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如果楚绒去北京,他一定也会去北京。zicuixuan如果楚绒不去北京,那他也不会去北京。总言之,就是楚绒去哪里,他就会去哪里。
段橪不可想,如果他不在楚绒身边,她是不是连一顿饭都吃不好,衣服攒到一盆都不会洗。
不正常。
那什么又是正常?
不正常的家庭才占大多数,难道这样就没机会走出来了吗?他是个不信命的人,但楚绒某种程度上是。他努力,但不会要求楚绒一起跟着努力。甚至楚绒不需要努力,只需要陪陪他就好。
他努力得到的结果,不会一个人享受,楚绒必然需要与他站在一起。如果没有她,那努力也没有意义。
段橪对楚绒这番话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等待楚绒说完。等着她发泄完,甚至,段橪觉得楚绒并没有全然发泄出来。她一直在说他,觉得他可惜。不是的,可惜的还有她自己。
楚绒甚至要比段橪可惜得多。
逃不出去又怎样呢,或许一起捆绑至死也是一种命运的圆满。
段橪伸出手碰了碰楚绒的脸,低声说:“每天想这么多丧气的事情,还怎么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楚绒一下打掉他的手,厉声质问:“你开心,你开心为什么每天睡不着觉,为什么要抽烟,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段橪,扪心自问,你就开心吗?”
“我不需要开心,你开心就行。”段橪的手握了一下拳,又慢慢松开。他重新拿起吹风机,在楚绒的注视下,送到卫生间挂起来。
出来时,楚绒还在看他。
段橪回避对方的视线,整理着被子问:“你怎么发现我抽烟的?”
他没有烟瘾,也不怎么会抽。只是,对于他来说,发泄渠道太少了。而烟,似乎算是最简单而便捷的。
“高二那年的三十晚上,你躲在阳台上抽我看见了。”楚绒如实说。
“我以后不碰,你也别抽了。”
“你不抽就不抽,带上我干嘛?”
段橪和着衣服躺到床上,靠在床头,身子斜着,视线全然落在楚绒身上。
额前的碎发软软地榻着,有一些遮住眼睛。双眼皮下的双眸这时漆黑而深邃,笑意不达眼底。肩宽窄腰被身上的短t尽数显露出来,腹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颈上挂着一根红绳,吊坠是月牙图案。这个吊坠是楚绒二十块在小摊子上随手买的,他就一直戴到现在。
楚绒看段橪一直不答话,奇怪地瞟去一眼,一时愣着忘记收回。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很别扭了,除了小时候,去了窄子门还没有跟段橪睡在一个房间过。但那都是小孩时期的事了,当时什么都不懂。晚上怕孤单,就想有个人陪着。
而现在,纵然平时两人经常一起挤在沙发上看电视,但毕竟是各自占了一头,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真是,奇怪。
这床也不大,她再到另一边,也滚不出这个房间。
想着,楚绒捏着被子,在被子下面把屁股往靠近阳台的地挪了又挪,巴不得中间隔出个楚河汉界。
两人就那么对看了许久,好似有什么东西融入空气中,抽丝剥茧般地发酵,慢慢扩散开来。
“睡觉了。”楚绒背对过段橪,莫名来了这么一句。
“电视还看吗?”从段橪的角度只能看见楚绒后面的头发,她的整个脸都埋在了被子里。
“不看了。”
埋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段橪支起身子,在中间的床头柜上够过遥控器,关了电视,接连着又把灯关掉。
重新躺回床上,他盯着楚绒的背影看了很久,确定她确实是要睡觉了,才也跟着躺下。
段橪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这个旅馆的隔音效果很不好,关了电视后,能清楚地听到外面车辆开过、摁喇叭的声音,毫无节奏地一阵又一阵。
过了凌晨十二点,距离楚绒说要睡觉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结果两个人都没睡着。
楚绒那边翻了好几次身,哪个姿势都不舒服。
段橪转过头,率先打破了屋里的沉寂,“睡不着吗?”
“嗯。”楚绒应答的同时睁开眼。
“吵吗?”
“还好。”
淡白的月光洒进来,还有一辆辆车过去的亮光不断地在墙上重复。
段橪盯着那处,说:“我一直在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楚绒,人要把日子往前看。对于我们,原生家庭就那样了,改变不了任何,唯一能做得就是自救,把自己救出来,把我们爱的人也跟着救出去。我知道,很多事对你来说都不公平。爸怎么突然就开始了炒股,我们怎么就来到了窄子门,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为什么会对我更好。我知道我欠你的,欠你很多,所以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他们有一点很不一样。
楚绒遇事会在外部找原因,而段橪过分自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两人中和一下也好,可又都处在极端。
段橪说话的声音很是暗哑,如在沙滩上挣扎的落鲸,含着痛苦的挣扎,并不能给人以恰当的开解。
楚绒听来就是这样的感受,心烦又跑来了。
这样的承诺说出口很容易,可一辈子谁又猜得准。
她想相信段橪,可又不敢相信。
其实,她更想段橪能有自己的生活,她和段晓梅就是两个沉甸甸的拖油瓶。
楚绒断定,如果段橪不脱离这里,他的一辈子能直接看到底。更重要的一点,她不想看见段橪和别人谈恋爱、组建家庭。
对,只是不想看见。如果不知道,就没关系。她可以一直将七岁到十八岁的段橪放在最隐秘的角落,让这段记忆只停留在十八岁。
段橪看楚绒没有答话,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楚健没有炒股会怎样。”
可能他们的家庭还美满,不会出现那么多问题。段晓梅在南京开着更大的理发店,还会经常去参加造型师比赛。楚健每天按部就班在国企上班,很忙,却总说着团队离不开他。段橪依旧成绩优异,说不定早就跳级上了大学。而她,可以在钢琴和芭蕾中选一样,她以前总在纠结,是成为钢琴家还是芭蕾舞者,真是难选呢。
段橪坐起来,能看得楚绒更清楚些。
看她睁着眼睛,暗含着微光,鲜少的熠熠生辉。
“人要往前看。”
不要总是回头。
楚绒扔了个枕头过去,由于姿势是躺着的不好使力,直接被段橪轻巧接住。
段橪低低笑起来,“怎么突然生气了?”
“这句话已经说了好几遍,能不能说点别的?”
“别的?”段橪歪头想了下,“那就往后看,不要忘记过去,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走。常温习,不要走错误的老路。”
楚绒轻嗤一声,“你是喝了多少毒鸡汤?说起来这些一套一套的。”
“怎么算是毒鸡汤呢?不然怎么说?楚绒,我们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斗不过命运,一起烂吧,烂到地里。”
楚绒:“”
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突然静了下来。
段橪想到一个事实,他只敢说以后,是因为现在拥有的实在不多。就算他平日里怎么补习赚钱,可绝做不到像苏尧那样一下子拿出十万来。十万块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外面的车喇叭声还在不断响着,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阵闷雷,伴随着要划破天际的闪电。一下子度给了屋里全部的亮,只一秒不到很快消失,又恢复了漆黑。
过了一阵,雷声又响起来,这次有规律很多,只是更加厉了些。
“哥,你带伞了吗?”楚绒问。
一声雷过去,段橪回答:“没有。”
“你怎么突然不怕打雷了?”段橪转头看楚绒。
“就是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反正又劈不死我。”
“有道理。”
段橪话不多,不像苏尧总能时不时扯出很多东西。即使两人相处了十一年,可真正交谈的次数不过寥寥。两个都是固执的人,谁都劝不动谁。又各自站在一角,中间有一条渡不过去的河。
段橪起身拿了一瓶矿泉水,问楚绒要不要,得到否定答案后,接连喝了好几口,瓶身的一大半。
雨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拍打在窗户上,一下子闹腾很多。
他睡眠不好,不习惯旁边有声,注定无眠。
段橪靠在窗边,往外看了一会儿,转回身向床上的楚绒看去。
她的睡姿称不上好,空调度数开得很低,整个人被被子裹得很紧,只露出一颗歪七扭八的小脑袋。此时,整个人柔和很多,特别在与外面的狂风暴雨的对比下,这时安静的楚绒可爱得多。
段橪就那么看了许久,直到雷声消逝,雨点渐渐渺小。远处的天翻出白肚子,整个世界都灰沉沉的,黏糊糊的,一点都没有初春的清爽。
他关了空调,替楚绒盖好被角。
还觉得不够,站在床边又盯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满足更多些,还有捉不到的幸福,总有一种要熬出来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