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楚绒还是去送了段橪,茴城高铁终于通了。gaoyawx从茴城至北京的的高铁,只要五个小时。段橪就带了一个箱子,除了换洗的衣物,里面装的多是些书。他是个好学的人,搜了大学的课程,先自学了起来。
高铁站的人不多不少,正值暑假,多是带着孩子的。不吵闹,几个男人蹲在外面吸烟。
楚绒没买票不可以进候车厅,与段橪一起站在门口。两人对望着,楚绒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也不知道现在脸上的表情在段橪看来是如何。眼睛很酸,但她一点都不想哭。太狼狈了。
本来段晓梅说可以来送段橪,有人约了看门店,为了赶紧把门店租出去早点去北京,她就没来。
段晓梅知道楚绒填了南京的学校后,好似真的铁了心的没了她这个女儿,与楚绒有关的,一切都无视。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段晓梅好像是料到了一般,只对楚绒说“你跟你那傻子爸一样”。
一样吗,不晓得。
如果楚绒在高考后没去那一趟南京的话,或许随便报考哪一所学校,能拿到文凭,念出来找到工作就好。可还是看到了楚健如今的模样,楚绒还是被血缘观念捆绑了。那是她爸爸,这种关系断不了。
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人。
段橪把楚健打进了医院后,楚绒偷偷看过楚健一次。那时候,楚健的意识已经清醒了,只是动不了。实际上,尽管才十三岁,楚绒也能判别出楚健的混蛋之处。她不知道炒股是什么,只知道楚健亏了钱。人在亏损一大笔钱的情形下,精神也会随之崩塌。
当时楚绒和段橪刚上初中,因为学区房的问题,他俩是就近上的学,而当时的段晓梅很想把他们送入市里的重点。楚健上班拿的是死工资,只有年底奖金还算不错。段晓梅的理发店,门店不大,就算一天不停歇地干下来,也没有多少钱。在现实压力与对未来过度期盼下,互相埋怨就发展成了常态。吃饭吵,买个东西吵,无时无刻不在吵。其实,她和段橪一点都不想去什么重点初中上学,直升的学校就挺好的,有很多朋友。楚健听说炒股可以“轻松”赚钱,就开始搞这个。实在没运气,所以才有后来的发展。
楚绒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手,但记得第一巴掌是段晓梅给出去的。而真正的战斗,是从楚健喝醉回家那次开始。或许在有一丝父爱或者人性之下,楚健还是避着两个孩子。自小,段橪就比楚绒要懂事得多。楚绒只知道哭,而段橪却能拿起武器保护人了。
当时楚绒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楚健,只想着这个人赶快死掉算了。但另一种声音又在说,幸好没死,她还有爸爸。躺着的楚健看到楚绒的时候,眼神很急迫,想要摸楚绒,而楚绒却躲开了。楚绒看到了楚健眼里的泪,只觉得害怕。人哭起来总是很脆弱,眼泪最会博取同情。
虽然是楚健把段橪带回去的,但是对段橪最好的却是段晓梅。她总想着要个儿子,这么个白捡来的儿子还懂事,她自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楚绒常常会觉得段晓梅更加偏爱段橪些,心里不平衡。这种不平衡,楚绒不敢在段晓梅面前表现,就都发泄了给了段橪和楚健。恨楚健为什么要把段橪带回来,去谁家不是去,为什么偏偏来她家。她总觉得段橪在装,装懂事,仗着没爹没妈装可怜。
时至今日,楚绒都想不通到底谁的错更多。她恨楚健,恨段晓梅,也恨段橪,他们都有错,恨他们是应该的。可滋生恨的过程很痛苦,避免不了的痛苦。恨成了一种习惯,痛苦也是。想多了,而事实改变不了,就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变成了恨自己。对,楚绒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凡她站出来多劝劝,事又何至于此。所以段晓梅恨她也是应该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回去吧。”段橪笑着对她说。
楚绒抿着唇不说话,步子也半分动弹不得。
“段橪。”她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段橪没有回应,低头看她。
其实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一遍遍重复也没意思。
段橪在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足足有一分钟,也没等到。他笑了声,说:“早说不要来送了。”
楚绒扑到段橪怀里,叫他:“哥。”
段橪叹了一声,抱她圈抱起来,很紧。
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亏欠太多,根本抵不完,那就不再说。
或许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但新的开始太难,那就先结束。
楚绒回到家,先去了段橪的房间。
她坐了一会儿,开始收拾东西。
段橪的房间很简洁,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个书架,一个衣架。他喜欢打篮球,可是不会买专门的运动球衣和球鞋。这人对自己很抠,做派也很保守。就像大夏天的,就算穿件白衬衫,里面也要套上背心。
楚绒很少进段橪房间,她总让自己避免去了解这个人一样,避免进入他的领地。
书架堆满了书。高中的教材都被他送出去了,还剩下的都是平日看的一些的课外书、专业书。最边上,还有几本《爱格》杂志。印象中,段橪不像看这个的人。
楚绒拿下来翻了翻,才想起这些原来是她随手不知丢去哪里的。年份都是很久之前的,甚至还有初中的,边角都泛了些黄。
翻页看过去,上面写了很多字。字迹潦草,楚绒辨认许久,才看懂一些。
“为什么不去找?傻了?”
“纠结无语”
“这两人好像傻子”
“不懂”
楚绒都能想象到段橪写下这些的无语表情,后面的点都很重,有的直接用一条线代替。
楚绒把上面的书都搬了下来,装进箱子里。还有桌面上的东西,被一件件地也都装进去。一个箱子装满了,又拿了一个箱子。装好后,楚绒又一个个往下搬,搬到下面的库房里。
那库房里,很是杂乱,都落了一层灰。坏掉的电扇,断了腿的椅子,被老鼠咬了都破了的席梦思。箱子还在外面,楚绒转了一圈,无从下脚。她上去拿了个扫帚和拖把,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才把箱子都拖进去。
在箱子上,楚绒都蒙上了一层布,一层洁白的布。
待要合上库房门的那刻,楚绒又打开往里看了一眼,进去查看了一遍,是不是布都能遮挡住。
她把这个家里的段橪的印记都清除了,但这个印记太多,就算段橪的房间空了,她自己房间里那些段橪买的东西,还有很多。他们一起生活了十一年,形成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如今硬要剃去,自是艰难了些。
楚绒重新进入空房间的时候,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她坐在段橪的书桌前,想象着之前段橪伏案写作业的模样,突然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