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拒绝
星期五，下午四点二十。
6203宿舍，唐田正在一边骂娘一边焦头烂额地做着各家公司动辄耗时一个小时的秋招笔试题，曹小薇依旧拉着帘子在床上，顾书怡伴着唐田鼠标声，拉开自己的衣柜。
郝如德刚才又给她发了微信，表示下午他会如期到学校门口接她，顾小姐届时过来就好。
顾书怡看着自己衣柜里的衣服，第一次，有一种不知道要穿什么的犹豫。
她衣柜里最贵的一件衣服，还是去年冬天给自己买的，一件打折不到四百块的羽绒服。
顾书怡望着这些衣服，皱起眉头，胸口一时说不请的烦愁。
当原本的企图被会错了意，又没办法更正的时候，好像只能被外力裹挟着闷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一定不能失去跟老太太的这段关系。
不过她也并不天真地认为，那位老太太的孙子，从出生开始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少爷，会因为祖母的要求，就接受一个被塞过来的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对象。
偶像剧里这种情节见的多了，现在也早已不流行什么王子配灰姑娘，人家大少爷有与之相配的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千金，她充其量只能算，因为出身寒微但看起来听话而受到长辈喜爱，被塞过去给少爷千金感情添堵的寒酸小丑。
不过没关系，她的目的是进和光。
少爷讨厌她也无所谓，何老太太依然喜欢她就行。
想到这里的顾书怡突然深吸一口气，清楚自己今晚无论穿什么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寒酸，于是随便拎了一套衣服换上，又告诉唐田今晚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不一起吃饭，然后看了时间，提前几分钟出门。
……
顾书怡提前了五分钟，没想到她到的时候看到郝如德已经在校门口等了。
郝如德站在车子旁，双手交叠在身前，见顾书怡从校门口出来，朝她招招手。
顾书怡赶紧过去。
郝如德看到顾书怡今天一身米白色上衣搭浅色牛仔裤，帆布鞋，头发放了下来，皮肤又白净，整个人学生气十足。
他对正朝他走过来的顾书怡露出微笑，看着顾书怡，想到了家里正在美国读书的小小姐。
顾书怡和裴灵舒两人年龄应该差不多大，裴灵舒从小喜欢各种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衣帽间夸张到整理不过来，走到哪里都是明媚张扬的性子，而顾书怡无论是打扮还是长相给人的感觉，则好像是跟裴灵舒截然不同的温和和舒服。
“顾小姐，”郝如德直接替顾书怡拉开车门，“走吧。”
顾书怡还是忍不住扫了一眼这辆引人注目的黑色车子，然后对郝如德点了点头：“谢谢。”
黑色的劳斯莱斯行驶在b市平直的道路上。
顾书怡原本以为像何老太太那样的人应该住在郊区的别墅，却没想到车子一直往内，行驶到了二环里。
b市二环内向来没什么高楼，顾书怡以前也来这附近的景点和博物馆玩过，她看着车窗外并不算太陌生的街景，一直到最后车子拐了两个弯停下的时候，顾书怡才下车，抬起头。
她望着眼前大门张了张嘴，好像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藏着这样一栋伴有园林的中式别墅。
由于民用航拍无人机的禁止，可能绝大多数人也不知道，这一片到底有些什么建筑。
她刚才在车上其实也突然怀疑过自己现在正经历的会不会是什么新型人贩子杀猪盘，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费周章花那么多本钱就为了她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女大学生，代价未免太不划算。
“走吧顾小姐。”郝如德吩咐司机去把车停好，然后面对正站在别墅门口的顾书怡，笑道。
顾书怡一时有些怔了，直到听到郝如德叫她才赶紧回神：“哦。”
顾书怡跟着郝如德往里走。
她并不为自己刚才在郝如德面前的怔愣而感到尴尬，这种世面，谁又能见过。
一路经过绿竹水池，绕过一个中式屏风，才终于听到了有人的说话声。
郝如德便在这里停了下来，侧身到一旁的位置上，示意顾书怡进去。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此刻，顾书怡发现自己手心依旧捏了把薄薄的汗。
她又望了一眼郝如德，然后终于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朝着说话声的方向走过去。
……
当顾书怡终于出现的时候，她听到客厅里刚才的说话声，好像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客厅里大约有十来个人。
顾书怡看到所有人的目光，此刻全都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何老太太坐在沙发最中间。
顾书怡谁也不认识，只有把目光投向最中间的何老太太身上，像之前一样叫了一声：“何奶奶。”
下一刻，似乎因为她这一声“奶奶”原本安静的空气又顿时被破开，何老太太赶紧朝着顾书怡招手，指着她身边的位置：“快来快来，这里坐。”
“这就是书怡吧。”
“哎哟比照片上还漂亮。”
顾书怡一直走到何老太太身边的位置坐下，听着几个女性长辈的话对她们点点头，何老太太直接牵起顾书怡的手，问坐在她另一边的一位藕紫色套装的中年妇人：“小茵，你看看。”
何老太太牵着顾书怡的手又对她说：“书怡，叫秦阿姨。”
顾书怡和这位秦阿姨对上眼神。
直觉告诉她这位气质优雅的美丽妇人身份应该是什么，但此时此刻，顾书怡努力压下自己的紧张：“秦阿姨。”
秦茵近距离看着眼前白净漂亮的女孩。
她亲眼一见大概就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能那么喜欢，颔首一笑：“小书，你好。”
顾书怡接着又被一一介绍了其他人。
今天是家宴，来的都是自家亲戚，除了去医院做疗养的裴远峰其余人都在。顾书怡姑姑叔叔的挨个认过了，一圈认到最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这场家庭聚会另一个最重要的人还没来。
……
与此同时。
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员工说说笑笑地从和光大楼里脚步轻快地下班。
迈巴赫无声从地下车库里驶出。
无论是公司内部还是整个科技园区，和光一直甚少加班。
这也是在这个996是常态，007也并不少见的大环境下，和光能够吸引那么多打工人挤破头，成为毕业生们梦中情司top1的一项重要原因。
车内，司机从后视镜看向后座年轻矜贵的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问道：“裴总，”
“现在是去……”
下一秒，男人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司机顿时语停。
裴靳白接着闭目，像是想了些什么，然后终于开口：“清山别墅。”
司机立马：“好的。”
司机对于公司到清山别墅的路很熟悉。
准确地避开了几个临近晚高峰拥堵的路段，一路行驶的还算畅通。
裴靳白坐在后座，看到手机上已经发过来的那几条催促的消息。
甚至还包括此刻本应在美国所以不能露面的裴灵舒，知道是今晚是家里组织他跟那个高材生初次相亲见面的一顿无情贴脸嘲笑。
裴靳白按灭手机，倒是懒得理裴灵舒。
今晚这场见面，他本来也是不想去的。
——在他见到那张照片之前。
裴靳白发现自己一时倒是看不透这个顾书怡了。
一边费心费力地讨好老太太直接认定要让她当孙媳妇，另一边，竟还在外面试找工作？
裴靳白再次想起那二十四分钟的在线面试。
其实对于刚出学校门的应届生，面试对工作能力技术的考察大都比较少，能力这种东西都是可以进了公司再培养的，主要的，是在面试时对学生性格个性的考察，是否符合企业的基调。
裴靳白记得自己当时面完之后给的是通过。无论是以裴灵舒那个草台班子游戏公司的标准，还是以和光的标准。
他觉得如果那是一场和光的面试，他也应该会乐意以后在和光的公司里，能看到那样的员工。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也想在自己家里一直看到这个人。
车子此时已经停在清山别墅门口。
由于摸不透行为动机，裴靳白发现自己这会儿倒是想先亲眼见见这个顾书怡。
他一路往里，郝如德先见到裴靳白回来，赶紧先招呼着向里面汇报。
人这会儿都在餐厅，桌子上菜都快上齐，一副就等一个人来的架势。
顾书怡原本扭头正回答一个姑姑闲聊的问题，直到感觉到餐厅的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于是才跟着其他人的目光抬头。
来的人就在站在那里。
顾书怡猛然看到男人的脸。
尽管何老太太已经跟她说过年龄，但顾书怡对于其他也没想太多，直到现在，她抬头望着对面的男人，这才发现这位何老太太的孙子，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看一些。
又或者可以说是好看很多。
包括那种一个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养尊处优的矜贵与傲慢。
也对，那么一位美丽优雅的母亲，孩子怎么样也不会难看。
裴靳白也一眼找到了此刻正坐在老太太身边的顾书怡。
模样倒是跟昨天视频面试里的一样。
裴靳白先是冲何老太太点头先叫了声：“奶奶。”
然后又对着秦茵：“妈。”
为了体现今晚这场“家庭聚会”的主题，裴靳白的位置就安排在顾书怡的对面。
男人跟亲戚们打完招呼后落座，顾书怡听着他的声音，突然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耳熟。
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何老太太一直笑着看这两个年轻人，然后才给两人正式介绍：“靳白，这是书怡。”
“书怡，这是我孙子，姓裴，裴靳白。”
顾书怡原本正听老太太说话，直到听到老太太正式跟她介绍她孙子的名字时，听到“裴靳白”这个三个字，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表情愣了。
“顾小姐好。”裴靳白礼貌性地向对面的女孩打了声招呼。
顾书怡再次缓缓转头看向对面，这个名叫裴靳白的，年轻男人。
尽管和光的人一直十分低调，但作为一个把和光当做人生梦中情司，做梦都想进去的人，顾书怡也知道，和光的现任总裁，名字叫裴靳白。
两前和光董事长裴远峰突然出现健康问题，于是原本刚毕业还在新加坡分公司基层历练的裴靳白直接被父亲调回来空降和光总裁，这两年来裴靳白青出于蓝，接手的和光比之裴远峰在任时几乎更拓宽了一个量级，只可惜他本人十分低调，不爱出席公众场合，网上也没有照片。
外界对于这个短短两年就坐稳位子听说还年轻的很的裴靳白，一直是有些好奇的。
顾书怡突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发抖。
她知道何老太太是和光的创始人之一，但和光的创始人并不只有一个，现在基本大都也只是分红的股东，她原本以为老太太家人现在就算还在和光工作大概率也只是高层，但怎么也没想到……
她竟然都一直没有问问老太太的家人都姓什么。
餐桌上。
裴靳白已经跟先打过招呼了，但对面的顾书怡，好像出人意料的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
众人纷纷看向这个被老太太看上所喜爱的年轻女孩儿。
顾书怡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您，您好。”
她一时甚至用了“您”。
倒是老太太听得笑了声：“别那么客气。”
顾书怡望着裴靳白，听见自己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几乎快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知道自己这声“您”称呼的不是老太太试图把她跟他撮合在一起的孙子，而是对面，她的梦中情司，和光的总裁。