,叫自己陷入险境。更何况……

    “叫你替我卖命,不是为了收拾阮子珩这种货色,更不能将你折损进去。”

    晏闻昭目光扫过陆啸,意味深长地,“陆啸,你有更大的用处。”

    语毕,他便转身回到了书架后。

    陆啸呆怔在原地,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这样身败名裂、只能躲藏在阴沟里的人,还能有什么样的大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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